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薩斯突然接到敘拉古家族急召,臨別時笑著揉亂我的銀發:“等我處理完就回來,小狼。
”我們在維多利亞的王立學院交換了第一枚吻,她頸間的源石結晶在月光下閃爍如星。
后來她的通訊頻率越來越低,最后一條消息停留在:“別等我了。
”我追到敘拉古的黃昏教堂,卻看見她披著白紗挽住陌生男人的手臂。戒指套上無名指時,
她隔著人群望向我,用唇語說了三個字。——那晚我燒掉了所有未寄出的信,
原來最痛的永別,是連質問都失去立場。---拉普蘭德這輩子都忘不了龍門那天的雨。
不是那種聲勢浩大的傾盆暴雨,而是連綿、粘稠、陰冷,像一張濕透的灰網,
罩在鉛色的天空下,
也罩在灰尾巷那家永遠彌漫著廉價合成咖啡因氣味的“企鵝物流”臨時接頭點門口。
雨絲斜斜地打在生了銹的霓虹招牌上,將“物流”兩個字暈染成一片模糊的紅光,
滴落的水珠在布滿油漬的人行道上砸開小小的、渾濁的水花。
她站在狹窄的、勉強能避雨的塑料雨棚下,
百無聊賴地用靴子尖碾著腳邊一個被雨水泡軟的煙頭。
空氣里混雜著雨水、機油、還有不知從哪條巷子深處飄來的、若有若無的垃圾發酵的氣味,
構成龍門下城區特有的、令人窒息的背景音。巷子對面,
一塊巨大的全息廣告牌頑強地閃爍著,變幻的光影投射在濕漉漉的地面上,
映出一片光怪陸離。拉普蘭德煩躁地“嘖”了一聲,
銀灰色的發梢被棚沿滴下的雨水打濕了幾縷,黏在光潔的額角,帶來一陣細微的癢意。
她不耐煩地抬手撥開,目光卻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鎖在巷子盡頭。終于,
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德克薩斯總是這樣,步伐帶著一種近乎苛刻的精確和利落,
即使在濕滑泥濘的巷道里,也仿佛走在鋪著紅毯的殿堂。她穿著一件黑色的長風衣,
衣擺在濕冷的空氣中劃出銳利的線條,襯得身形越發挺拔修長。即使在這樣糟糕的天氣里,
她依舊一絲不茍,只是那頂標志性的鴨舌帽壓得很低,帽檐投下的陰影,
幾乎完全遮住了她上半張臉,只露出緊抿的、線條略顯冷硬的薄唇。拉普蘭德的心跳,
在那個身影出現的瞬間,莫名地漏跳了一拍,隨即又重重地擂在胸腔里,
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
像一頭嗅到熟悉氣息、瞬間繃緊的狼。“德克薩斯!
”拉普蘭德的聲音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雀躍,穿透細密的雨簾。德克薩斯聞聲抬起頭,
帽檐下的陰影退去些許,露出了那雙沉靜如深潭的眼眸。
看到雨棚下那個正咧開嘴、露出尖尖虎牙朝她揮手的身影時,
那潭深水似乎被投入了一顆小小的石子,漾開一絲極淡、卻真實存在的漣漪。她微微頷首,
算是回應,腳步未停,徑直朝拉普蘭德走來。“等很久?”德克薩斯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
帶著一種獨特的清冽質感,像深秋清晨結在金屬欄桿上的薄霜,落在拉普蘭德耳邊,
卻奇異地熨帖。“還好,也就把巷子口那幾塊地磚上的花紋數了三遍。
”拉普蘭德夸張地聳聳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尖尖的犬齒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微光。她自然地伸出手,
想去接過德克薩斯肩上那個看起來分量不輕的戰術背包,
“這次‘企鵝’又讓你跑什么鬼地方去了?看你這一身泥點子,
跟剛從薩爾貢雨林里鉆出來似的。”德克薩斯微微側身,避開了拉普蘭德伸過來的手。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拉普蘭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也凝滯了一瞬。“我自己來。
”德克薩斯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什么情緒。她將背包換到另一個肩上,動作間,
風衣的領口被拉扯得敞開了一點,露出里面高領制服一絲不茍的邊緣。她抬起眼,
目光落在拉普蘭德臉上,那潭深水似乎又恢復了平靜無波,“龍門北區的‘信使’活兒。
路況很差。”“哦。”拉普蘭德訕訕地收回手,
指尖還殘留著剛才觸碰到背包粗糙防水面料帶來的微涼感。她甩了甩頭,
試圖把那一瞬間的尷尬甩開,重新揚起一個更燦爛、帶著點討好意味的笑容,“管他呢!
