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鮫人,我愛上一個男人,他是我上岸嬉戲遇到的第一個人類,他說他愛我,
要我留在他身邊,我忍痛剖開魚尾變成雙腿就是為了能一直在岸上陪他。
直到有一天我聽見他和一名女人的對話:“周郎,你到底什么時候處理了那個鮫人,
我們盡快成親吧,我爹催的緊,我也沒什么借口一直推托了?
”我的情郎周堯:“你以為我想天天對著她?我怎么可能喜歡一個卑賤的鮫人?
海靈芝只有她能采到,讓她再采三個月,我多賺點兒,也能送點聘禮去你家,
風風光光娶你啊?!甭曇舳嗔藥追植恍肌澳愀檬裁创?,鮫人珠你不要了?三個月后,
我剖開她的胸膛,挖出最漂亮的珍珠給你縫在喜服上,嗯,怎么樣???”“七七,
我愛的是你啊!”一句七七喚回了我的神智,我蒼白著臉慢慢退了出去。
他甚至沒問過我名字,只喚我“鮫人?!焙l`芝是一味極珍貴的藥材,生長在大湖最深處,
只有鮫人才能下潛到那里采摘。周堯是做藥材生意的,他刻意接近我,
就是為了讓我去采海靈芝。這一年來我每日下潛鏡湖為他采海靈芝,
以為我為他賺夠了銀子就會來娶我。原來對他來說,我與耕田的牛,磨磨的驢一般無異,
只是他的工具。我以為找到了歸宿,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更沒想到,
他最終想要的是我的命啊。最上等鮫人珠,是用鮫人血淚凝結而成,這一年來,
我送了他多少顆。他還想挖我的心,拿我的內丹為他的愛人縫禮服。所以我逃了。
在一次照例下潛鏡湖采海靈芝時,我沿著水道一路狂奔,
直到再也游不動~~~~~~寒山寺的晨鐘撞碎第三聲時,我在太湖淺灘睜開了眼睛。
下半身泡在水中,遇水顯出魚尾原型,全身在快速游動中被水中異物割傷。
最嚴重的是腰側被刀片劃開,傷口四周原本該泛著珍珠光澤的鱗片正褪成死灰色,
燒灼的疼痛已蔓延至心口。內丹已然有潰散的征兆?!叭绻恢委?,小命還是不保。
”蘆葦蕩忽然傳來窸窣響動。"姑娘需要幫忙么?"呵,又是人類!我猛地蜷縮魚尾,
水花濺濕了來人的月白長衫。是個背著竹簍的書生,簍中新鮮艾草還沾著晨霧?!澳銊e過來!
”我害怕他發現魚尾。那書生果然不再上前?!拔医腥~希,是一名大夫,姑娘你不用怕,
我不是壞人。請問可以幫你什么?”眼前的姑娘似乎耗盡了力氣,長長的睫毛緊閉著,
唇色蒼白如紙。“勞煩公子生個火,我有點冷?!蔽衣曇糨p輕。魚尾烤干就變成雙腿,
他就發現不了我不是人類,還是先保命要緊?!昂玫??!比~希扒拉來一些干草,
用火折子點燃,邊干活邊偷偷看她。離的近了,眼前的女子肌膚白的幾乎透明,
海藻般的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她的側臉,姿態寧靜又神秘,美的令人窒息。
葉希喉嚨里抑制不住發出一聲細微的抽氣。溫度慢慢上來,魚尾也重新化成雙腳的模樣。
我松了口氣,站起身來。“多謝公子。”剛站起一陣眩暈差點又摔下去。
腰腹間的傷口有潰爛的跡象,我痛的彎下腰。葉希托住她“姑娘的傷要盡快醫治若不嫌棄,
寒舍就在寒山寺腳下靈風鎮,待治傷好后,我再送姑娘回家?”不等她回答,
他解下外袍裹住腰部裸露的傷口,動作熟稔得像重復過千百遍,"姑娘如何稱呼?
