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峳峳之疫
黎明時分,我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阿一!快起來!"黎木的聲音里透著前所未有的恐慌,"出大事了!"
我猛地坐起,頭腦還未完全清醒,昨夜與族長們商議防御策略到深夜,眼睛酸澀得像揉了沙子。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黎木慘白的臉映入眼簾,他額頭上全是汗珠,手里緊握著一把獵弓。
"怎么了?九黎打來了?"我下意識摸向腰間的銅刀。
"比那更糟。"黎木的喉結上下滾動,"北山部落...全族病倒了。派來的信使說,他們渾身發熱,皮膚上出現奇怪的紋路,像被火燒過的藤蔓..."
一股寒意順著我的脊背爬上來。瘟疫?在這個醫學幾乎不存在的時代,瘟疫比戰爭更可怕。
"族長呢?"
"已經召集四方首領緊急議事。"黎木拉著我就往外跑,"巫師黎炎說,這可能是...峳峳作祟。"
峳峳?這個名字在我腦海中激起一絲漣漪。大學時選修的《山海經》課程里似乎提到過這種異獸。我一邊快步走向中央議事廳,一邊在記憶中搜尋相關片段。
議事廳內氣氛凝重如鐵。有黎氏、東山、南山的三位族長圍坐在火塘旁,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巫師黎炎站在他們身后,身披一件罕見的羽衣,脖子上掛滿各種獸骨和石頭制成的護符。令我意外的是,王天尚居然也在,他穿著九黎部落的華貴服飾,獨自站在角落,表情陰晴不定。
"阿一來了。"有黎氏族長抬頭,眼中有血絲,"情況比想象的嚴重。不僅是北山,九黎部落也有十幾人病倒。"
我看向王天尚:"你怎么在這里?"
"銅心出了問題。"他面無表情地說,"自從那天你碰過它,九黎部落附近就出現了...不尋常的東西。"
"什么東西?"
"一只形似狐貍卻長著魚尾的怪物,"王天尚的聲音罕見地帶著一絲顫抖,"它只在夜間出現,經過的地方第二天就會有人病倒。"
我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峳峳!《山海經》中記載的異獸,狀如狐貍而魚尾,見則其國大疫!
"峳峳..."我脫口而出,"《山海經》里帶來瘟疫的異獸。"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射向我,尤其是黎炎,他那雙渾濁的老眼突然精光四射。
"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黎炎嘶啞地問,"就連九黎的巫師都認不出那怪物。"
我暗叫不好,說漏嘴了。"我...小時候聽游方智者講過類似的故事。"
黎炎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沒再追問,而是轉向眾人:"峳峳是上古兇獸,所到之處必有大疫。我們必須找到它,殺死它,才能解除瘟疫。"
"怎么找?"東山族長拍案而起,"如果它真像你說的那么危險,靠近它的人不也會染病?"
"峳峳只在滿月之夜現身,"黎炎說,"而且..."他猶豫了一下,"它會被特殊的氣味吸引。銅的氣味。"
所有人的目光轉向王天尚。他臉色一沉:"你們懷疑是我引來了那怪物?"
"銅心。"我恍然大悟,"那天銅心發出的紅光...它吸引了峳峳?"
王天尚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恢復冷靜:"荒謬的猜測。就算真是如此,現在追究責任有什么用?當務之急是解決瘟疫。"
典型的王天尚式回應——逃避責任,聚焦"實際問題"。我強忍怒氣:"現在有多少人染病?"
"北山部落幾乎全族,"有黎氏族長沉重地說,"九黎十幾個,我們部落...五個。"
五個?我的心突然揪緊:"是誰?"
"黎陶和他的兩個兒子,還有..."族長猶豫了一下,"阿瑤和她的妹妹。"
阿瑤!我如遭雷擊,轉身就要往外沖,族長一把拉住我:"別急,她們剛發病,黎炎已經用草藥暫時控制住了。"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轉向黎炎:"這病...會怎樣?"
"高燒不退,皮膚出現銅銹色紋路,三日不醒者..."老巫師搖搖頭,"靈魂會被峳峳帶走。"
議事廳內一片死寂。最終,東山族長打破了沉默:"那么,怎么殺死那怪物?"
