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領養二十年,養父臨終才說出我的出生地——燈籠村。回到山村第一晚,
我看見家家戶戶門前掛著人皮燈籠,里面裹著跳動的心臟。村長告訴我:“掛燈籠是傳統,
為了安撫山神。”可當我掀開祠堂地窖,發現里面堆滿和我相貌相似的干尸。更詭異的是,
祠堂族譜上竟有我和女友的名字,墨跡未干。逃命時,村長女兒在身后輕笑:“哥哥,
你的燈籠還沒掛呢。”山洞深處,山神睜開千只眼睛,用我死去母親的聲音說:“孩子,
娘給你做的燈籠……喜歡嗎?第一章 回村雨不是落下來的,是砸。冰冷的鐵錘,一下,
又一下,狠狠夯在擋風玻璃上。雨刮器瘋了似的左右抽打,刮開的瞬間,
露出車燈撕破的濃稠黑暗——扭曲的樹影如同鬼爪,在泥濘的山路上狂舞。車輪碾過坑洼,
底盤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次顛簸都像是要把這輛租來的破車連同我的骨頭一起震散架。
副駕上,蘇晚緊抿著唇,臉色蒼白。她纖細的手指死死摳著安全帶,指關節泛出青白色。
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映亮她半邊臉,信號格那里,一片死寂的空白。
“這鬼地方…”她低聲咒罵,聲音被淹沒在引擎的嘶吼和暴雨的咆哮里。我喉嚨發干,
像塞滿了滾燙的沙礫。方向盤被汗水浸透,又濕又滑。
視線努力穿透擋風玻璃上那層永遠刮不干凈的水幕,
在道路右側的峭壁和左側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之間,
尋找著那個該死的、只存在于養父臨終前斷續囈語中的地名——燈籠村。
“陳默…默…默兒…” 病床上,那個枯槁的老人,曾經像山一樣撐起我整個童年的男人,
只剩下皮包骨頭,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雜音。
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某個虛無的點,渙散,卻又燃燒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恐懼。
“…回…回去…燈籠…燈籠村…找…找…”“找什么?爸?找什么?
”我緊緊握住他枯槁冰冷的手,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找…” 他的嘴唇無聲地開合了幾下,瞳孔驟然收縮,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
“…找你自己…”最后一個字音落下,他頭一歪,徹底沒了聲息。監護儀發出刺耳的長鳴。
找我自己?這四個字,像四根冰冷的鐵釘,狠狠楔進我的腦子。二十年來,
我是陳國棟的兒子陳默,這個身份天經地義。可現在,
這基石被養父臨終的遺言撬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裂縫下面,
是“燈籠村”這個散發著腐爛和未知氣息的名字。我調取了所有能查的記錄,
甚至動用了蘇晚在民俗研究所的關系,才在犄角旮旯的舊地圖上,
勉強定位到這個仿佛被世界遺忘的坐標點。地圖上,它只是個不起眼的小黑點。現實中,
它卻像一頭蟄伏在群山褶皺里的活物,散發著拒人千里的惡意。導航早已失靈,
手機信號在進山半小時后就徹底消失,只有這張打印出來的、被雨水洇濕發皺的路線草圖,
勉強指引著方向。路越來越窄,越來越爛,兩旁的樹木枝椏瘋狂地拍打著車窗,
如同無數枯瘦的手臂在拉扯。“前面!”蘇晚突然喊了一聲,聲音尖銳,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猛地踩下剎車。車輪在泥濘里打滑,車頭危險地甩了一下,
才歪斜著停住。車燈的光柱,像兩把生銹的鈍刀,勉強劈開了前方一小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路的盡頭,或者說,路的消失之處,立著一個東西。不是界碑,也不是路牌。
