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突發腦溢血去世,葬禮那天,妻子的學長出現在靈堂前。我并未多想,
只當是尋常的人情往來,點頭致意后便去招呼其他親友。看著岳母的骨灰下葬,
我對著她的黑白照片做出承諾,會好好照顧老婆一生。忙完一整天的儀式,
送走最后一位親戚,我和妻子回到她兒時住的老屋。房間里還殘留著香火的氣息,
她沉默地站在窗前,月光映出她蒼白的側臉。忽然,她轉身遞來一份文件,
紙張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我們離婚吧。”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鈍刀,
緩緩割開了這個夜晚。我低頭看向那份《離婚協議書》,上面早已簽好了她的名字。
第1章雨水順著黑傘邊緣滴落,在我腳邊積成小小的水洼。我抬頭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那個從我記事起就總是疲憊卻笑容溫柔的女人,如今只剩下一張靜止的黑白影像。“媽,
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念念的。”我輕聲說,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
身旁的蘇念一動不動地站著,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套裝,襯得臉色更加蒼白。
自從三天前她母親突發腦溢血去世,她幾乎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只是機械地處理著各種后事。
我知道她與母親感情深厚,這種反常的沉默反而更讓人擔心。“念念,我們回去吧,
雨越來越大了。”我伸手想扶她的肩膀,卻被她不著痕跡地避開。“再等一會兒。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堅決。我收回手,默默站在她身邊。遠處,
一個略顯熟悉的身影撐傘走來。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那是傅寒聲,蘇念大學時的學長,
也是她這些年來手機里那個永遠有回復的“普通朋友”。他走到蘇念身邊,低聲說了什么。
我看見蘇念的肩膀微微放松,那是她這些天來第一次表現出些許松懈。
傅寒聲的手搭上她的肩,她竟沒有躲開。雨下得更大了,
水珠打在傘面上的聲音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我站在一旁,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葬禮結束后,親友們陸續離開。我和蘇念送走最后幾位客人,
回到我們從小住到大的老房子里。這套她母親留下的八十平米三居室,承載了太多回憶。
“許澤,我們談談。”蘇念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冷靜得可怕。我轉身,
看見她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茶幾上擺著兩杯茶,已經不再冒熱氣。
傅寒聲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房間里只剩下我們兩人。“你先坐下。”她語氣平靜地說道。
我順從地坐在沙發上,突然注意到她的眼神,那里面已經沒有了悲傷,只有一種奇怪的決絕。
我的心跳不自覺地開始加速。“這是什么?”我指著文件夾問道。她深吸一口氣,
將文件夾推到我面前:“離婚協議。我已經簽好字了。”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間靜止。
我盯著那個文件夾,黑色的字體在白色紙張上顯得格外刺眼。四年婚姻,
就這樣輕描淡寫地結束了?“為什么?”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
帶著忍不住的顫音。蘇念避開我的直視,眼神飄向窗外:“你應該明白的。
這段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因為傅寒聲?”我說出心中的猜測,
聲音里帶著我自己都沒預料到的尖銳。她愣了一下,點頭,隨即又搖搖頭:“是,也不全是。
我們之間從來沒有愛情,許澤。你很清楚這段婚姻是怎么開始的。”我的思緒被拉回從前。
第2章記憶回到2005年的夏天,樓道里飄著槐花的甜香。
七歲的我舉著新買的四驅車在樓梯間瘋跑,轉角撞上抱著作業本的蘇念。
她的白裙子蹭上我鞋底的泥巴,卻只是蹲下來撿散落的算術本。那時我家剛搬來三十樓,
160平的大四居裝得下我的整個童年。而她家是隔壁門80平的小三房。蘇念父親早逝,
母親在鞋廠上夜班時,她總抱著枕頭來我家借住。我媽常說:“念念這孩子,
比澤澤穩當多了。”"小學到高中,我們都在同一個學校,卻像兩條并行的鐵軌,
幾乎沒有交集。我在籃球場揮汗時,她永遠坐在樹蔭下看書;我和兄弟們打游戲到深夜,
她在臺燈下解數學題的背影映在窗簾上,像幅靜止的畫。我們都以為,
這種毫無情愫的陪伴會延續到永遠,直到18歲那年的夏天。那是2016年的夏天,
蟬鳴刺耳,空氣粘稠得能擰出水來。我因為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和專業,
和高中同學狂歡到深夜。記得那是我第一次喝啤酒,還喝了不少。回到家后酒勁上頭,
人已經頭暈目眩。到家后,我門都沒關,便搖搖晃晃地走進客廳。“小澤?你還好嗎?
”隱約間,我好像聽到蘇念的母親的聲音。“沒...沒事,林阿姨。”我含糊地回答,
踉蹌著走向沙發,一頭栽倒下去。意識模糊中,我感覺有人扶我起來,帶我去了某個房間。
床鋪柔軟舒適,我很快沉入夢鄉。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父親的怒吼驚醒的。“許澤!
