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小滿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裝得下墻上的高考倒計時牌，和堆疊如山的復習資料。
直到那個傍晚，一張意外出現的B超照片，像一顆投入平靜水面的巨石。“沖喜？
”1施小滿把書包甩在沙發上，一屁股坐了下來。她剛結束了一天的模擬考試，
腦子嗡嗡作響。「累死了。」她嘟囔著，伸手去夠茶幾上的水杯。
母親王麗華從廚房探出頭來，臉上帶著奇怪的笑容。「小滿，回來啦？媽媽有件事要告訴你。
」施小滿灌了一大口水，漫不經心地問：「什么事啊？我今晚還得復習物理呢。」
父親施建軍也從臥室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個牛皮紙袋。他的表情比平時柔和許多，
這讓施小滿感到一絲不安。「你先坐下。」王麗華走過來，拉著女兒的手坐到沙發上。
施小滿皺起眉頭。「到底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施建軍清了清嗓子，
把那個牛皮紙袋遞給她。「你看看這個。」施小滿狐疑地打開紙袋，里面是一張B超照片。
她盯著看了幾秒，突然明白了什么，手一抖，照片掉在了地上。「你們...什么意思？」
她的聲音有些發抖。王麗華臉上泛起紅暈。「小滿，你要當姐姐了。媽媽懷孕了，
已經三個月了。」施小滿感覺一股熱血直沖腦門。「什么？！」她猛地站起來，
「你們瘋了嗎？我馬上就要高考了！」施建軍趕緊安撫道：「小滿，別激動。這是好事啊，
我們算過了，預產期在你高考后，不會影響你的。」「不影響？！」
施小滿的聲音提高了八度，「你們在我高考前三個月告訴我這個，還說不影響？！」
王麗華試圖拉女兒的手，但被甩開了。「小滿，這是給你沖喜啊。老話說，家有喜事，
考試順利。我們特意算的日子。」施小滿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沖喜？
你們是活在古代嗎？高考是科學！是努力！不是什么沖喜能解決的！」施建軍皺起眉頭。
「你怎么跟父母說話的？我們也是為了你好。有個弟弟妹妹，以后你也有個照應。」
「為了我好？」施小滿冷笑一聲，「你們明明是為了自己！我都十八歲了，你們突然要二胎，
問過我的意見嗎？」王麗華的眼圈紅了。「小滿，媽媽年紀也不小了，
這是最后的機會...」施小滿打斷她：「那我的高考呢？你們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家里突然多一個嬰兒，半夜哭鬧，我還能學習嗎？」「我們會注意的...」
施建軍試圖解釋。「注意什么？嬰兒哭鬧還能預約時間嗎？」
施小滿抓起書包就往自己房間沖，「我要復習了，別打擾我！」她重重地關上門，撲到床上，
把臉埋進枕頭里。眼淚不受控制地流出來，打濕了枕套。門外，
父母低聲交談的聲音隱約傳來。施小滿抓起耳機塞進耳朵，把音樂開到最大聲。
她盯著墻上的高考倒計時牌：89天。三個月前，她還在為父母支持自己備考而感動。
現在一切都變了。手機震動起來，是閨蜜陳雨晴發來的消息：「今天模考怎么樣？
物理最后那道大題你做出來了嗎？」施小滿看著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不知該怎么回復。
她最終只發了一個哭臉表情。陳雨晴立刻回復：「怎么了？考砸了？別擔心，還有時間。」
施小滿深吸一口氣，打字道：「不是考試的事。我剛知道我爸媽要生二胎了，
說給我高考'沖喜'。」消息發出去后，陳雨晴那邊顯示「正在輸入」了好久，
最后發來一句：「臥槽，真的假的？你爸媽也太會挑時候了吧！」看到這句，
施小滿忍不住苦笑出聲。這就是她喜歡陳雨晴的原因，永遠不按套路出牌。「真的，
剛告訴我。我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了。」施小滿回復。「別啊！你等著，我馬上到你家來。
咱們當面說。」陳雨晴回復得飛快。施小滿還沒來得及阻止，陳雨晴就說已經出門了。
她嘆了口氣，擦干眼淚，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亂的頭發。二十分鐘后，門鈴響了。
施小滿聽到父母去開門，然后是陳雨晴夸張的聲音：「叔叔阿姨好！我來找小滿復習功課！」
王麗華的聲音帶著歉意：「雨晴來啦，小滿在房間里...今天家里有點事...」
「沒事阿姨，我就是來幫小滿復習物理的！」陳雨晴的聲音越來越近，
接著房門被推開一條縫，她靈活地鉆了進來。看到施小滿紅腫的眼睛，