"需要特殊的武器,"黎炎說,"銅心。"
王天尚立刻后退一步:"不可能!銅心是九黎至寶,蚩尤絕不會——"
"蚩尤已經病倒了。"黎炎冷冷地打斷他,"九黎的巫師束手無策,才派你來求援,不是嗎?"
我這才明白王天尚出現在這里的原因。九黎也遭受了瘟疫襲擊,而且連他們強大的首領都中招了。難怪王天尚會放下身段來"求援"——他走投無路了。
"銅心到底是什么?"我直視王天尚的眼睛,"除了穿越時空,它還有什么能力?為什么峳峳會被它吸引?"
王天尚的嘴唇抿成一條細線,良久才開口:"銅心...據前任穿越者留下的筆記記載,是連接不同世界的樞紐。它散發出的能量波動,會吸引某些...跨界存在。"
"比如峳峳。"我恍然大悟,"你激活了銅心,等于在黑暗中點亮了燈塔,把山海經里的怪物引來了!"
"我不知道會這樣!"王天尚罕見地提高了聲音,"那筆記殘缺不全!"
"夠了!"有黎氏族長喝止我們的爭吵,"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天尚,你必須說服九黎長老會交出銅心,否則我們都會完蛋。"
王天尚陰沉著臉:"我可以試試。但你們必須派人和我一起去九黎,特別是..."他看向我,"他。"
"為什么是我?"我警惕地問。
"因為你也來自'那邊',"王天尚壓低聲音,"而且銅心對你也有反應。那天它發光就是因為接觸了你的血液。"
我這才想起,扭打時我的手確實被劃傷了。銅心對穿越者的血有反應?
族長們最終決定由我、黎炎和三名戰士陪同王天尚前往九黎部落,說服他們交出銅心。其他人則負責隔離病患,嘗試各種草藥治療。
離開議事廳,我直奔阿瑤家。她家的小屋外已經掛上了隔離的草繩標記,但我毫不猶豫地跨了過去。
屋內昏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草藥的苦澀味。阿瑤和她的妹妹小禾并排躺在鋪著干草的矮床上,她們的父親——部落的資深獵人黎岡守在旁邊,雙眼通紅。
"阿一..."黎岡聲音嘶啞,"你不該進來。"
"我必須看看她。"我跪在阿瑤身邊,輕輕拂開她額前汗濕的發絲。她的臉頰泛著不自然的潮紅,呼吸急促,最可怕的是,她裸露的手臂和脖頸上蔓延著詭異的銅綠色紋路,像是有生命的藤蔓在皮膚下生長。
我握住她的手,滾燙如炭。"阿瑤,能聽見我說話嗎?"沒有回應,只有痛苦的微弱呻吟。
"黎炎說這些紋路會慢慢覆蓋全身,"黎岡痛苦地說,"當到達心臟時..."
"不會的。"我打斷他,"我們會找到辦法。我要去九黎部落取一件能殺死峳峳的寶物,很快回來。"
黎岡突然抓住我的手臂:"阿一,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巫師說你有'天外之知'。如果...如果真有危險,先救小禾。阿瑤會理解的。"
我喉頭發緊。這是一個父親最痛苦的抉擇。"我保證盡全力救她們兩個。"
離開前,我從阿瑤給我的小皮袋中取出那包南山秘藥,交給黎岡:"每四個時辰用溫水喂她們一小撮。"
黎炎已經在村口等候,他換了一身奇怪的行頭——羽衣上多了許多銅片,臉上涂著紅白相間的紋路,看起來更像薩滿而非巫師。三名精壯的戰士全副武裝,腰間別著銅刀——這是聯盟成立后東山部落提供的武器。
"準備好了?"王天尚不耐煩地催促,"路程不短,我們得在天黑前趕到。"
我最后望了一眼阿瑤家的小屋,轉身加入了隊伍。
前往九黎部落的路上,我們保持警惕,盡量避開可能有峳峳出沒的區域。黎炎走在最前面,手持一根掛滿鈴鐺的木杖,時不時停下來嗅聞空氣或觀察地面。
"真能聞到峳峳的氣味?"我小聲問王天尚。
他冷笑:"裝神弄鬼罷了。那怪物根本不留痕跡。"
"你見過它?"
