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幼兒園門口，清晨的陽光剛爬上那排香樟樹的樹梢，空氣里飄著點新剪的青草味兒。
沈辰跨坐在他那輛線條冷硬的重型機車上，純黑的皮衣裹著寬肩窄腰，墨鏡遮去了半張臉，
只留下下頜線繃得跟刀刻似的。他單腳支地，動作利落地把后座的小團子抱下來。“沈小糖，
”他聲音不高，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卻像命令，“站好。”小團子沈小糖，
頂著一頭被頭盔壓得有點亂的軟毛，小臉粉嘟嘟，像只剛出籠的奶黃包。她腳一沾地，
卻像沒骨頭似的，小手緊緊揪住沈辰的皮衣下擺，一雙葡萄似的大眼睛瞬間蒙上水汽，
小嘴委屈地癟著：“爸爸笨笨！頭盔…頭盔壓到糖糖的聰明腦袋啦！糖糖變笨了怎么辦呀！
”變笨？沈辰嘴角幾不可察地抽了一下。他女兒三歲就能心算三位數加減法，
五歲抱著他淘汰下來的舊平板自學編程，IQ測出來160，被機構當小祖宗供著。
這“笨”字跟她八竿子打不著。他彎腰，骨節分明的大手帶著點無奈，
輕輕撥開她額前那幾縷不聽話的絨毛，動作是拆炸彈時才有的那種謹慎：“笨不了。
”語氣干巴巴的，沒什么說服力。小糖糖依舊扁著嘴，眼神卻像小雷達似的，
滴溜溜掃過周圍送孩子的家長，最后精準鎖定在幼兒園大門里走出來的那個身影上。
孟曦兒今天穿了條淺杏色的棉布連衣裙，外面罩了件米白色針織開衫，
烏黑的長發松松挽在腦后，露出纖細白皙的脖頸。她眉眼彎彎，笑容清淺干凈，
像初春融化的第一捧雪水，正蹲下身，柔聲安撫一個死死抱著媽媽腿哭唧唧的小男孩。
就是現在！沈小糖眼神一亮，像被按下了發射鍵。她猛地松開沈辰的衣角，小腿倒騰得飛快，
像顆小炮彈，“嗖”地沖向孟曦兒，帶起一陣小小的風。沈辰甚至沒來得及“哎”一聲，
就看見他那個號稱“被頭盔壓笨了”的女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一把抱住了孟曦兒的小腿。“媽咪——！”小糖糖仰起小臉，那聲呼喚又甜又糯，
還帶著點恰到好處的哭腔，尾音拖得長長的，瞬間蓋過了幼兒園門口所有的嘈雜。
她小臉用力蹭著孟曦兒柔軟的裙擺，像只找到了窩的小奶貓，“糖糖好想你呀！爸爸笨笨，
都找不到你！”空氣瞬間凝固。沈辰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他幾步跨過去，
墨鏡都忘了摘，一把拎起還抱著人家腿蹭得起勁的女兒的后衣領，像拎一只不聽話的小貓崽。
“抱歉，孟老師。”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強行壓下去的窘迫，“孩子…沒媽。認錯人了。
”墨鏡遮住了他眼底的尷尬，但緊繃的下頜線和微微發紅的耳根出賣了他。
他試圖把小糖糖扒拉下來，小家伙卻像八爪魚一樣，死死纏著孟曦兒的腿，小胳膊小腿并用，
還偷偷沖沈辰擠了擠眼。孟曦兒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認親”砸懵了。
她低頭看著腿上的小掛件，小丫頭仰著粉嫩嫩的臉蛋，大眼睛里水光瀲滟，
盛滿了全然的依賴和委屈，那聲“媽咪”叫得人心尖都發顫。她蹲著的身體有點僵，
白皙的臉頰染上薄紅，眼神有些慌亂地看向沈辰，又落回小糖糖身上，嘴唇動了動，
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周圍送孩子的家長都看了過來，眼神里全是好奇和善意的笑。“咳，
”孟曦兒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回老師的鎮定，聲音還是溫溫柔柔的，
只是帶了點不易察覺的顫音，“沒…沒關系。小糖糖是吧？來，跟老師進教室好不好？
小朋友們都在等你哦。”她試探性地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小糖糖的頭。小糖糖吸了吸鼻子，
看看爸爸那張黑沉沉的臉，再看看孟老師溫柔的笑臉，小腦袋里飛快地權衡了一下，
終于松開了“媽咪”的腿，卻順勢抓住了孟曦兒伸過來的手指，攥得緊緊的，
一副“我跟定你了”的小模樣。沈辰看著女兒被孟曦兒牽著，一步三回頭地走進幼兒園大門，
那小眼神兒還黏在孟曦兒身上。他站在原地，清晨的風吹過，帶著點涼意，
他只覺得額角有根筋在歡快地蹦迪。這小祖宗，到底在搞什么鬼？
---陽光透過幼兒園大玻璃窗，暖融融地灑在鋪著彩色軟墊的活動區。
空氣里彌漫著蠟筆的甜香和點心碎屑的味道。孟曦兒盤腿坐在一群小蘿卜頭中間，
聲音像裹了層蜜糖：“小朋友們，1加1等于幾呀？”“二！”孩子們奶聲奶氣地喊成一片，
小手舉得像一片小樹林。孟曦兒的目光習慣性地掃向角落。沈小糖小朋友正襟危坐，
小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小臉繃得異常嚴肅。接觸到老師的視線，
她立刻眨了眨那雙過分靈動的大眼睛，然后，用一種慢得讓人心焦的速度，
猶猶豫豫地、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根白嫩嫩的小食指。
“……”孟曦兒嘴角的笑容微妙地僵了半秒。
她記得入園資料上那行加粗的備注——“智力超常，請特別關注”。
眼前這根孤零零豎起的一根手指頭，怎么看都跟“超常”倆字不太沾邊。“小糖糖？
