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死亡保單雨珠砸在別墅落地窗上的聲響,像極了 ICU 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
敦子對著浴室霧氣氤氳的鏡面,指尖用力搓過下頜新冒的胡茬,直到皮膚泛起紅痕。
抽屜第三次被拉開時,那張保額三百萬的人身意外險保單滑出一角,
受益人欄 "林小夏" 三個字被指腹磨得發毛,旁邊還貼著妻子上個月的透析繳費單。
"先生,該吃藥了。" 女傭敲門前,敦子迅速合上抽屜。
鏡中倒映的男人穿著松垮的灰色家居服,腹部因暴飲暴食微微隆起,
很難讓人聯想到三年前叱咤商圈的投行總監。他摸向床頭柜上的降壓藥瓶,
瓶底壓著半張泛黃的診斷書:"尿毒癥晚期,建議換腎治療。
"客廳電視突然爆發出激昂的美聲唱腔。敦子攥著藥瓶踉蹌著沖出去,
只見新聞主播正對著鏡頭蹙眉:"近期我市頻發模仿推理小說的異常案件,
警方提醒市民..." 畫面切換到書架特寫,他一眼認出那本被放大的《敦厚的詐騙犯》,
書脊上 "激怒理發師致人誤殺" 的段落被紅筆圈得醒目。雷聲恰在此刻滾過云層。
敦子猛地轉身,書桌上的同名小說被穿堂風掀開,第 52 頁的折角處,
"制造死亡意外騙取保險金" 的黑體字刺得他眼眶發燙。妻子裹著毛毯從臥室出來,
發梢還滴著化療后稀疏的藥水,
他慌忙用袖口遮住腕間新撞的淤青 —— 那是今早故意在樓梯間摔的。"阿誠,
明天陪我去趟醫院吧。" 妻子的聲音像片薄紙,輕輕一碰就會碎。敦子喉結滾動,
想起上周偷聽到的護工對話:"那個病人家屬,
最近總在查意外死亡理賠條款..." 他別過臉,抓起沙發上的風衣:"公司有點急事,
我出去一趟。"巷尾的 "大工發廊" 在暴雨中泛著昏黃的光。
褪色的霓虹燈牌缺了個 "廊" 字,變成 "大工發廠"。敦子推開門時,
消毒水混著發膠的氣味撲面而來,穿花襯衫的年輕理發師正仰著頭看墻上的老式電視機,
里面穿著蓬蓬裙的合唱團正在伴唱,男高音歌唱家的臉漲得通紅,腮幫子鼓得像青蛙。
"剪頭?" 理發師轉椅滑過來,剪刀在指間轉出清脆的響聲。
敦子這才注意到他左耳垂有顆黑痣,形狀像把小剪刀。電視里的歌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
他瞥見墻上掛著的老舊照片 —— 那是張泛黃的集體照,背景是縣城文化館的雕花門廊,
人群里竟有個穿花襯衫的身影,和眼前的理發師一模一樣。"先洗個頭吧。
" 理發師指了指角落的洗頭床。敦子彎腰時,后腰的保單硌得生疼。
他盯著洗頭臺邊緣的刮胡刀,突然抓起旁邊的發膠罐,"失手" 砸在大理石地面上。
銀色罐子骨碌碌滾到理發師腳邊,里面的液體噴濺在對方雪白的帆布鞋上。"對不起啊。
" 敦子故意粗著嗓子,眼里卻閃過一絲期待。然而理發師只是笑著抽出紙巾擦鞋:"沒事,
這鞋本來就該換了。您看您這發質,
平時得多補補蛋白..."電視里的男高音突然飆到高音區,敦子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起身,肩頭撞翻了一旁的燙染藥水架,五顏六色的瓶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紫色染劑在白色地磚上蜿蜒成詭異的圖案,像極了某種符咒。"你他媽會不會干活?
