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的光芒流淌下來,冰冷而奢侈,將偌大的宴會廳切割成無數晃眼的碎片。
空氣里浮動著昂貴香水、醇酒和陳年雪茄的混合氣味,黏稠得讓人窒息。我站在人群中心,
身上這條香檳色禮服裙是顧承驍親自挑選的——林薇最愛的顏色,腰線收得極緊,
幾乎勒得我無法呼吸,像一件被精心包裝的貢品?!邦櫶湛鞓?!
”一張張堆砌著虛偽笑意的臉湊近,酒杯碰撞發出清脆又空洞的聲響?!爸x謝。
”我揚起嘴角,肌肉牽扯著,早已僵硬的弧度完美得無可挑剔。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
精準地捕捉到那個身影。顧承驍斜倚在不遠處的歐式廊柱旁,指尖夾著半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體在剔透的杯壁里緩緩晃動。他正側頭聽著身邊一位商界大佬說話,
下頜線繃得冷硬流暢,嘴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掌控一切的弧度。
他像一件完美卻毫無生氣的雕塑,整個空間的氣場都無聲地向他坍縮。
一個侍者端著托盤走過,上面放著一杯清水。我伸手去拿,指尖剛觸到冰涼的杯壁,
另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更快地覆了上來,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包裹住我的手背。“承驍?
”我抬眼,撞進他深不見底的墨色眼瞳里。那里映著璀璨的燈光,卻沒有一絲屬于我的溫度。
他沒有說話,只是牽著我,用一種近乎押解的力度,將我帶離了喧囂的中心。
厚重的絲絨帷幕后,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靜默地立著,像一只蟄伏的獸。
他將我按在冰涼的琴蓋上,后背撞上堅硬的黑漆木,激起一片細小的戰栗。陰影籠罩下來,
他帶著酒氣的吻落下,粗暴而冰冷,碾過我的唇齒,更像是一種標記,一種懲戒。我閉上眼,
承受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昂恰彼鋈怀殡x,
一聲短促的輕嗤砸在耳畔,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修長冰涼的手指猛地攫住我的下頜,
迫使我抬起頭,對上他審視貨物般挑剔的目光。那目光掃過我精心描繪的眉眼,
最終停駐在我因缺氧而微微起伏的胸口。那里,
一條細鉆鑲嵌的項鏈在燈光下閃爍著冷硬的光,吊墜是一個小小的字母“W”?!疤K晚,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每一個字都淬著冰渣,清晰無比地刺入我的耳膜,
“是不是今晚的場面讓你產生了錯覺?”他指尖用力,捏得我下顎骨生疼,幾乎要碎裂,
“記住你的位置。你站在這里,穿著她的顏色,
戴著刻著她名字的東西……”他另一只手猛地攥住我胸前的吊墜,冰冷的金屬硌著皮膚,
“只是因為你這張臉,有幾分像她。”他俯身,灼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臉頰,
話語卻比西伯利亞的寒風更刺骨:“你只是個影子,一個贗品。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他頓了頓,薄唇幾乎貼上我的耳廓,吐出最后一句致命的話,“你永遠,永遠比不上林薇。
”周圍所有的喧鬧、燈光、人影,都在一瞬間褪色、扭曲,變成模糊的背景噪音。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緊接著是更猛烈的、瀕死般的抽搐,
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五臟六腑翻江倒海地疼。眩暈感如同黑色的潮水,鋪天蓋地涌來。
指尖變得冰涼麻木,支撐身體的力量瞬間被抽空。世界天旋地轉?!啊硗恚刻K晚!
