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A比對顯示兇案現(xiàn)場的無頭男尸,是五年前已滅門的周家獨子周承宇。
可周承宇早在五年前就墜江失蹤,尸骨無存。我們追查到地下整容診所時,
主刀醫(yī)生死在手術(shù)臺上——他剛把自己整容成周承宇的模樣。抽屜里掉出張字條:“現(xiàn)在,
輪到你們成為我了。”結(jié)案報告送審那夜,我電腦突然自動播放周家滅門前錄制的家庭影像。
視頻末尾閃過幀陌生畫面:我舉著警棍站在血泊中,背后是周家父母倒地的身影。
午夜兩點剛過,整座城市浸在墨一般的深黑里,唯余路燈在瓢潑大雨中倔強暈開昏黃的光圈。
東郊廢棄倉庫區(qū)被急促刺耳的警笛聲撕裂,紅藍交織的光束在斑駁水泥墻上狂亂切割,
為這個本不該有人踏足的地方蒙上一種病態(tài)的喧囂。
刑警隊隊長林薔幾乎是摔開車門沖進雨幕的。冰冷的水流瞬間穿透她肩頭半濕的外套,
黏膩在皮膚上,寒意針一樣扎進骨頭縫里。她沒撐傘,只是粗暴地抹了把臉,
混著雨水和疲憊的眼眶里,只剩下屬于一線刑警特有的、冰冷如刀鋒的專注。
警戒線已經(jīng)在巨大的倉庫門前拉緊,黃色的塑料帶被風(fēng)雨粗暴地抽打著,發(fā)出噼啪的呻吟。
痕檢組的白光燈早已亮起,把倉庫敞開的門洞映得如同怪獸巨口。
刺鼻的味道猛地沖了出來——鐵銹般的血腥味混合著老木頭霉變腐朽的濁氣,
還有雨水的土腥,強勢地蓋過了一切。林薔停在了門口,一瞬間,連呼吸都窒住了。
慘白的光柱下,眼前的情景精準地刺入了她的神經(jīng)。尸體的位置極其詭異。
倉庫中央一片狼藉中清出一塊異樣的空地,一個男人仰面躺在那里,
脖頸以上是一個血肉模糊的巨大豁口,暗紅的液體黏稠地流淌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致命傷毋庸置疑,但最令人悚然的,
是圍繞這具無頭軀體的景象——地面上竟被人用鮮血精心涂抹描畫,
深紅粘稠的液體勾勒出一個幾近完美的巨大圓形。尸體如同圓心被釘牢一般,
倒在這個環(huán)的中央。而在尸體的胸口、那片被豁口染紅的襯衫之上,
用同樣的暗紅色赫然涂寫著幾個大字:“我回來了。”字跡張狂扭曲,
如同瀕死野獸最后的咆哮,充滿了某種歇斯底里的宣告感。
冰冷的空氣帶著血腥味沉沉壓入林薔的肺部。她捏緊了拳頭,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的微小刺痛才勉強將她從這種粘稠的驚悚感里拔出來幾分。
多年的刑警生涯讓她見識過足夠多的兇殘,
但這現(xiàn)場彌漫出的冰冷儀式感和那股深入骨髓的惡意,依舊讓她脊梁骨竄起一陣寒意。
“現(xiàn)場情況?”林薔的聲音像是被冰水浸透過的礫石,有些沙啞。
一直蹲在血跡邊緣的年輕法醫(yī)抬起頭,
他的防護面罩也擋不住發(fā)白的臉色:“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晚十點到十二點之間,
死因就是…呃,顯而易見的斬首。兇器應(yīng)該是重型利器,
像是斧頭或者大型砍刀之類的…極其干脆利落,下手的人力氣很大或者非常有經(jīng)驗。
”他咽了口唾沫,指了指地上的血圓,“這個…更奇怪。
血還沒有完全凝固就被刻意涂抹成這個形狀。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頭呢?