那是一根腐朽不堪的木頭柱子,頂端,挑著一盞……燈籠。慘白的光,
幽幽地從那燈籠里透出來。光線很弱,在暴雨的沖刷下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但那光暈的邊緣,卻清晰地勾勒出燈籠的材質——不是紙,也不是布。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帶著某種生物質感的薄層。慘白中透著一股蠟黃的底色,
像泡得太久的皮革,又像……某種被剝下來的東西。
燈籠表面布滿了細微的、不規則的紋路和褶皺,在濕漉漉的光線下,
隱隱反射著令人作嘔的滑膩光澤。燈籠紙?不,更像是……某種皮。一種冰冷的麻感,
瞬間從我的尾椎骨竄上頭頂,頭皮陣陣發緊。胃袋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狠狠擰了一下。
“那…就是村口?”蘇晚的聲音干澀得厲害,眼睛死死盯著那盞在風雨中飄搖的怪燈,
身體下意識地往座椅深處縮了縮。我盯著那盞皮燈籠,那慘白的光暈似乎有種魔力,
要將人的視線和魂魄一并吸進去。養父臨終前那張因極度恐懼而扭曲的臉,
又一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走。”我的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陌生。深吸一口氣,
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腥氣,掛上倒擋,小心翼翼地沿著泥濘狹窄的路基往后倒車,
直到找到一處勉強能容納車身的、被雨水泡得稀爛的凹陷處。車輪碾過泥漿,
發出令人牙酸的噗嗤聲,車身猛地傾斜,差點滑進旁邊的陡坡,最終險之又險地停了下來。
“車只能停這兒了。”我熄了火,拔下鑰匙。發動機的轟鳴聲消失,
只剩下暴雨瘋狂擊打車頂的爆響,以及車外呼嘯的山風,如同無數怨鬼在哭嚎。推開車門,
冰冷的雨水和更冷的空氣瞬間灌了進來,激得我打了個寒顫。腳下泥濘濕滑,一腳踩下去,
泥漿幾乎沒過了腳踝。蘇晚也下了車,裹緊了單薄的外套,身體微微發抖,
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別的什么。她打開強光手電,一道雪亮的光柱刺破雨幕,
射向那根挑著皮燈籠的柱子。光柱掃過,照亮了柱子后面影影綽綽的景象。
一片死寂的黑暗里,零星地亮著幾點……同樣慘白的光。光點稀疏,順著山勢向上蔓延,
一直延伸到被黑暗吞沒的山腰。每一個光點,都是一盞……皮燈籠。
它們就那么孤零零地懸掛在幾棟幾乎完全融入黑暗的、低矮房屋的門口。在瓢潑大雨中,
無聲地搖曳著,散發著幽幽的、令人心悸的白光。沒有狗叫,沒有人聲,
甚至沒有一絲一毫屬于活物的動靜。整個村子,像一座巨大的、浸在水里的墳墓。只有雨聲,
風聲,和那幾盞皮燈籠在風雨中輕輕搖晃時,腐朽木頭發出的細微呻吟。
“這地方…”蘇晚的聲音在手電光柱里顯得異常微弱,“…連個鬼影都沒有。
”我咽了口唾沫,喉嚨里火燒火燎。
強光手電的光束在泥濘的地面和前方黑洞洞的村口小路上來回掃視,
試圖找到一點能證明這里還有人煙的跡象。除了泥水,只有被暴雨沖刷下來的枯枝敗葉。
“有人嗎?”我扯開嗓子喊了一聲,聲音立刻被風雨撕扯得七零八落,消失在濃重的黑暗里。
回應我的,只有更猛烈的雨聲。手電光無意間掃過旁邊一棟幾乎被荒草淹沒的土坯房。
房檐低矮,腐朽的木門緊閉著。就在那緊閉的門楣上方,掛著一盞皮燈籠。
光束停在了那盞燈籠上。雨水順著那慘白的“燈籠紙”往下淌。在強光的穿透下,
那薄薄的皮膜顯得更加詭異。光線似乎無法均勻地透過去,
映照出里面……包裹著某種東西的輪廓。不是蠟燭,也不是燈泡。那輪廓,
在慘白的光暈中心,微微地、極其微弱地……起伏著。一下。又一下。緩慢,
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生命力。像一個沉睡的心臟,在皮囊的囚籠里,