"遠遠看到過一次。"王天尚的表情變得凝重,"像狐貍但更大,尾巴像魚鰭,眼睛...發著綠光。它移動時不是跑,而是像魚游水一樣在空中'游動'。"
這描述與《山海經》中的記載幾乎一致。我越發確信那就是峳峳。
中午休息時,我趁機向黎炎詢問更多關于峳峳的信息。
"上古時期,峳峳是瘟神的坐騎,"老巫師一邊嚼著干糧一邊說,"后來被大禹封印在東海之濱。不知為何現在又出現了。"
"因為銅心打破了封印?"
黎炎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銅心是鑰匙,能打開世界之門。三十年前那位天外之人就警告過,過度使用會引來不祥之物。"
"你認識那位穿越者?"我試探著問。
"我父親是當時的部落巫師,"黎炎的目光變得遙遠,"那位天外之人死前留下預言:三十年后,會有兩人同來,一善一惡,決定此界存亡。"
我心頭一震。兩人?是指我和王天尚嗎?
"他...是怎么死的?"
黎炎的表情突然警覺起來,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王天尚:"被九黎殺死的,因為他不愿教他們制造更強大的武器。"他壓低聲音,"小心你那位'朋友',他走的是同一條路。"
下午的路程更加緊張。隨著接近九黎部落,我們開始看到瘟疫的跡象——廢棄的臨時營地,散落的物品,甚至有幾具被匆忙掩埋的尸體,只露出部分肢體。
"逃難的商人,"王天尚冷淡地解釋,"九黎封鎖了主要道路,防止瘟疫擴散,但已經晚了。"
日落前,九黎部落的巨大木墻終于出現在視野中。與上次不同,此刻的九黎部落籠罩在一種詭異的寂靜中,崗哨上的戰士無精打采,看到王天尚才勉強打起精神開門。
"軍師大人回來了!"守衛喊道,聲音中沒有多少喜悅,"長老們等您多時了。"
九黎部落內部的情況比想象的更糟。街道上幾乎空無一人,少數出來的人都用布蒙著口鼻,行色匆匆。許多房屋門口掛著代表有病人的標記,空氣中彌漫著草藥和腐朽的混合氣味。
我們被直接帶到了長老議事廳——一座比普通房屋大得多的木結構建筑。廳內,七位年長的男女圍坐在一張長桌旁,個個面色凝重。令我驚訝的是,蚩尤也在,這位傳說中的戰神此刻虛弱地躺在一張矮榻上,臉色灰敗,裸露的胸膛上爬滿了比我阿瑤身上更密集的銅綠色紋路。
"軍師,"一位白發女長老冷冷地說,"你說去尋求解藥,卻帶回了有黎氏的人?"
王天尚上前一步:"尊敬的各位長老,這位是有黎氏的阿一,他了解峳峳的特性。而這位是他們的巫師黎炎,知道如何消滅那怪物。"
"代價是什么?"另一位長老尖銳地問。
"銅心。"王天尚平靜地說,"需要用它制造殺死峳峳的武器。"
議事廳內瞬間炸開了鍋。幾位長老激烈反對,聲稱銅心是九黎至寶,絕不能交給外人。蚩尤虛弱地抬起手,眾人立刻安靜下來。
"我...夢見了一只銅眼睛,"九黎首領的聲音嘶啞但依然有力,"它說...峳峳只是開始...更多的怪物會來..."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侍女連忙上前擦拭他嘴角的血絲。
"更多的怪物?"我看向王天尚,他臉色變得慘白。
黎炎突然上前,他的羽衣在火光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各位長老,時間不多了。每過一個時辰,峳峳的力量就增強一分。如果不盡快行動,九黎將不復存在。"
"狂妄!"一位長老拍案而起,"九黎歷經百年風雨——"
"看看你們的首領!"黎炎打斷他,指向蚩尤,"連戰神都抵擋不了的瘟疫,你們以為靠武力能解決嗎?"