”林薔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倉庫那些堆積如山的破舊機器和腐爛的木箱構(gòu)成的濃重陰影,
感覺那里每一個角落都像蟄伏著吞噬生命的怪物。“整個倉庫都翻遍了,沒找到。
”痕檢組一個隊員抹了把額頭上滲出的汗,有些艱難地回答,“也檢查過附近區(qū)域,
沒發(fā)現(xiàn)可能的拋擲點。那東西,就好像…憑空蒸發(fā)了。”“繼續(xù)找!”林薔下令,
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她自己也朝前走了幾步,試圖更近地觀察那具殘缺的軀體。
男人穿著普通的灰色夾克,米色休閑褲,腳上是一雙常見的黑色運動鞋,
樣式普通到街頭巷尾隨處可見。除了那道最觸目驚心的傷口,
他身上似乎沒有過多、足以引發(fā)注意的其他傷痕或掙扎搏斗留下的印記。
他就像是平靜地走向了終點,然后在最接近的時刻,
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瞬間剝奪了存在的標識——他的頭顱。倉庫門外呼嘯的風(fēng)雨中,
隱約夾著嘔吐的聲音,是某個新來的警員終于忍不住了。林薔置若罔聞,
全部的感官都被眼前的殘酷畫面吸住。她只是機械地下達著指令:“保護現(xiàn)場!每一寸地面,
每一樣?xùn)|西,都必須拍照、測量、取樣!通知指揮中心,調(diào)派警犬支援!以倉庫為中心,
擴大搜索范圍!務(wù)必找到那顆…頭!”她頓了頓,艱難地補充,“還有,通知鑒證科,
盡快進行指紋和DNA提取比對吧。”不知為何,一種極度不祥的預(yù)感,
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幾天在疲憊與血腥氣息中的掙扎飛逝而過,
林薔再踏入市局那棟終日亮著白熾燈光的冰冷建筑時,
腳步虛浮得如踩在深水底滑膩的軟泥上。走廊慘白的燈光,
在她眼下的烏青上涂抹了一層額外的黯淡。她推開辦公室沉重的門,
那股混合了劣質(zhì)速溶咖啡、陳舊紙張和汗味的渾濁空氣撲面而來,幾乎凝結(jié)出實體。
幾個負責(zé)跟進的隊員圍在一張鋪滿了照片和報告紙的桌子旁,沒人說話,
空氣沉重得能擰出水。技術(shù)組的小王僵在電腦前,身體繃得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
他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不住地微微顫抖,
顯示器幽幽的藍光映在他因驚駭而毫無血色的臉上。這份死寂讓林薔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林隊…” 小王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干澀發(fā)顫,每一個音節(jié)都抖得厲害,
“結(jié)果…回來了…就…就在剛剛…”林薔沒有催促,只是大步走過去,繞到小王身后。
她的目光穿透空氣,死死釘在屏幕中央那份打開的最新DNA初步比對報告上。
“……初步確認,案發(fā)現(xiàn)場提取的尸骸組織細胞樣本中,
樣本……高度吻合……符合血緣遺傳規(guī)律……”報告上冷冰冰的醫(yī)學(xué)和法學(xué)術(shù)語排列在一起,
此刻變成了一把燒紅的鋼錐,狠狠捅進了林薔的腦子。
嗡——一股強勁的眩暈感瞬間將她淹沒,辦公室里嗡嗡作響的空調(diào)聲、窗外隱約的車流聲,
剎那間被拖得很遠很遠,扭曲成模糊的背景噪音。周承宇?那個名字像是帶著電的倒刺鉤子,
扯開了記憶深處那道從未真正愈合的傷疤。
五年前那個夜晚驟然在她眼前閃回:同樣傾盆的暴雨,抽打著城市。
報警電話里扭曲變調(diào)的尖叫如同刮擦玻璃。
她和同事們撞開周家別墅那扇沉重的、價值不菲的雕花胡桃木大門時,
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像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客廳宛如修羅場——男主人周兆銘歪倒在巨大的落地窗邊,
昂貴的羊毛毯吸飽了他身下蜿蜒淌出的暗紅液體,整個頸部和胸膛被某種銳器攪得血肉模糊。
女主人沈麗萍匍匐在不遠處昂貴的真皮沙發(fā)旁,一只手指不甘地朝前伸著,
身下浸出的血泊與丈夫的緩緩匯合。
還有他們年幼的女兒周曉曉……那個曾在她調(diào)查走訪時甜甜地叫她“警察姐姐”的孩子,
小小的身軀像一件被撕爛的布娃娃丟在客廳中間的波斯地毯上。那時周承宇在哪里?在樓上!