反正你回來了。餓了吧?我知道灰尾巷新開了家移動攤檔,老板是東國人,
賣的關東煮據說湯頭特別正!走,我請客!
”她不由分說地拽住德克薩斯空著的那只手的手腕,力道帶著不容拒絕的急切。
德克薩斯的手腕很涼,皮膚細膩,骨骼卻堅硬。
拉普蘭德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皮膚下脈搏沉穩有力的跳動,一下,又一下。
這觸感讓她心底那點小小的不安瞬間煙消云散。德克薩斯似乎想掙開,
手腕的肌肉細微地繃緊了一下,但最終只是順從地被拉普蘭德拉著,邁開腳步,
走進了連綿的雨幕中。雨水立刻打濕了她們的頭發和肩膀。“喂喂,德克薩斯,你這悶葫蘆,
好歹說句話啊!”拉普蘭德一邊拉著她往前沖,一邊不滿地嚷嚷,聲音在雨聲中有些模糊,
“我可是餓得能啃掉一整只磐蟹了!”德克薩斯被她拖得微微踉蹌了一下,隨即穩住身形。
帽檐下,那雙沉靜的眸子瞥了身邊喋喋不休、銀發被雨水打濕成一綹綹的魯珀族少女一眼,
唇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覺。“聒噪。”她低聲吐出兩個字,
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但那份獨有的、只有拉普蘭德才能捕捉到的縱容,
卻清晰地傳遞了過去。拉普蘭德聽到了。她得意地“哼”了一聲,握著手腕的力道又緊了緊,
像是怕人跑掉。冰涼的雨水順著臉頰滑落,流進脖子里,帶來一陣寒意,
可被自己緊緊攥住的那一小片肌膚傳來的溫度,卻奇異地讓她整個胸腔都暖了起來。
雨絲織成的灰色幕布籠罩著龍門錯綜復雜的街巷,喧囂的市聲在雨水中變得沉悶而遙遠。
拉普蘭德拉著德克薩斯,像拉著整個世界唯一的光源,
一頭扎進這濕漉漉的、帶著煙火氣的迷宮深處。她沒看到,就在剛才,
德克薩斯風衣內側口袋里的個人終端,屏幕無聲地亮起又暗下,
閃爍著一個來自遙遠敘拉古的加密通訊標識。
學院區的古老石墻、精密源石儀器運轉的微弱臭氧、以及無數學生蓬勃朝氣混合而成的氣味。
王立學院圖書館頂層那個僻靜的天臺角落,是德克薩斯在一次偶然的學院任務后發現的。
這里視野開闊,能望見遠處城市天際線模糊的輪廓,最重要的是,足夠安靜,少有人打擾。
拉普蘭德像只精力過剩的大狗,手腳并用地爬上高高的天臺邊緣,穩穩地坐了上去,
兩條腿懸空在外面,愜意地晃蕩著。晚風帶著初夏的暖意,拂動她銀灰色的短發。她瞇起眼,
深深吸了一口混合著知識塵埃和自由味道的空氣,扭頭看向站在她身邊的德克薩斯。“哈!
我就說這地方絕了!比下面那些擠得像沙丁魚罐頭的自習室強一萬倍!
”她拍了拍身邊空出來的位置,“快來,德克薩斯!坐這兒,視野無敵!