陳雨晴夸張地張開雙臂：「來來來，姐妹抱抱！」施小滿撲進她懷里，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陳雨晴輕輕拍著她的背，等哭聲小了點才說：「你爸媽也太離譜了吧？這時候整這出？」
「他們說這是給我'沖喜'！」施小滿抽噎著說，「還說什么家有喜事考試順利，
完全是封建迷信！」陳雨晴撇撇嘴：「要我說，他們就是自己想要二胎，拿你當借口。」
施小滿點點頭：「我也是這么說的，但他們不承認。」「那你怎么辦？
總不能讓他們把孩子打掉吧？」陳雨晴直白地問。施小滿被這個問題噎住了。她確實憤怒，
但也沒到那個地步。「我不知道...我就是覺得他們太不考慮我的感受了。
高考對我來說多重要啊！」陳雨晴想了想：「要不這樣，你先住我家去？我爸媽最近出差，
家里就我和奶奶，正好缺個伴。」施小滿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我爸媽不會同意的。
」「試試唄，就說為了專心備考。」陳雨晴慫恿道，「反正離得近，你想回來隨時可以。」
施小滿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我試試看。」她們正說著，房門被輕輕敲響。
王麗華的聲音傳來：「小滿，媽媽切了水果，你和雨晴出來吃點吧？」
施小滿和陳雨晴交換了一個眼神。陳雨晴大聲回答：「謝謝阿姨！我們馬上來！」
等王麗華的腳步聲遠去，陳雨晴壓低聲音：「正好，趁這個機會跟你爸媽說。」
施小滿深吸一口氣，跟著陳雨晴走出房間。餐桌上擺著一盤切好的蘋果和橙子，
王麗華局促地站在一旁，施建軍則坐在沙發上看報紙，但明顯心不在焉。「阿姨，
我跟小滿商量了一下。」陳雨晴開門見山，「我想邀請小滿去我家住一段時間，
一起復習備考。我爸媽出差了，家里就我和奶奶，正好可以互相督促。」
王麗華明顯愣了一下：「這...不太方便吧？」
施建軍放下報紙：「小滿在家復習得好好的，去別人家干什么？」
陳雨晴不慌不忙：「叔叔阿姨，我家離學校更近，而且環境安靜。
小滿說最近家里...有些變化，可能會影響她復習。」王麗華的臉一下子漲紅了。
施建軍皺起眉頭：「什么變化？我們都很注意不影響小滿學習。」施小滿忍不住插嘴：「爸，
媽，你們明明知道會有什么影響。新生兒半夜哭鬧，家里人來人往，
媽媽孕后期需要照顧...這些怎么可能不影響我？」王麗華的眼圈又紅了：「小滿，
媽媽真的沒想到你會這么反對...」「我不是反對你們要孩子！」施小滿提高聲音，
「我是反對你們在這個時間點要孩子！你們早一年或者晚一年，我都不會這么生氣！」
施建軍站起來：「夠了！這事已經定了，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改變不了什么。
至于去雨晴家住，不行！高考前亂換環境，影響狀態怎么辦？」陳雨晴見狀，
趕緊打圓場：「叔叔說得也有道理。那小滿，咱們還是每天放學一起復習吧，我送你回來。」
施小滿咬著嘴唇點點頭。她知道今天這場仗是打不贏了。吃完水果，陳雨晴告辭回家。
施小滿送她到門口，陳雨晴小聲說：「別灰心，咱們再想辦法。明天學校說。」回到房間，
施小滿盯著物理課本，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她的腦海里全是未來的可怕畫面：嬰兒的哭聲，
媽媽的疲憊，爸爸的忙碌，而自己要在這樣的環境中備戰人生最重要的考試。手機震動，
是班主任林老師發來的消息：「施小滿，今天模考你的物理成績比上次下降了15分，
怎么回事？明天放學來找我一下。」施小滿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成績下滑的原因，
但怎么跟老師解釋？難道說「因為我爸媽要生二胎給我沖喜導致我無法集中精力」嗎？
她回復：「好的林老師，明天我去找您。」放下手機，施小滿把臉埋進手掌里。
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在跟她作對。第二天早上，施小滿頂著黑眼圈起床。餐桌上，
王麗華準備了豐盛的早餐，但兩人之間的氣氛依然僵硬。「多吃點，補充營養。」
王麗華把煎蛋往女兒面前推了推。施小滿默默吃著，沒有抬頭。
她能感覺到母親欲言又止的目光。「小滿...」王麗華終于開口，「媽媽真的很抱歉，
沒想到這件事對你影響這么大。但現在已經...」「已經不能改變了，我知道。」
施小滿打斷她，「媽，我現在只想專心備考，其他事考完再說，行嗎？」王麗華點點頭，
眼里閃著淚光：「好，媽媽盡量不打擾你。」出門前，
施建軍塞給施小滿一張銀行卡：「里面有五千塊錢，你想買什么復習資料就買，別省著。」
施小滿愣了一下，接過卡塞進書包。她知道這是父親的補償方式，但錢解決不了她的問題。
到了學校，陳雨晴立刻迎上來：「怎么樣？昨晚又吵架了？」施小滿搖搖頭：「沒有，
