我爹靠賣女尸發(fā)財,我靠送活人進焚化爐。十八歲那年,我親手把弟弟嫁給了死人。
1“十八到二十五歲,新鮮完整的女尸,這個數(shù)。”父親阮富貴的聲音從前院飄來,
伴隨著銀元碰撞的脆響,“要是讀過書的,再加三成。”“您這手藝,絕了!
”買家彎腰查看尸體頸部的縫合痕跡,“比省城殯儀館的還自然。”我削著竹篾。
這些細(xì)條明天會被扎成童男童女的骨架,糊上彩紙后擺在死人的靈堂兩側(cè)。父親總說,
我們?nèi)罴易龅氖恰巴庩枴钡捏w面生意——鬼媒牽線,紙人引路,
讓孤魂野鬼也能在陰間享天倫之樂。木棚里突然傳來鐵鏈晃動的聲響,
接著是母親咿咿呀呀的哼唱。那調(diào)子七拐八扭,像是誰把喪樂和搖籃曲絞碎了混在一起。
我數(shù)著削好的竹篾,一根,兩根......等到第三十七根時,前院的交易結(jié)束了。
確認(rèn)父親帶著客人去堂屋寫婚書后,我溜進他從不讓我進的東廂房。月光透過窗欞,
在賬本竹簡上投下柵欄般的陰影。最新那枚竹簡刻著:李王氏,二十二歲,溺水,
配陳家獨子,收銀元一百八十整。我摸著腰間藏著的銀戒指。昨天劉大牙翻墻進來,
帶著一身賭坊的汗臭味,把這枚偷來的戒指套在我手指上。“再攢半年,“他說,
“就能湊夠去廣東的船票。”前院突然傳來腳步聲。我飛快把竹簡放回原處,
卻碰倒了旁邊的漆盒。一疊泛黃的八字帖散落在地,最上面那張寫著我的生辰。
父親用朱砂在邊緣批注:白虎坐命,克夫絕嗣,宜配兇煞鎮(zhèn)之。“紅棉!死哪去了?
”父親的吼聲伴著咳嗽從院子里傳來。我蹲下去撿八字帖時,
發(fā)現(xiàn)盒子底層壓著幾張地契——全是附近村莊的年輕姑娘家突然得到的“善款“憑證。
后窗傳來三聲布谷鳥叫。我溜出廂房,看見劉大牙蹲在墻頭的黑影。他拋來一個小布袋,
里面裝著幾枚沾著泥的銅板。”賭坊老張閨女出殯,“他咧嘴露出標(biāo)志性的犬牙,
“我?guī)椭Ч讙甑摹!蔽野巡即M母親破棉襖的夾層。那件散發(fā)著霉味和尿騷味的棉襖,
是全家唯一安全的藏寶處——父親嫌臟從不碰,弟弟覺得晦氣繞道走。
瘋癲的母親只會抱著它哼唱,偶爾清醒時,會突然抓住我的手說:“棉啊,快逃。
”堂屋傳來父親送客的笑聲。劉大牙翻墻消失前,
對我比了個熟悉的手勢:三根手指代表三天后,畫圈代表月亮升起時,
抹脖子的動作代表——要么走,要么死。我數(shù)著削好的竹篾繼續(xù)扎紙人。這次做的是個新娘,
鮮紅的嫁衣下露出慘白的紙腳。父親常說,活人婚事看八字,死人婚配看品相。
我想起剛才賬本上那個溺死的李王氏,她僵硬的嘴角被魚線吊出完美的微笑。原來在這世上,
死人比活人值錢,謊言比真心長久。2“賠錢貨,爹呢?”金寶一腳踢翻我裝竹屑的簸箕,
他新做的綢緞褲腳沾著泥點,腰間卻掛著我從沒見過的羊脂玉佩。我朝前院努了努嘴,
繼續(xù)低頭削竹篾。這些細(xì)條要趕在天亮前扎成送葬隊伍的骨架,
父親接了個大單——村長家的獨子昨天被山洪沖走了。“又他媽在數(shù)錢。”金寶啐了一口,
轉(zhuǎn)身時玉佩撞在門框上,發(fā)出清脆的裂響。他暴怒地踹向木棚,
里面立刻傳來母親驚恐的尖叫和鐵鏈晃動的嘩啦聲。我數(shù)到第八十九根竹篾時,
前院突然傳來父親的怒吼。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悶響,和金寶變了調(diào)的哀嚎。
削竹刀在指尖轉(zhuǎn)了個圈,我把它插進腰帶,慢悠悠地往前院走去。堂屋地上散落著碎瓷片,
父親最愛的青花茶盞此刻成了金寶額頭上滲血的傷口。父親手里攥著半截賬本,
臉上的肌肉抽搐得像被雷劈過的樹皮。“三百兩!你他媽一晚上輸?shù)羧賰桑?/p>
”父親的聲音像是從磨盤底下擠出來的,“賣了你姐都填不上這個窟窿!”金寶捂著額頭,
血從他指縫里滲出來,在青磚地上積成暗紅的小洼。他突然咧嘴笑了,
露出和父親如出一轍的犬牙:“賣我姐?現(xiàn)成的不就有更值錢的貨?
