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簡夢把女兒的小辮子扎好，又檢查了一遍書包。「寶貝，今天放學奶奶接你，
記得跟老師說哦?！刮鍤q的簡小雨點點頭，小臉上滿是期待。「媽媽，今天是我生日，
奶奶說要給我買蛋糕！」簡夢的手指頓了一下。她蹲下身，平視女兒的眼睛?！感∮?，
你記得你不能吃什么嗎？」「奶油！」小雨立刻回答，「吃了會癢癢，會喘不上氣?！埂笇?，
所以不管奶奶給你什么，只要里面有奶油，一定要說不要。」簡夢親了親女兒的額頭，
心里卻像壓了塊石頭。婆婆從來不當回事。上次家庭聚會，
婆婆就偷偷給小雨塞了塊奶油餅干。幸好簡夢發現得早，及時給小雨吃了抗過敏藥。
婆婆當時還笑呵呵的?！改挠心敲磭乐?，小孩子挑食都是慣的?！购唹魢@了口氣，拿起手機。
她給婆婆發了條微信：「媽，今天小雨生日，千萬別給她吃奶油制品，她過敏很嚴重?！?/p>
婆婆秒回：「知道了知道了，啰嗦?！购唹舳⒅聊唬傆X得這回復透著不耐煩。
她猶豫了一下，又補了一條：「真的會出人命的，媽。」這次婆婆沒回。
簡夢把手機塞進包里，牽著女兒出了門。幼兒園門口，婆婆已經等在那里。「哎喲，
我的小壽星來啦！」婆婆一把抱起小雨，在她臉上親了好幾口。簡夢趕緊上前。「媽，
我跟您說的……」「知道啦知道啦！」婆婆擺擺手，「不就是不能吃奶油嘛，
我又不是老年癡呆?！购唹裘蛄嗣蜃?。她蹲下對女兒說：「小雨，要聽奶奶的話，
不能吃的東西堅決不吃，知道嗎？」小雨乖巧地點頭。簡夢還是不放心。但上班要遲到了，
她只能目送婆婆牽著女兒離開。一整天，簡夢都心神不寧。她給婆婆發了三條微信，
都沒收到回復。下午四點，簡夢提前下班，直奔婆婆家。推開門，
她聞到了一股甜膩的奶油味。簡夢的心一下子揪緊了?？蛷d里，小雨躺在沙發上，小臉通紅，
呼吸急促。婆婆正在旁邊削蘋果。「媽！小雨怎么了？」簡夢沖過去，摸到女兒的皮膚滾燙。
「哦，她剛才說困了，我就讓她睡會兒?！蛊牌蓬^也不抬。簡夢掀開小雨的衣領，
看到一片紅疹?！改o她吃奶油了？！」簡夢的聲音都在發抖。婆婆這才抬起頭。
「就一小塊蛋糕，至于這么大驚小怪嗎？」簡夢的眼前一陣發黑。她抱起女兒就往門外沖。
「哎！你干什么去？晚飯快好了！」婆婆在身后喊。簡夢沒理她，攔了輛出租車直奔醫院。
車上，小雨的呼吸越來越弱?！笇氊?，堅持住，媽媽在這兒……」簡夢的眼淚砸在女兒臉上。
急診室的醫生一看就變了臉色?！高^敏性休克，馬上搶救！」簡夢被攔在門外。
她癱坐在長椅上，手機響了。是婆婆?！改銈內ツ膬毫?？飯都涼了?！购唹羲浪肋謾C。
「醫院！小雨過敏休克了！」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赴パ?，小孩子哪有那么嬌氣，
我小時候……」簡夢掛斷了電話。兩小時后，醫生走出來，臉色凝重。「孩子情況很危險，
要轉ICU?！购唹舻耐纫卉?，扶住了墻。婆婆姍姍來遲，手里還拎著個保溫盒。
「怎么樣啦？我帶了雞湯來?！购唹裘偷卣酒饋?。「您為什么要給她吃奶油？
我說過多少次了！」婆婆撇撇嘴。「就指甲蓋那么大一塊，誰知道會這樣?！?/p>
「會死人的您知道嗎！」簡夢幾乎是吼出來的。走廊上的人紛紛看過來。婆婆立刻紅了眼眶。
「你這么兇干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您就是故意的！」簡夢渾身發抖，
「您從來不聽我的，總覺得我小題大做！」婆婆的眼淚說來就來?！肝乙话涯昙o了，
天天幫你帶孩子，就換來這種態度？」醫生過來勸架，簡夢才勉強壓下怒火。ICU外，