你給我起來!”我猛地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父親那張扭曲的臉,
以及從未在他臉上出現過的震怒表情。隨后我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不是在自己的房間,
而是在蘇念房間里。更可怕的是,蘇念就躺在我身邊,被子下的她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睡裙。
“爸!我...我不知道...”我慌亂地坐起身,大腦一片空白。蘇念也醒了,
她緊緊抓著被子遮住自己,臉色慘白。門口站著我的父母和林阿姨,三人的表情各異,
父親憤怒,母親震驚,林阿姨則是一臉復雜的表情。“你這個小畜生!
”父親沖過來就要打我,被母親攔住。“老許,冷靜點!事情已經發生了,
我們得想辦法解決。”母親一臉擔憂地看著床上不知所措的我。“解決?怎么解決?
他把念念...念念可是好姑娘啊!”父親氣得渾身發抖。我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試圖回憶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卻只有一片空白。我喝斷片了,
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到這張床上的。“叔叔阿姨,別怪許澤。
昨晚...他...他喝醉了,不是故意的。”蘇念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這句話像一把刀插進我心里。不是故意的?意思是...我真的對她做了什么?
林阿姨開始抹眼淚:“都怪我,昨晚廠里臨時加班,
我讓念念過來看看小澤有沒有需要照顧的...誰知道...”那天之后,
我的生活徹底改變了。父母堅持要我負責,盡管我一再解釋自己完全不記得發生了什么。
最終,父母和林阿姨三人坐在一起,商定了我們兩人的未來。最后的結果是,
我們兩家先定親,等大學畢業后就結婚。在此之前,
蘇念在大學期間的學費和生活費都由我家負責。我接受了這個判決,
不是因為我相信自己真的做了那種事,而是因為當我看到蘇念沉默接受一切的樣子時,
一種莫名的責任感油然而生。如果我真的傷害了她,那么我應該負責,或許就是從那一刻起,
我終于明白什么叫責任。大學四年,我盡可能照顧蘇念。我們在同一個城市,
卻不在同一個學校,但有空我都會去她的學校看她,帶她去吃飯,給她買生活用品,
周末還會親自下廚做她最喜歡的糖醋排骨,就像一對正常的大學情侶。她從不拒絕,
但也從不表現出任何過分的熱情。有時候我去找她,
會看到她和一個高個子男生站在教學樓前說話。那男生有一張輪廓分明的臉,
說話時總是微微低頭看著蘇念,眼神專注。蘇念在他面前總會露出罕見的笑容,
這是在我面前從未出現過的。“那是誰?”有一次我忍不住問道。“傅寒聲,我們系的學長。
”蘇念簡短地回答,然后迅速轉移話題。我當時沒多想,大學里認識幾個學長學姐很正常。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一切早有征兆。畢業后,我們在雙方父母的見證下結婚。
她穿著我媽挑的珍珠白婚紗,全程沒有笑容,甚至在誓詞環節走神。
我以為她只是緊張或者害羞,她從小就不愛說話,不是嗎?
我跟著司儀重復“無論貧窮富貴”時,看見她望向禮堂后排,那里坐著西裝革履的傅寒聲。
婚后的生活平靜得近乎沉悶。我在導師的實驗室研究新型電池材料,
經常工作到深夜;蘇念進入一家證券公司,工作越來越忙。我們像兩個合租的室友,
各自生活,偶爾交集。我嘗試過拉近我們的距離,記住她的生日和喜歡的食物,
在有空閑的時候給她送上午餐或夜宵,甚至通過實驗室合作企業的人脈,
悄悄為她介紹客戶資源。但她總是禮貌而疏遠,仿佛我們之間有一道看不見的墻。直到今天,
這道墻終于被具象化成一份離婚協議書。第3章“離婚吧,許澤。
”蘇念的聲音像一把鋒利的冰刀,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我盯著茶幾上那份離婚協議書,
黑色字跡在白紙上格外刺眼,就像我們這可笑的婚姻。“為什么非要在今天談這個?
媽剛下葬,你需要休息...”我的眼眶微紅,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沙發扶手。
“正因為媽不在了。這四年來,我唯一沒離婚的理由就是不想讓她傷心。”她打斷我,
聲音異常冷靜。這句話像記重拳擊中我的胃部。原來她一直在等,
等那個捆綁她的人徹底消失,好毫無負擔地奔向真正的太陽。我抬頭看她,
那雙我曾經覺得像星空般好看的眼睛,現在只剩下冰冷的疏離。
“我以為...我們這幾年的婚姻還算是幸福的。”我艱難地開口,聲音帶著無措的哽咽。
蘇念突然笑了,那種帶著譏誚的笑讓我陌生:“幸福?許澤,你什么時候才能停止自欺欺人?
不平等的婚姻何來幸福。”她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我:“從大一那年開始,
你心里就一直把我當成需要接濟的鄰家妹妹吧?送我去學校,幫我交學費,
畢業了按家長意愿結婚...”她轉過身,眼神銳利,“你有沒有哪怕一次,
問過我想要什么?”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原來她的內心是這樣想的,
她竟然以為我家是通過這些物質支持挾恩圖報。窗外的雨又下大了,
雨滴拍打玻璃的聲音填滿了沉默。“你知道我這四年最受不了什么嗎?”她繼續道,
語速越來越快。“是你永遠停在原地!我在金融圈從實習生做到總監,
每天接觸的都是行業頂尖人才。而你呢?還在那個破實驗室當研究員,拿著六千塊的死工資!