激烈的爭論持續到深夜。最終,在蚩尤的勉強同意下,長老們不情愿地答應暫時交出銅心,但必須由九黎的戰士全程監督使用。
銅心被安置在一個沉重的青銅匣子里,由兩名全副武裝的戰士護送進來。當匣子打開時,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那塊暗紅色的金屬現在變成了詭異的銅綠色,表面紋路如同活物般緩慢蠕動,與病患皮膚上的紋路驚人相似!
"它變了..."王天尚喃喃道,"之前不是這樣的。"
黎炎謹慎地靠近銅心,從羽衣上取下一片羽毛輕觸金屬表面。羽毛瞬間燃起綠色的火焰,化為灰燼。
"峳峳的力量已經污染了它,"老巫師嚴肅地說,"我們必須盡快行動。滿月就在明晚,峳峳必定會再次現身。"
"怎么找到它?"我問。
"不用找,"黎炎陰郁地說,"它會來找銅心。"
我們被安排在離長老議事廳不遠的一間大屋里休息,銅心則被放在屋中央的石臺上,周圍畫滿了黎炎用某種粉末繪制的奇怪符號。九黎派了六名戰士在門外把守,名義上是保護,實則是監視。
我累得幾乎站不穩,但大腦卻異常活躍。王天尚坐在角落,不停地翻閱一本破舊的皮面筆記本——想必是前任穿越者留下的。
"上面還寫了什么?"我走過去問,"關于銅心,關于峳峳?"
他猛地合上筆記本:"不關你的事。"
"都這時候了還保密?"我忍不住提高聲音,"看看外面!人們正在死去,包括你效忠的蚩尤!"
王天尚的眼中閃過一絲動搖,但很快又恢復冷漠:"就算告訴你又有什么用?你不是科學家,不懂量子物理和時空理論。"
"但我也許能注意到你忽略的東西。"我堅持道,"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
他沉默良久,終于嘆了口氣,重新打開筆記本:"這里提到銅心是'時空錨點',能穩定穿越通道。但如果過度使用,會'吸引相鄰維度的注意'...后面幾頁被燒毀了。"
"相鄰維度..."我思索著,"像峳峳這樣的山海經生物?"
"可能吧。"王天尚揉了揉太陽穴,"筆記還說,銅心有自己的'意志',會選擇使用者。前任穿越者警告不要強迫它做任何事,否則..."
"否則怎樣?"
"否則會'喚醒沉睡者'。"王天尚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們沉默下來,各自沉浸在思緒中。屋外,黎炎正與九黎的巫師們商議明晚的行動計劃。透過窗戶,我看到月亮已經接近圓滿,散發著不祥的淡紅色光芒。
"為什么改變?"我突然問,"在現代世界,你雖然野心勃勃,但至少...有底線。"
王天尚冷笑:"你以為現代世界的道德有多高尚?弱肉強食的本質從未改變,只是披上了文明的外衣。"他看向窗外的月亮,"在這里,我終于可以拋開偽裝,做真正的自己。"
"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一個認清世界本質的人。"他糾正道,"看看歷史,勝利者永遠書寫規則。如果我幫助九黎統一各部落,建立秩序,誰會在意過程中死了多少人?"
我無法認同,但知道爭論無用。就在氣氛再次陷入僵局時,黎炎回來了,臉色異常凝重。
"準備一下,"老巫師說,"我們明早回有黎氏。"
"什么?"我和王天尚同時驚呼。
"峳峳改變了行動模式,"黎炎解釋道,"九黎的偵察兵報告,它正往西山方向移動。"
西山!那正是聯盟各部落的中心區域!
"阿瑤..."我的心沉到谷底。
黎炎點點頭:"我們必須帶著銅心回去,在那里設下陷阱。九黎已經同意派二十名精銳戰士協助。"
王天尚皺眉:"蚩尤知道嗎?"