”他伸手指向通往后院的小門。我順著望去,看見母親不知何時掙脫了鐵鏈,
正扒著門框朝里張望。她渾濁的眼睛在看見地上那攤血時突然亮得嚇人,干裂的嘴唇蠕動著,
發(fā)出母獸護崽般的低吼。“瘋了也是你娘!”父親一巴掌扇得金寶踉蹌幾步,
卻突然停住動作,瞇起眼睛打量起母親。月光從云縫里漏下來,照在母親身上。
我這才注意到她今天反常的整潔,花白的頭發(fā)居然用紅繩綁著,
褪色的藍(lán)布衫也難得沒有污漬。她像是感應(yīng)到什么,突然對我露出詭異的微笑,
嘴里哼起走調(diào)的搖籃曲。“十八歲……”父親喃喃自語,目光在母親身上來回掃視,
“皮膚還沒完全松弛,頭發(fā)染黑就行……”金寶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抹了把額頭的血,
湊到父親耳邊說了什么。父親的表情從暴怒變成思索,
最后定格在一種令我毛骨悚然的平靜上。“紅棉,去燒水。”父親頭也不抬地命令道,
“要滾燙的。”等我提著沸水從廚房回來時,堂屋里只剩下父親一人。
他面前攤開著一排閃著寒光的工具,從細(xì)如發(fā)絲的縫合針到巴掌寬的剃刀,
每一件都擦得锃亮。“你娘睡了。”父親頭也不抬地說,手里的軟尺正在丈量一匹大紅綢緞,
“去給她洗個澡,用茉莉香胰子。”后院的木棚安靜得反常。我提著燈籠走進去,
看見母親仰面躺在干草堆上,鐵鏈松松地垂在一邊。她的嘴角有血沫,
后腦勺下面的稻草卻奇怪地隆起一塊。我伸手撥開,
發(fā)現(xiàn)是個褪色的布老虎——我五歲時她給我縫的,后來被她發(fā)病時撕爛了。
澡盆里的熱氣在雨夜里蒸騰成白霧。我機械地擦洗著母親瘦骨嶙峋的身體,
注意到她右手緊緊攥著,指甲縫里卡著幾縷靛藍(lán)色的絲線。
那是金寶今天穿的綢緞外衫的顏色,我早上還看見他炫耀這是城里最時興的料子。“娘?
”我輕輕掰開她的手指,一塊帶血的碎布片飄進澡盆,在水面緩緩展開,像朵詭異的花。
前院突然傳來金寶的大笑和父親的呵斥。我盯著那塊碎布,
突然明白了稻草堆不自然的隆起形狀,明白了母親后腦勺上那個被頭發(fā)掩蓋的凹陷。
澡盆里的水漸漸變成淡粉色,我舀起一瓢,慢慢澆在母親突然變得安詳?shù)哪樕稀L炝燎埃?/p>
父親把我叫進東廂房。梳妝臺前坐著個穿大紅嫁衣的少女,烏黑的發(fā)髻上簪著鎏金鳳釵,
臉頰泛著桃花般的紅暈。我花了三個心跳的時間才認(rèn)出,
那是昨天還蜷縮在木棚里啃生土豆的母親。“上胭脂。”父親捏著母親的下巴左右端詳,
“嘴角再翹些,新娘子要笑。”我接過朱砂筆,手出奇地穩(wěn)。
母親的皮膚在晨光中呈現(xiàn)出珍珠般的質(zhì)感,父親連夜用熱毛巾敷軟了她關(guān)節(jié)處的尸僵,
現(xiàn)在她的手臂可以自然地垂放在膝蓋上,像個含羞帶怯的待嫁姑娘。“頭發(fā)再梳蓬松些。
”父親往母親頭上噴著某種藥水,刺鼻的氣味讓我眼睛發(fā)疼,
“村長家要的是十八歲黃花閨女,不是生過兩個孩子的婆娘。”金寶打著哈欠闖進來,
手里晃著個青瓷小瓶:“王掌柜給的防腐散,說是南洋貨。”他湊近母親端詳,
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嘿,比活的時候還水靈。”父親一巴掌拍開他的手,
卻接過那個瓷瓶,小心翼翼地往母親頸動脈的切口里倒了些白色粉末。
我注意到金寶的新玉佩上刻著“福壽安康“,而他的指甲縫里還殘留著靛藍(lán)色的絲線。
正午時分,村長的家丁抬著描金紅轎來了。父親給母親蓋上紅蓋頭時,
金寶突然從后面撞了我一下,附在我耳邊說:“姐,你知道為什么選今天發(fā)喪嗎?吉日?屁!
