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洛追家族的宅邸坐落在拉薩城外的山腳下，遠遠望去，像一座古老的宮殿。

陸芊芊站在雕花大門前，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披肩的流蘇。嘉措派來的車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駛了近一小時，窗外的景色從城市的喧囂逐漸變成雪山的肅穆。而現(xiàn)在，她面前這座恢弘的建筑，讓她第一次真切地意識到——

她即將踏入的，是一個她完全沒有了解過的世界。

"陸小姐。"

一位年長的管家恭敬地迎上來，向她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藏族禮："少爺在等您。"

她點點頭，跟著管家穿過長長的回廊。庭院里種滿了格桑花，在夕陽下?lián)u曳生姿，遠處的經(jīng)幡在風(fēng)中輕輕擺動，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空氣中彌漫著酥油和藏香的混合氣息，陌生卻莫名讓人安心。

"到了。"

管家在一扇繪有吉祥八寶圖案的木門前停下，輕輕推開——

眼前的景象讓陸芊芊呼吸一滯。

大廳里燈火通明，數(shù)十位身著華貴藏裝的男女分列兩側(c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一刻齊刷刷地投向她。而在大廳盡頭的矮榻上，嘉措正襟危坐，一身鎏金藏袍在燭光下熠熠生輝，腰間佩戴的銀刀和綠松石飾品彰顯著他不容置疑的地位。

他的目光穿過人群，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過來。"

低沉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下來。陸芊芊咽了咽口水，努力控制著發(fā)軟的雙腿，一步一步走向他。

她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好奇的、審視的、甚至是不善的。這些目光像無形的針，扎得她后背發(fā)麻。

終于，她停在了嘉措面前。

"坐。"

他拍了拍身旁的軟墊，語氣不容拒絕。陸芊芊小心翼翼地坐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位置竟然比在場所有人都要高——僅次于嘉措。

一陣竊竊私語在廳內(nèi)蔓延。

嘉措抬手，議論聲立刻停止。他轉(zhuǎn)向身旁的老者，用藏語說了幾句。老者面露驚訝，猶豫片刻后，捧出一個精致的銀匣子。

匣子打開的瞬間，廳內(nèi)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那是一頂紅珊瑚額飾。

銀質(zhì)的底托上鑲嵌著數(shù)十顆大小均勻的紅珊瑚，中央是一枚鴿子蛋大小的綠松石，周圍環(huán)繞著細(xì)密的金絲花紋，在燭光下泛著古老而神秘的光澤。

嘉措取出額飾，轉(zhuǎn)向陸芊芊："低頭。"

她下意識照做。

他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的額發(fā)，將復(fù)雜額飾戴在她的前額。金屬的涼意透過皮膚，卻被他指尖的溫度中和。陸芊芊能感覺到他的手很穩(wěn)，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什么易碎的珍寶。

"好了。"

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整個大廳鴉雀無聲。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震驚中，幾位年長的婦人甚至捂住了嘴。

"這是......"她小聲問道。

嘉措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替她調(diào)整了一下額飾的位置："很適合你。"

他的眼神深邃得像是要把她吸進去，陸芊芊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直到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突然站起來，用顫抖的聲音說了幾句藏語，廳內(nèi)才重新騷動起來。

嘉措面色不變，只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他們在說什么？"陸芊芊小聲問。

"他們在問，"他湊近她耳邊，溫?zé)岬臍庀姙⒃谒亩?我是不是瘋了，把傳承七代的主母信物給一個漢族女孩。"

陸芊芊猛地睜大眼睛："嗯？"

她的聲音因為震驚而微微發(fā)顫，下意識就要去摘額飾，卻被嘉措一把按住手腕。

"戴著。"他的語氣不容置疑，"這是我給你的。"

他的手掌寬大溫?zé)幔耆∷w細(xì)的手腕。陸芊芊能感覺到他拇指在她脈搏處輕輕摩挲，像是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動物。

宴會正式開始后，各種精致的藏式菜肴被陸續(xù)端上。嘉措親自為她布菜，將酥嫩的牦牛肉切成小塊，把油膩的菜品換成清淡的時蔬，甚至連青稞酒都換成了甜茶——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體貼入微。

"嘗嘗這個，"他將一小塊奶渣糕遞到她唇邊，"不甜。"

陸芊芊下意識張嘴，舌尖不小心擦過他的指尖。嘉措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喉結(jié)微微滾動。

"好吃嗎？"他的聲音有些啞。

她點點頭，臉頰因為剛才的意外接觸而微微發(fā)燙。

宴會持續(xù)到很晚，期間不斷有人上前敬酒，嘉措一一擋下，只讓她淺嘗輒止。當(dāng)最后一位客人離開時，陸芊芊已經(jīng)困得眼皮打架。

"我送你回房。"

嘉措的手臂環(huán)過她的腰，半扶半抱地將她帶到一個寬敞的臥室。房間中央是一張雕花大床，帷幔上繡著精美的吉祥圖案，床頭點著安神的藏香。

"這是......"