"蚩尤昏迷了。"黎炎簡短地說,"長老會做的決定。"
這一夜,我輾轉難眠,腦海中全是阿瑤痛苦的面容。黎明時分,我們帶著銅心啟程返回,隊伍比來時龐大許多——除了我和黎炎、王天尚,還有二十名九黎戰士以及兩名九黎巫師。銅心被裝在一個特制的青銅容器中,由四名戰士輪流抬著。
回程比去時更加緊張。隨著接近西山,空氣中開始彌漫一種奇怪的腥味,像是腐爛的海魚混合著銅銹的氣息。路旁的樹木出現了詭異的枯萎現象——葉子變成了銅綠色,然后干枯脫落。
"峳峳經過的痕跡。"黎炎凝重地說,"它在釋放疫氣。"
中午時分,我們遇到了聯盟派出的偵察兵。他臉色慘白,報告說北山部落已經全族昏迷,有黎氏和東山的病患數量也在增加,更可怕的是——
"昨晚有人看到了兩只峳峳,"偵察兵顫抖著說,"一只大的,一只小的。"
"兩只?"黎炎臉色大變,"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我急切地問。
"除非它在繁殖。"王天尚冷靜得可怕,"根據生物學原理,任何生物種群要維持生存,至少需要五十個個體。"
"五十只峳峳?"我無法想象那種場景,"那將是滅頂之災!"
"我們必須加快速度。"黎炎命令道,"務必在日落前趕到有黎氏。"
接下來的路程幾乎是在奔跑。隨著太陽西斜,周圍的環境變得越來越怪異——植物枯萎,小溪里的魚翻著白肚皮浮在水面,甚至連天空都蒙上了一層銅綠色的薄霧。
當我們終于趕到有黎氏村口時,眼前的景象讓我心臟幾乎停跳——村子上空籠罩著詭異的綠霧,大部分房屋門口都掛上了隔離標記,幾個蒙著口鼻的戰士在村口設立了路障。
"阿一!"族長從瞭望臺上認出我們,連忙下令打開柵欄,"感謝神靈你回來了!情況越來越糟..."
"阿瑤呢?"我抓住族長的肩膀,"她怎么樣?"
族長的眼神閃爍:"還活著...但紋路已經蔓延到胸口了。"
我顧不上禮節,直接沖向阿瑤家。推開門時,眼前的景象讓我雙腿發軟——阿瑤和小禾并排躺著,她們裸露的皮膚幾乎完全被銅綠色紋路覆蓋,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黎岡守在旁邊,看起來老了十歲。
"黎炎來了,"我跪在阿瑤身邊,握住她滾燙的手,"他帶了能殺死峳峳的寶物。堅持住..."
阿瑤沒有回應,只有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我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心如刀絞。
黎炎和王天尚隨后趕到,帶著那個裝有銅心的青銅容器。老巫師檢查了阿瑤和小禾的狀況,臉色更加凝重。
"時間不多了,"他對我說,"我們必須立刻準備儀式。滿月升起時,峳峳必定會來。"
"什么儀式?"黎岡問。
"用銅心做誘餌,引出峳峳,然后..."黎炎猶豫了一下,"殺死它。"
"怎么殺?"
黎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我和王天尚:"需要你們的血。"
夜幕降臨,滿月如約而至,卻不再是往日的銀白色,而是泛著病態的銅綠光澤。有黎氏村中央的空地上,黎炎布置了一個復雜的陣法——用各種粉末和草藥畫出的同心圓,中央放著那個打開的青銅容器,銅心在其中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所有健康的人都聚集在陣法周圍,手持武器。病患則被安置在附近的房屋里,由少數人照料。我堅持把阿瑤和小禾帶到現場最近的屋子里,這樣如果儀式成功,她們能第一時間受益。
"記住,"黎炎嚴肅地對我和王天尚說,"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要離開陣法。峳峳會試圖迷惑你們。"
"我們的血到底有什么用?"我追問。
"天外之人的血能激活銅心的凈化力量,"黎炎解釋道,"這是前任穿越者留下的方法。"
王天尚皺眉:"筆記上沒提這個。"
"因為他沒寫完就被殺了。"黎炎冷冷地說,"現在,站到陣法兩側,我喊'現在'的時候,割破手掌,讓血流到銅心上。"
我們照做了。夜風漸起,帶著刺骨的寒意和那股奇怪的腥味。月亮越升越高,銅綠色的月光籠罩著村莊,給一切蒙上不祥的色彩。
"來了..."黎炎突然低聲道。
起初我什么也沒看見,只感覺空氣中的腥味突然濃烈起來。然后,遠處的樹梢無風自動,像是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拂過。一陣奇怪的"沙沙"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像是無數魚尾拍打水面的聲音。
"保持警惕!"黎炎高聲警告,"不要被它的幻象迷惑!"
