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啟十六年。
利州等多地大旱，民不聊生。
大楊村。
寧老爹蹲在漏風的茅草屋里，盯著干癟的肚子直嘆氣。
如今這年景，蝗災剛過又遇旱災，村里榆樹皮都啃光了。
家里四個半大小子排排坐在門檻上，肚子叫得比夏蟬還響，如今媳婦肚子里又揣著一個即將臨盆，這孩子可咋養啊？
“孩他爹...”屋內傳出媳婦的聲音，三娘突然捂著肚子痛苦不已：“要……要生了！”
屋外四個泥猴似的少年齊刷刷蹦起來。
老大寧盼妹抄起豁口菜刀往村頭跑：“我去借王嬸子剪刀！”
老二寧等妹掄起柴刀往山里沖：“我去山上砍樹皮熬粥給弟弟！”
老三寧來妹抄起竹簍往河邊跑：“我去撈點泥鰍鉆過的泥燉湯！”
老四寧喜妹跑到灶前燒水，差點把最后半捆柴塞進灶膛。
寧老爹嘆氣聲更重，耷拉著腦袋習慣性抓起一把地上的土就往嘴里塞，接著起身準備進屋陪媳婦。
完了！又多了個嗷嗷待哺的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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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嬰啼穿透茅草頂的剎那，燒著水的灶臺突然“咔嚓”裂開，寧喜妹嚇得蹦起來。
卻見裂縫里咕嚕嚕滾出三枚金元寶，在夕陽下閃著財神爺般的慈祥光輝，沒等他作出反應，院子里傳來大哥的聲音。
“爹！爹！”寧盼妹舉著血淋淋的菜刀沖進來，身后拖著只三十來斤的野豬崽，“王嬸子家的驢驚了，我追到半路這畜生‘咣當’撞死在……”
寧望妹話音未落，抱著條足有二十斤的鯽魚興奮的跑進來：“爹！奇了！真奇了，兒子剛剛……”
他的腳踝處還掛著兩條死死咬著他褲腿不肯松口的肥嘟嘟的大鯉魚，每只少說也得有十來斤。
寧來妹更離譜，竹簍里野雞的翅膀還在不斷撲騰，看著絕不止一只。
寧老爹回頭頓時傻眼，看著三個兒子的樣子，上來給自己一個大嘴巴，感覺到疼才意識自己不是在做夢。
隨即一句媽呀，直接跌坐在院子里。
我沒死咋還上天了？？
“你……你們這是哪來的？”寧老爹結結巴巴的問道。
正當三個兒子爭先恐后的想說自己的奇遇時，驚喜還遠遠沒有結束，屋內傳出一道虛弱的聲音：“他爹，是個閨女...”
寧老爹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個鯉魚打挺跑進了屋，四個少年瞬間丟了獵物撲了進去。
只見媳婦虛弱又興奮的抱著個血淋淋的娃娃，雙目呆滯，滿臉的不可置信。
寧老爹左腳畫圈右腳踢，跟村里那個二傻子一樣的來到媳婦身邊，將娃娃的兩條腿掰開仔細的瞧。
“沒……沒有？我……我真的有閨女啦？”寧老爹一臉癲狂，趕忙從媳婦懷中搶過閨女跑到門口，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
“祖宗??！爺?。〉?！我……我有閨女啦！我給咱老寧家生出閨女啦！”
“孩他爹！你快把孩子給我，小心別吹了風?！比锉荒腥说膭幼鲊槈牧耍环砭偷粼诘厣希伤齽偵a完沒有力氣，只能爬著過去。
寧老爹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起身一邊哭一邊把閨女小心翼翼抱在懷中，交給了媳婦。
此時老四寧喜妹端著盆熱水跑進來：“爹娘！我來給弟弟……”
看到娘懷中那個和自己不太一樣的娃娃，寧喜妹差點把手上的盆打翻：“她她她……不會是妹……妹妹吧？”
寧喜妹今年才四歲，曾問過爹妹妹和自己有啥區別。
爹當時的回答和眼前這個娃娃一樣，她兩腿之間沒有那個，那一定就是妹妹。
啊啊啊啊啊??！我有妹妹啦~
他的話音剛落，三個哥哥如同一陣風從身后竄出，眨眼間就把床圍了個水泄不通，幾雙眼睛盯著那處瞧，時不時還低頭看看自己。
不一樣！確實不一樣??！
所以我們真的有妹妹了？？
寧老爹抬手給每個兒子一巴掌：“滾滾滾！都給老子滾出去，別瞎看，要是把我閨女看成臭小子，老子跟你們沒完。”
說著就把三個兒子推了出去，老四見狀將盆高高舉起：“爹！別……我是來給妹妹洗身子的?！?/p>
寧老爹的眼睛都笑成一條線，伸出手將盆奪過，抬腿就是一腳：“你也給老子滾，我閨女用得著你？”
許是太過高興，寧老爹這下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氣，將喜妹踢出房間，然后邀功似的來到媳婦前：“媳婦媳婦！我來給咱閨女洗澡?！?/p>
三娘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出去！渾身臟兮兮的你再把咱閨女嚇著?！?/p>
寧老爹看了眼剛抓過土的手，也知道孩子剛出生不能接觸這些污穢，只能將盆放在床邊，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出去。
院子里四個兒子全然把那些獵物拋之腦后，高興的手舞足蹈。
“啊啊啊啊啊！我有妹妹啦！我終于盼到妹妹啦！”寧盼妹晃著雙手原地轉圈圈。
突然一雙大手將他拎起，抬頭一看是他爹，寧老爹拎著盼妹的后衣領對其他幾個兒子說道：“你們也別閑著，趕緊去洗澡換衣服。
然后把那些獵物收拾了給你們娘補身體，要是餓著我閨女，我把你們吊起來打?！?/p>
其他三個兒子一哄而散，各自將自己打來的獵物拿到伙房收拾。
說來也怪，那些獵物竟然沒跑，尤其是那野雞，明明就會飛，可光是撲騰膀子愣是沒動地方。
屋內三娘強撐著身子將女兒放進盆中，輕柔給女兒凈身，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
寧家從孩他爹這輩往上三代從沒有女娃，據說是祖上那代是個武將，因為殺伐太重被上天降下懲罰。
而且是越過越窮，運氣更是差的驚人，出門被鳥屎砸，走走道都能掉溝里。
若是寧家人和別人相約上前打獵，人家能打小野雞崽，寧家人最多就能撿個雞毛，還是最短的絨毛。
這也是為啥幾個孩子說要去砍樹皮、挖河泥的原因，實在是他們太背了，如今她也算不負眾望，給孩他爹生下了個閨女。
將來寧家要是知道，一定敲鑼打鼓把孩他爹接回去認祖歸宗，想著想著三娘哭的更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