無意識地搏動。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滾,我猛地彎下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
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陳默!你怎么了?”蘇晚嚇了一跳,趕緊扶住我,
手電光慌亂地晃動。“那…那里面…”我指著那盞燈籠,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
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有東西…在動!”蘇晚順著我指的方向看去,
手電光再次聚焦在那盞皮燈籠上。慘白的光暈里,那模糊的、搏動著的輪廓,
在雨水的沖刷下,顯得格外清晰。她的身體瞬間僵住了。扶著我胳膊的手猛地收緊,
指甲幾乎嵌進我的肉里。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她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抖,牙齒咯咯作響。
“心…心臟?”她失聲低呼,聲音抖得不成調子,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尖銳,
“那…那里面…包著的是…人的心臟?”這個恐怖的念頭像一道閃電劈進腦海。我猛地抬頭,
手電光柱瘋狂地掃向視線所及的其他幾盞掛在屋檐下的皮燈籠。慘白的光暈中,
每一盞燈籠的中心,都隱隱約約包裹著一個相似的、微微搏動著的模糊輪廓!
一股無法言喻的巨大恐懼攫住了我,冰冷徹骨,瞬間抽干了四肢所有的力氣。
我和蘇晚像兩尊被凍僵的石像,站在瓢潑的冷雨里,手電光柱兀自顫抖著,
照亮那些在風雨中無聲搖曳、包裹著詭異跳動的“內核”的人皮燈籠。
整個世界只剩下震耳欲聾的雨聲,以及我們自己狂亂到幾乎要撞破胸膛的心跳。
“跑…”蘇晚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帶著哭腔,像是被什么東西扼住了喉嚨,
“陳默…我們快跑…離開這鬼地方!”跑?能跑到哪里去?
身后是吞噬一切的漆黑群山和泥濘絕路,前方是掛著人皮心燈的詭異村落。
養父臨終的囈語在耳邊炸響——“找你自己”!這念頭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尖叫。
恐懼和一種病態的、被詛咒般的執念在體內瘋狂撕扯。“不行!
”我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一把攥住蘇晚冰涼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了她一跳,
“我爸…他讓我回來!我必須…必須知道!”就在這時,一道昏黃的光束,
突兀地從村子深處、地勢稍高一點的地方刺破雨幕,直直地朝我們射來。光束搖晃著,
越來越近。一個佝僂的身影,披著一件深色的蓑衣,戴著一頂破舊的斗笠,
手里提著一盞樣式古舊、散發著微弱黃光的煤油風燈,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濘,
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昏黃的燈光勉強照亮了他斗笠下那張溝壑縱橫、如同風干樹皮般的臉。
眼窩深陷,渾濁的眼睛在燈光下反射著一點幽光,直勾勾地盯著我們。“外鄉人?
”一個蒼老、干澀,如同枯枝摩擦般的聲音響起,穿透了雨幕。他停在我們幾步之外,
煤油燈光將他佝僂的身影拉長,扭曲地投在泥濘的地面上。斗笠下的眼睛,
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你們…怎么找到這兒的?