是因為再放就要臭了!”我死死攥住藏在袖子里那塊帶血的碎布,看著母親被抬進轎子。
她的手腕從嫁衣袖口滑出來,上面還留著常年被鐵鏈磨出的繭子。
父親不動聲色地拉下她的袖子,接過村長遞來的紅布包——不用打開我也知道,
里面是十八兩八錢的雪花銀。冥婚禮儀比活人婚禮還要繁瑣。我作為“孝女“跪在靈堂角落,
看著村長兒子棺材旁那具穿著嫁衣的尸體。燭光下,母親的妝容精致得可怕,
兩頰的腮紅像是要滲出血來。賓客們圍著棺材嘖嘖稱奇,稱贊阮師傅手藝了得,
能把個瘋婆子拾掇得比大姑娘還鮮嫩。“聽說活著的時候是個美人呢。”“死得也巧,
正好配陰婚。”“阮師傅這下攀上高枝了。”我低著頭,肩膀突然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
先是輕輕的笑聲從喉嚨里擠出來,接著變成劇烈的咳嗽,最后化為無聲的痙攣。
眼淚砸在青磚地上,和香灰混在一起,變成骯臟的泥漿。“這位是死者女兒?
”一個陌生的男聲在頭頂響起。我抬頭,看見個穿西式黑禮服的男人站在面前。
他的皮鞋亮得能照出我扭曲的笑臉,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檀香味,和靈堂的線香混在一起,
讓人作嘔。“趙永業(yè),安樂殯儀館的。”男人遞來一張燙金名片,手指修長蒼白,
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令尊的手藝名不虛傳。
”我盯著他領(lǐng)口別的銀色胸針——那是個精致的棺材造型,棺蓋上刻著朵曼陀羅花。
他的目光在母親尸體上流連太久,瞳孔微微擴大,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有興趣參觀現(xiàn)代殯儀館嗎?”趙永業(yè)的聲音輕得像在哄孩子,
“我們有從德國進口的液壓美容臺,比手工縫合平整十倍。”父親突然插到我們中間,
臉上堆著諂媚的笑:“趙老板見笑了,小丫頭片子懂什么殯葬。”他暗中狠狠掐了我一把,
“去,給客人倒茶。”我起身時,趙永業(yè)的目光卻落在我沾著朱砂的袖口。
他極輕地吸了吸鼻子,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表情讓我想起后山上的豺狗,
在聞到腐肉氣味時的模樣。靈堂的誦經(jīng)聲突然大了起來。我看著母親被緩緩放入棺材,
她的嫁衣下擺不小心翻起一角,
露出腳踝上那個陳年的烙印——那是父親在她第一次逃跑時刻的,
“阮氏“兩個字已經(jīng)模糊得像是塊疤。棺材合上的瞬間,我摸到袖子里那塊碎布。
上面的血跡已經(jīng)干了,摸起來像是一片枯萎的花瓣。金寶在收禮處大聲報著賓客的禮金數(shù),
父親正和趙永業(yè)討論“長期合作“,
而母親終于實現(xiàn)了她活著時最大的愿望——穿上沒有鐵鏈的新裙子。回家的路上,
父親破天荒地讓我走在他旁邊。路過村口老槐樹時,他突然說:“你娘命好,死得是時候。
”樹影斑駁地灑在他的皺紋里,讓他看起來像個裂開的陶俑。我數(shù)著步子,一步,
兩步......數(shù)到第十八步時,摸到了藏在腰帶里的削竹刀。刀刃冰涼,
像我給母親最后一次擦臉時,她漸漸冷卻的皮膚。
3我蹲在井臺邊刷洗父親給母親換嫁衣時用過的銅盆,水面上浮著一層詭異的虹彩。
那是父親特制的防腐油,據(jù)說摻了水銀,能讓尸體保持三個月不腐。“紅棉!過來試衣裳!
”繼母王春桃的聲音尖得像銹剪刀刮鍋底。自從母親死后第七天父親娶了她,
這個十六歲的姑娘就成了阮家新的女主人。她甩給我一件大紅嫁衣,腰身比水桶還粗,
領(lǐng)口卻開得極低,露出大片蒼白的皮膚。“周老爺就喜歡這樣的。”王春桃捂著嘴笑,
手腕上父親新打的金鐲子晃得人眼疼,“他說你這種'克夫命'的姑娘,夠勁兒。
”我盯著嫁衣上歪歪扭扭的鴛鴦,針腳粗得能漏過米粒。這手藝還不如我給死人扎的紙衣。
父親在堂屋高聲談笑,和那個我從未見過的“周老爺“推杯換盞。
酒氣混著劣質(zhì)煙草味從門縫里鉆進來,熏得我想吐。“......八字絕對夠硬!