"我的房間。"他坦然道，"你睡這里，我去隔壁。"

陸芊芊的臉"騰"地紅了。

嘉措輕笑，紅珊瑚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映得她肌膚如雪。

洛追家的深夜，萬籟俱寂。

陸芊芊坐在梳妝臺前，望著鏡中的自己——額間那枚紅珊瑚額飾在燭光下泛著暗紅色的光澤，像是某種古老的封印，將她與這座藏地宅邸、與那個危險又迷人的男人，無聲地捆綁在一起。

她伸手輕輕觸碰額飾邊緣，金屬的涼意滲入指尖。這頂象征主母身份的飾物，此刻正沉甸甸地壓在她的發(fā)間，也壓在她的心上。

"不會拆？"

低沉的嗓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幾分藏地特有的沙啞。陸芊芊從鏡子里看見嘉措輕輕推門而入，高大的身影幾乎填滿整個門框。他換下了宴會時的鎏金藏袍，只穿著一件深青色的棉麻內(nèi)衫，領(lǐng)口微敞，露出鎖骨處那串神秘的藏文紋身。

"我......"她張了張嘴，聲音有些發(fā)緊，"這個有點復(fù)雜，太貴重怕弄壞"

嘉措走近，身上還帶著剛剛出門回來夜風(fēng)的涼意，混合著淡淡的檀香和酥油茶的氣息。他站在她身后，雙手輕輕搭上她的肩膀，鏡中兩人的身影重疊在一起——他高大挺拔，像一座沉默的雪山；她纖細(xì)嬌小，宛如雪山下初綻的格桑花。

"別動。"

他的指尖探入她的發(fā)間，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什么易碎的珍寶。陸芊芊屏住呼吸，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溫?zé)岬闹父古紶柌吝^她的頭皮，激起一陣細(xì)微的戰(zhàn)栗。

"家宴上......"她小聲開口，試圖打破這令人心跳加速的靜謐，"那些人為什么那樣看我？"

嘉措的手頓了頓，鏡中映出他微微上揚的唇角："因為你戴著本該屬于洛追家女主人的信物。"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讓陸芊芊耳根發(fā)燙。她垂下眼睛，看見他修長的手指正靈活地解開額飾的暗扣，腕骨上戴著一串深色的檀木佛珠，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他突然問道。

陸芊芊搖搖頭，一縷碎發(fā)隨著她的動作滑落，垂在耳際。

嘉措伸手將那縷發(fā)絲別到她耳后，指尖有意無意地擦過她的耳垂："意味著，從今晚開始，整個藏地都會知道——"

他的聲音低了下來，俯身靠近她的耳畔：

"你是我選定的人。"

溫?zé)岬臍庀姙⒃诿舾械亩螅戃奋返闹讣獠蛔杂X地揪住了裙擺。額飾被取下的瞬間，她如釋重負(fù)般松了口氣，卻在鏡中看見嘉措正凝視著那枚紅珊瑚，眼神深邃得令人心悸。

"轉(zhuǎn)過來。"他命令道。

陸芊芊乖乖轉(zhuǎn)身，仰頭望進那雙如墨般濃黑的眼睛。燭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跳躍，勾勒出完美的輪廓——高挺的鼻梁，鋒利的眉骨，還有那總是緊抿的薄唇。

"這里沾了酥油。"

他的拇指突然撫上她的唇角，粗糙的指腹輕輕摩挲那塊并不存在的污漬。陸芊芊呼吸一滯，看見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危險。

"嘉措......"她小聲喚他的名字，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而此刻嘉措的雙眼似乎停留在她唇上。

下一秒，他的唇貼了上來。

這個吻輕得像納木錯湖面的晨霧。

他的唇有些涼，帶著淡淡的酥油茶香，溫柔地摩挲著她的。沒有更進一步的索取，只是這樣若即若離的觸碰，卻讓陸芊芊渾身發(fā)軟，手指不自覺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就在她快要沉溺其中時，嘉措突然退開。他的呼吸明顯變得粗重，眼底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好了……再親下去，"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拇指仍流連在她的唇瓣，"我怕控制不住帶你跳進雅魯藏布江。"

陸芊芊的臉"轟"地?zé)似饋怼Ｋ瓜卵劬Γ匆娝赵谑釆y臺邊緣的手背青筋凸起，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么。

"睡吧。"

他突然直起身，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藏袍帶起一陣微風(fēng)。

"嘉措！"陸芊芊不知哪來的勇氣叫住他。

男人停在門口，沒有回頭，只是微微側(cè)臉，露出線條凌厲的側(cè)顏。

"這個......"她舉起手中的紅珊瑚額飾，"真的要給我嗎？"

沉默在房間里蔓延。許久，嘉措才低聲道：

"它已經(jīng)在你頭上了，小云雀。"

說完，他推門離去，只留下一室若有若無的檀香，和那個輕如晨霧的吻，在陸芊芊唇上久久不散。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照亮了遠處的雪山。

陸芊芊躺在床上，手指無意識地觸碰自己的嘴唇。那個吻太輕，輕得像是她的幻覺；卻又太重，重得在她心里激起千層浪。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一墻之隔的書房里，嘉措正跪坐在佛龕前，手中的佛珠一顆顆捻過，卻怎么也平息不了心中翻涌的欲念。

佛龕上的綠度母慈悲垂目，仿佛在無聲地見證著這段剛剛萌芽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