”孟曦兒的聲音放得更柔，帶著鼓勵，“勇敢一點，告訴老師和小朋友，1加1，是幾呀？
”沈小糖的小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像是在進行一場關乎宇宙存亡的艱難心算。
她看看自己豎起的那根手指，又看看老師，小嘴抿了又抿，終于，
用一種細若蚊蚋、充滿不確定性的聲音，怯生生地開口：“……一？”活動室里瞬間安靜了。
幾個小朋友困惑地歪著頭看她。連旁邊一個正專注啃自己腳趾頭的小胖墩都停下了動作。
孟曦兒臉上的笑容有點掛不住了。她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引導：“不對哦，糖糖，再想想？
你看，老師這里有一個蘋果，”她拿起一個塑料紅蘋果，“再給你一個蘋果，”又拿起一個，
“現在，糖糖有幾個蘋果啦？”沈小糖盯著那兩個紅彤彤的塑料蘋果，
眼神里充滿了“艱難”的思索。她伸出小手，慢吞吞地、一個、一個地把蘋果拿過來，
抱在懷里。然后，她低頭看看懷里的兩個蘋果，又抬頭看看孟曦兒，
小臉上寫滿了純真的困惑，仿佛在說：兩個蘋果怎么了？它們還是兩個蘋果呀？
為什么要加在一起？“……”孟曦兒覺得自己的教師生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她看著沈小糖那雙清澈無辜的大眼睛，里面盛滿了“老師我真的不會”的茫然，
簡直無懈可擊。這孩子…到底是真不會，還是裝的？如果是裝的，
這演技也太渾然天成、爐火純青了吧？---夜色濃稠得化不開，城市喧囂被隔絕在窗外。
沈辰租住的老舊公寓里，只亮著一盞小小的臺燈。他高大的身影陷在有些塌陷的舊沙發里，
指尖一點猩紅明明滅滅，煙霧繚繞，模糊了他冷硬的輪廓。對面墻上的老式掛鐘，
秒針咔噠、咔噠地走著，聲音在寂靜里被無限放大。臥室的門被推開一條縫，
沈小糖抱著她的小兔子玩偶，躡手躡腳地溜了出來。她光著腳丫，
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也沒發出一點聲音，像只輕巧的貓。她繞過沙發，徑直走到小書桌前，
踮起腳尖，費力地拉開最底下的抽屜。沈辰的目光透過煙霧掃過去，沒動。抽屜里，
沈小糖寶貝似的捧出一個嶄新的圖畫本。她爬上自己的小椅子，擰開一盞更小的兔子臺燈。
暖黃的光暈下，她小臉繃得緊緊的，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專注和“悲壯”。
她翻開本子嶄新的一頁，拿出她最寶貝的彩色蠟筆——一支亮晶晶的粉色。她深吸一口氣，
然后，以一種近乎“力透紙背”的架勢，在紙頁頂端，
畫下了一個歪歪扭扭、但絕對能辨認出來的字：“媽”。
后面緊跟著兩個同樣用盡力氣的大字：“計劃”。沈辰的眉峰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煙霧繚繞，他指間的煙灰無聲地落了一截。沈小糖渾然不覺，
完全沉浸在她的“戰略部署”中。她捏著粉蠟筆，在“媽計劃”下面，
畫了一個叉著腰、氣鼓鼓的小人，旁邊畫了個箭頭，指向一個方框，
里面是她稚嫩又認真的筆跡：“爸爸笨！靠不住！”接著，
她又畫了一個笑瞇瞇、穿著裙子的小人（頭上還特意畫了幾根飄逸的線條代表長發），
小人旁邊畫了個大大的、閃著光的愛心。箭頭指向另一個方框：“糖糖自己找！孟老師香香！
軟軟！像媽咪！”她還在“香香軟軟”四個字下面，用力地點了好幾個點以示強調。
第三幅“戰略圖”出現了。畫面上是一個小小的火柴人（代表她自己），
被兩個涂得黑乎乎、齜牙咧嘴的大塊頭（代表壞蛋）抓住。
旁邊畫著一個騎著摩托車、戴著墨鏡、酷炫無比的火柴人（代表爸爸），
正風馳電掣地沖過來！箭頭指向方框：“糖糖被抓！爸爸救！英雄！帥！
”她還在“帥”字后面，畫了好幾個小星星。最后，
她畫了一個大大的場景：三個手拉手的火柴人，兩大一小，站在一顆巨大的愛心下面。
旁邊歪歪扭扭地寫著終極目標：“爸爸+孟老師+糖糖=家！完美！
”沈小糖滿意地放下粉蠟筆，捧起她的“追媽計劃書”，小嘴無聲地咧開，露出兩排小白牙，
對著那三個手拉手的小人，傻乎乎地笑了半天。然后，她無比鄭重地把本子合上，
塞回抽屜最深處，還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完全忽略了沙發上那個沉默的“背景板”爸爸），
這才抱著小兔子，心滿意足地溜回臥室。客廳里，只剩下掛鐘單調的咔噠聲，
和沈辰指間那一點明明滅滅的猩紅。煙霧緩緩升騰，模糊了他墨鏡后深不見底的眼睛。
他抬手，吸了一口煙，白色的煙霧長長吐出，在昏暗的光線里盤旋，
最終消散在冰冷的空氣里。那支煙，被他摁滅在堆滿煙頭的舊玻璃煙灰缸里，動作很輕，
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沉重。---正午的陽光亮得晃眼，
把幼兒園那棟色彩明快的建筑照得發白。樹蔭下蟬鳴聒噪，空氣像是凝固的果凍，
悶得人喘不過氣。沈小糖背著她的草莓小書包，
獨自一人站在幼兒園側門外那條僻靜的小巷口。巷子不深，兩邊是老舊小區的圍墻，
墻上爬滿了蔫蔫的爬山虎。她的小手緊緊攥著書包帶子，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小臉繃得緊緊的，嘴唇抿成一條倔強的直線，
大眼睛里卻燃燒著一種近乎亢奮的、孤注一擲的光芒。來了！巷子深處，