簡夢盯著監護儀上的數字，整夜未眠。婆婆早就回家睡覺去了。第二天中午，
小雨的情況突然惡化。簡夢隔著玻璃，看著醫生護士忙成一團。心肺復蘇做了半小時。
最后醫生走出來，搖了搖頭。簡夢的世界崩塌了。她癱在地上，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婆婆聞訊趕來，一進門就哭天搶地。「我的乖孫女啊！你怎么就這么走了！」
簡夢冷冷地看著她表演。等親戚們都到了，婆婆更是哭得死去活來。「都怪我，
不該給她吃那塊蛋糕?。 褂H戚們紛紛安慰她。「您也是好心，誰知道會這樣?！?/p>
「小孩子命薄，不怪您?！购唹粽驹诮锹?，像個局外人。葬禮上，婆婆的哭聲最大。
簡夢一滴眼淚都沒流。她只是抱著女兒的骨灰盒，輕輕哼著哄睡的歌。回到家，
婆婆坐在客廳里玩手機?？吹胶唹暨M來，她頭也不抬。「飯在廚房，自己熱?！购唹舳⒅?。
「您不難過嗎？」婆婆抬起頭，一臉莫名其妙?！鸽y過有什么用？日子還得過?！?/p>
簡夢突然笑了。那笑容讓婆婆有點發毛?！改?、你沒事吧？」婆婆往后縮了縮。
簡夢轉身上樓，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她打開電腦，發現婆婆居然在直播。鏡頭前，
婆婆哭得梨花帶雨?！肝铱蓱z的孫女啊，都怪我沒照顧好你……」評論區一片安慰。
「阿姨別自責了，不是您的錯?！埂府斊牌诺恼娌蝗菀?，帶孩子還要被媳婦埋怨。」
「那個當媽的自己沒盡到責任吧？」簡夢盯著屏幕，手指掐進了掌心。第二天，
簡夢發現自己的社交賬號被扒出來了。鋪天蓋地的私信和評論?！改阍趺串攱尩模?/p>
讓老人帶孩子出事了還有臉怪婆婆？」「聽說你天天打麻將不管孩子，現在裝什么傷心？」
「惡毒媳婦，婆婆太可憐了！」簡夢知道是誰在背后操縱輿論。她去找丈夫理論。
丈夫正在打游戲，頭也不回?！笅屝睦镫y受，你就不能讓著她點？」簡夢站在那兒，
突然覺得無比陌生。這是她同床共枕七年的男人。女兒尸骨未寒，他卻在擔心他媽心里難受。
簡夢轉身離開。她去了女兒的房間。小床上還留著女兒的氣味。簡夢抱著女兒的玩偶，
終于哭了出來?！笇Σ黄穑瑡寢寷]保護好你……」晚上，婆婆做了一桌子菜，
全是丈夫愛吃的?！竷鹤?，多吃點，看你都瘦了。」婆婆一個勁兒給丈夫夾菜。
簡夢坐在對面，像個透明人?！笇α?，」婆婆突然說，「我打算把小雨的房間改成奇牌室，
反正空著也是空著?！购唹舻目曜拥粼诹说厣?。丈夫點點頭?！感邪?，您看著辦?！?/p>
簡夢站起來，聲音很輕。「誰敢動小雨的東西，我就跟誰拼命?！蛊牌趴鋸埖匚孀⌒乜?。
「哎喲，嚇死我了，你這是跟誰說話呢？」丈夫終于放下手機?！负唹簦氵m可而止?！?/p>
簡夢看著他們母子倆，突然明白了。在這個家里，她從來都是外人?；氐椒块g，
簡夢打開窗戶。夜風吹在臉上，涼涼的，像女兒的吻。樓下的路燈亮著，像在指引什么。
簡夢爬上了窗臺。她想起婆婆常說的一句話：「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啊，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給孫女吃過敏原。不是故意在網上抹黑媳婦。
不是故意逼死一個剛剛失去孩子的母親。簡夢笑了。她邁出了最后一步。墜落的過程中，
她仿佛聽到了女兒的呼喚。「媽媽！」砰。世界安靜了。警笛聲，尖叫聲，亂成一團。
婆婆站在人群中，一臉無辜。「我又不是故意的，她怎么這么想不開？」2簡夢睜開眼睛時，