”他緩緩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視。蘇晚嚇得往后縮了一步,緊緊靠在我身上。
我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些:“老人家,我們…是來找人的。
這里…是燈籠村吧?”“找人?”老人重復了一遍,渾濁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銳利得像針,仿佛要刺穿皮肉,看到骨頭深處。他的視線掠過我,又掃了掃蘇晚,
最后落回我的臉上,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個難以察覺的、冰冷的弧度。
“找誰?”“我…我叫陳默。”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迎著那冰冷的目光,
“二十年前…我是從這個村子…被領養出去的。我養父…前幾天過世了,他讓我回來看看。
” 我猶豫了一下,終究沒說出“找自己”那三個字。
“陳默…”老人低聲念了一遍我的名字,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波瀾,像是在念一個陌生的物件。
他沉默了幾秒,昏黃的煤油燈光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跳躍,投下更深的陰影。“跟我來吧。
雨大,先避避。”他沒有再多問一句關于我身世或養父的話,仿佛一切早已了然于胸。
他提著那盞昏黃的煤油風燈,轉身,佝僂著背,
朝著村子深處那片懸掛著更多慘白心燈的黑暗走去。腳步踩在泥濘里,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響。
我和蘇晚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和一絲絕望的無奈。沒有選擇。
在這片被暴雨和詭異燈籠統治的黑暗山坳里,這個突然出現的老人,
是唯一能抓住的、散發著腐朽氣息的稻草。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他身后。
煤油燈昏黃的光暈只能照亮腳下一小片濕滑的泥地。
兩邊那些低矮的房屋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輪廓模糊不清,如同蟄伏的巨獸。
每一棟房屋的門楣上方,都無一例外地懸掛著一盞慘白的皮燈籠。雨水沖刷著它們,
燈籠里包裹著的、搏動著的輪廓,在昏黃燈光的邊緣若隱若現,散發著無聲的恐怖。
老人沉默地走著,除了腳步聲和風雨聲,再無其他聲響。整個村子死寂得可怕。
沒有燈光從那些黑洞洞的窗口透出,沒有一絲人聲,連蟲鳴都消失了。
只有那些懸掛在門楣上的心燈,是這片死地唯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活物”。“老人家,
”蘇晚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這些…這些燈籠…為什么掛這個?里面…里面是什么?” 她鼓起勇氣,
指向最近一盞在風雨中搖曳的慘白燈籠,那搏動的輪廓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老人腳步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他佝僂的背影在昏黃燈光下顯得更加陰森。他沉默了幾秒,
那干澀枯啞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像是從墳墓里飄出來:“山神爺…要看的。
”他的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起伏,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比如今天天氣如何。
“山神爺?”蘇晚追問,聲音更緊了,“看…看什么?”“看心。”老人吐出兩個字,
繼續往前走。煤油燈的光暈隨著他的步伐晃動,
照亮前方一條更加狹窄、向上延伸的石板小徑。小徑兩側的房屋似乎更密集了些,
慘白的燈籠也更多,像無數只冰冷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我們在泥濘中跋涉。
“村子靠山吃山,驚擾了山神爺,是要降罪的。”他自顧自地說下去,語氣依舊平板無波,
像是在背誦古老的訓誡,“掛上燈,獻上心,山神爺看著里頭的心還跳著,
就知道人還‘誠’,火氣就消了。這是…老輩傳下來的規矩。
” 他刻意加重了“規矩”兩個字,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重。獻心?看心?用活人的心臟,
裹在人皮里點燈,只為了平息一個虛無縹緲的山神怒火?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這已經不是詭異,而是赤裸裸的、令人作嘔的原始血腥崇拜!蘇晚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指甲隔著濕透的衣服掐進肉里,她急促的呼吸噴在我的手臂上,冰涼一片。
“那…里面的人…”我艱難地開口,感覺喉嚨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會死嗎?”“死?
”老人似乎發出了一聲極輕的、類似嗤笑的聲音,轉瞬即逝,“心還在跳,人就在。
心不跳了,燈滅了…”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陰森的意味,
“…那就是山神爺把人收走了。該。”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心和恐懼混雜著沖上我的喉頭。
那些燈籠里微微搏動的心臟,就是被囚禁的生命倒計時?掛在自家門口,
日夜被所謂的“山神”凝視?“那…掛燈的人…都是自愿的?