兩個穿著皺巴巴T恤、戴著鴨舌帽壓得很低的男人，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其中一個矮胖，
一個高瘦，正是前兩天小糖糖在街角“偶遇”，
用三根棒棒糖成功“策反”的“臨時演員”——王胖子和李桿子。“小…小老板？
”王胖子搓著手，笑得一臉諂媚又有點緊張，目光賊溜溜地四處亂瞟，壓低聲音，
“真…真干啊？你爸那樣子…看著可不好惹。”他想起那天在街角，
那個騎著重型機車的黑衣男人只是瞥了他們一眼，那眼神冷得像冰錐子，
扎得他骨頭縫都發涼。“廢話！”沈小糖小胸脯一挺，努力做出威嚴的樣子，
聲音壓得低低的，像地下接頭，“棒棒糖都吃了！劇本背熟了嗎？等下孟老師出來，
你們就沖過來抓我！要兇！要像真的大壞蛋！我爸爸就在街對面看著呢！他一出現，
你們就假裝害怕，丟下我跑！懂不懂？”“懂懂懂！”李桿子忙不迭點頭，
瘦長的脖子一伸一縮，“兇！必須兇！小老板放心！”沈小糖深吸一口氣，
像是在給自己鼓勁，小拳頭用力一揮：“準備！目標——孟老師！
”她的目光緊緊鎖定在幼兒園那扇熟悉的側門。門開了。孟曦兒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淺色的連衣裙在陽光下像一朵清新的梔子花。她手里拿著手機，似乎在低頭看著什么，
腳步輕快地朝巷子這邊走來。就是現在！沈小糖的心臟在小小的胸腔里“咚咚”狂跳，
幾乎要撞出來。她猛地從藏身的樹后竄出，像只受驚的小鹿，
朝著孟曦兒的方向跌跌撞撞跑去，小臉上瞬間切換成驚恐模式，帶著哭腔大喊：“孟老師！
孟老師救命！”巷子里的王胖子和李桿子對視一眼，硬著頭皮，也怪叫著沖了出來。
“小兔崽子！給老子站住！”王胖子吼得有點破音。“抓住她！”李桿子張牙舞爪，
動作夸張。一切都按照沈小糖的“劇本”完美上演。孟曦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驚恐地朝自己奔來，
后面緊跟著兩個面目猙獰的男人，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身體僵硬得無法動彈。“糖糖！”她失聲尖叫，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調。
就在沈小糖即將撲進孟曦兒懷里的瞬間，一只粗糙油膩的大手猛地從斜刺里伸出，
一把抓住了小糖糖纖細的手臂！力道大得驚人，根本不是演戲！“啊——！
”小糖糖猝不及防，被拽得一個趔趄，手臂傳來劇痛，
小臉上真實的驚恐瞬間取代了表演的痕跡。抓住她的不是王胖子，也不是李桿子！
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男人！他眼神陰鷙，像淬了毒的鉤子，
死死盯著沈小糖，嘴里罵罵咧咧：“媽的！踏破鐵鞋無覓處！這小崽子果然在這兒！帶走！
”王胖子和李桿子也懵了，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刀疤臉和他身后幾個同樣兇神惡煞的同伙，
嚇得腿肚子直哆嗦。“大…大哥…我們…我們就是…”王胖子話都說不利索了。“滾開！
別礙事！”刀疤臉身后一個光頭壯漢不耐煩地一推，
王胖子和李桿子像兩個破麻袋一樣被搡到墻角，縮成一團，屁都不敢放一個。劇本徹底崩了！
沈小糖被刀疤臉像拎小雞一樣粗暴地拽離孟曦兒身邊，巨大的恐懼攥住了她小小的心臟，
真實的眼淚洶涌而出：“爸爸！爸爸——！救糖糖！壞蛋！真壞蛋！
”孟曦兒被眼前急轉直下的恐怖場景嚇得魂飛魄散，她想去拉糖糖，
卻被另一個混混猛地推開，重重摔倒在地，手肘磕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火辣辣地疼。
刀疤臉獰笑著，掏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彈簧刀，冰冷的刀尖在正午的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直直抵在沈小糖細嫩的脖頸上！那小小的、脆弱的生命，仿佛下一秒就會被輕易扼斷！
“都他媽別動！誰過來老子就給她放血！”刀疤臉嘶吼著，聲音像砂紙磨過鐵皮。
絕望如同冰冷的鐵鉗，死死扼住了孟曦兒的喉嚨。她癱坐在地上，
看著那把抵在糖糖脖子上的刀，看著小丫頭煞白的小臉和驚恐的淚眼，世界一片灰暗。
就在這時——“嗡——！”一道狂暴、撕裂空氣的引擎咆哮聲由遠及近，
如同憤怒的巨獸在嘶吼！聲音瞬間壓過了巷子里所有的嘈雜！一道黑色的閃電，
挾著毀滅般的氣勢，從巷口直沖而入！重型機車巨大的前輪猛地抬起，帶著千鈞之力，
狠狠地、精準無比地撞向刀疤臉旁邊那個持槍指著孟曦兒的光頭壯漢！“砰——！
”一聲令人牙酸的、沉悶到極致的撞擊聲！光頭壯漢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
整個人就像被一輛高速行駛的卡車正面撞上，龐大的身軀如同斷線的破敗木偶，離地飛起，
狠狠砸在旁邊的磚墻上！墻壁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簌簌落下灰塵。
光頭壯漢軟軟地癱倒下來，胸口詭異地塌陷下去一大塊，那把剛掏出來的手槍脫手飛出，
掉在幾米外的垃圾堆里，人已經沒了聲息。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黑色的機車以一個近乎不可能的傾斜角度甩尾停住，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叫，