”顧承驍那慣常冷漠的聲音里似乎裂開了一絲難以置信的縫隙,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黑暗徹底吞噬我之前,我只來得及捕捉到他驟然收縮的瞳孔里,
掠過的那一絲……像是被什么東西燙到的驚愕?真可笑啊。意識沉入深淵的最后一秒,
我腦中只剩下這個念頭。消毒水的味道霸道地鉆進鼻腔,冰冷而刺鼻。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
我費力地掀開一絲縫隙,刺眼的白光針一樣扎進來。模糊的視野漸漸聚焦,
勾勒出雪白的天花板和旁邊懸掛著的輸液袋,透明的液體正一滴一滴,緩慢地墜落。
這里是醫院?!靶蚜??”低沉的聲音自身側響起,沒有半分詢問的意味,
只有陳述事實般的冷硬。我微微偏過頭,顧承驍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長腿交疊,
昂貴的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扶手上。他手里翻著一份文件,眼神甚至沒有從紙張上移開,
仿佛剛才那兩個字只是處理公務間隙的例行通知。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音。
我舔了舔同樣干裂的嘴唇,目光下意識地掃過病房門。沒有其他人。意料之中。
“醫生說你低血糖,情緒波動太大?!彼K于抬眼,視線銳利如刀,落在我臉上,帶著審視,
“在那種場合暈倒,蘇晚,你是嫌顧家的臉面丟得不夠徹底?”心口那塊被攥緊的地方,
又狠狠抽搐了一下。疼痛尖銳而清晰。原來在他眼里,我的暈厥,僅僅關乎顧家的臉面。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只是扯出一個無聲的、蒼白的弧度。病房門被輕輕推開,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后面跟著一位捧著病歷夾的護士,表情是職業性的嚴肅。
醫生走到床邊,目光在我和顧承驍之間短暫地掃過?!邦櫹壬櫶??!贬t生開口,
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顧太太已經醒了,正好,
有些檢查結果我們需要和二位溝通一下?!鳖櫝序敽仙鲜种械奈募?,隨意地放在一邊,
身體微微前傾,做出聆聽的姿態,眉宇間是一貫的掌控感:“說。
”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目光直視著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顧太太,
我們給您做了全面的身體檢查。結果顯示,您目前的情況……比較復雜。”復雜?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悄然爬上脊背,冰冷黏膩?!笆紫?,恭喜您。
”醫生頓了頓,語氣卻并無多少喜意,“血檢和超聲都確認了,您已經懷孕,大約六周左右。
”懷孕?這兩個字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間在我腦中掀起驚濤駭浪。我下意識地抬手,
撫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這里……有了一個孩子?我和顧承驍的孩子?
一個在這樣冰冷徹骨的關系里,意外到來的生命?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的暖意同時攫住了我。然而,
沒等我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醫生接下來的話,像一盆冰水混合著鐵屑,兜頭澆下,
瞬間將那點微弱的暖意凍結、擊碎。“但是,”醫生的聲音陡然沉了下去,
每一個字都敲打著凝滯的空氣,“我們在進一步的檢查中,
發現顧太太您的腹腔內有一個占位性病變,位置很不好。結合影像學和腫瘤標志物結果,
高度懷疑是……胰腺癌,晚期。”晚期。胰腺癌晚期。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
帶著一種毀滅性的力量,轟然砸碎了我所有的感知。世界的聲音瞬間被抽空,
只剩下一種尖銳的、持續的耳鳴在顱腔內瘋狂嘶鳴。我僵在那里,指尖觸碰到小腹的溫熱,
與腹腔深處那個被宣判了死刑的冰冷存在,形成慘烈而絕望的對比。腹中剛萌芽的脆弱生命,
和我體內那個瘋狂擴散、即將吞噬一切的死亡陰影。懷孕的“喜訊”與癌癥的“終審”,
荒謬絕倫地在同一刻降臨。我的視線變得模糊,失焦地落在雪白的被面上,
