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破碎的家六月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像一層灰色的紗籠罩著這座小城。
老舊居民樓的樓道里,墻皮斑駁脫落,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凄涼。陳林家的門虛掩著,
屋內彌漫著壓抑的氣氛。六歲的陳林蜷縮在破舊沙發的角落里,
雙眼緊緊盯著正在收拾行李的媽媽邵欣欣。沙發上,三歲的雙胞胎弟妹依偎在他身旁,
小臉上滿是淚痕。弟弟攥著陳林的衣角,小聲抽泣著:“哥哥,媽媽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妹妹則將臉埋在陳林懷里,哭得渾身顫抖。陳林咬著嘴唇,強忍著眼中的淚水,
輕輕拍著弟妹的背,聲音里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別怕,有哥哥在。
”邵欣欣的行李箱已經塞滿了衣物,她動作麻利地將最后幾件衣服塞進去,
拉鏈拉得“嘩啦”作響。她的眼神冷漠而決絕,仿佛這個家、這些孩子,與她毫無關系。
當她拖著行李箱起身時,雙胞胎弟妹突然掙脫陳林的懷抱,哭喊著撲向她:“媽媽,不要走!
”邵欣欣身子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復了冷漠,她用力甩開孩子的手,徑直朝門口走去。
陳林看著媽媽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恨意。他恨自己為什么還這么小,
沒有能力留住媽媽;他恨爸爸,為什么只是蹲在陽臺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
任由媽媽離開。煙霧繚繞中,陳志偉的眼神空洞而迷茫,臉上寫滿了疲憊與無奈。
他何嘗不想挽留,可他知道,邵欣欣的心早已不在這個家了。邵欣欣打開門的那一刻,
雙胞胎弟妹撕心裂肺的哭聲在樓道里回蕩。她卻連頭都沒回,“砰”的一聲,門重重地關上,
也仿佛關上了陳林心中那扇關于母愛的門。陳林跑過去,趴在門上大聲呼喊:“媽媽!
”可回應他的,只有空蕩蕩的樓道和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其實,
邵欣欣和陳志偉的婚姻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無奈。當初在南方打工時,
邵欣欣瘋狂地喜歡上了陳志偉同村的一個男孩。她主動追求,掏心掏肺地對人家好,
省吃儉用請他吃飯、唱歌,陪他逛熱鬧的夜市。然而,那個男孩卻始終對她若即若離。
一次偶然的機會,男孩不辭而別,消失得無影無蹤。邵欣欣深受打擊,在絕望和賭氣之下,
接受了一直默默喜歡她的陳志偉的追求,匆匆步入了婚姻殿堂。婚后,平凡而瑣碎的生活,
沉重的家庭負擔,讓邵欣欣心中的不滿與日俱增。她越來越懷念南方繁華的生活,
渴望擺脫眼前的困境。終于,在這個雨天,她選擇了離開,去追尋自己所謂的夢想,
卻將破碎的家、年幼的孩子,永遠地拋在了身后 。陳林回到沙發旁,
再次將弟弟妹妹摟進懷里。昏暗的房間里,
只有陽臺上傳來陳志偉壓抑的咳嗽聲和雙胞胎弟妹斷斷續續的抽泣聲。窗外的雨還在下,
仿佛也在為這個破碎的家庭哭泣。2風雨中的堅守自母親離去后,
陳林的生活被切割成規整的兩半。清晨五點,天光未亮,他就輕手輕腳地爬起來。
摸黑走到廚房,學著大人的樣子,往灶膛里塞進干草,點燃火柴的瞬間,
跳躍的火苗照亮了他稚嫩卻堅毅的臉龐。鍋里的粥咕嘟咕嘟冒著泡,他又切好咸菜,