”父親的聲音突然拔高,“道長親自批的,白虎坐命,
七殺帶刃……”銅盆里的水突然結(jié)了層薄冰。我伸手去撈,
指尖碰到水底某個硬物——是母親生前用的木梳,齒縫里還纏著幾根花白頭發(fā)。
梳子背面用炭筆畫了朵歪歪扭扭的棉花,那是我五歲時畫的。前院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我攥著木梳,透過窗紙看見父親正和一個腦滿腸肥的男人碰杯。那人后頸堆著三層肥肉,
金戒指深深勒進指縫,活像廟里鍍了金的蟾蜍。“三天后過門!”蟾蜍老爺拍著桌子,
酒水濺在他繡著銅錢紋的緞面馬褂上,“二十兩銀子,一文不少!”我轉(zhuǎn)身時撞上了金寶。
他嘴里噴著酒氣,手里攥著把花生米,有一顆沒一顆地往天上拋著玩。”姐,你好福氣啊。
”他咧著嘴,露出被煙熏黃的牙,“周老爺可是煤礦老板,
家里金山銀山……”“前頭死了三個老婆那個?”我打斷他,聲音平靜得自己都吃驚。
金寶的表情僵了一瞬,隨即笑得更大聲了:“所以才要你這種'克夫命'嘛!
”他湊近我耳邊,呼出的熱氣帶著腐臭味,“知道第三個怎么死的嗎?
周老爺喝醉了把她……”我猛地抬手,金寶條件反射地往后一仰,花生米撒了一地。
他以為我要打他——就像母親生前常做的那樣。但我只是捋了捋頭發(fā),
把母親的木梳別在了衣領(lǐng)上。“爹!”金寶突然朝我身后喊,“姐不愿意嫁!
”父親的身影籠罩下來,他身上的酒氣里混著某種草藥味,聞著像腐爛的甘草。”不愿意?
”他冷笑一聲,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拖到堂屋,“周老爺您看,這就是小女。
”蟾蜍老爺——現(xiàn)在該叫周守財了——的小眼睛在我身上來回掃視,
最后停在我領(lǐng)口露出的鎖骨上。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金戒指在桌面上敲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身子骨是單薄了些。”他伸手要摸我下巴,我偏頭躲開,“不過屁股夠圓,能生兒子。
”滿堂哄笑中,我注意到桌上攤著張泛黃的八字帖。那字跡我認(rèn)得,
是父親最得意的“陰陽體“——上個月劉大牙還開玩笑說,這種字最適合寫休書和墓志銘。
帖子上我的生辰被刻意改動了兩個時辰,旁邊的朱砂批注濃得像是血。
“......這命格專克男子,必須配更兇的八字鎮(zhèn)著……”父親正對周守財耳語,
兩人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轉(zhuǎn)身沖進東廂房。
父親裝八字帖的漆盒大敞著,最底下壓著幾張地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張泛黃的婚書。
每張都寫著不同的名字,卻按著相同的手印——都是歪向左邊的拇指印,
像是被人強行按上去的。“第一個是失足落井……”王春桃幽靈般出現(xiàn)在身后,
她涂著蔻丹的手指劃過婚書,“第二個是突發(fā)心絞痛……”指甲在第三張上停了停,
“第三個最慘,難產(chǎn),一尸兩命。”她說完就扭著腰走了,
留下我一個人對著三張死亡證明般的婚書。窗外的說笑聲突然變得遙遠(yuǎn),
我盯著第三個名字旁邊那灘可疑的污漬,看起來像是干涸的血跡。傍晚時分,
我在村口老槐樹下等到了劉大牙。他比約定時間晚了一個時辰,走路姿勢奇怪,
像是褲襠里藏了只刺猬。“錢湊夠了。”他掏出個臟兮兮的布包,
里面銀元碰撞的聲音格外清脆,“明天老時間,碼頭見。
”我盯著他腰間突然多出來的玉佩——那分明是金寶弒母當(dāng)天戴的那枚,
現(xiàn)在卻系在劉大牙的腰帶上,穗子還染著新鮮的血跡。“你見過我爹?”我輕聲問。
劉大牙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即露出標(biāo)志性的犬牙笑容:“哪能啊!
