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錦縮在等候區最角落的椅子上，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整個樓層都能聽見。
28層的會議室玻璃墻半透明，他能隱約看到里面已經坐了一排面試官。
而那個被稱為"穆總"的男人——穆城，正坐在最左側的位置，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面。
"聽說這次有三百多人投簡歷，只篩了一百人進入初面。"旁邊一個戴金絲眼鏡的青年對同伴說，聲音剛好能讓周圍人聽見，"最終只招一個。"
程錦的胃部抽搐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號碼牌——100號。
也就是說，他要看著前面九十九個光鮮亮麗的競爭者先進去，而自己這副狼狽相會被無限放大在等待的時間里。
"37號，張明遠。"人事專員推門喊道。
一個穿著阿瑪尼定制西裝的男子站起來，理了理領帶，昂首闊步走進會議室。
程錦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百達翡麗在燈光下閃著冷光。
周圍響起竊竊私語：
"那是華爾街回來的張明遠吧？"
"聽說他手里有摩根大通的推薦信..."
"內定人選沒跑了..."
程錦的指甲無意識地摳進掌心。
他低頭檢查自己的簡歷——那張紙在他緊張的揉搓下已經起了皺褶。
學歷：北辰大學醫學院大二在讀；工作經驗：家教、便利店收銀、快遞代取...在這些常春藤MBA和投行精英面前，簡直像個笑話。
"45號，林志杰。"
油頭男站起身，經過程錦時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
"借過，窮學生。"他壓低聲音說，嘴角掛著譏諷的笑。
程錦聞到他身上濃郁的香水味，混合著發膠的氣息，刺得他鼻子發癢。
時間像被拉長的麥芽糖，粘稠而緩慢。
程錦看著電子鐘的數字從10:00跳到11:30，才叫到25號。
他的手臂傷口開始隱隱作痛，襯衫袖口黏在結痂的血跡上，每次輕微移動都會帶來一陣刺痛。
"需要創可貼嗎？"
一個溫柔的女聲從身側傳來。
程錦轉頭，看見一個扎著馬尾的年輕女子遞來一片獨立包裝的創可貼。
她胸前的號碼牌寫著"95號"。
"謝、謝謝。"程錦接過，手指不小心碰到對方的指尖，立刻像觸電般縮回。
"我叫蘇雨晴。"女孩笑了笑，"你是...醫學院的學生？"她目光落在程錦簡歷上。
程錦點點頭，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簡歷在專業欄寫著"醫學"，而其他人清一色是金融、管理類專業。
"這個職位要求醫學相關專業優先..."他小聲解釋，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我是藥學院的。"她壓低聲音，"不過我看前面進去的人，沒幾個是醫學背景的..."
程錦正想回應，會議室門突然打開，油頭男趾高氣揚地走出來，朝等候區比了個勝利手勢。
幾個應聘者立刻圍上去打聽面試內容。
"題目很簡單，"他故意提高音量，"穆總親自問了我對跨境并購的看法。"
他瞥了眼程錦，"當然，某些連股票賬戶都沒有的人可能聽不懂這些..."
程錦的耳根燒了起來。
他確實連股票是什么都不太懂，更別說跨境并購了。
蘇雨晴似乎注意到他的窘迫，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別理他。"
時鐘指向下午一點時，程錦的胃開始抗議。
他早上只吃了一小碗面條，現在餓得眼前發暈。
等候區提供的小點心和咖啡早已被一掃而空，只剩下幾個空盤子和冷掉的咖啡渣。
"82號，陳思思。"
一個踩著十厘米高跟鞋的女生站起來，她的香奈兒套裝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珠光。
經過程錦時，她皺了皺鼻子，刻意繞開他沾了血跡的褲腿。
"這些人真惡心。"蘇雨晴突然說，"仗著家里有幾個錢就目中無人。"
她從包里掏出一塊巧克力，"給，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程錦接過巧克力時，手指微微發抖。包裝紙上印著外文，是他從未見過的牌子。
"你不吃嗎？"他問。
"我包里還有。"蘇雨晴笑了笑，"我爸爸是醫生，總往我包里塞各種能量棒和維生素。"
程錦小心地拆開包裝，巧克力的濃郁香氣立刻充滿口腔。
這一小塊甜食比他過去一個月吃過的任何零食都精致。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在舅舅家，表弟經常吃這種進口巧克力，而他只能得到超市里最便宜的代可可脂制品。
"95號，蘇雨晴。"
女孩站起身，對程錦做了個加油的手勢："輪到我了，祝你好運。"
程錦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會議室門后，突然感到一陣孤獨。
等候區的人越來越少，空氣卻越來越凝重。
電子鐘顯示14:30，他的面試時間應該快到了。
"99號，威廉·張。"
一個混血男子站起來，他的定制西裝剪裁完美，走路時褲線筆直得像刀鋒。
會議室門關上的瞬間，程錦聽到里面傳來流利的英語對話，還有面試官們的笑聲。
終于，當時鐘指向15:17分——
"100號，程瑾。"
人事專員的聲音已經帶著疲憊。
程錦站起身時，發現自己的膝蓋在發抖。他深吸一口氣，走向那扇沉重的會議室門，隱約聽到有人小聲議論：
"這就是那個遲到的窮學生吧？"
"聽說簡歷上還有錯別字..."
"穆總最討厭不注重細節的人了..."
門在身后關上，程錦站在長桌前，面對五位面試官審視的目光。
最左側的穆城微微抬眼，暗紅色的眸子在燈光下像兩滴凝固的血。
當他的目光落在程錦手臂的血跡上時，程錦分明看到那雙瞳孔收縮了一下。
"開始你的自我介紹。"中間的主考官說。
程錦的喉嚨發緊。
他準備好的臺詞突然全忘了，只能干巴巴地說："我叫程錦，錦上添花的錦，北辰大學醫學院大二學生..."
"程錦？"主考官皺眉看著簡歷，"你簡歷上寫的是'程瑾'。"
"是、是的，我經常寫錯這個字..."程錦的額頭滲出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