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街上人來人往,街道邊小商販們的叫賣聲此起彼伏,整個大街凡入眼之景皆是一片繁華,
偶爾會有身著青黃色軍服的士兵巡邏經過,卻也并不驚擾百姓。一片熱鬧祥和,
像未被驚擾的湖面。林景身著白色馬褂,窩在正街邊黑漆臟亂的小巷角落里,
悄悄注視著遠處隔街的建筑。噠噠噠~有腳步聲即將從巷子口經過,林景凝神望去,
前面的那人邁著沉重步伐,被人一左一右押著,狼狽不堪,面色灰沉。顯然,不是他等的人。
林景輕吁了口氣,聽著外邊賣包子的攤主已經在喊著收攤,便知六點已到,
人今天想必是不會來了。他放松地靠在墻上,雙眸微微合住,感受著從遠處而來的風,
無比愜意地開始等待黑夜的到來。歲月靜好,清風習習,林景突然覺得,
生活如果能這樣一直平靜下去,也是很好的。嗒嗒…走路聲由遠及近,
突然又有人從這里經過,林景如狩獵者般一如往常般低下頭,斂眉凝神,
像是對待所有路人一樣以沉默待他。而心中,卻泛起驚濤駭浪!
來人著一身舊藍袍漸漸走進了林景的視線里,隨著微風揚起而有一只變得空蕩蕩的褲管,
余下另一只腳沉默地靠著兩根拐杖慢慢行著。林景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頭,
那人面色平靜,仿佛去的不是監獄,而是書店。
他身上散發的氣息不自覺地讓林景升起了敬畏之情,林景緩緩曲起雙腿,
給予了那人更多的空間以便行走。那人微微頓了一下,好像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嘴唇翕合的說了句什么便走遠了。林景愣住,不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看著那人走進監獄黑漆漆的大門,仿佛是走進巨獸的血盆大口之中,被瞬間吞沒。
吃人不吐骨頭的監獄,走進去的不計其數,活著出來的人卻掰著手指都能數的過來!
他想起昨晚去城外破廟拿的紙條,不禁惱怒出聲“這安排,到底是對是錯!
”轉身的短短幾秒,林景腦子里閃過了無數信息,隨后不經意地從口袋里拿出顆糖,
極快地晃了一眼糖塊上的字便將糖扔進了嘴里,吹著口哨,搖搖晃晃地走向了大街。
1 緣起承德街夏日的陽光熱烈招搖,把地面都能曬的冒出騰騰熱氣。
路邊的小商販們叫苦不迭,但為了生計還是不停搖著蒲扇熱情招呼著過往的行人,
期盼著他們腳步能稍微停下光顧。剛從家里偷跑出來的葉榛榛身著藏青色洋裙,
手上拿著借以遮陽的粉色蕾絲小傘漫步在承德街上,眉眼彎彎。
一家賣首飾的小攤上亮光閃閃,她疾步向前,拿起一個鐲子,戴到腕上迎著光細細觀摩,
露出滿意的神色。攤主見狀,連忙笑嘻嘻恭維“小姐真是好眼光!
這鐲子可是今天才到的新品,用料上佳,晶瑩剔透,這您一眼就看中了,可是有緣啊!
”葉榛榛淺笑一聲,想著這鐲子雖是成色不怎樣,但是它的式樣倒很是養眼,
買下也未嘗不可,便問:“這鐲子多少錢?”攤主呵呵一笑:“不貴,就一個銀元。
”葉榛榛心下一明,這是看她年紀小要宰客了,這能讓他如愿?她嘴角彎起,
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語氣平靜卻又帶著質疑:“一個銀元?我是不是聽錯了些什么?
成色不好,外觀尚可,您倒是說說一個銀元的價錢值在了哪里?”攤主啞然,
這姑娘看著年紀尚小,想著也是家里寵著長大的,錢財應是沒甚概念,竟沒想到卻是內行,
他抬起胳膊擦了擦額上冒出的冷汗,神色尷尬地望了望有幾個已經看過來的路人們,
結結巴巴地說著:“我看姑娘誠心想要,就隨便給個價吧。”隨便給?