我這是……”他話沒說完,巷子口突然傳來金寶的呼哨聲。月光下,
我看見劉大牙后頸滲出冷汗。他的左手一直按在右腰側(cè),那里鼓鼓囊囊的,
形狀不像錢袋倒像......匕首。我突然想起父親記賬竹簡上最新那行字:付牙子錢,
十兩整。“明天。”我平靜地說,把母親那柄斷齒的木梳塞進他手里,“碼頭見。
”劉大牙如釋重負(fù)地笑了,轉(zhuǎn)身時右腿明顯跛了一下。我站在槐樹影里,
看著他走向巷子口等著的金寶。兩人勾肩搭背地離開時,劉大牙回頭望了一眼,
月光照在他突然變得慘白的臉上,像個劣質(zhì)的紙人。婚禮當(dāng)天,我穿著那件可笑的嫁衣,
像個祭品般被塞進花轎。父親破天荒地掉了兩滴淚,
而金寶一直盯著我的袖口——那里藏著他“不小心“落在我房里的匕首。
周家的迎親隊伍吹吹打打,路過村口時,我看見老槐樹下扔著個熟悉的破布包,
開口處露出半截銀元。周守財?shù)恼颖认胂笾羞€要大,也還要陰森。
前廳擺著三張不同的遺像,每張前面都供著新鮮水果。最年輕的那個不過二十出頭,
眼睛大得嚇人,像是要把眼眶瞪裂。“這是你三位姐姐。”周守財噴著酒氣介紹,
肥厚的手掌在我后腰摩挲,“要好好學(xué)她們......的賢惠。
”拜堂時我注意到供桌下有個暗格,縫隙里夾著一角碎布。趁周守財喝得東倒西歪時,
我假裝摔倒扯出了那塊布——是半張醫(yī)院的診斷書,上面寫著“子宮穿孔“和“外力所致“。
洞房里紅燭高燒,我坐在鋪著白綢的喜床上,聽著周守財在前院高談闊論。
”......這種命硬的女人,玩死了也不怕索命……”他的醉話混著賓客的哄笑傳來,
我攥緊了藏在枕頭下的冰錐。后半夜,當(dāng)周守財鼾聲如雷時,閣樓突然傳來鐵鏈的聲響。
那聲音和母親生前弄出的一模一樣,只是更急促,像是某種求救信號。我光腳摸上樓梯,
在轉(zhuǎn)角處發(fā)現(xiàn)個小佛龕,里面供著的不是菩薩,
而是一排小巧的銀鐲子——每個內(nèi)側(cè)都刻著名字和日期。最舊的那個已經(jīng)發(fā)黑,
最新鮮的還帶著體溫。借著月光,我辨認(rèn)出三個名字正好對應(yīng)前廳的三張遺像。
而第四個空位,大小剛好能放下周守財今天套在我腕上的那只雕花銀鐲。回到床上時,
周守財突然翻了個身,
在我臉上:“......跑就打斷腿......閣樓上那個就是例子……”我靜靜躺著,
數(shù)著閣樓傳來的鐵鏈聲。數(shù)到第十八下時,周守財?shù)镊曂蝗煌A恕K犻_布滿血絲的眼睛,
直勾勾地盯著我:“你身上怎么有股死人味?”“我爹是鬼媒。”我平靜地回答,
感覺冰錐的寒意透過枕巾傳到耳垂,“從小在尸體堆里長大的。”周守財突然大笑起來,
肥厚的巴掌拍得床板直顫:“好!夠勁兒!”他翻身壓上來時,我盯著床頭那盞長明燈,
火焰在他背后投下巨大的陰影,像個張牙舞爪的怪物。天亮前,
當(dāng)周守財終于爛醉如泥地睡去時,我摸出藏在嫁衣夾層里的母親木梳。
斷齒處不知何時變得異常鋒利,在燭光下泛著冷冷的白光。閣樓的鐵鏈聲又響了起來,
這次還夾雜著女人微弱的嗚咽。我輕輕撫摸著冰錐光滑的表面,
突然想起父親賬本上那句“濕貨比鮮貨價高”。梳妝鏡里,我的嘴角正不受控制地上揚,
這個表情和金寶推倒母親那晚一模一樣。4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照進來時,
我正盯著床柱上那些深淺不一的劃痕數(shù)數(shù)。七十八道,
最深的那些縫隙里還殘留著暗紅色的碎屑。周守財?shù)镊曉诙吰鸱耦^垂死的豬。
閣樓上的鐵鏈聲又響了,這次還夾雜著指甲刮木板的聲響。我輕手輕腳地爬起來,
周守財突然在夢中抓住我的手腕,銀鐲子硌得骨頭生疼。”跑就打斷腿……”他嘟囔著,
口水順著嘴角流到繡著金線的枕頭上。等他鼾聲再起,我摸出藏在床底的冰錐,
尖頭朝外插在腰帶里。樓梯間的灰塵里有新鮮的血腳印,大小不足我的手掌。越往上走,
霉味里混著的血腥氣就越重。閣樓門縫下滲出暗黃色的光,鎖孔里插著半截生銹的鑰匙。
門開時鐵鏈聲戛然而止。借著氣窗透進來的微光,我看見角落里蜷縮著個瘦骨嶙峋的女人。
她的頭發(fā)像枯草般蓬亂,手腕和腳踝上套著熟鐵鐐銬,磨出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了一層黑紅色的痂。
“姐姐?”女人突然抬頭,臟污的臉上只有眼白格外醒目,“你又來看我啦?
”她說話時露出缺了門牙的牙齦,腹部卻詭異地隆起。我注意到她腳邊擺著個缺口的粗瓷碗,
里面糊著某種可疑的灰色粥狀物。墻角堆著排泄物和用過的月經(jīng)布,
最上面的那塊浸透了新鮮血液。“我是新來的。”我蹲下來平視她,冰錐的尖頭抵在掌心,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歪著頭打量我,突然咯咯笑起來:“我是何翠呀!