卷起嗆人的煙塵。煙塵彌漫中，一個高大的身影跨下車，純黑的皮衣包裹著賁張的力量，
每一步落下，都像踏在所有人的心臟上。他沒有戴墨鏡，
那雙眼睛暴露在正午刺眼的光線下——冰冷，漆黑，里面翻涌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暴戾巖漿，
目光所及之處，空氣都為之凍結。刀疤臉臉上的獰笑徹底僵死，變成了極致的恐懼。
他握著刀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刀尖在糖糖細嫩的皮膚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別…別過來！我…我真殺了她！”他色厲內荏地嘶吼，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沈辰的目光，
如同實質的冰錐，精準地釘在刀疤臉那只握著刀、抵在自己女兒脖子上的手上。那眼神，
已經不是在看一個活物。沒有言語。沒有警告。只有一道快到極致的殘影！沈辰動了！
速度快得超出了人眼捕捉的極限！前一秒他還站在機車旁，下一秒，
他已經鬼魅般出現在刀疤臉面前！“咔嚓！”一聲清脆得令人頭皮炸裂的骨裂聲！
刀疤臉甚至沒看清對方是怎么出手的，
只感覺手腕處傳來一陣無法形容的、被徹底粉碎的劇痛！他那只握著刀的手，
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向后彎折，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膚，暴露在灼熱的空氣里！“啊——！
！！”凄厲到非人的慘叫聲沖破云霄。彈簧刀“當啷”掉在地上。沈辰的動作沒有絲毫停滯。
他左手如同鐵鉗，穩穩接住因劇痛而脫手、正驚恐下墜的女兒沈小糖，
將她的小腦袋牢牢按在自己堅實的胸膛上，隔絕了所有血腥和暴力。同時，
他的右臂如同蓄滿力量的鋼鞭，借著擰斷對方手腕的余勢，手肘帶著千鈞之力，
裹挾著令人窒息的破風聲，狠狠砸向刀疤臉的咽喉！“呃…嗬嗬…”刀疤臉的慘叫戛然而止，
眼珠暴凸，喉嚨里發出破碎的嗬嗬聲，身體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地，
身體無意識地抽搐著，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巷子里死一般寂靜。只剩下濃重的血腥味和地上兩個不知死活的人形。
縮在墻角的王胖子和李桿子，嚇得褲襠一片濕熱，牙齒咯咯打顫，連求饒的勇氣都沒有。
孟曦兒癱坐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她看著那個如同地獄修羅般降臨的男人，
看著他懷抱女兒時那鐵血與溫柔交織的側影，
看著他腳下如同垃圾般癱倒的暴徒……巨大的沖擊讓她渾身冰涼，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
沈辰抱著女兒，緩緩轉過身。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眉骨上一道不知何時濺上的、刺目的血痕，還在緩緩向下蜿蜒。他一步步走向孟曦兒，
腳步沉穩，踏在染血的碎石地上。孟曦兒仰頭看著他逼近的身影，陽光被他高大的身軀擋住，
投下濃重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那冰冷的、帶著血腥氣的壓迫感讓她幾乎窒息。
她看著那雙深不見底、依舊殘留著未散盡暴戾的黑眸，巨大的陌生感和恐懼攫住了她，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懷里的沈小糖，
小腦袋從爸爸堅實的胸膛里努力鉆出來一點，小臉上還掛著淚痕，
大眼睛卻已經亮晶晶地恢復了神采，甚至帶著點劫后余生的興奮。她聽到孟老師的問題，
立刻挺起小胸脯，用一種帶著濃濃鼻音、卻無比自豪的奶聲搶答：“媽咪笨笨！
”她伸出小手指，用力戳了戳沈辰線條冷硬的下巴，像是在介紹自己最了不起的寶藏，
“爸爸是‘雷霆’呀！砰砰砰！打壞蛋！最厲害！”“雷霆”……？
孟曦兒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如同被一道無形的、裹挾著冰雪的驚雷狠狠劈中！
她猛地瞪大雙眼，瞳孔因為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而驟然緊縮！
這個名字……這個在某個她拼命想要逃離、塵封在記憶最深處的噩夢里，
代表著背叛、血污和無盡深淵的代號！她的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比剛才直面刀尖時抖得更厲害。她看著沈辰那張冷峻的、沾著血痕的臉，
看著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睛，一個被刻意遺忘、塵封在檔案最底部的模糊側影，與眼前這張臉，
在巨大的沖擊中開始詭異地重合……恐懼、混亂、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毒蛇，