這才轉身去叫醒弟弟妹妹。雙胞胎弟妹揉著惺忪的睡眼,陳林早已蹲在他們床邊,
耐心地幫弟弟扣好歪斜的紐扣,給妹妹扎起整齊的辮子。送他們到爺爺家,
總要反復叮囑:“要聽爺爺的話,不要亂跑。”然后在弟弟妹妹的目光中消失在小路盡頭,
他才轉身反方向的學校跑去,校服衣角在風中揚起,像一面小小的旗幟。課堂上,
陳林的眼神專注得驚人。他的課本總是記滿密密麻麻的筆記,遇到不懂的問題,
別的孩子或許會羞于開口,他卻會在課間追著老師問個不停。放學鈴聲一響,
別的同學奔向小賣部、游戲廳,他卻一路小跑回家。放下書包,
先檢查自己交給弟弟妹妹的作業,握著他們的小手,一筆一劃地糾正錯題。等安頓好弟妹,
夜色已深,他又趴在昏黃的臺燈下,開始做自己的功課。
陳志偉每天天不亮就騎著那輛破舊的摩托車去沙場。鏟車操作間里,柴油味刺鼻,
機器轟鳴聲震得人耳膜發疼。夏天,滾燙的座椅能把褲子燙出褶皺;冬天,
寒風透過操作間的縫隙灌進來,凍得人手腳發麻。但只要想到家里三個孩子,
他就咬著牙堅持。午休時,工友們都去休息,他卻舍不得浪費時間,騎著車趕回家,
給孩子們做頓熱乎飯。農忙時節更是辛苦。烈日當空,陳志偉在四畝半的地里彎腰勞作,
汗水順著臉頰滑落,滴進泥土里。除草、施肥、灌溉,每一個環節他都不敢懈怠。
手上的老繭越積越厚,衣服被汗水浸透又曬干,留下一道道白色的鹽漬。
但看著地里茁壯成長的莊稼,想著孩子們的學費有著落了,
他黝黑的臉上就會露出欣慰的笑容。陳林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每到學期末,
他都會捧著幾張紅彤彤的獎狀回家。陳志偉小心翼翼地把獎狀貼在斑駁的墻上,
看著滿墻的榮譽,粗糙的手掌輕輕摩挲著獎狀上的字跡,眼里閃爍著淚光。這些獎狀,
是兒子用汗水換來的,也是支撐他繼續前行的動力。時光飛逝,陳林九歲那年,
弟弟妹妹也到了上學的年紀。村里沒有幼兒園,直接從一年級開始,這讓陳志偉有些擔心。
但陳林卻拍著胸脯保證:“爸,你放心,我會教他們的。”此后的日子里,每天晚上,
陳林家的小屋里,都會傳出朗朗的讀書聲。陳林坐在中間,左邊是弟弟,右邊是妹妹,
他認真地教他們認字、算數。在他的幫助下,弟弟妹妹入學后很快就適應了學校生活,
成績在班里也中上游。日子雖然清苦,但一家人相互扶持,倒也有了溫暖的盼頭。
墻上的獎狀越來越多,地里的收成越來越好,陳志偉的臉上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他們堅信,
只要一家人齊心協力,再大的風雨也能扛過去。3命運的轉折蟬鳴聒噪的六月,
中考成績放榜那日,陳林攥著全縣前十的成績單,站在貼滿喜報的公告欄前久久未動。
晨霧未散的校園里,他看見父親騎著摩托車趕來,褪色的襯衫后背洇著大片汗漬,
眼角新添的皺紋里還沾著沙場的塵土。"去縣一中吧,爸供得起。
"陳志偉摩挲著兒子的成績單,指腹被紙張邊緣磨得微微發紅。陳林望著父親鬢角的白發,
想起這些年他在鏟車駕駛室里熬過的無數個日夜,在田壟間彎腰勞作的佝僂身影,
最終將錄取通知書輕輕塞進父親掌心:"鎮上高中離家近,我能照顧弟弟妹妹。
"班主任王老師急得眼鏡都滑到鼻尖:"你這成績能沖省重點!現在鄉鎮高中生源銳減,
說不準哪天就......"她的勸阻淹沒在窗外呼嘯而過的摩托車聲里。陳林收拾書包時,
看見弟弟妹妹踮著腳在教室外張望,妹妹攥著用零花錢買的冰棍,
融化的糖水正順著木棍往下淌。命運的齒輪在九月悄然轉動。操場上,
身著運動服的方程第一次注意到這個少年。彼時陳林正在指導弟妹練習跳遠,
他半跪著調整沙坑的平整度,起身時動作利落得像棵挺拔的白楊。
方程的目光突然凝固——這個少年身上有種超越年齡的沉靜,仿佛經歷過風雨的老樹,
根系深深扎進泥土。課后,方程在器材室攔住陳林。午后的陽光斜斜穿過窗戶,