”德克薩斯沒有立刻動作。她只是站在那里,黑色制服外套的衣襟被晚風吹得微微拂動,
身姿挺拔得像一株峭壁上的孤松。她的目光掠過拉普蘭德興奮的臉龐,
投向遠處被夕陽余暉染成一片瑰麗金紅的云層。那云層之下,
是維多利亞王都燈火初上的璀璨輪廓。沉默在她身上蔓延,
帶著一種拉普蘭德無法完全解讀的沉重。“喂?”拉普蘭德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疑惑地歪了歪頭,“怎么了?又在想你那堆永遠處理不完的家族文件?”她撇撇嘴,
“要我說,那些老古董就該被時代淘汰!你看我們羅德島,多自由!想去哪就去哪,
想揍誰就揍誰……”“拉普蘭德。”德克薩斯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她的聲音不高,
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清晰地穿透了風聲。拉普蘭德立刻噤聲,好奇地看著她,
琥珀色的眼睛里映著天邊最后的霞光。德克薩斯緩緩轉過身,面向她。
夕陽的余暉在她輪廓分明的側臉上鍍上一層柔和的暖金色,
卻無法融化她眼底深處的某種冰層。她看著拉普蘭德,
那眼神復雜得讓拉普蘭德心頭莫名一緊。有某種她熟悉的東西在涌動,但更深的地方,
似乎還藏著別的、她看不清的東西,像是潛藏在深水之下的暗礁。
“我……”德克薩斯似乎想說什么,但話語在唇邊短暫地停滯了。最終,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只是朝拉普蘭德伸出了手。那只手修長、穩定,指節分明,帶著常年握持武器留下的薄繭。
拉普蘭德怔了一下,隨即毫不遲疑地伸出自己的手,一把抓住了德克薩斯的手腕,用力一拽。
“磨蹭什么!快上來!太陽都快掉下去啦!”德克薩斯順著她的力道,輕盈地躍上天臺邊緣,
在拉普蘭德身邊坐下。兩人并肩坐在高處,晚風毫無阻礙地吹拂著她們。
城市的光點在他們腳下蔓延開來,如同倒置的星河。拉普蘭德晃著腿,
肩膀故意撞了撞德克薩斯:“喂,剛才想說什么?吞吞吐吐的,
可不像你德克薩斯大人的風格。”德克薩斯沒有立刻回答。她微微側過頭,
視線落在拉普蘭德被晚風吹亂的銀色短發上。那發絲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金屬光澤。
她抬起手,指尖帶著一絲猶豫,最終還是輕輕拂過那些凌亂的發絲,
動作帶著一種罕見的、近乎小心翼翼的溫柔。拉普蘭德被這突如其來的觸碰弄得身體一僵,
隨即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暖流從被觸碰的地方瞬間涌遍全身,直沖頭頂。
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聲音,咚咚咚,像要掙脫束縛跳出來。
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燙,她幾乎能肯定,自己的耳朵尖一定紅透了。
“你……”她剛發出一個音節,聲音就有些發緊。德克薩斯的手指停頓了一下,隨即,
那帶著薄繭的指腹,輕柔地、近乎笨拙地,替她將一縷頑皮地翹起的銀發別到了耳后。
這個動作緩慢而專注,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天臺的晚風,
遠處城市的喧囂,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音。拉普蘭德只能感覺到德克薩斯指尖的溫度,
和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著硝煙與冷冽雪松的氣息。她屏住呼吸,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放大,
清晰地映著德克薩斯近在咫尺的臉龐,和她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幽潭。那潭水深處,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燃燒,在掙扎,在破冰而出。然后,那距離消失了。德克薩斯微微傾身。
她的動作并不快,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絕和孤注一擲的溫柔。她的唇,
帶著微涼的溫度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貼上了拉普蘭德的。
世界在拉普蘭德的感官里徹底崩塌、重組。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電流從接觸點炸開,
瞬間流竄過四肢百骸,帶起一陣陣強烈的酥麻和眩暈。她甚至忘記了呼吸,大腦一片空白,