"我思考了一下,我哪有名字呢,看到一旁的稻田,“叫小禾。
”周堯可從來沒有問過我名字呢,他一直叫我“鮫人。
”葉希邊扶著她走邊說:“我這么早來是想采曇花,看來今日是采不了了,
先把小禾姑娘帶回醫廬治傷要緊?!蔽揖统闪诵『滔±锖康谋粠У搅颂`風鎮上,
葉希確實是一名大夫,家里開了藥廬,葉希爸爸就是一名大夫,葉希算子承父業。父親早逝,
葉希有一位姐姐已經出嫁,現在家里只有一位母親,平日里也在醫廬幫幫忙。天已經大亮,
日光清晰地照亮了她的臉,那是一張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美。她的眼睛,
居然隱隱透出深邃大海般的湛藍色,如同兩顆寶石,葉希不敢多看,紅著臉去為她準備藥品。
小禾被安置在后屋房間里,傷勢在葉希精心的照料和鮫人強大的自愈力下,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小禾告訴他是逃難來的,父母雙亡。那晚遇到劫匪,
慌亂中受傷跌入湖中,他毫不懷疑。葉希母親是個溫和善良的婦人,為小禾送來飯食藥品,
身上還飄著淡淡藥香,熱情也有度。母子倆從不會用窺探的眼神來看她干凈明亮的房間,
床上鋪著軟軟香香的被褥,和在周堯時的待遇完全不同,
小禾靜靜趴在窗邊看葉希在前廳忙碌為人問診看病,心中猜測,葉希救我是為什么,
他知道我是鮫人嗎“周堯應該找不到這里,接下來我要怎么辦呢。我腰傷未愈無法下潛,
回不了水中?!蓖砩纤妥诎珟咨峡瘁t書,小禾饒有興趣的湊過去,
盡管看不懂那些方塊字,卻在看到一張草藥插圖時臉色瞬間蒼白,救我果然是為了海靈芝,
呵,無恥的人類?!霸诳词裁??”葉希抬頭聲音是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
指著書上“這是海靈芝,生于深海深湖礁石之側,極難尋覓,有續命奇效。
”葉希聲音輕快“我原以為你傷的這樣重,需要海靈芝才能救回,沒想你好的這樣快,
省的我去尋覓。”葉希拿起案幾上的筆墨,在紙上寫下“海靈芝”三個字,
又畫了一株簡筆的靈芝圖樣?!澳阆胱屛页院l`芝?海靈芝珍貴,我沒有錢給你?
”“救人一命怎肯用金錢來衡量?我開醫廬也不是為了賺錢。”葉希放下筆“小禾姑娘,
能不能有件事跟你商量看。”我心一沉,剛燃起的希望熄滅,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怎么能對人類抱有幻想?!吧洗蔚⒄`了采曇花,我需要曇花入藥。我見你身子也好些了,
明早可以陪我去采曇花嗎?”原來如此,“好啊,我也想出去走走。”第二天開始,
我跟著葉希開始早起去采曇花。因為她太美了,為了減少麻煩,黑色粗布麻衣,
頭發半卷起用一根木簪隨意穿過,才不那么顯眼。路上他一直嘮嘮叨叨的說話,
敘述‘曇花一見只為韋陀’的感人故事,小禾為韋陀花神的愛情深深惋惜。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是有真愛的。只是我沒有遇到而已。
親眼見到曇花瞬間怒放的美好場景讓我跟著開心雀躍。那層因恐懼和防備筑起的堅冰,
在朝夕相處間無聲消融。葉希在燈下為鄰村一位老婦人配安神散,小禾安靜地伏在案幾對面,
下巴枕著手臂,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欣賞和沉醉,葉希也轉頭看她,
一種難以忽視的悸動在兩人心底悄然滋生的。突然,小禾忍不住在葉希嘴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葉希一愣,好像這種事情男人都是無師自通的,按住小禾的后腦勺開始回吻她,
兩個人從一開始的笨拙到慢慢熟練深深抱在一起。
以前周堯只會說甜言蜜語哄著她潛水去采海靈芝,哄著她哭要珍珠。從來不會這樣抱著她,
吻過她。原來人類和人類之間差異這么大,葉希,我真的可以愛你嗎?為了你,
我愿意留在陸地上生活,不再回海洋里去。小禾幾乎脫口而出我是鮫人,她不想騙他,
更怕自己越陷越深后,他發現這個秘密離自己而去。小禾越來越強烈的不安,
葉希也感覺到了握住她的手“小禾,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飲,我不會負你?!毙『滩淮?。
這天煙雨江南開始綿綿細雨,葉希撐著傘帶小禾去采藥材?!叭绻沂沁@樣的呢,
你還愿意跟我在一起嗎?”走到一處山谷中。小禾放下傘,雨水打在腳上,
雙腳變成魚尾的樣子,一條覆蓋著奇異鱗片,巨大而美麗的尾巴。那雙沉靜如湖水的眼睛,
瞳孔猛地收縮,如同被強光刺傷,里面翻涌起驚濤駭浪!震驚!葉希后退一步,他行醫多年,
翻遍古籍,卻從未想過,
那個被他從死亡邊緣拉回、細心照料、讓他傾心決定陪伴終生的……竟非人類!