他們現在對我小心翼翼的，好像我是什么易碎品。」「那住我家的事...」
「我爸堅決反對。」施小滿嘆了口氣，「算了，先這樣吧。對了，林老師找我，
說我物理成績下滑。」陳雨晴瞪大眼睛：「不會吧？你物理一直很好的！」
「最近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施小滿苦惱地說，「腦子里全是家里那點破事。」一整天，
施小滿都心不在焉。課堂上，老師講的內容左耳進右耳出；課間，
同學們討論的題目她完全跟不上思路。她感覺自己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看世界，
一切都模糊不清。放學后，她拖著腳步來到林老師辦公室。林老師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性，
教物理多年，以嚴厲著稱。「施小滿，坐。」林老師推了推眼鏡，指著面前的椅子。
施小滿忐忑地坐下，雙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你知道我為什么找你吧？」林老師開門見山。
施小滿點點頭：「因為我物理成績下滑。」「不只是下滑，是斷崖式下跌。」
林老師從抽屜里拿出兩張試卷，「上次月考你考了92分，這次只有77。
最后兩道大題你幾乎沒得分，這不是你的水平。」施小滿盯著自己的卷子，喉嚨發緊。
「告訴我，發生了什么？」林老師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家里有事？還是身體不舒服？」
施小滿的眼淚突然涌了出來。她沒想到自己會在嚴厲的林老師面前崩潰。
「老師...我爸媽...他們要生二胎...說給我高考沖喜...」她斷斷續續地說著，
眼淚模糊了視線。林老師顯然沒料到這個答案，她愣了一下，然后抽了幾張紙巾遞給施小滿。
「慢慢說，怎么回事？」施小滿擦干眼淚，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說到父母不顧她的反對堅持要孩子時，她又忍不住哽咽。林老師聽完，沉默了一會兒。
「我理解你的壓力。高考對每個學生都很重要，家庭環境突然變化確實會影響復習。」
「林老師，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施小滿無助地說。「首先，你要調整心態。」
林老師嚴肅地說，「事已至此，抱怨解決不了問題。其次，我會跟你父母溝通一下，
看看能不能為你創造更好的復習環境。」施小滿驚訝地抬頭：「您要找我爸媽？」「當然，
作為班主任，我有責任了解影響學生學習的重要因素。」林老師推了推眼鏡，
「不過在這之前，你得答應我一件事。」「什么事？」「從今天開始，每天放學后留下來，
我單獨給你補一小時物理。」林老師不容置疑地說，「你的基礎很好，
不能因為情緒問題毀了前程。」施小滿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連連點頭。離開辦公室，
施小滿感覺心里輕松了一些。至少現在，她不是一個人在戰斗了。校門口，陳雨晴正等著她。
「怎么樣？林老虎沒吃了你吧？」她總是給老師起各種外號。施小滿難得地笑了笑：「沒有，
她...挺好的。說要幫我補物理，還要找我爸媽談話。」陳雨晴吹了個口哨：「哇塞，
林老虎出馬，一個頂倆！你爸媽肯定招架不住。」「希望吧。」施小滿嘆了口氣，
「不過我現在餓了，咱們去吃點東西吧？」「走起！我請客，慶祝你有了林老虎這個靠山！」
陳雨晴摟住她的肩膀。兩人來到學校附近的小餐館，點了兩碗牛肉面。熱騰騰的面條下肚，
施小滿感覺整個人都暖和起來。「說真的，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陳雨晴邊吃邊問。
施小滿想了想：「好一點了。至少知道林老師站在我這邊，沒那么無助了。」「那就好。」
陳雨晴咧嘴一笑，「記住，不管發生什么，姐妹我永遠支持你！」施小滿眼眶又有點發熱，
她趕緊低頭喝了一口湯掩飾過去。回到家，施小滿發現父母都坐在客廳，表情嚴肅。
茶幾上放著她的物理試卷。「林老師來電話了。」施建軍開門見山，「說了你成績下滑的事，
也說了...原因。」施小滿站在門口，不知道該說什么。王麗華走過來，
輕輕抱住她：「小滿，媽媽真的沒想到會這樣...林老師說得很對，我們太自私了。」
施小滿僵硬地站著，沒有回抱。「我們商量了一下，」施建軍繼續說，
「你媽媽明天開始回外婆家住，直到高考結束。這樣家里能保持安靜，你也能專心復習。」
施小滿震驚地抬頭：「什么？那媽媽誰照顧？」「外婆會照顧我的。」王麗華勉強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