葉榛榛失笑搖頭:“你說價錢就好。”說著便伸手去拿錢包,倏然她臉色微變,
而后再三確認,正色道:“我的錢包不見了。”周圍的人聞言紛紛聚攏,
說著這亂世還有人敢在青天白日明目張膽偷錢,大抵是真沒活路了。葉榛榛擠出人群,
四處張望,正好看見有一人鬼鬼祟祟地往巷子里跑,她一陣風似的就向那人追去。
當她跑到巷子時,突然有一人攔住了她,伸出手遞出錢包。葉榛榛驚訝地拿過來,翻了翻,
看到分文未動的錢包感激起來。“多謝恩公了,若不是你,我不知何時才能拿回。
”她看著恩公穿著白色馬褂,上面還有斑駁的黑黃色污點,抿抿唇,
打算從包里拿出錢以表感謝。“停,不需要你拿錢,舉手之勞罷了。
”這年頭還有人不要錢的嗎?葉榛榛不懂并大受震驚,
恩公的形象在她心里更為高大了:“還不知恩公名姓?哪天我登門道謝。”男子訝然,
微微擺手,道:“不用不用,你喊我林景就好。”林景深怕葉榛榛繼續道謝送禮,
急忙背身跑走。幫她捉小偷屬實是正好碰上,他還有別事要做,不能再耽擱。
葉榛榛看著因怕她繼續道謝送禮而連忙跑走的林景笑了,對著林景背影大喊:“林景恩公,
我是葉榛榛,有緣再見!。”緣分,果然妙不可言。葉榛榛想著,總不可能被偷兩次的。
結果,真的有第二次!葉榛榛在被偷了第二次后,真的愣住了。她只不過是想出門逛逛,
那些小偷是專門在等她來么?葉榛榛無奈地繼續追小偷,可是,她沒眼花吧?
她有些驚喜地跑到那拿著她錢包的男子面前,:“林景恩公,竟然又是你”,語氣難掩歡喜。
林景扶額,揶揄道:“說了,別喊恩公。還有,被偷了都不回家的姑娘倒是很少見啊”。
葉榛榛尷尬地抓了抓裙角,回道:“我……我只是沒想到會被偷第二次,
難道那些人是專門等著我來嗎?”她話本意是緩解尷尬,卻沒想到林景噗嗤一笑,
面帶嚴肅地回道:“當然是專門等著你來的話,堂堂警署的大小姐,身上的大洋當然少不了。
”葉榛榛震驚:“竟是真的等我的。”不對,恩公知道她是警署大小姐?林景瞪大雙眼,
驚訝:“大小姐,這座城,有錢又姓葉的人家只有一家吧?
”葉榛榛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林景擺手道別,轉身準備離開,
葉榛榛突然又喊住他:“林景,你家是哪里?你幫我兩次,我得道謝。”林景愈走愈遠,
葉榛榛聽到林景說:“無處可歸,四海為家。”林景的背影單薄,她難得的安靜了下來。
林景很順利地在城郊寺廟門口的石獅子口中拿出了第二次計劃,
他的第一次個人任務竟然就是欺騙一個小姑娘,而來達到救人的目的。林景沉默,原路返回,
開始執行任務。2 警署風波葉榛榛在警署門口再次見到了林景,只不過,
這次的他好像和以往不大一樣。林景見到她時的目光透著涼意,像是想要席卷她的海浪。
葉榛榛正想打招呼,沒想到林景會像見到陌生人一樣躲著她,她進一步,林景便后退一步,
漸漸地,林景便退縮到了角落里。葉榛榛此時心情很復雜,心情也是不大好的。
但還是耐心詢問道:“林景,你怎么了?”林景搖搖頭,并不說話。葉榛榛繼續問著,
林景想必是煩了她的一直問,便把頭上的帽子給摘了下來,蓋到了臉上。葉榛榛雖脾氣好,
但也是被寵著長大的,再加上家世又是很好,長這么大也沒誰敢給她甩過臉色,
葉榛榛臉色也不好了。終于,林景好像意識到了一些,緩緩地說:“沒有,
我被黃包車公司趕了出來,只是遲遲找不到事做,有些煩躁。”葉榛榛心道,
原是為了生計苦惱,臉色好了一些,又想著自己家或許還缺著勞工,便說讓林景去她家做事,
林景擺擺手,有些窘迫地說:“這不合適。”葉榛榛笑:“我說合適就合適。
”說著便拉著林景的衣袖朝自家走去。林景靠著葉榛榛順理成章地作為苦工在葉家待下了。
葉榛榛會時常來后院找他聊天,慢慢地,流言蜚語出來了。后院人心雜亂,
有人會經常當著很多人面的時候故意小聲說林景的不是,