”蘇晚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老人沒有回答。他停下了腳步,
停在了一棟明顯比周圍房屋高大些、也稍微齊整些的石頭房子前。
石頭砌成的墻壁被雨水沖刷得發黑,兩扇厚重的木門緊閉著,門楣上,
同樣掛著一盞慘白的皮燈籠。燈籠在風雨中搖晃,里面包裹的心臟輪廓,隨著光線明暗,
微弱地搏動著。昏黃的煤油燈光映照下,我清晰地看到,那燈籠的“皮”,
似乎比別處的更細膩一些,顏色也更…新鮮?這個念頭讓我胃里又是一陣翻江倒海。“到了。
”老人轉過身,斗笠下的眼睛在煤油燈光里幽幽地看著我們。他伸出枯瘦的手,
指向那扇緊閉的木門旁邊一棟更加低矮、像是倉房的黑黢黢小屋子。“你們,住柴房。
”他的語氣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冰冷生硬。“柴…柴房?”蘇晚愣住了。
“村里不留外客過夜。”老人語氣平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這是規矩。
柴房能遮雨。” 他不再看我們,徑直走向主屋那扇掛著心燈的木門。
他從腰間摸出一把黃銅鑰匙,插進鎖孔,伴隨著沉重的、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門被推開一條縫。
著潮濕霉味、陳舊木頭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草藥又帶著點腥氣的味道從門縫里涌了出來。
昏黃的燈光短暫地照亮了門內一小塊地面——是夯實的泥土,坑洼不平。
就在老人側身要進去的瞬間,我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門內黑暗處,似乎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像是個孩子,動作快得驚人,只留下一片模糊的衣角殘影,瞬間就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誰?!”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聲音在雨夜里顯得格外突兀。老人的動作頓住了。
他緩緩轉過頭,斗笠下的陰影完全遮住了他的臉,
只有那渾濁的眼睛在昏黃光線下反射著一點幽光,直勾勾地釘在我臉上。
那目光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死寂,比這暴雨夜更讓人心寒。
“你看錯了。”他干澀的聲音響起,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沒人。
”說完,他不再停留,佝僂著背,一步跨入門內。厚重的木門在他身后“砰”地一聲關上,
隔絕了里面那點微弱的光線和古怪的氣味,也隔絕了我們所有的疑問。
只有門楣上那盞慘白的皮燈籠,在風雨中兀自搖晃,里面的心臟輪廓,微弱而固執地搏動著。
冰冷的雨水順著我的頭發流進脖頸,刺骨的寒意讓我打了個哆嗦。蘇晚緊緊貼著我,
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那扇緊閉的、掛著心燈的木門,像一張沉默的巨口,散發著不祥。
“他…他撒謊…”蘇晚的聲音帶著哭腔,細微地顫抖著,“我…我也看見了…門里…有人!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心臟,越收越緊。這個村子,每一寸空氣都浸透了謊言和血腥。
那扇門后藏著什么?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又是誰?“先…先去柴房。”我啞著嗓子說,
喉嚨干得發痛。強光手電的光柱掃向旁邊那棟黑黢黢的低矮柴房。門是破舊的木板釘成的,
歪歪斜斜地虛掩著,門軸處銹死了大半,只留下一條窄縫,里面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我用力推了一下,門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向內打開。
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陳年灰塵、腐爛木頭和動物糞便的惡臭撲面而來,
嗆得我和蘇晚同時捂住了口鼻,劇烈地咳嗽起來。手電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柴房內部。
空間狹小,地上鋪著厚厚一層發黑潮濕的稻草和不知名的碎屑。
角落里堆著一些朽爛的柴禾和農具,掛滿了蛛網。屋頂似乎有漏雨的地方,
角落里傳來“滴答、滴答”的水聲。最里面靠墻的地方,
胡亂堆著一些破麻袋和看不出原色的破爛棉絮。這就是我們今晚的“避風港”。
絕望感沉甸甸地壓下來。蘇晚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涌了出來,混合著臉上的雨水無聲地流淌。
“睡吧…至少能擋點雨…”我疲憊不堪地摟住她的肩膀,聲音沙啞。
恐懼、寒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憊感幾乎將我們擊垮。
我們摸索著走到那堆相對干燥些的破麻袋和棉絮旁,顧不上那令人作嘔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