死死纏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只有破碎的氣音在唇齒間顫抖：“雷…雷霆？那個…叛國的…‘雷霆’？
”（二）“叛國的…‘雷霆’？”這五個字，像淬了冰的鋼針，狠狠扎進沈辰的耳膜，
穿透顱骨，直抵靈魂深處最鮮血淋漓的舊傷。他抱著糖糖的手臂，肌肉瞬間繃緊，
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僵硬得幾乎失去知覺。腳下那片被血浸染的碎石地，
仿佛瞬間化作了流沙，要將他吞噬進無底深淵。他緩緩低下頭。
視線穿過懷里女兒柔軟的發頂，落在孟曦兒臉上。那張總是帶著清淺溫柔笑意的臉龐，
此刻慘白如紙，像一張被揉皺又攤開的宣紙，每一道細微的褶皺里都填滿了震驚、恐懼，
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憎惡？那雙曾盛滿陽光的清澈眼眸，此刻劇烈地收縮著，
瞳孔深處映著他沾血的身影，卻像在看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令人作嘔的怪物。
巷子里濃重的血腥味似乎凝固了。連聒噪的蟬鳴都消失了，只剩下孟曦兒急促到破碎的喘息，
和他自己胸腔里那顆被無形巨手攥緊、幾乎停止跳動的心臟。
“別碰我…”孟曦兒的嘴唇哆嗦著，聲音又輕又顫，帶著一種瀕死般的虛弱，
卻像鞭子一樣抽在沈辰身上。她撐著受傷的手肘，用盡全身力氣向后挪蹭，
粗糙的地面磨擦著她的皮膚，留下道道紅痕。她死死盯著他，仿佛他身上帶著致命的瘟疫。
“叛徒…離我和孩子遠點！”“叛徒”兩個字，被她用盡力氣吐出來，
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沈辰眼底最后一點微弱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或許可以稱之為“希冀”的光，
在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徹底熄滅。如同被狂風吹滅的最后一點燭火，
只剩下冰冷、死寂的灰燼。那深潭般的眼眸，徹底沉入一片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所有的情緒——暴戾、無奈、窘迫，
甚至抱著女兒時那一點點笨拙的溫柔——都被這黑暗吞噬殆盡，只余下一種近乎虛無的冰冷。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遺忘在戰場廢墟里的、傷痕累累的石像。
陽光落在他沾血的眉骨和冷硬的下頜線上，勾勒出近乎殘酷的輪廓。
懷里的糖糖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死寂，小小的身體不安地扭動了一下，
帶著哭腔的奶音怯怯地響起：“爸爸…冷…”就在這時，一只沾著灰塵和淚痕的小手，
帶著孩童特有的溫熱和固執，用力地戳了戳沈辰緊繃的下巴。“媽咪笨笨！
”沈小糖仰起小臉，努力想看清爸爸被陰影籠罩的表情，大眼睛里還噙著剛才嚇出來的淚花，
卻努力做出“我很懂”的樣子，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卻清晰無比地穿透了死寂，
“爸爸沒有哭！爸爸是英雄！打跑壞蛋的英雄！才不是叛徒！
爸爸…”她的小手指固執地停留在沈辰的下頜處，似乎想抹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
“…爸爸在哭！”最后四個字，像一道驚雷，劈開了孟曦兒被恐懼和憎恨填滿的腦海！
她下意識地、帶著極度的排斥和警惕，順著糖糖手指的方向，再次看向沈辰的臉。那張臉，
依舊冷硬如巖石，沒有半分表情。眉骨上的血痕已經半凝，像一道猙獰的刺青。
可就在那血痕下方，在那緊抿的、線條凌厲的薄唇之上……孟曦兒的呼吸驟然停止！
陽光刺眼，清晰地照亮了沈辰沾著灰塵和血污的下頜。就在那剛硬的線條上，
就在糖糖小手指停留的地方，一道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濕痕，正沿著緊繃的皮膚紋理，
極其緩慢地向下蜿蜒。它混著污跡，并不明顯，但在那死寂的、毫無表情的面容襯托下，
卻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脆弱和……無聲的悲慟。更讓孟曦兒心臟驟縮的是他的喉結。
那個象征著男性力量和堅韌的凸起，此刻正以一種極其壓抑的、微不可察的頻率，
上下滾動著。每一次滾動，都牽扯著脖頸上賁張的血管，帶著一種強行吞咽巨大痛苦的隱忍。
那不是憤怒，不是殺意，
而是一種……被最深的刀刃剜進心臟、卻連悲鳴都被死死堵在喉嚨里的、無聲的哽咽。
一個沾滿敵人鮮血、如同修羅降世的男人，一個被指控為“叛國者”的惡徒，
一個徒手就能捏碎生命的兇神……此刻，在女兒一句天真的“爸爸在哭”之下，
他所有的堅硬外殼似乎都被剝開了一道縫隙，露出了里面被撕裂的、正在無聲淌血的靈魂。
這巨大的反差帶來的沖擊，甚至超過了剛才那血腥暴力的場面！孟曦兒的大腦一片混亂，
那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對“叛徒”的憎惡，
第一次被一種尖銳的、冰冷的困惑和難以置信所撼動。他……為什么會這樣？那無聲的哽咽，