”她伸出沾滿污垢的手指戳了戳我的銀鐲子,“現(xiàn)在輪到你了?
”她手腕上的淤青呈現(xiàn)出指印的形狀,大小和周守財?shù)陌驼莆呛稀?/p>
當(dāng)她轉(zhuǎn)身去夠身后的破毯子時,我看見她脊背上縱橫交錯的鞭痕,
最新的一道還在滲著組織液。“他給我孩子。”何翠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她肚子上,
“說生下來就放我走。”她的腹部傳來劇烈的胎動,像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掙扎。我正要抽手,
她突然湊到我耳邊:“姐姐,我給你留了禮物。”溫?zé)岬暮粑鼑娫诙希?/p>
帶著腐肉般的氣息,“在老地方。
”何翠從臟兮兮的衣襟里掏出個東西塞進我手心——是枚銅質(zhì)徽章,
邊緣沾著已經(jīng)氧化發(fā)黑的血跡。借著微光,我認(rèn)出這是鎮(zhèn)長家的家徽,
背面刻著“為民“兩個字。“他帶我去見官老爺……”何翠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
“然后我就有寶寶了。”她撩起衣擺,露出肚皮上煙頭燙出的疤痕,排列成詭異的蓮花形狀。
樓下突然傳來周守財?shù)目人月暋:未湎袷荏@的兔子般縮回角落,鐵鏈嘩啦作響。
我攥著徽章退到門口,她突然用炭灰在墻上畫了條歪歪扭扭的線,又添了幾個方塊。
“記得來看我呀,姐姐。”何翠的聲音又恢復(fù)了那種瘋癲的甜膩,“帶著官老爺一起來。
”回到臥室時,周守財正坐在床沿揉太陽穴。他抬眼看見我站在門口,
目光立刻陰沉下來:“去哪了?”“茅房。”我平靜地回答,把徽章塞進袖袋。
冰錐的寒意透過單薄的睡衣傳到小腹。周守財瞇起眼睛,
突然伸手拽過我聞了聞:“你身上有股……”他的鼻翼翕動著,“死老鼠味。
”我任由他拽著,目光落在床頭柜上那碗醒酒湯上。
昨夜我往里加了點母親生前常吃的藥粉——父親說那是能讓瘋狗安靜下來的好東西。
“去準(zhǔn)備早飯。”周守財最終松開手,端起碗一飲而盡,“今天金寶他們要來。”前廳里,
三個前妻的遺像前果然擺著新鮮供品。
我注意到最年輕的那個面前多了串荔枝——果皮上還沾著晨露。
管家說是天沒亮?xí)r周守財親自放的,每月初八都如此。“三姨太生前最愛吃這個。
”老管家嘆氣,“難為老爺記得。”我數(shù)了數(shù)荔枝,正好十八顆。
這個數(shù)字讓我想起父親賬本上那筆“十八兩八錢“的冥婚交易。日上三竿時,
金寶帶著他的狐朋狗友闖進院子。他們騎著嶄新的摩托車,車把上拴著紅綢帶,
排氣管的轟鳴驚得樹上的烏鴉四散飛逃。“姐!”金寶一腳踹開廳門,
脖子上掛著條小指粗的金鏈子,“姐夫答應(yīng)給我礦上干股!
”他身后跟著三個流里流氣的青年,其中一個正用油膩膩的手指抓著我早上剛蒸好的桂花糕。
我認(rèn)出來這是鎮(zhèn)上劉鐵匠的兒子,去年因為強奸未遂被父親用三具女尸擺平了官司。
周守財大笑著招呼他們?nèi)胱茐优牡谜鹛祉憽N叶酥鑹匕€添水,
聞到金寶身上熟悉的草藥味——是父親特制的防腐劑,用來掩蓋尸體腐爛的氣息。“紅棉,
去地窖拿陳釀!”周守財拍著我的屁股吩咐,金寶和他的朋友們發(fā)出心照不宣的哄笑。
地窖陰冷潮濕,架子上擺著幾十個酒壇子。最里面那排貼著紅紙,上面用金粉寫著年份。
我挑了壇標(biāo)著“女兒紅“的,拔開塞子聞了聞——除了酒香,還有種熟悉的甜腥味。
壇底沉著幾根細(xì)小的骨頭,像是禽類的指節(jié)。我突然想起何翠說的“禮物“,
和她畫在墻上的那些線條。那些方塊排列的形狀,分明是鎮(zhèn)長家宅院的平面圖。回到前廳時,
金寶正舉著手機炫耀新買的摩托車。”姐夫給的全款!”他朝我擠眼睛,
“比你彩禮便宜多了。”手機屏幕上是他和周守財?shù)暮嫌埃尘笆堑V場。
我注意到角落里有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在撿煤渣,其中一個的腿彎折成不正常的角度。“姐,
給我們炒幾個下酒菜!”金寶把手機隨手扔在桌上,屏幕還亮著。
最新一條消息通知顯示父親的名字:“錢收到,別讓紅棉知道摩托車的事。
”我轉(zhuǎn)身去廚房時,順手帶走了那壺加了料的花雕。酒液呈現(xiàn)琥珀色,
聞起來毫無異常——母親教過我,最好的藥往往無色無味。爆炒豬肝的油煙中,
我聽見前廳傳來第一聲哀嚎。接著是接二連三的倒地聲和咒罵。等我端著菜出來時,
金寶和他的朋友們正捂著肚子往茅房沖,周守財臉色鐵青地扶著桌子,
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酒……”他指著我,手指顫抖得像風(fēng)中的枯枝。
“地窖最里面那壇。”我微笑著放下菜碟,“寫著'斷腸紅'的那個?