仿佛那里能開出什么救贖的花來。耳朵里嗡嗡作響,醫生后面又說了些什么,
關于轉移風險極高,關于治療窗口期極短,
關于生存預期……那些冰冷的、殘忍的專業術語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斷斷續續地傳來,
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分量?!啊紤]到您目前的身體狀況和孕期,
治療方案的選擇將非常棘手,需要極其謹慎的評估……”醫生的聲音忽遠忽近。
一股難以遏制的惡心感猛地從胃里翻涌上來。我猛地側過身,
對著床邊早已準備好的污物桶干嘔起來,喉嚨里火燒火燎,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只有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灼燙地滑過冰冷的臉頰。不知過了多久,
那陣翻江倒海的惡心才稍稍平息。我精疲力竭地躺回枕頭上,渾身虛脫般地顫抖著,
大口喘著氣。病房里死一般寂靜。我緩緩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越過還在微微顫抖的指尖,
看向病床另一側。顧承驍依舊坐在那里。他甚至沒有起身。那張英俊得近乎完美的臉上,
此刻凝結著一層厚厚的寒冰。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下顎線繃得緊緊的,
透出一股壓抑的戾氣。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翻涌著極其復雜、極其濃烈的情緒——是震驚,是懷疑,
是……一種被冒犯的、被算計了的滔天怒意?他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用目光將我釘穿,
釘死在“騙子”的恥辱柱上。那眼神里,找不到一絲一毫對妻子可能身患絕癥的擔憂,
更遑論對新生命到來的喜悅。只有審視,只有冰冷的、幾乎要化為實質的質疑和憤怒。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堅冰,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刮擦著脆弱的喉管。
醫生和護士早已悄然退了出去,將這令人窒息的空間留給我們。時間一分一秒地爬過,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徹底沉了下來,濃重的鉛云低低壓著,
醞釀著一場風暴?!昂恰!币宦暥檀俣涞泥托?,終于打破了這令人發瘋的死寂。
顧承驍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慘白的燈光下投下一片沉重的陰影,徹底將我籠罩。
他俯視著我,眼神像在看一件極其骯臟、極其不可理喻的東西?!疤K晚,”他的聲音很輕,
卻字字如刀,帶著淬毒的寒意,“你真是……好手段。”我的指尖猛地蜷縮,死死摳進掌心,
試圖用尖銳的疼痛喚回一絲麻木的知覺。腹中那個微小的存在似乎也瑟縮了一下?!皯言??
癌癥?”他薄唇勾起一抹極端諷刺的弧度,眼神銳利如鷹隼,
試圖從我蒼白的臉上找出任何一絲偽裝的破綻,“你以為,憑這兩張紙,”他抬手,
指向護士留在床頭柜上的那份薄薄的檢查報告,“就能把我顧承驍當傻子耍?
就能用這種下三濫的苦肉計,逼我妥協?逼我承認你?”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
精準地扎進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他根本不信!他不信這個孩子,更不信我要死了!
在他眼里,
這只是我為了博取同情、為了在他心中占據一席之地而精心設計的、拙劣不堪的騙局!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口,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眼前陣陣發黑,
耳朵里尖銳的嗡鳴再次響起,幾乎要撕裂我的神經。“顧承驍……”我艱難地發出聲音,
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我沒有……” 我想辯解,想嘶喊,
想告訴他這荒唐的“苦肉計”對我而言是多么巨大的諷刺和絕望!
可對上他那雙寫滿了“謊言”和“厭惡”的眼睛,所有的力氣都從身體里被抽干了。解釋,
在他根深蒂固的偏見面前,蒼白得可笑?!伴]嘴!”他厲聲打斷,
眼神里的厭惡幾乎要溢出來,“收起你那套楚楚可憐的把戲!你以為我是什么?