只剩下唇上那柔軟而微涼的觸感,以及鼻尖縈繞的、屬于德克薩斯的氣息,如此清晰,
如此霸道地占據了她的所有感知。這是一個生澀的、短暫的吻。如同蜻蜓點水,
卻又重逾千鈞。德克薩斯很快便退開了。她微微垂下眼簾,
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所有情緒。
只有那微微急促的呼吸和耳根處無法掩飾的一抹緋紅,泄露了她內心的波瀾。
拉普蘭德依舊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晚風吹過她滾燙的臉頰,
帶來一絲涼意,卻絲毫無法平息胸腔里那場燎原的大火。她下意識地抬起手,
指尖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仿佛在確認剛才那一切并非虛幻。就在這失神的瞬間,
德克薩斯風衣的領口因她剛才傾身的動作松開了些許。拉普蘭德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
隨即猛地定住。在德克薩斯修長脖頸的左側,靠近鎖骨的地方,
一小片肌膚暴露在漸漸暗淡的天光下。那上面,
幾顆深紫色的、不規則多面晶體狀的源石結晶,正靜靜地嵌在細膩的皮膚中。它們不大,
邊緣銳利,在黃昏最后的光線下,折射出一種幽暗、冰冷、卻又帶著詭異星芒的光澤。
那光芒刺得拉普蘭德眼睛生疼。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扼住,
發不出任何聲音。所有被那個吻點燃的熾熱和狂喜,瞬間被一股冰冷的寒意覆蓋。
她怔怔地看著那片深紫色的結晶,又緩緩移回德克薩斯的臉上。德克薩斯依舊垂著眼,
側臉的線條在暮色中顯得異常冷硬和……孤寂。天臺上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晚風嗚咽著穿過高聳的學院尖頂,發出空曠而悠長的哨音,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維多利亞王立學院北區,羅德島駐維多利亞臨時辦事處。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源石能量液和舊紙張混合的沉悶氣味。
拉普蘭德整個人陷在吱呀作響的舊轉椅里,兩條長腿隨意地架在堆滿零件的操作臺上,
手里捏著一塊終端屏幕,指尖無意識地滑動著。屏幕上是她和德克薩斯的通訊記錄界面。
最近的一條消息,是三天前她發過去的,只有一張圖片:維多利亞皇家甜品店櫥窗里,
擺得整整齊齊、澆著厚厚巧克力醬的限量款熔巖蛋糕。下面跟著一行字:【德克薩斯!快看!
新出的!等你回來一起去掃蕩!】再往上翻,是更早一些的對話:拉普蘭德:【喂喂喂,
在嗎?維多利亞這鬼天氣又下雨了,煩死!你那邊敘拉古的太陽曬得爽不爽?
】(隔了六小時)德克薩斯:【尚可。事多。】拉普蘭德:【嘖,又是這兩個字!
多說幾個字會要你命啊?】德克薩斯:【……不會。】再往上,時間軸拉回到一個月前,
德克薩斯離開維多利亞的前一天晚上。拉普蘭德:【說好了啊!最多兩周!別想賴賬!
】德克薩斯:【嗯。處理完就回。】拉普蘭德的目光在那句“處理完就回”上停留了很久。
德克薩斯當時的表情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她站在維多利亞空港的登艦通道口,
穿著那件筆挺的黑色風衣,帽檐壓得很低。臨別時,她抬手,
帶著一種幾乎稱得上溫柔的力量,揉了揉拉普蘭德被風吹亂的銀發。
那觸感似乎還殘留在發間。“等我處理完就回來,小狼。”她的聲音不高,
被空港的廣播聲蓋過些許,卻清晰地刻進了拉普蘭德的骨頭里。那時,
她的眼神里似乎只有一種慣常的沉靜和承諾的重量。拉普蘭德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把屏幕按滅,丟在桌上。終端在金屬桌面上磕碰出一聲輕響。兩周?
這都過去整整一個月零五天了!她焦躁地踢了踢桌腿,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該死的敘拉古!”她低聲咒罵了一句,琥珀色的眼睛里滿是郁卒和不耐。她討厭等待,
尤其是這種毫無音訊、如同石沉大海的等待。德克薩斯那個悶葫蘆,
通訊頻率從一開始的還算正常,到后面越來越低,回復也越來越短,
最后只剩下干巴巴的“在忙”、“尚好”、“勿念”。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砰地一聲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是芬,羅德島駐維多利亞小隊的通訊員,
一個年輕的沃爾珀族女孩,此刻臉上帶著少見的凝重。“拉普蘭德!”芬的聲音有些急促,
“剛截獲一段加密通訊,指向性很強,來自敘拉古!是給德克薩斯前輩的!