”周守財?shù)谋砬槟塘恕=饘毜氖謾C還亮著,我劃開屏幕,發(fā)現(xiàn)密碼是母親的忌日。
聊天記錄里,父親和周守財?shù)膶υ捪癜砚g刀,一點點割開我最后的幻想:“八字硬好,
經(jīng)得起折騰。”“前三任太嬌氣,這個從小挨打,抗造。”“死了記得通知我處理,
分成老規(guī)矩。”閣樓上突然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我抬頭看去,
正好對上何翠從氣窗里探出的半張臉。她朝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鎮(zhèn)長家方向,
嘴唇開合無聲地說著什么。下午趙永業(yè)來訪時,周家剛恢復(fù)平靜。他穿著筆挺的黑色西裝,
胸前的銀色棺材胸針擦得锃亮。周守財癱在太師椅上,臉色灰白得像具陳尸。
“聽說府上需要專業(yè)的殯葬服務(wù)?”趙永業(yè)的聲音像絲綢裹著刀鋒,“我們新推出了會員制。
”我端著茶盤站在一旁,故意讓袖口沾上何翠的血跡。當(dāng)我把茶杯遞給趙永業(yè)時,
手帕恰到好處地飄落在他腳邊。他彎腰去撿,
動作突然停滯了一瞬——我看見他的鼻翼微微擴張,瞳孔在陰影中放大。
“周太太真是……”趙永業(yè)把手帕還給我,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我的手腕,“獨具風(fēng)韻。
”周守財哼了一聲,揮手讓我退下。趙永業(yè)卻突然提議:“我們殯儀館在招接待,
周太太有興趣嗎?”他的目光落在我領(lǐng)口別的木梳上,“待遇從優(yōu)。”離開前廳時,
我聽見趙永業(yè)壓低聲音說了句什么,周守財爆發(fā)出沙啞的大笑。老管家告訴我,
殯儀館來談的是“生前契約“——預(yù)付喪葬費可以打七折。傍晚收拾餐桌時,
我發(fā)現(xiàn)少了把餐刀。金寶的手機還留在桌上,電量只剩百分之五。我翻看著相冊,
最新一張照片是父親站在口新棺材旁比大拇指,棺材縫隙里露出一縷靛藍(lán)色的布料。
閣樓上的鐵鏈聲整夜未停。凌晨時分,我摸黑上去,
發(fā)現(xiàn)何翠正用那把失蹤的餐刀在墻上刻著什么。見到我,她露出天真的笑容:“姐姐,
我給寶寶起了名字。”墻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墓“字,下面是個粗糙的搖籃圖案。
何翠的肚子在月光下像座隆起的小墳,皮膚上青紫色的血管如同墳頭蔓延的荊棘。
“官老爺說……”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她肚子上,“寶寶生下來就送我回家。
”我的手心下傳來劇烈的胎動,伴隨著某種黏膩的水聲。
何翠的表情突然變得異常清醒:“你找到我藏的禮物了嗎?”我掏出那枚鎮(zhèn)長家徽章。
何翠搖搖頭,從草墊子底下摸出半片鋒利的鏡子:“這才是真正的禮物。”鏡面反射著月光,
照亮了墻角那個用血畫的箭頭,直指鎮(zhèn)長家的方向。“照照看。”何翠把鏡子塞給我,
“里面有好東西。”我低頭看去,鏡面上用某種透明液體畫著個符號,
只在特定角度才能看見——是父親記賬竹簡上常見的標(biāo)記,代表“已付款”。
5樓下傳來周守財醉醺醺的吼叫和瓷器碎裂的聲響。自從金寶他們腹瀉事件后,
周守財?shù)钠庠桨l(fā)暴躁,每晚都要灌下半壇燒刀子才肯睡去。我數(shù)著摔碎的碗碟數(shù),
當(dāng)數(shù)到七時,閣樓上的鐵鏈聲準(zhǔn)時響起。“賤人!又他媽把老子的酒藏哪了?