沙沙聲越來越近,突然,陣法邊緣的一個戰士尖叫起來:"在那里!"他指著空中某處。
我順著望去,只見月光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形似狐貍卻大如牛犢,渾身覆蓋著泛著銅綠色光澤的鱗片而非毛發,尾巴像魚鰭般寬大。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睛——沒有瞳孔,只有兩團跳動的綠色火焰。
峳峳!真正的山海經異獸就在眼前!
它沒有立即攻擊,而是在陣法上空盤旋,魚尾優雅地擺動,像是在空氣中"游動"。那兩團綠色火焰直勾勾地盯著陣法中央的銅心,流露出貪婪的神色。
"它在試探,"黎炎小聲說,"別動..."
突然,峳峳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不似任何動物,更像是金屬摩擦的聲音。我的耳膜一陣刺痛,幾乎要流血。幾名戰士痛苦地捂住耳朵跪倒在地。
"現在!"黎炎大吼,"放血!"
我和王天尚同時用匕首劃破手掌,讓鮮血滴落在銅心上。血液接觸金屬的瞬間,銅心爆發出耀眼的紅光,與峳峳眼中的綠光激烈對抗。
峳峳發出憤怒的嘶叫,猛地朝陣法俯沖下來。就在它即將觸及陣法邊緣時,黎炎高舉法杖,吟誦起古老的咒語。陣法上的紋路突然亮起紅光,形成一道屏障將峳峳彈開。
"再來!"黎炎命令道,"更多的血!"
我們再次割破手掌,這次讓血流如注。銅心的紅光更盛,開始形成一道光柱直沖云霄。峳峳變得更加狂暴,不斷撞擊陣法屏障,每次撞擊都讓地面劇烈震動。
"堅持住!"黎炎大喊,"它在消耗力量!"
就在這緊張時刻,一聲微弱的呼喊從附近的屋子里傳來:"阿一...救我..."
阿瑤的聲音!我猛地轉頭,看到阿瑤不知何時爬到了門口,向我伸出布滿紋路的手。她的眼睛充滿痛苦和恐懼。
"阿瑤!"我下意識想沖過去,卻被黎炎一把拉住。
"別上當!那是幻象!真的阿瑤還在昏迷!"
我定睛一看,果然,"阿瑤"的眼睛里閃爍著與峳峳相同的綠光。好險!
峳峳見計謀失敗,變得更加狂暴。它突然停止攻擊,懸浮在空中,發出一連串詭異的鳴叫。片刻之后,遠處的黑暗中亮起更多的綠色光點——一個,兩個,五個,十個...
"神靈啊..."一個戰士驚恐地跪下,"不止一只..."
至少有十幾只大小不一的峳峳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它們眼中跳動的綠光在夜色中形成一片恐怖的星海。最大的那只——我們最初看到的那只——似乎是首領,它發出命令般的鳴叫,其他峳峳立刻分散開來,包圍了整個村莊。
"它們在組織進攻..."王天尚的聲音罕見地帶著恐懼,"這不符合野獸行為..."
"我說過,峳峳不是普通野獸。"黎炎咬牙道,"它們是上古疫神的使者,擁有智慧。"
最大的峳峳再次沖向陣法,這次它沒有硬闖,而是停在屏障前,張開嘴——吐出一股銅綠色的霧氣。霧氣接觸屏障時發出嘶嘶聲,像是酸液腐蝕金屬。
"它在用疫氣污染陣法!"黎炎臉色大變,"我們撐不了多久!"
"那怎么辦?"我焦急地問,手上的血流個不停,已經開始頭暈。
黎炎的目光在我和王天尚之間游移:"只有一個辦法...但很危險。"
"快說!"