" 他抓起一把梳子摔在鏡面上,"就這手藝還敢叫大工?我看你連學徒都不如!
" 碎梳子扎進掌心,血珠滴在白色圍布上,暈開小紅花。理發師終于轉身,
手里還攥著半塊毛巾。敦子屏住呼吸,卻見對方蹲下身,
小心翼翼地撿起一塊碎玻璃:"這梳子是檀木的,碎了怪可惜。" 抬頭時,
嘴角仍掛著溫和的笑,"您要是覺得悶,我換首歌聽?"電視畫面突然雪花閃爍,
男高音的臉扭曲成馬賽克,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老舊的電影海報 ——《敦厚的詐騙犯》同名改編影片,
海報上的男主角正對著鏡頭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敦子后頸的寒毛突然豎起來,他這才注意到,
理發師胸前的工牌上沒有名字,只有枚生銹的徽章,圖案竟是個頂著鍋蓋頭的卡通胖子。
"要不... 先剪吧。" 敦子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理發師舉起剪刀時,
窗外驚雷炸響,刀刃在燈光下閃過冷冽的光。敦子閉上眼,腦海里浮現出保單上的理賠條款,
卻突然聽見對方輕聲說:"第 37 頁的臺詞,比第 52 頁更自然些。"他猛地睜眼,
鏡中理發師的影子突然拉長,
在墻壁上投出個詭異的輪廓 —— 那分明是個拿著剪刀的骷髏。電視雪花聲中,
隱約傳來文化館老式座鐘的整點報時,當、當、當,敲了九下。而此刻,
手機屏幕顯示的時間,分明是 21:01。
第二章:激怒計劃破產敦子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腥味混著染發劑的刺鼻氣息涌進喉嚨。
鏡中骷髏影子晃了晃,竟又變回穿花襯衫的年輕理發師,剪刀正抵著他鬢角的頭發。
電視雪花突然消失,男高音歌唱家的臉重新占據屏幕,喉結劇烈滾動著,像是在無聲嘲笑。
“你、你說什么?” 敦子的后槽牙咬得發酸,
右手悄悄摸向口袋里準備好的刀片 —— 那是從妻子化療用品里順來的,
原計劃劃破手臂嫁禍給 “失控” 的理發師。“我說您臺詞選得太刻意了。
” 理發師的剪刀突然停在半空,左手從白大褂口袋摸出本磨損的《敦厚的詐騙犯》,
封面赫然印著1985 年第一版的燙金標識,“小說里主角是把煙灰缸砸向鏡子,您倒好,
直接摔梳子,這力度差了三層樓呢。”敦子的瞳孔驟縮。那本書他翻爛了三遍,
分明記得初版封面是純黑色,眼前這本卻泛著舊報紙的米黃色,
書脊上還貼著 “縣文化館藏書” 的藍色標簽。更詭異的是,理發師翻書時,
他瞥見內頁夾著的泛黃紙條,上面手寫著:“1998 年文藝匯演道具組 —— 蔣濤”。
“你到底是誰?” 敦子猛地起身,圍布帶勾住了理發椅的轉軸,整個人踉蹌著撞向鏡子。
玻璃震得嗡嗡響,卻沒碎。理發師伸手扶住他的腰,觸感像團虛浮的空氣,涼得不正常。
“我是大工啊,做了二十年理發的大工。” 對方笑得真誠,指尖敲了敲墻上的老照片,
“您看,這是我當年在文化館給話劇演員做造型,那時候流行爆炸頭,可費發膠了。
”敦子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照片里二十歲的大工穿著喇叭褲,站在雕花門廊下比剪刀手,
背景墻上 “慶祝千禧年” 的橫幅清晰可見。可千禧年距今已經二十五年,
眼前這人怎么看都不到四十歲?“別琢磨了,先剪頭吧。” 剪刀突然落下,
一綹黑發貼著敦子耳垂掉在圍布上,“您不是想激怒我嗎?