那竭力隱藏的脆弱，難道……“嗚——嗚——嗚——！”刺耳尖利、足以撕裂耳膜的警笛聲，
如同狂暴的金屬洪流，毫無預兆地由遠及近，瞬間沖垮了巷子里死水般的寂靜！
紅藍兩色刺目的警燈光芒，瘋狂地旋轉著，
將狹窄巷道的墻壁和地面切割成一片光怪陸離、令人眩暈的碎片！“里面的人聽著！
放下武器！雙手抱頭！靠墻蹲下！”擴音喇叭里傳出嚴厲到沒有一絲溫度的吼聲，
在狹窄的空間里反復回蕩，震得人耳膜生疼。雜沓而沉重的腳步聲如同密集的鼓點，
瞬間堵死了巷口和巷尾！一個個全副武裝、身著黑色作戰服、臉上涂抹著油彩的特警隊員，
如同從陰影里鉆出的鋼鐵雕像，以最標準的戰術隊形突入！
冰冷的槍口在強光下閃爍著致命的金屬幽光，黑洞洞的槍口，如同死神的眼睛，
瞬間鎖定了巷子中央那個抱著孩子、渾身浴血的高大身影——沈辰！空氣被壓縮到了極致，
火藥味混合著血腥味，濃烈得令人作嘔。每一支槍都穩穩地指向他身體的致命部位，
手指緊扣在扳機上，只需要零點幾秒的指令，就能將他和他懷里的孩子撕成碎片！
那種被無數死亡射線鎖定的冰冷感，足以讓最兇悍的暴徒精神崩潰。
縮在墻角的王胖子和李桿子，直接嚇暈了過去。
孟曦兒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更恐怖的陣仗嚇得魂飛魄散，她下意識地想喊“別開槍！孩子！
”，喉嚨卻被巨大的恐懼死死扼住，只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她驚恐地看著那些黑洞洞的槍口，又看向被圍在死亡中心、依舊沉默抱著糖糖的沈辰。
糖糖似乎也被這可怕的陣勢嚇懵了，小臉埋在爸爸懷里，只露出一雙驚恐的大眼睛，
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現場指揮官，一個身材精悍、眼神銳利如鷹隼的特警隊長，
戰術頭盔下的目光如同手術刀，精準地掃過地上兩個生死不知的暴徒，
掃過墻角癱軟的“從犯”，最后，如同實質的冰錐，牢牢釘在沈辰身上。
他手中的突擊步槍槍口微微下壓，瞄準沈辰的腿部關節，聲音透過面罩，
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情感：“目標‘雷霆’！確認身份！放下你懷里的孩子！立刻！
雙手抱頭！跪下！”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彈，“否則，格殺勿論！”他身后的隊員，
手指在扳機上無聲地收緊了一分。“雷霆”的代號被再次喊出，
帶著官方追捕的冰冷宣判意味。孟曦兒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
完了……他完了……糖糖怎么辦？
就在這千鈞一發、空氣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下一秒就要斷裂的瞬間！“等等！隊長！
”一個突兀的、帶著極度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聲音，猛地從特警隊長的通訊耳機里炸響！
聲音之大，連旁邊離得稍近的孟曦兒都隱約聽到了那變調的驚呼！
正準備下達最后指令的特警隊長動作猛地一滯！他眉頭緊鎖，
顯然對通訊頻道里突然的打斷極為不滿，手指依舊緊扣在扳機上，厲聲低喝：“01報告！
什么情況？！”通訊耳機里，那個被稱為“01”的隊員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
仿佛看到了什么打敗認知的鬼魅：“指…指揮中心！緊急最高權限指令！
目標…目標識別代碼更新！重復！目標識別代碼已更新！”“說重點！”隊長低吼，
槍口依舊死死鎖定沈辰。“是…是‘守護者’！
”01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和難以置信而尖銳變調，“最高權限確認！目標‘雷霆’，
即時身份識別代碼——‘守護者’！重復！‘守護者’！指令：最高級別保護！
不惜一切代價！立即執行！”“守護者”？！這三個字，如同三顆重磅炸彈，
在狹窄的巷道里轟然引爆！所有的特警隊員，包括那位殺氣騰騰的隊長，
身體都出現了肉眼可見的僵硬！那些穩穩指向沈辰的、代表著死亡和毀滅的槍口，
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撥開，瞬間下垂！指向地面！每一個隊員露在面罩外的眼睛里，
都充滿了極致的震驚、茫然，以及一種瞬間切換的、近乎本能的敬畏！
仿佛剛才他們用槍指著的不是窮兇極惡的叛國者，
而是某個需要他們用生命去捍衛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圖騰！特警隊長的反應最為劇烈。
他握著槍的手明顯抖了一下，銳利如鷹隼的眼神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動搖和難以置信的空白！
他猛地抬手按住自己的通訊耳機，
似乎在反復確認那條來自最高指揮層、擁有絕對權限的指令。“守護者”……這個代號，
在某個不為公眾所知的、代表著國家最后防線與最高榮譽的秘密名單上，它的分量，
遠比任何勛章都要沉重！它意味著絕對的忠誠，意味著在至暗時刻挺身而出背負所有污名，
意味著……永不磨滅的功勛！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