會亂嚼舌根并且故意使絆子欺負林景,林景性子平和,也當做什么都沒聽到,可是有一次,
林景沒有忍住,動手了。事情鬧到了前院,葉榛榛的父親葉經遠知道了。
林景和那人一起被帶到了前院,那人賊眉鼠眼地,說話也很是油嘴滑舌,
說著說著便把錯都推到林景身上。林景當時臉色還是青的,聽了一番話后反而平靜了,
笑著與那人對質:“你可敢重復一下我揍你的原因。”那人臉色不好了,說話也支支吾吾的,
葉經遠可是經歷過大事的人,就這點小心思自己早就看透了,
不多說什么便派士兵把那人給扔出去了。林景彎腰道謝,葉經遠走到他身前拍了拍他肩膀,
頗有些一語雙關地道:“以后可長點心,要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林景曲著身子,
回道:“是。”葉經遠慢慢走遠了,林景卻忐忑起來,葉經遠這老狐貍果然名不虛傳,看來,
要盡快了。葉榛榛來到后院,問林景揍人的原因,林景拖著不說。葉榛榛卻笑了,
:“我爹說了,是為了我,對不對?”林景一下子臉紅了,什么也沒說。
葉榛榛揉著自己也變紅的臉頰:“林景,我很開心。”林景撓了撓頭發,嗯了一聲,
就推辭說自己還有事要做先走了,葉榛榛看著林景紅紅的耳朵應了。3 情迷葉府從那以后,
林景和葉榛榛突然拉近了不少距離。是時候了,林景想,雖然愧疚,但不得不做。
林景找來葉榛榛說想求她做一件事,葉榛榛很是驚訝林景會主動找她,便提前應了這要求。
林景說:“我從小是被二叔養大的,只是,前段時間他卻突然被抓進了監獄,
他只是教書先生,怎么會犯事呢?”話說到這里就停了。葉榛榛懂了,林景是想要救人,
她想的很簡單,若是平常人,犯了一點小事放出來也不會有什么關系,
便道:“我去求求我爹,這事興許能成了,若成不了…”林景展唇一笑:“即便不成,
也不怪你。”葉榛榛放下心了,讓林景回后院等著,她等她爹回來便去求他放人。
過了幾天后,事情有了眉目。葉榛榛沒想到向父親求情放人時,父親竟然會那么生氣。
葉經遠眉頭皺得緊緊的,語氣十分嚴肅:“榛榛,此事事關重大,爹不能依你。
”葉榛榛搖頭表示不理解,蹙眉問:“爹爹,不是就犯了一點小錯么?
稍微教訓一下放出來也沒什么啊。”小錯?葉經遠哼了一聲,
冷笑:“那林景是這么跟你說讓你求情的?”葉榛榛臉紅著,
磕磕絆絆道:“爹……”葉經遠慈愛地撫了撫葉榛榛的頭發:“榛榛,爹知道你怎么想的,
不過林景這人是何心思尚未可知,你可不能全然相信。”葉榛榛雖然困惑,
卻沒忘了來的目的:“可是那人……真的不能放么?
”葉經遠也沒想到自己女兒竟然這么執著的還記著,想了想,說:“也罷,就破例一次。
”葉榛榛開心地抱了抱葉經遠,葉經遠扶著女兒的肩,目光深遠,林景,
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第二天,林景起了個大早,急忙拾掇完就去了監獄門口候著。
日頭慢慢升了起來,街上的人也漸漸多起來,那人于監獄門口慢慢走出來,
依舊是清風朗月的模樣,只是藍袍上沾了一點灰塵。林景張大嘴巴,
這人進了警局竟然毫發無傷?林景懷揣著疑問,急忙跑過他身邊扶他走路,
小聲在他耳邊道:“季先生,你沒事吧。”被稱做季先生的人輕輕點頭,說:“我還好。
這里人多眼雜,我們且先去茶館再說。”林景突然想到,莫非先生身上有傷,
是在強頂著……但林景也知現在場合不適合多說,就輕輕地扶著先生走向了茶館,
但內心卻對他更加多了一絲敬佩。他們拐了幾道彎走到了茶館二樓的一個小房間,
這間茶館是自己人的,所以保密性很是可靠。林景先扶著季先生坐在椅子上,
然后自己才在對面坐了下來。季先生微微一笑:“你就是組織派來接應我的那個小兄弟,
多謝了。”林景擺手,笑著道:“季先生言重了,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