"你們中一人必須帶著銅心沖出陣法,引開峳峳。另一人留在陣法中維持屏障,保護村民。"
"那出去的人不是死路一條?"王天尚厲聲道。
"銅心能暫時保護攜帶者免受疫氣侵蝕,"黎炎說,"但時間有限...必須在力量耗盡前殺死峳峳首領。"
我和王天尚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誰去冒險?
"我去。"我最終說,"阿瑤在這里,我必須保護她。"
出乎意料的是,王天尚沒有反對,只是冷冷地說:"愚蠢的英雄主義。但隨你便。"
黎炎迅速將一個皮繩系在銅心上,做成簡易項鏈:"戴上它。記住,銅心的力量只能維持一小段時間。你必須用這個——"他遞給我一把奇特的匕首,刃身刻滿符文,"刺入峳峳首領的眼睛。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殺死它。"
我戴上銅心項鏈,立刻感到一股暖流遍布全身,連手上的傷口都不再疼痛。銅心散發出穩定的紅光,在我胸前形成一個小小的保護罩。
"準備好了?"黎炎問。
我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黎炎念動咒語,在我面前打開一個短暫的陣法缺口。我抓住時機沖了出去。
一離開陣法,世界立刻變了樣。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銅綠色霧氣,能見度極低。身后,陣法的缺口迅速閉合,將我隔絕在外。十幾雙發著綠光的眼睛在霧中若隱若現,虎視眈眈。
最大的峳峳立刻發現了我——更準確地說,是發現了我胸前的銅心。它發出興奮的尖叫,朝我俯沖下來。我本能地舉起匕首,峳峳卻在最后一刻轉向,只是用魚尾狠狠掃過我的后背。
火辣辣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我踉蹌幾步差點摔倒。銅心的保護罩減弱了一些,綠霧開始侵蝕我的皮膚,帶來針扎般的刺痛。
"來啊!"我朝峳峳首領大喊,試圖激怒它,"就這點本事?"
峳峳似乎聽懂了我的挑釁,眼中綠光大盛,再次沖來。這次我沒有躲閃,而是在最后一刻側身,將匕首刺向它的眼睛。可惜只劃傷了它的臉頰,匕首與鱗片摩擦出刺眼的火花。
峳峳吃痛,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猛地甩頭將我撞飛。我重重摔在地上,胸口一陣劇痛。銅心的光芒又弱了幾分。
其他峳峳開始圍攏過來,像一群餓狼圍捕獵物。我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必須速戰速決。
我掙扎著爬起來,突然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每當我靠近某只峳峳時,胸前的銅心就會微微發熱,而那只峳峳身上的紋路也會變得更亮。一個瘋狂的想法閃過腦海。
我主動沖向最近的一只較小峳峳。正如我所料,銅心劇烈發熱,而那只峳峳突然僵住了,像是被什么無形力量束縛。我抓住機會,一刀刺入它的眼睛!
峳峳發出凄厲的慘叫,身體劇烈抽搐,然后像破裂的氣泡一樣"噗"地消失了,只留下一團迅速消散的綠霧。
有用!銅心能壓制峳峳,讓我有機會殺死它們!
峳峳首領顯然注意到了這點,它憤怒地尖叫著,命令其他峳峳后退,自己則親自對付我。它不再貿然進攻,而是保持距離,不斷噴吐疫氣消耗銅心的力量。
我胸前的銅心越來越熱,幾乎燙傷皮膚,但它的光芒卻在持續減弱。時間不多了。
峳峳首領突然改變了策略——它不再攻擊我,而是轉身朝陣法的方向沖去!它要破壞陣法,釋放其他峳峳攻擊村民!
"不!"我拼命追上去,但速度遠不及在空中"游動"的峳峳。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突然從側面沖出,狠狠撞在峳峳首領身上!是另一只峳峳,但比首領小一些,眼中綠光也較為暗淡。
內訌?不...我仔細看去,發現那只"峳峳"的形態不太穩定,時而像狐貍,時而顯出人形輪廓...像是一個披著峳峳外皮的人!