會被這種伎倆蒙蔽?”他猛地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我,
像帝王在宣判一個低賤囚徒的結局,帶著一種毀滅性的冷酷:“這個孩子,我不認。
至于你……”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因絕望和病痛而毫無血色的臉,
像是在評估一件即將報廢的物品,“好好‘養病’。顧太太的位置,你既然這么想坐,
就給我坐穩了。別再用這種下作的手段,挑戰我的耐心?!闭f完,他再沒有看我一眼,
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會沾染上骯臟的細菌。轉身,邁開長腿,昂貴的皮鞋踩在冰冷的地磚上,
發出清晰而冷漠的“嗒、嗒”聲,毫不猶豫地離開了病房。厚重的門在他身后無情地關上,
隔絕了外面走廊的光線,也徹底隔絕了我與這個世界最后一絲微弱的聯系?!稗Z隆——!
”窗外,醞釀了整晚的雷暴終于炸響。慘白刺目的電光瞬間撕裂了濃墨般的夜幕,
將病房內映得一片鬼魅般的森白,隨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緊接著,
豆大的雨點瘋狂地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響,密集得如同千軍萬馬奔騰而過,
又像無數悲泣的靈魂在絕望地叩擊著窗欞。那震耳欲聾的雷聲和雨聲,
仿佛直接砸在我的心上。最后一點強撐的力氣,隨著那扇門的關閉,徹底消散。
身體里那根緊繃到極致的弦,“錚”地一聲,斷了。我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木偶,
重重地癱軟在冰冷的病床上。空洞的眼睛失焦地望著慘白的天花板,
那里有雨水蜿蜒流下的扭曲倒影。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傷口,滲出細細的血珠,
染紅了雪白的床單,像幾朵開在絕望深淵里的小小彼岸花。
腹中那微弱的、象征著新生的搏動,和腹腔深處那無聲蔓延、宣告死亡的陰影,
在此刻形成了最慘烈、最荒謬的共鳴。我的世界,
在顧承驍宣判般的冷酷話語和窗外這場傾盆暴雨中,徹底崩塌了,
碎成了再也無法拼湊的齏粉。也好。也好。一個不被期待的生命,
和一個注定走向終點的殘軀。顧承驍,你贏了。你終于,徹底地,擺脫了我這個礙眼的替身。
窗外的雨聲,是我為自己敲響的喪鐘。五年后。初夏的風掠過樹梢,
帶著一絲尚未被暑氣蒸透的清爽。市中心最頂級的私立幼兒園門口,
此刻正是傍晚放學的喧囂時刻。穿著精致小制服的孩子像一群嘰嘰喳喳的雀鳥,
撲向等待的家長懷抱。一輛線條冷硬流暢的黑色庫里南悄無聲息地滑到路旁樹蔭下。
后車窗降下一半,露出顧承驍輪廓分明的側臉。五年時光的淬煉,
并未在他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只將那身冷峻深沉的氣場打磨得更加迫人,
如同未出鞘的絕世名刃,沉默地散發著無形的壓力。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被完美的儀態掩蓋。下午與海外合作方的視頻會議冗長而膠著,
此刻只想盡快離開這嘈雜之地。司機老陳正要啟動車子,
顧承驍的目光隨意地掃過窗外攢動的人頭。下一秒,他的動作猛地頓住。
仿佛有一道無聲的驚雷,在他腦中轟然炸響!隔著車窗玻璃,隔著七八米喧囂的距離,
一個小小的人影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視野。那是個小男孩,約莫四五歲的樣子,
穿著幼兒園統一的藏藍色小西裝短褲。他背著一個幾乎有他半個身子大的卡通書包,
正低著頭,慢吞吞地走出幼兒園大門。夕陽的金輝落在他柔軟微卷的頭發上,
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那低著頭時微微鼓起的臉頰線條,
那抿著嘴唇時倔強又有點委屈的弧度……顧承驍的瞳孔驟然收縮到了極致!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
隨即又以一種近乎失控的瘋狂速度擂動起來,撞擊著胸腔,發出沉悶的巨響。太像了!