全身像被卡車碾過一樣疼。白色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氣味。 心電監護儀的滴滴聲。
她沒死。「醒了？」一個陌生的女聲。簡夢轉動眼珠，看到一位年輕護士正在調整輸液速度。
「你從六樓摔下來，能活下來真是奇跡?！棺o士小聲說，「左腿粉碎性骨折，
面部多處撕裂傷，肋骨斷了三根?！购唹粝胝f話，卻發現喉嚨插著管子。
護士似乎明白她的疑問?！笟夤懿骞?，明天就能拔了。你婆婆和丈夫在走廊上?！?/p>
簡夢閉上眼睛。她不想見他們。尤其是那個害死小雨又逼她跳樓的兇手。護士嘆了口氣。
「你婆婆一直在直播，說你是因為女兒去世太傷心才……」簡夢猛地睜開眼睛。直播？
又在演戲！護士壓低聲音?！肝铱催^她的直播，太假了。我是說……如果你需要什么幫助，
可以按呼叫鈴找我。我叫方慧。」簡夢眨了眨眼，表示感謝。方慧離開后，
婆婆的大嗓門由遠及近?！羔t生說她醒了？哎喲謝天謝地，我這幾天吃不下睡不著，
就怕兒媳婦有個三長兩短……」門被推開。婆婆一進來就撲到床邊，抓著簡夢的手。
「夢夢啊，你怎么這么想不開！媽心疼死了！」簡夢看著婆婆紅腫的眼睛和精心修飾的妝容。
連假哭都這么專業。丈夫站在婆婆身后，低頭玩手機，偶爾抬頭看一眼監護儀。
「病人需要休息。」醫生走進來，「家屬別待太久。」婆婆立刻掏出手機。「家人們看看，
我兒媳婦醒了！謝謝大家的祈禱！她現在還不能說話……」簡夢別過臉去。
但婆婆硬是把鏡頭懟到她纏滿繃帶的臉上。「夢夢，跟直播間的家人們打個招呼？
他們都可關心你了！」簡夢閉上眼睛，假裝虛弱。醫生看不下去了?！刚堦P掉直播，
病人需要安靜?！蛊牌挪磺椴辉傅仃P掉直播，湊到簡夢耳邊。「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跳，
給我漲了十萬粉絲？」簡夢渾身發抖。不是因為疼痛。 是因為憤怒。
婆婆繼續小聲說：「現在直播間天天有人問我你怎么樣了，禮物刷個不停。等你出院了，
咱們可以一起直播，肯定更火……」丈夫終于開口了?！笅專僬f兩句?！蛊牌牌财沧?。
「我說錯什么了？這不都是為了這個家！」醫生把他們請了出去。簡夢盯著天花板，
淚水浸濕了繃帶。她沒死成。 但那個懦弱的簡夢已經死了?，F在活下來的，是另一個人。
拔掉氣管插管后，簡夢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臉。鏡子里的女人半邊臉布滿縫合的疤痕，
左眼歪斜，嘴唇變形。她輕輕撫摸凹凸不平的皮膚。毀容了。也好。
這樣婆婆就認不出她了。方慧推著輪椅進來。「該做復健了。」簡夢的左腿打著鋼釘，
醫生說可能永遠無法正常行走。復健室里，簡夢咬著牙做拉伸，汗水浸透了病號服?！嘎c，
別著急?！狗交鄯鲋：唹敉蝗婚_口。「能幫我個忙嗎？」方慧左右看看，壓低聲音。
「你說?！埂肝乙牌潘械闹辈ヤ浵??！狗交垩劬σ涣??！盖闪?，我早就下載好了。
那老太婆太惡心了，我室友是學傳媒的，能分析出她哪些片段是剪輯過的?！?/p>
簡夢露出墜樓后的第一個笑容。扭曲的，但真實的。出院那天，婆婆開了場直播。
「家人們看，我來接兒媳婦出院了！這段時間我瘦了十斤，天天以淚洗面……」
簡夢坐在輪椅上，低著頭，讓長發遮住毀容的半邊臉。丈夫辦理出院手續，
全程沒看簡夢一眼。回到家，小雨的房間果然被改成了奇牌室。簡夢的指甲掐進掌心。
婆婆還在直播?！笧榱藥蛢合眿D走出陰影，我把孫女房間改成了娛樂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