"黎炎?"我猜測。
無論那是誰,峳峳首領被這突然襲擊激怒了。它瘋狂地攻擊那只"叛徒",兩者在空中激烈廝打,綠鱗和疫氣四濺。
我抓住機會,悄悄接近戰場。銅心現在已經滾燙如烙鐵,光芒微弱得幾乎看不見。這是我最后的機會。
當峳峳首領再次咬住那只"叛徒"的脖子時,我猛地躍起,用盡全力將匕首刺入它左眼的綠色火焰中!
峳峳首領發出前所未有的慘嚎,整個身體劇烈扭曲,鱗片紛紛脫落。我死死握住匕首不放,任由它帶著我在空中瘋狂甩動。銅心此時已經變得冰冷,保護罩完全消失了,綠霧開始侵蝕我的皮膚,帶來難以忍受的灼痛。
就在我即將撐不住時,峳峳首領的身體突然凝固,然后像玻璃一樣碎裂成無數碎片,化為綠霧消散在夜空中。
其他峳峳見狀,紛紛發出驚恐的鳴叫,四散逃入夜色。那只幫助我的奇怪"峳峳"也緩緩降落在地,身形逐漸變化...
不是黎炎,而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年輕男子,穿著奇怪的服飾——像是某種現代實驗室白大褂和遠古麻布衣的混合體。他虛弱地倒在地上,胸口有一個發光的奇特紋路。
"前任...穿越者?"我艱難地爬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微微搖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守護者...阻止...銅心..."
話未說完,他的身體就開始變得透明,最終像峳峳一樣消散在空氣中,只留下地上一個發著微光的符號,很快也消失了。
我呆坐原地,完全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么。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峳峳首領死了,瘟疫應該結束了。
胸前的銅心突然發出一聲脆響,裂開了一道縫。透過裂縫,我驚訝地看到里面不是實心金屬,而是一片旋轉的星空...就像是...
"微型蟲洞..."我喃喃自語。
遠處傳來呼喊聲,黎炎帶著戰士們趕來。他看到我活著,明顯松了一口氣:"成功了?"
"峳峳首領死了,"我虛弱地說,"其他逃走了。但是..."我猶豫了一下,決定暫時不提那個奇怪的"守護者"。
黎炎扶我起來,驚訝地看著裂開的銅心:"它消耗過度...必須盡快修復。"
回到村莊,好消息立刻傳來——病患身上的紋路開始消退,高燒也漸漸退了。阿瑤和小禾雖然還在昏迷,但呼吸已經平穩許多。
"她們會好起來的,"黎炎檢查后說,"峳峳已死,疫氣自然會消散。"
王天尚走過來,看著我手中的銅心,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它裂了?"
"嗯,但里面..."我猶豫了一下,"里面有些奇怪的東西。"
"讓我看看。"他伸手想拿,我本能地后退一步。
"現在不行。"我警惕地說,"我們需要先搞清楚銅心的真正用途。那個'守護者'說——"
"什么守護者?"王天尚敏銳地捕捉到我的失言。
該死,說漏嘴了。我簡單描述了那個幫助我殺死峳峳首領的奇怪存在,但隱去了他可能是前任穿越者的部分。
王天尚聽完,臉色變得異常陰沉:"你確定不是幻覺?疫氣有時會導致幻視。"
"非常確定。"
他不再追問,但眼中的算計之色讓我心生警惕。銅心的秘密比他透露的要多得多,而我決定在弄清楚前不再輕易相信他。
天亮時分,阿瑤終于睜開了眼睛。她虛弱地對我微笑,那一刻,所有的痛苦和恐懼都值得了。
"我做了個噩夢,"她輕聲說,"夢見你離我越來越遠...我拼命喊你,但你不回頭..."
我緊緊握住她的手:"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這句話說出口時,我驚訝地發現自己是真心的。無論銅心藏著什么秘密,無論能否回到現代世界,此刻,這里就是我的歸宿。
窗外,黎炎正在指揮清理戰場。王天尚站在遠處,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的筆記本。裂開的銅心靜靜躺在我胸前的皮袋里,微微發熱,仿佛有生命般跳動著。
峳峳之疫結束了,但某種更大的危機似乎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