”她的每個字都像刀子扎在我心上。我握緊拳頭,
指甲陷入掌心:“其實你的很多筆投資都是我幫忙拉到的!
之前怕你...”“你...”蘇念冷笑。“你憑什么?憑你那毫無人脈的工作,
還是憑你天天窩在幾十平米的實驗室里?”我一時無言以對。蘇念表情冷漠,
接著說道:“因為我媽以死相逼,
因為我覺得你至少會上進...”她深吸一口氣:“但現在我累了,許澤。我才二十七歲,
不想一輩子困在這段可悲的婚姻里。”我看著她決絕的樣子,我才發現,原來在她心中,
我們的婚姻竟然是一個牢籠,難怪結婚四年她都不肯要孩子。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
過去兩年,我們甚至沒有同房過。每次我靠近,她總以加班或疲憊推脫。
原來那不是工作壓力,而是純粹的厭惡。“我不會簽的。”我抓起《離婚協議書》撕成兩半。
蘇念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隨你便,你不簽我也會走訴訟程序。”我摔門而出時,
聽到她在背后說:“記得把你那些破爛實驗數據從書房搬走。”接下來的兩周,
我像具行尸走肉。實驗室的工作頻頻出錯,周教授不得不讓我停職調整。
我試過所有能想到的方法挽回婚姻,每天給蘇念送愛心餐,
去她最愛的那家糕點店排隊買栗子蛋糕,甚至厚著臉皮向她同事打聽她的行程。
“許先生又來給蘇總監送午餐啊?我幫您打電話問問。”前臺小姐第三次見到我時,
眼神已經帶著憐憫。我拎著保溫桶站在金融大廈光可鑒人的大堂里,
突然注意到周圍投來的目光。那些西裝革履的精英們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滑稽的小丑,
讓我渾身不自在。“蘇總監在開會。要不您把東西放這兒?”前臺放下電話,委婉說道。
“我能上去等她嗎?就在她辦公室外面。”我的心里實在不忍放棄這段多年感情,
希望能通過多接觸來解開彼此的心結。前臺猶豫了一下,拿起內部通訊器:“李助理,
那位自稱蘇總監丈夫的...呃...”通訊器那端傳來清晰的女聲:“誰?
蘇總監都沒結婚哪來的丈夫!她男朋友是傅主管,不要什么人都放進來煩蘇總。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前臺手忙腳亂地關掉通訊器,但已經太遲了。“對不起許先生,
我...”“沒關系。”我機械地回答,把保溫桶放在臺面上。“麻煩轉交給她。
”轉身走向旋轉門時,
一個荒謬的念頭驅使我又折返回來:“請問...公司里沒人知道蘇總結婚了嗎?
前臺小姐的臉色變得尷尬:“這...我不太清楚...”我從她躲閃的眼神中讀出了答案。
四年婚姻,我在她工作圈里連個名分都沒有。第4章走出大廈時,天空陰沉得像要塌下來。
我鬼使神差地繞到寫字樓背面的吸煙區,抬頭正好能看到蘇念辦公室的窗戶。
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我看到她正和一個高個子男人靠得很近。傅寒聲,
那個我從大學時代就見過的“學長”。他伸手撥開她額前的碎發,動作親昵得刺眼。
蘇念沒有躲開,反而仰頭說了什么,兩人相視而笑。那是我從未得到過的笑容。
我踉蹌著后退,撞翻了垃圾桶。巨大的聲響引得樓上有人探頭張望,我倉皇逃離現場,
像個可恥的偷窺者。那天晚上,多年未見的發小陳默突然打電話約我喝酒。他說剛調回本市,
想找老同學敘舊。我沒告訴他離婚的事,只是沉默地灌下一杯又一杯啤酒,
恍如八年前的那天晚上。“你和蘇念還好嗎?當年你們結婚,學校里不知道多少男生心碎啊。
”陳默見我心情似乎不是很好,開口問道。我苦笑著搖頭,
酒精終于撬開了我的嘴:“她要離婚。”陳默瞪大眼睛:“為什么?你們不是青梅竹馬嗎?
”“她說我...不思進取。嫌我工資低,沒出息。”我盯著酒杯里晃動的液體。“放屁!
”陳默拍桌而起,“誰不知道你是周教授最看重的弟子?你們實驗室那個電池項目,
上周不是剛上新聞嗎?”我搖搖頭:“那只是學術價值,短期內又賺不了錢。
”陳默還要說什么,我突然起身:“我去趟洗手間。”走向包廂外的洗手間時,
我聽到走廊盡頭的安全通道里傳來熟悉的聲音。“...他今天居然找到公司來了,
真夠難纏的。”包廂里是蘇念的聲音。我僵在原地,酒精帶來的眩暈感突然消退。“要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