”周守財?shù)哪_步聲震得樓梯吱呀作響。我迅速把徽章藏進梳子背面的夾層,鏡片塞進胸衣。
門被踹開的瞬間,冰錐的寒意已經(jīng)透過睡袍傳到我的大腿外側(cè)。周守財滿身酒氣地晃進來,
金戒指在煤油燈下泛著油膩的光。他左眼充血嚴(yán)重,嘴角沾著嘔吐物的殘渣,
右手還拎著半截打斷的雞毛撣子。“老、老子花了二十兩……”他打了個充滿腐臭味的酒嗝,
“買了個不下蛋的母雞……”我安靜地坐著,任他扯開我的衣領(lǐng)。銀鐲子磕在梳妝臺上,
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當(dāng)他油膩的手掌掐住我后頸時,
我聞到了閣樓特有的霉味——他又去“看望“何翠了。
“你那瘋爹說......說你能生兒子……”周守財?shù)闹讣紫萑胛壹珉喂堑钠と猓?/p>
“老子等了半年......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他的拳頭砸下來時我偏了偏頭,
耳垂擦過桌角火辣辣地疼。第二下落在鎖骨上,發(fā)出悶響。我數(shù)著他的呼吸,
酒臭味越來越濃,直到他踉蹌著要去拿床頭的皮帶。閣樓上突然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
接著是何翠撕心裂肺的尖叫。周守財?shù)膭幼黝D了一下,
咒罵著轉(zhuǎn)向門口:“小賤人又鬧什么……”就是現(xiàn)在。我抽出冰錐,
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精準(zhǔn)刺入左耳后方那個微微凹陷的位置——父親處理不聽話的尸體時,
常從這里下針破壞腦干。周守財?shù)纳眢w僵直了一瞬,像條被雷劈中的魚,然后重重向前栽去。
他的額頭撞在床柱上,發(fā)出令人滿意的悶響。我拔出冰錐,在他后頸的肥肉上擦了擦,
然后掰開他的手指,把兇器塞進他掌心。“老爺喝多了……”我輕聲說著,
扶他癱軟的身體躺下,又往他嘴里灌了半壺酒。酒精順著嘴角流到枕頭上,
和之前那些可疑的污漬混在一起。閣樓的尖叫聲變成了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我整理好睡袍,
用粉蓋住鎖骨上的淤青,然后去廚房取了塊冰,包在布里按在周守財頭上的腫塊處。
“老爺摔倒了。”我對聞聲趕來的老管家解釋,“磕到了床頭柜。
”老管家的目光在周守財青白的臉色和我滲血的耳垂之間游移,
最終只是嘆了口氣:“要請大夫嗎?”“不用。”我微笑著擦掉周守財嘴角的白沫,
“睡一覺就好。”等老管家走后,我翻開周守財?shù)难燮ぁM滓呀?jīng)擴散,但還有微弱的呼吸。
父親說過,這種狀態(tài)能維持三到五個時辰,足夠尸體出現(xiàn)自然僵硬。我吹滅煤油燈,
在黑暗中靜靜等待。雨聲掩蓋了閣樓上何翠的啜泣,也掩蓋了我翻動周守財書柜的聲響。
最底層的抽屜上了鎖,
但鑰匙就掛在墻上的“合家歡“照片后面——照片里周守財摟著三個妻子,
每個人的笑容都像是被魚線強行吊起來的。抽屜里放著幾本病歷和賬本,
最上面那本貼著“何翠“的標(biāo)簽。翻開第一頁,是張泛黃的賣身契,
落款處按著個歪歪扭扭的手印,旁邊用朱砂寫著“債務(wù)清償“。病歷記載著何翠的妊娠情況,
最新一頁的日期是三天前:“胎心微弱,建議終止妊娠。
”但下面的治療方案被粗暴地劃掉了,改為“保胎,必要時保大“。
賬本里夾著張奇怪的清單,上面列著日期、人名和數(shù)字。最近的記錄是:“趙永業(yè),
女尸兩具,三十兩,已付。”再往前翻,還有幾條類似的交易,但名字變成了我父親。
窗外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抽屜最里面的牛皮紙袋。里面裝著三張泛黃的報紙剪報,
每張都報道了周守財前妻的死亡:失足落井、突發(fā)心梗、難產(chǎn)大出血。
剪報邊緣有細(xì)密的指紋,像是被人反復(fù)摩挲過。雷聲轟鳴中,
我聽見何翠在閣樓上拖著鐵鏈走動的聲音。她的腳步比平時急促,像是在尋找什么。
我摸黑上了樓梯,發(fā)現(xiàn)閣樓門虛掩著,鎖孔里插著根發(fā)卡——是我昨天丟的那支。
何翠背對著門,正在墻上涂抹什么。煤油燈的光暈里,她瘦骨嶙峋的脊背像具活動的骷髏。
走近了才看清,她用炭灰混著自己的血,在墻上記錄著日期和人名。
“官老爺初五來的……”她頭也不回地說,手指在墻上畫了道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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