林薔記得自己帶著幾個人踩著粘滿血的樓梯沖上去,踹開反鎖的主臥門。窗戶洞開著,
雨水夾雜著冷風(fēng)瘋狂地灌進來,把淺色的窗簾吹得像招魂幡一樣胡亂飛舞。窗臺上沾著血跡,
凌亂的腳印一直延伸到窗臺邊緣……外面是別墅后面那條流速湍急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明江。
那時局里的結(jié)論是,周承宇作為唯一的幸存者(或者說,當時被認定的首要嫌疑人),
在行兇后因畏罪或拒捕而倉皇跳江,生死不明。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五年來,
那懸而未決的血案像一片厚重的烏云,沉甸甸地壓在林薔的心頭,
更壓在刑偵支隊的案卷柜最深處。現(xiàn)在,一個本該在五年前就葬身江底的“兇手”,
一具沒有頭顱的軀體,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
以一種極端詭異而充滿挑釁的姿態(tài)被“擺”了出來。“不可能!”一個聲音嘶啞地響起,
是老吳,隊里的老刑警,當年也是“9·21”的勘查主力之一。他猛地站起來,
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屏幕,手臂揮舞著,
不知是要打碎屏幕還是要抓住一個虛無的答案,“周承宇早死了!他跳江了!
明江是什么地方?入海口附近,暗流能把鋼筋都卷斷了!打撈隊輪著撈了快一個月!
一寸寸江底都搜過了,連根骨頭渣子都沒撈上來!他怎么可能五年后又回到地面上,
還被人砍了頭扔在這?”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杯子里的殘茶跳起來濺得到處都是,
“見鬼了!真是他娘的見鬼了!”辦公室里炸開了鍋,
震驚、質(zhì)疑、難以名狀的恐懼攪和在一起。有人喃喃著“這DNA報告會不會出錯了”,
有人在低聲回憶當年周家案發(fā)現(xiàn)場更血腥的細節(jié),聲音干澀。只有林薔沒有動。
那種冰窖般的感覺從脊椎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的大腦在極速運轉(zhuǎn),
邏輯鏈條瘋狂地旋轉(zhuǎn)沖撞著——死了的人不能死第二次。如果報告沒錯,
那么只有一種可能:當初跳入明江的那個,根本不是周承宇本人!或者說,這個被斬首的人,
根本不是五年后本該存在的那個周承宇!矛盾本身就構(gòu)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邏輯死結(jié)。
而眼前這具無頭的尸體,和地上那個血腥冷酷的圓圈及血書“我回來了”,
像一張帶著冷笑的面具,后面隱藏的東西僅僅是冰山一角,就足以打敗他們過往的所有認知。
“查!”林薔的聲音不大,卻像一塊冰投入沸騰的油鍋,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和混亂,
“所有方向!重新啟動‘9·21’周家滅門案的全部關(guān)聯(lián)檔案!
我要所有當年在現(xiàn)場沒被完全解釋的痕跡物證!
當年所有調(diào)查方向——無論被證實還是被否決的,全部篩一遍!重點!”她轉(zhuǎn)身,
目光如手術(shù)刀般掃過每一個隊員的臉,最后停在老吳那張因激動而漲紅的臉上,
“當年周家出事后,誰最先抵達現(xiàn)場?除了周家人,那個時間段還有什么人出現(xiàn)在別墅外圍!