再次看向巷子中央那個沉默的身影。
那個抱著孩子、渾身浴血、下頜上還殘留著一道未干淚痕的男人。這一次，
他的目光里再也沒有了冰冷的殺意和審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巨大震撼、深深愧疚和難以言喻的敬意的復雜洪流。時間，
仿佛再次凝固。警燈的紅藍光芒依舊瘋狂旋轉，將沈辰沉默的側影切割得忽明忽暗。
他依舊抱著嚇壞了的糖糖，
對周圍驟變的氛圍、對那些瞬間垂下的槍口、對特警隊長眼中翻涌的驚濤駭浪，
似乎都毫無所覺。他只是微微偏過頭，下頜的線條在光影中顯得格外冷硬，
目光沉沉地、越過那些全副武裝的特警，
落在了癱坐在地上、同樣被這驚天逆轉震得魂飛天外的孟曦兒臉上。那目光，深不見底，
著太多太多復雜到極致的東西——被誤解的沉痛、無法言說的疲憊、一絲塵埃落定般的蒼涼，
或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渺茫的……期盼？孟曦兒仰著頭，
大腦一片空白，像被格式化了的硬盤。她看著沈辰那雙眼睛，
看著特警隊長那瞬間變換的態度，
聽著耳機里隱約傳來的“守護者”三個字……“叛徒”的指控還在耳邊嗡嗡作響，
現實卻像一個巨大的、荒誕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臉上，打得她暈頭轉向，
所有的認知都在這一刻被徹底打敗、粉碎！她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混亂的思緒如同沸騰的巖漿，在腦海里瘋狂沖撞：守護者？什么守護者？
他不是叛國的雷霆嗎？最高權限保護？不惜一切代價？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這時——“叮鈴鈴…叮鈴鈴…”一陣突兀的、單調的、帶著老式電話特有的機械感的鈴聲，
驟然在死寂的巷子里響起！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刺耳，如同午夜兇鈴，
瞬間刺破了所有凝固的氛圍！鈴聲的來源，
是地上那把剛從光頭暴徒手里掉落、躺在垃圾堆里的、屏幕碎裂的廉價手機！
屏幕碎裂的蛛網上，一個沒有備注、只有一串詭異星號（********）的來電顯示，
正在瘋狂跳動！（三）“叮鈴鈴…叮鈴鈴…”單調、刺耳的老式鈴聲，像一把生銹的鋸子，
在死寂的巷子里來回切割。每一次振動，都讓碎裂屏幕上的蛛網裂痕猙獰一分。
那串詭異的星號來電顯示（********）瘋狂跳動，如同黑暗中窺伺的毒蛇之眼。
凝固的空氣被這突如其來的鈴聲強行撕裂。紅藍警燈的光芒依舊旋轉不休，
將每個人臉上的震驚、困惑、警惕切割得支離破碎。特警隊員們保持著戰術姿勢，槍口下垂，
但身體肌肉依舊緊繃，目光死死鎖定那個鈴聲的來源——仿佛那不是一部手機，
而是一枚即將引爆的炸彈。孟曦兒癱坐在地上，冰冷的碎石硌得她生疼，
卻抵不過心臟被無形巨手反復揉捏的劇痛。“守護者”三個字帶來的驚濤駭浪還未平息，
這催命般的鈴聲又將她拋入更深、更冷的漩渦。她看著那部躺在垃圾和血污里的破舊手機，
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星號，一種源自骨髓的寒意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直覺在瘋狂尖叫：這鈴聲，與她有關！與剛才那打敗一切的“守護者”有關！
與……那個被深埋的、她拼命逃離的過去有關！沈辰的反應是唯一打破這詭異凝滯的。
他沒有看那些依舊警惕的特警，沒有看癱軟在地的孟曦兒，
甚至沒有低頭安撫懷里嚇得瑟瑟發抖的糖糖。他的目光，沉靜得如同萬載寒冰下的深潭，
精準地落在那部發出噪音的手機上。他動了。
動作依舊帶著那種刻入骨髓的、屬于戰士的利落與力量感，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
他抱著糖糖，一步步走向那堆垃圾。每一步落下，皮靴踩在染血的碎石上，
發出輕微的、令人心頭發緊的摩擦聲。他彎下腰。
這個動作讓他眉骨上那道半凝的血痕顯得更加猙獰，
也讓他緊抿的薄唇和繃緊的下頜線在警燈閃爍的光線下暴露無遺。
骨節分明、沾著暗紅血污和灰塵的大手伸出，沒有絲毫猶豫，
直接探入那堆散發著餿臭味的垃圾里，握住了那部仍在瘋狂叫囂的廉價手機。指尖溫熱的血，
不可避免地沾染在冰冷、碎裂的屏幕上，將那串閃爍的星號蒙上了一層不祥的暗紅。時間，
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特警隊長屏住了呼吸，手指下意識地再次搭上扳機護圈。
孟曦兒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幾乎要從嘴里跳出來。連縮在沈辰懷里的小糖糖，
似乎都感受到了這令人窒息的緊張，小小的身體僵住，連啜泣都停止了。沈辰的拇指，
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劃過了沾血的屏幕。接通。“滋啦……”短暫的電流雜音。
緊接著，一個冰冷、毫無起伏、仿佛由機器合成的男聲，沒有任何開場白，沒有任何確認，
直接穿透聽筒，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巷子里，鉆進每一個人的耳朵：“夜鶯歸巢。”四個字，