小禾也看到了他眼中的掙扎。他的呼吸停滯了,肩膀微微繃緊,
那是一種生物面對完全未知存在時最原始的警惕和……恐懼?他可能在想:我救下的是什么?
我日夜相處的又是什么?這個念頭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小禾的心臟,
比她發現周堯利用她想殺她更讓她無措。他會害怕嗎?會覺得我是怪物嗎?
他對我是厭惡和排斥嗎?“送你的。” 一顆珍珠在手上展開。“鮫珠?
”它散發著柔和、純凈的乳白色光暈,圓潤,飽滿,帶著生命般的溫潤,
這是一顆由鮫人血淚凝結而成的無價之寶。那不是一般由鮫人淚凝結的鮫珠,
這是由鮫人內丹凝結而成的,每個鮫人只能凝結一顆。
放在手上就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清涼甘泉,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帶著蓬勃的生命氣息。
葉希一驚,反握住她的手把珍珠包起來:“我救你不需要回報。這種珍珠會損耗你的生命,
下次不要再弄了,也千萬別被別人看到?!瘪R上就要離別,小禾眼眶濕潤眼淚滾滾而下,
不是珍珠就是一般的水滴:“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騙你的。我沒有什么能留給你的。
我身上值錢的只有這個。”“我早就想送你,你收下吧。就當是我付的診金。
你是不是覺得不夠好,那我。。。我沒有更好的,怎么辦?”臉都急紅了。“好,
我收著就是了,你別難過,別做傻事。”葉希不再推拒,收下那枚珍珠。見葉希收下,
小禾松口氣,這顆珍珠就是她的內丹也是七七夢寐結婚時可以縫在禮服上的,
她自己把吐出來了,七七喜歡,葉希也會喜歡吧,人類應該都喜歡這玩意兒。
重新撐起傘從葉希面前走過:“謝謝你葉希,忘了小禾吧?!毙『淘阽R湖出生,
鏡湖很大很大,大到她一直以為世界就是這么大,
直到那一天好奇上岸遇到一個人類~~~~~~周堯利用她,現在葉希也不要她了。
她能去哪?去哪都行,天大地下總有我的容身之處。望著小禾漸行漸遠的身影,
珍珠在手掌上流轉出異彩奪目,我早該發現啊,她的長相,她的眼睛,都不似人類。
“等一下,小禾?!笔侨~希的聲音,他追了上去,抓住了小禾的胳膊,小禾轉過身來。
只見葉希緊繃的肩膀也一點點垮塌下來,眼底那最后一絲混亂和驚疑,也徹底消散了。
他的目光移向我的臉,眼中盡是溫柔。然后,
他做了一個讓我徹底崩潰、卻又瞬間將我所有絕望都融化的動作。他伸出手——用指腹,
極其輕柔地、溫柔地,擦去了我臉頰上那一道道淚痕。
他無比清晰、無比緩慢地對我說:“我知道了,我會永遠在你身邊,別怕。你是我的小禾,
是我選擇的愛人,無論你是什么樣子,我都愛你”“我知道”——他接納了我全部的真實,
包括魚尾和鱗片?!皠e怕”——他用無聲的承諾,驅散了我所有的恐懼。
巨大的酸楚和難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我所有的防線。
一直強撐的力氣徹底消失,我像一個終于找到歸途的孩子,再也控制不住,
猛地撲進他的懷里,失聲痛哭起來。不再是壓抑的嗚咽,
而是肆無忌憚的、宣泄著所有委屈、恐懼、以及此刻巨大幸福的嚎啕大哭。他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