”拉普蘭德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動作快得帶倒了椅子。“什么內容?
”她的聲音繃得像拉緊的弓弦。“核心內容被多重加密了,破解需要時間!
但是……”芬喘了口氣,快速操作著手中的便攜式終端,“源信號標記顯示,
發出地點是……敘拉古核心城邦——‘狼之心’!而且,通訊指令優先級……非常高!
是強制召集令!”“狼之心”……敘拉古德克薩斯家族的核心腹地!強制召集令!
拉普蘭德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不詳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淹沒了她。德克薩斯家族……那些盤踞在敘拉古陰影里的古老規則和冰冷責任,
她并非一無所知。她一直以為德克薩斯能處理好,就像她處理所有棘手的任務一樣。
但強制召集令……這絕不是小事!“給我!”拉普蘭德一把搶過芬手中的終端,
屏幕上是復雜的加密波形和不斷滾動的破解代碼。她看不懂那些,
她只死死盯著那個不斷閃爍的、代表“狼之心”源信號的紅點標記。那個紅點,
像一個不詳的烙印,灼燒著她的視線。她立刻用自己的終端撥打德克薩斯的加密線路。
聽筒里傳來的,只有漫長而單調的忙音,一遍又一遍,冰冷地拒絕著連接。“接電話!
德克薩斯!快接電話!”拉普蘭德對著終端低吼,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感攫住了她,比面對最兇惡的敵人時還要強烈。她瘋狂地重撥著,
仿佛這樣就能穿透遙遠的距離和冰冷的信號,抓住那個正在被拖入深淵的人。
就在她幾乎要將終端捏碎的時候,通訊界面猛地一跳!一條新消息彈了出來。
發送者:德克薩斯。內容只有三個字,冰冷、突兀,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匕首,
狠狠地捅進了拉普蘭德的心臟:【別等我了。】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拉普蘭德所有的動作、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她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三個字,
琥珀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映著那冰冷的、毫無溫度的字符。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從脊椎骨瞬間竄上頭頂,凍結了她的血液,也凍結了她的思維。
“別……等我了?”她喃喃地重復著,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帶著倒刺,
刮過她的喉嚨,留下火辣辣的痛楚。下一秒,
一股狂暴的、幾乎要將她撕裂的怒火猛地沖垮了那層冰冷的硬殼!
她猛地將手中的終端狠狠砸向地面!“砰——嘩啦!
”堅固的羅德島制式通訊終端撞擊在金屬地板上,屏幕瞬間碎裂成蛛網,零件四散飛濺。
刺耳的碎裂聲在寂靜的辦公室里回蕩。“別等你了?!
”拉普蘭德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受傷的野獸,對著那堆破碎的殘骸嘶吼,
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痛苦而扭曲變調,“德克薩斯!你他媽什么意思?!給我說清楚!