所有監(jiān)控記錄,不論路口治安探頭還是鄰居的私人安防系統(tǒng),哪怕只拍到一只野貓,
也要給我捋清楚!”辦公室里凝滯的空氣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攪動,重新流動起來,
雖然裹挾的依然是刺骨的寒意。技術(shù)組鍵盤的噼啪聲重新密集,電話鈴此起彼伏。
一場向著過去深淵的追索,在DNA報告投下的巨大疑云中,重新啟程。
每一秒都拖拽著巨大的重量。線索像投入泥潭的石子,無聲無息地沉沒。
當年周家附近覆蓋嚴密的監(jiān)控,
五年時光里被新的社區(qū)工程、頻繁的更換儲存設(shè)備、甚至是幾次區(qū)域性的電力故障徹底摧毀。
那些鄰居模糊的記憶碎片,經(jīng)過時光的沖刷早已嚴重失真,拼湊不出值得信賴的嫌疑人輪廓。
唯一被時間保留下來的,只有沉默的證據(jù)。
痕檢的匯報簡短而壓抑:“血畫、血字與尸體自身的血液樣本匹配度極高。
現(xiàn)場提取到數(shù)十種不同個體的微跡——頭發(fā)、皮膚碎屑、纖維,但環(huán)境污染太嚴重,
多數(shù)屬于倉庫過去使用者或非法闖入住客遺留的混合物。
”“至于頭顱…”鑒證組的組長推了推眼鏡,
表情帶著一絲罕見的困惑和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激動,“…現(xiàn)場沒有。但,
林隊…這個…你看這里!”她指向一份放大打印的痕檢照片。
出的水泥地面邊緣發(fā)現(xiàn)的細微痕跡——兩道極其淺淡、間隔大約三十厘米左右的平行拖拽痕,
細長,幾乎被流淌開的血跡遮蓋住。“這形狀,像什么?”林薔湊近屏幕,
強壓下疲憊和內(nèi)心的急躁。“箱子。”鑒證組長語氣很肯定,“像帶滾輪的箱子留下的壓痕。
在血沒完全滲干之前,有重物從上面被拖過去,然后又挪開。時間很短。
”一個在血泊里短暫停留的帶輪箱子?里面裝的是什么?答案幾乎呼之欲出。而它的消失,
意味著整個案件的核心物件已被轉(zhuǎn)移。然而線索的魔方擰動之下,
竟然轉(zhuǎn)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面——地下黑市整形圈。
老吳靠著近乎掘地三尺的摸排加上線人那模棱兩可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
在迷宮般曲折的暗網(wǎng)某個加密角落,發(fā)現(xiàn)了幾條交易記錄。交易貨幣是難以追蹤的比特幣,
內(nèi)容指向提供極其精細的面部輪廓骨骼修正服務(wù),報價高得足以令人咂舌。
收款方信息寥寥無幾,
唯一有價值的指向是一座位于城市老化工區(qū)、早已廢棄多年的職工醫(yī)院療養(yǎng)樓。
那里曾是塵肺病患者的集中療養(yǎng)地,早已在產(chǎn)業(yè)轉(zhuǎn)型的浪潮中被遺棄,
孤零零矗立在彌漫著化工遺留氣味的荒地邊緣,是滋生不法交易的完美溫床。
行動在凌晨發(fā)起。警車悄無聲息地包圍了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大骸骨的廢棄建筑。
外墻磚石斑駁剝落,黑洞洞的窗口像無數(shù)只失明的眼睛,冷冷注視著這群不速之客。
空氣里滯澀的化學(xué)氣味和濃郁的塵土味混合在一起,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沉悶。
林薔帶隊破開銹蝕鐵皮包裹、形同虛設(shè)的大門。
手電光柱刺破厚重的黑暗與塵埃飛舞的混沌空間。
內(nèi)部的景象如同廢棄多年的標本倉庫:倒塌的石膏隔斷,積滿厚塵的水磨石地面,
歪斜或碎裂的病床金屬架隨意堆疊。然而在深入大樓中部、一處被嚴密改造過的角落,
手電光劃過了殘留的異樣痕跡——廢棄手術(shù)室的大門虛掩著。空氣里,
消毒水那霸道尖銳的氣味如同實體般沖了出來,還裹挾著一種溫?zé)岬摹o法掩蓋的鐵銹腥甜。
那種腥甜味讓林薔的神經(jīng)瞬間繃緊。她示意隊員噤聲,自己側(cè)身,
用肩膀頂開那扇異常沉重的防火門。慘白的無影燈孤懸在高高的天花板上,
像一個冷冰冰的太陽,將下方手術(shù)臺上的一切照得纖毫畢現(xiàn)。一個男人仰面躺在那里。
穿著沾了灰的白大褂,身體松弛地攤開,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然而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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