要不試試這個 ——” 大工突然從褲兜掏出枚青銅頂針,套在拇指上晃了晃,
“以前老式理發店都用這個,急了能當兇器,您往我手上招呼?”敦子徹底懵了。
原定的劇本里,理發師該暴怒推搡,不小心碰倒吹風機引發觸電事故,
可眼前這人不僅看透了他的計劃,還在手把手教他 “如何正確激怒理發師”。更要命的是,
頂針反光中,
他看見自己后頸有塊暗紅色胎記 —— 那是昨晚故意用眉筆描的 “意外擦傷”,
此刻竟像滲了水的水彩,正慢慢暈開。“要不... 您罵我偶像?
” 大工突然調高電視音量,男高音正唱到《今夜無人入睡》的高潮段落,
“您說他唱歌像公鴨叫,我肯定得跟您急。”敦子盯著電視里歌唱家抖動的腮幫子,
鬼使神差地開口:“唱得真難聽,跟踩了貓尾巴似的。” 說完立刻繃緊全身,
準備迎接預想中的推搡。然而大工只是笑著搖頭,從消毒柜里拿出溫熱的薄荷毛巾,
輕輕敷在敦子眼上:“您這語氣沒帶殺氣,得加三分狠勁。要不我給您示范段?
” 毛巾遮住視線的瞬間,敦子聽見剪刀在耳邊劃過的風聲,
像極了手術室里器械碰撞的聲響。“三年前,您在投行做并購案時,
是不是總讓助理買雙倍濃縮的冰美式?” 大工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
“林小姐住院的第七天,您在樓梯間哭了十分鐘,鼻涕都滴在領帶上了。”毛巾猛地被扯掉。
敦子瞪著鏡子里的自己,鬢角的頭發被剪出參差不齊的缺口,像道猙獰的傷疤。
大工舉著鏡子的手背上,不知何時多了道三寸長的舊疤,形狀恰似剪刀劃過的痕跡。
“你怎么知道...” 敦子的聲音里終于帶上了恐懼。發廊里的暖氣突然失靈,
他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在鏡面上凝成霧氣,而大工的呼吸卻毫無痕跡。“該您了。
” 大工將剪刀塞進敦子掌心,刀刃上倒映著對方瞳孔里的慌亂,“這次用真力,
朝我手背劃過來,記得喊‘老子讓你裝清高’—— 這句話在小說第 48 頁,
比您剛才的臺詞帶感多了。”電視里的男高音突然戛然而止,屏幕跳出雪花屏,
緊接著浮現出一串詭異的數字:1998.07.15 21:00。敦子渾身發冷,
這串數字,正是妻子病歷本上 “病情確診日期” 的倒寫。掌心的剪刀突然發燙。
敦子低頭,發現自己正無意識地握緊刀柄,刀尖對準大工的手腕。只要輕輕一劃,
就能制造出 “爭執誤傷” 的現場。可就在這時,
他瞥見大工胸前的徽章 —— 那個卡通胖子的鍋蓋頭,
竟和自己此刻參差不齊的鬢角一模一樣。“劃啊。” 大工往前湊了湊,
手腕上的舊疤幾乎貼上刀尖,“您不是想讓我誤殺您嗎?現在機會來了。
”窗外的暴雨突然變成冰粒子,砸在玻璃上嘩嘩作響。敦子額角的冷汗混著染發劑流進眼睛,
刺得生疼。他猛地松手,剪刀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鏡中,大工的影子再次扭曲,
這次竟變成了他自己的臉,頂著個滑稽的鍋蓋頭,咧開嘴露出帶血的牙齒。
“我... 我不剪了。” 敦子扯掉圍布,踉蹌著后退,后腰撞上洗頭床。
消毒水味突然變得濃烈到讓人作嘔,
他這才注意到墻上的老照片不知何時變了內容 —— 那是張火災現場的新聞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