如同四枚冰錐，狠狠鑿進孟曦兒的耳膜！她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身體猛地一顫，
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
這個代號……這個只存在于父親留下的、那些被加密的、語焉不詳的舊筆記最深處，
被她視為某種虛無縹緲象征的代號！怎么會……冰冷的機械音毫無停頓，繼續流淌，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任務清算：目標孟國棟，滅口完成。”“孟國棟”三個字，
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孟曦兒的心臟上！“轟——！”大腦一片空白！
所有的思維、所有的感知，在瞬間被炸得粉碎！
棟……那個在她記憶中總是帶著溫和笑容、會在她生病時笨拙地煮一碗姜湯的父親……滅口？
任務清算？她一直以為父親是在一次邊境聯合行動中，為了掩護戰友撤退，英勇殉職的！
是英雄！是烈士！可現在……這個冰冷的、仿佛來自地獄的聲音告訴她，
父親是被“滅口”的？！是被……清算的“目標”？！
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的悲慟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她淹沒！她張著嘴，
喉嚨里卻只能發出嗬嗬的、瀕死般的抽氣聲，眼前陣陣發黑，世界天旋地轉。
機械音還在繼續，冷酷地宣讀著判決，
每一個音節都敲打在孟曦兒瀕臨崩潰的神經上：“遺留物：女童，代號‘糖’。
”代號‘糖’？沈小糖？！孟曦兒渙散的目光下意識地、帶著極致的恐懼和茫然，
投向沈辰懷里那個小小的身影。糖糖似乎被這冰冷的聲音嚇得更厲害，小臉埋在爸爸懷里，
只露出一點點蒼白的額頭。冰冷的宣判沒有絲毫情感波動：“確認清除？”“確認清除？！
”這四個字，如同最后的喪鐘，在孟曦兒徹底崩塌的世界里轟然敲響！清除？
像清除垃圾一樣……清除糖糖？！這個剛剛還抱著她的小腿甜甜叫“媽咪”的孩子？！
這個在幼兒園里裝傻充愣、古靈精怪的小天才？！這個……父親留下的“遺留物”？！
“不——！！！”一聲凄厲到撕心裂肺的尖叫，終于沖破了她被恐懼和絕望扼住的喉嚨！
孟曦兒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獸，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地從地上掙扎著想要撲過去！
她要搶走糖糖！她要保護她！那是父親留在這世上唯一的……東西！唯一的……血脈？！
旁邊的特警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她劇烈掙扎的肩膀。就在這混亂爆發的瞬間！“清除失敗。
”一個嘶啞、低沉、仿佛被砂礫磨礪過千百遍的聲音，穿透了孟曦兒的尖叫和冰冷的機械音，
清晰地響起。是沈辰。他依舊維持著接聽電話的姿勢，手機緊緊貼在耳邊。
沾血的手指骨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垂著眼瞼，
濃密的睫毛在沾血的眉骨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緒。
只有那緊抿的、毫無血色的薄唇，和繃得像拉滿弓弦的下頜線，
泄露著他內心承受著何等巨大的風暴。簡簡單單四個字——“清除失敗”。不是辯解，
不是憤怒，甚至沒有一絲情緒的起伏。只是陳述一個冰冷的事實。
卻帶著一種千鈞之重的、不容置疑的力量。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電流微弱的滋滋聲，仿佛那頭冰冷的機器正在計算著這個“失敗”的意外。
沈辰緩緩地、緩緩地抬起眼。他的目光，如同穿透了重重迷霧的利劍，
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力量，越過那些全副武裝的特警，越過地上扭曲的尸體，
越過彌漫的血腥和灰塵，最終，
、精準地釘在了被特警按住、滿臉淚痕、眼神破碎、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顫抖的孟曦兒臉上。
那目光里，沒有了之前的冰冷死寂，也沒有了被誤解的沉痛。取而代之的，
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復雜，一種背負著巨大秘密的疲憊，一種塵埃落定后的蒼涼，
還有一種……近乎悲憫的決絕。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仿佛要咽下所有翻涌的血腥和苦澀。然后，他用那嘶啞得如同破舊風箱般的聲音，一字一句，
清晰無比地，砸在孟曦兒已經徹底崩潰的世界里：“糖糖……”他微微停頓，
目光落在懷里那個因恐懼而蜷縮的小小身體上，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沉重的溫柔。
“……是你親侄女。”轟——！！！最后五個字，如同五道九天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