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想不想學真功夫?"方程的聲音低沉有力,他卷起袖口,
露出小臂上遒勁的肌肉線條,"我祖父是八極拳傳人,這套拳法既能強身健體,
也能守護想保護的人。"陳林愣住了。他想起母親離去那晚,
攔的挫敗感;想起父親深夜在陽臺抽煙時佝僂的背影;想起無數個清晨為弟妹系鞋帶的場景。
此刻,面前這個眼神銳利的男人,仿佛為他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當晚,
陳林家的廚房里飄出久違的香氣。陳志偉難得買了兩斤五花肉,燉了滿滿一鍋。
陳林抱著用攢了三個月的伙食費買的酒,跟著父親敲響方程家的門。老舊的居民樓里,
方程望著眼前局促的父子倆,喉結動了動。他想起自己十二歲那年,父親被警察帶走時,
母親崩潰的哭喊;想起爺爺臨終前攥著他的手,將泛黃的拳譜塞進他懷里的場景。"以后,
你就是我徒弟了。"方程接過陳志偉遞來的酒,仰頭灌了一大口。月光從窗戶漏進來,
照亮墻上泛黃的武術器械,也照亮三個緊緊相握的手。從這天起,每天清晨五點,
鎮上的老槐樹下,總會響起陳林扎馬步時沉穩的呼吸聲,和方程糾正動作的喝喊聲。
命運的絲線,就這樣將兩個背負著相似傷痛的靈魂,緊緊纏繞在了一起。然而,
兩年后的這個冬天,寒假到來之際,校長在全校大會上,
拖著無奈的聲音宣布了學校高中部解散的決定,學校會按照成績和個人的意愿,
將高中部的所有學生,分配到縣里的幾個學校!陳林無奈,只能在年后拜別爸爸和師父,
在弟弟妹妹不舍的目光中踏上了前往縣城的車!4兩代人的抉擇晚自習后的操場浸在月光里,
陳林握著那張印滿院校信息的紙張,指腹反復摩挲著"北京體育大學"幾個燙金大字。
遠處宿舍區亮著星星點點的燈火,他想起三十公里外的家:此刻弟弟或許正蹲在灶臺前添柴,
妹妹應該在整理他留下的舊筆記,而父親大概又在陽臺上,對著月亮抽悶煙。住校的日子里,
每個周末清晨五點,陳林都會背著裝滿書本和練功服的雙肩包往家趕。
公交顛簸在鄉間土路上,他就著搖晃的車廂復習公式,車窗外掠過成片金黃的麥田。
推開家門,總能看見父親把剛割的韭菜洗凈放在案板上——那是他最愛吃的餡。田壟間,
父子倆弓著腰除草,陳志偉一邊擦汗一邊念叨:"縣一中的老師說你上次月考又是年級前十,
別惦記家里的活兒。"陳林卻只是悶頭干活,把對家人的牽掛都化作鋤頭下的力道。
暮色降臨時,老槐樹下總會響起拳腳生風的聲響。方程戴著拳套陪練,
看著徒弟的招式愈發剛猛:"這八極拳講究'晃膀撞天倒,跺腳震九州',你心里裝著事兒,
出拳就帶著一股狠勁。"話音未落,陳林一記崩拳破空而出,驚飛了樹梢棲息的麻雀。
高考倒計時牌撕到最后三十頁時,陳林的課本邊角已經卷得發毛。深夜的自習室里,
他對著臺燈下的院校志愿表發呆。手機突然震動,
妹妹發來照片:她和弟弟在院子里擺著他教的八極拳起手式,
背后墻上新貼的獎狀在風里輕輕搖晃。高考前三天,陳林踩著暮色回到家。
飯桌上擺著久違的紅燒排骨,油星在瓷碗里泛著誘人的光。
雙胞胎弟妹嘰嘰喳喳說著學校趣事,陳志偉卻默默給兒子碗里夾了三塊肉。月光爬上窗欞時,
父親把陳林叫進堆滿農具的房間,老舊的木椅在兩人重量下發出吱呀聲。
"爸知道你想守著家。"陳志偉粗糙的手掌按在兒子肩頭,
"可你看這墻上——"他指了指貼滿獎狀的斑駁墻面,"這些獎狀不是為了讓你留在家里。
你去更大的地方,才能讓弟弟妹妹知道,咱們家的孩子能走多遠。
"陳林望著父親鬢角的白霜,突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雨夜,蹲在陽臺抽煙的落寞背影。"爸,
你也該為自己活。"陳林喉頭發緊,"王嬸介紹的張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