那眉眼,那鼻梁的輪廓,尤其是那抿嘴時倔強的神態……簡直是他幼年照片的翻版!不,
甚至更像他記憶深處某個模糊卻刻骨的影子……那個在時光里永遠定格在二十歲的少女。
“停車!”低沉的聲音從喉間擠出,
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失態的緊繃和急迫。老陳嚇了一跳,
下意識猛地踩下剎車。顧承驍甚至等不及車子完全停穩,一把推開車門,
長腿一邁便跨了出去。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昂貴的定制西裝下擺被風掀起一角。
他完全無視了周圍投來的驚詫目光,所有的感知和視線都死死鎖定在那個小小的身影上。
小男孩似乎感覺到什么,抬起頭,茫然地望了過來。就在這一剎那,
顧承驍感覺自己的呼吸徹底停滯了!那張抬起來的小臉,清晰地、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眼前。
白皙的皮膚,烏黑柔軟的頭發,一雙眼睛大而明亮,眼尾微微上挑,
帶著一種天然的、懵懂的靈動。那挺翹的鼻梁,
那微微抿著的、帶著點天然委屈弧度的嘴唇……這哪里是“像”?
這分明就是……就是他顧承驍血脈的延伸!是他幼年模子里刻出來的!不,不對!
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深處,那流轉的、清澈又帶著點怯生生神采的光……像極了另一個人!
像……蘇晚?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猛地竄上心頭,
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和難以置信的驚濤駭浪!怎么可能?!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周遭所有的喧鬧、汽車的鳴笛、家長們的交談聲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被隔絕在無形的屏障之外。顧承驍的世界里,只剩下幾步開外,
那個小小的、與他血脈相連又帶著致命謎團的孩子。他幾乎是憑著本能,
一步步朝那個孩子走去。腳步有些虛浮,踩在堅實的地面上,卻感覺像踏在云端。
高大的身影在孩子面前投下濃重的陰影。
小男孩明顯被這個突然逼近的、氣勢懾人的陌生男人嚇到了。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滿了警惕和不安,小嘴抿得更緊,像只受驚的小獸。
“你……”顧承驍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發出的聲音干澀沙啞得可怕。他從未想過,
自己也會有如此詞窮、如此失態的一天。他蹲下身,試圖讓自己的視線與小不點平齊,
努力壓下那幾乎要沖破胸膛的驚濤駭浪和一種近乎荒謬的、血脈相連的悸動?!靶∨笥眩?/p>
你叫什么名字?” 他盡量放緩了語調,
但那聲音里依舊帶著無法完全掩飾的緊繃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小男孩看著他,
大眼睛里充滿了戒備,小身子又往后縮了縮,緊緊抱住了自己的書包帶子,
像抱著唯一的盾牌。他抿著唇,一聲不吭。就在這時,
一個穿著樸素但整潔的中年女人急匆匆地從旁邊小跑過來,臉上帶著明顯的焦急和擔憂。
她一把將小男孩護在身后,警惕地看著蹲在面前的顧承驍,語氣帶著保護欲:“這位先生,
請問你有什么事?我是安安家的阿姨?!卑舶??這個名字像一把生銹的鑰匙,
猛地捅進了顧承驍記憶深處某個塵封已久的角落!劇烈的刺痛感瞬間攫住了他的神經!
“安安?”顧承驍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來的壓迫感讓阿姨下意識地又后退了半步。
他盯著女人身后只露出半個小腦袋的孩子,眼神銳利得幾乎要穿透一切,“他姓什么?
他的媽媽……”那個呼之欲出的名字卡在喉嚨里,帶著一種灼燒般的痛感,
“……是不是叫蘇晚?”女人的臉色瞬間變了。驚訝、慌亂,
還有一絲極力想要掩飾的恐懼在她眼中交織。她護著孩子的手收得更緊,
聲音帶著強裝的鎮定:“先生,我們不認識你。請你離開,不然我要叫保安了!
”女人的慌亂和那句“不認識”的否認,像一根點燃的引線,
瞬間引爆了顧承驍心中那早已搖搖欲墜的堤壩!不是否認!這分明是確認!蘇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