什么叫別等你了?!你給我滾出來說清楚!”她失控地一腳踹翻了旁邊的金屬工具柜,
里面的零件叮叮當當滾落一地。芬嚇得臉色發白,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拉普蘭德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琥珀色的眼睛里燃燒著駭人的火焰,那火焰深處,
卻是無法掩飾的、巨大的恐懼和茫然。她像一頭被困在牢籠里的孤狼,
徒勞地沖撞著無形的墻壁,發出絕望而憤怒的咆哮。整個臨時辦事處里,
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聲和工具柜傾倒后零件滾動的余音,如同風暴過后的廢墟。
---敘拉古的空氣,沉重得如同浸透了鉛水。這里沒有維多利亞學院區的書卷氣,
也沒有龍門下城區的喧囂活力,
只有一種沉淀了千年的、混合著血腥、權勢與古老家族徽記鐵銹味的壓抑。
拉普蘭德感覺自己每一步踏在“狼之心”城邦那光潔得能映出人影的黑曜石街道上,
都像是踩在無形的荊棘之上。巨大的、風格冷硬的建筑群投下森然的陰影,
將狹窄的街道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牢籠。街角隨處可見的、形態各異的狼形雕塑,
它們的眼睛似乎都在冰冷地注視著這個格格不入的闖入者。
她的銀發在周圍一片深色衣著的人群中顯得異常刺眼。她穿著羅德島的制服,風塵仆仆,
臉上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和尚未完全褪去的戾氣。
周圍那些穿著剪裁考究、佩戴著不同家族徽記的敘拉古人,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
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警惕,甚至是一絲居高臨下的輕蔑,在她身上掃過。
低沉的、用敘拉古語交談的嗡嗡聲,如同背景里揮之不去的噪音,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看,羅德島的狗……”“……銀色的頭發……魯珀?哪個邊緣家族的?”“嘖,
一股外鄉人的窮酸味……”那些竊竊私語,如同細小的毒針,
不斷刺穿著拉普蘭德緊繃的神經。她咬緊牙關,下頜繃出凌厲的線條,
琥珀色的瞳孔里壓抑著風暴。放在腰側刀柄上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強迫自己不去理會那些目光和議論,
終端上最后定位到的模糊坐標——指向城邦中心那片最古老、最森嚴的區域——悶頭向前沖。
她像一頭闖入了鋼鐵森林的孤狼,渾身炸著毛,警惕著四周的惡意,
唯一的念頭就是找到那個該死的教堂,找到德克薩斯!她要親口問問她,
那三個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要撕開那張永遠冷靜自持的面具,看看下面到底藏著什么!
轉過一個布滿浮雕的街角,一片開闊地出現在眼前。那是一座古老的建筑,
通體由巨大的、色澤深沉如同凝固血液的暗紅色砂巖砌成。
它不像維多利亞那些高聳入云的尖頂教堂,它低矮、厚重、充滿了力量感,
像一頭匍匐在歲月里的巨獸。巨大的拱門上方,雕刻著一只巨大的、威嚴的狼首,
口中銜著一柄斷裂的利劍——這是黃昏教堂的標志,也是敘拉古古老盟約的象征之一。此刻,
教堂沉重的橡木大門敞開著,門內透出溫暖而輝煌的光線,
與門外冰冷壓抑的街道形成刺目的對比。教堂前的廣場上,人群明顯密集起來。
衣著更加華貴,舉止帶著刻意的優雅,
空氣中彌漫著高級香水和某種名貴熏香混合的濃烈氣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教堂那扇敞開的大門上,
臉上帶著或好奇、或期待、或事不關己的冷漠表情。低沉的交談聲匯成一片嗡嗡的聲浪。
拉普蘭德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跳出喉嚨。一種近乎窒息的預感扼住了她。
她像一枚被無形的力量推動的炮彈,不顧一切地撥開前面擋路的人群,粗暴地擠了進去,
引來幾聲不滿的低呼和斥罵。“擠什么!”“沒規矩的野狗!”她充耳不聞,
琥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扇透出光的大門,視線因為充血而有些模糊。
她終于擠到了人群的最前列,教堂內部的情景毫無遮擋地撞入她的眼簾。
內部空間異常高大空曠,無數巨大的蠟燭在兩側墻壁的燭臺上燃燒,橘黃色的火焰跳躍著,
將整個空間染上一層溫暖的、流動的琥珀色光暈。高高的穹頂下,
繪制著古老的、描繪著狼群與戰爭、盟誓與背叛的壁畫,在燭光中若隱若現。
空氣里漂浮著濃郁的百合花香和蠟燭燃燒的氣息。一條長長的、鋪著深紅色地毯的通道,
從門口一直延伸到最前方的祭壇。祭壇前,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
是身著莊重黑色禮服、佩戴著復雜家族綬帶和徽章的中年男人。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
下頜線條如同刀削斧鑿,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和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拉普蘭德不認識他,但她認得那枚在他胸口熠熠生輝的徽章——纏繞著荊棘的咆哮狼首,
那是敘拉古最古老、最有權勢的幾個家族之一的核心紋章。而站在他身邊,
那個幾乎奪走了拉普蘭德所有呼吸的身影……是德克薩斯。
她穿著一襲樣式極其簡潔、卻由最昂貴的銀白色絲綢制成的曳地長裙。
裙擺沒有任何繁復的蕾絲或刺繡,只有如同水銀般流淌的光澤,勾勒出她纖細卻挺拔的身姿。
長長的頭紗從她腦后垂落,薄如蟬翼,
覆蓋著她那頭標志性的、此刻被梳理得一絲不茍的深藍色短發,一直拖曳到地面。頭紗之下,
她的臉被籠罩在一層朦朧的光暈里,只能看到清晰的下頜線和緊抿的、毫無血色的唇。
她微微低著頭,側對著大門的方向,頸間的線條繃得筆直,
像一尊被強行凝固在完美姿態中的冰冷雕塑。拉普蘭德的目光死死地釘在她身上,
試圖從那層朦朧的頭紗下捕捉到一絲熟悉的神情——憤怒?不甘?掙扎?
哪怕是一點點痛苦也好!可是沒有。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令人心寒的、死水般的平靜。
仿佛站在這里的,只是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精致的人偶。她甚至沒有向門口這邊看一眼。
祭壇前,一位身著古老儀式袍、須發皆白的薩卡茲老祭司,
正用一種低沉、肅穆、如同吟誦古老契約般的敘拉古語,主持著儀式。
那聲音在空曠的教堂里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將人釘死在命運之柱上的力量。
拉普蘭德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向了頭頂,又在瞬間凍結。她聽不清那老祭司在說什么,
耳朵里只有一片尖銳的、令人瘋狂的嗡鳴。她死死地盯著德克薩斯,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卻絲毫無法緩解心口那如同被巨錘反復砸碎的劇痛。就在這時,
那個站在德克薩斯身邊的冷峻男人,動了。他微微側身,面向德克薩斯,
伸出了戴著白色手套的手。他的動作從容、優雅,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掌控。他的手上,
拿著一枚戒指。戒指的樣式同樣簡潔,卻透著一股沉重感,
戒面鑲嵌著一顆碩大的、切割完美的深紫色源石結晶,在燭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妖異的光芒。
德克薩斯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那只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
拉普蘭德曾無數次握在掌心,感受過它的溫度和力量,也曾在維多利亞的天臺上,
被這雙手的主人笨拙地別起過發絲。此刻,那只手卻順從地、毫無生氣地抬了起來,
伸向了那個陌生的男人。男人的手穩穩地托住了德克薩斯的手。他微微俯身,
動作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儀式感,將那枚鑲嵌著深紫色源石的戒指,緩緩地、堅定不移地,
套向德克薩斯左手的無名指。戒指冰冷的金屬圈,一寸寸地滑過指節,最終,
穩穩地、嚴絲合縫地,套在了那個象征著誓言與束縛的位置上。深紫色的源石戒面,
像一只冰冷窺探的眼睛,閃爍著不祥的光。就在戒指落定的那一剎那,祭壇前,
一直如同人偶般低垂著視線的德克薩斯,毫無預兆地抬起了頭!她的動作極其細微,
只是微微偏轉了一個角度。然而,就在這個瞬間,她的目光,
如同兩道穿透了人群、穿透了喧囂、穿透了所有虛偽光暈的利箭,精準無比地,
直直地射向了教堂門口!那目光,穿越了搖曳的燭光,穿越了彌漫的百合花香,
穿越了無數衣著華麗的賓客,也穿越了那層朦朧的頭紗,毫無阻礙地,
撞進了拉普蘭德琥珀色的瞳孔深處!拉普蘭德渾身劇震!她看清了!那雙眼睛!
那雙無數次在戰斗中燃燒著冷靜火焰,在月光下映著星辰,
在吻她時漾起漣漪的深潭般的眼睛!此刻,里面翻涌的,
是拉普蘭德從未見過的、濃烈到化不開的絕望!是深不見底的痛苦!
是如同困獸瀕死般的掙扎!是……一種近乎碎裂的哀求!那目光死死地、牢牢地鎖定了她,
仿佛用盡了靈魂最后的力量。然后,在那片令人窒息的絕望和痛苦之下,德克薩斯的唇,
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沒有聲音發出。但拉普蘭德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