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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選章節

    發表時間: 2025-06-01 19:33:45

    1 第一章:風起·老槐樹下的初見初夏的北方小城,陽光已帶著灼人的熱度,

    空氣里浮動著香樟樹特有的微辛氣息和隱約的蟬鳴。

    省重點中學——北城一中的紅磚教學樓沉默矗立,見證著少年少女們兵荒馬亂的青春。

    高三(二)班的教室里,風扇在頭頂有氣無力地旋轉,

    卷起書本的油墨味和少年人蓬勃的汗氣。數學老師的聲音在講臺上抑揚頓挫,

    粉筆灰簌簌落下。靠窗倒數第二排的位置,坐著一個身影,與周遭略顯浮躁的氛圍格格不入。

    他叫林辰。一件洗得微微泛白的藍白校服,袖口被一絲不茍地挽到小臂中間,

    露出線條清晰、膚色偏白的手腕。他坐姿挺拔,像一棵崖邊松,清冷而專注。

    陽光穿過玻璃窗,在他低垂的眼睫和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陰影。他面前的草稿紙上,

    復雜的幾何圖形旁,是流暢而略顯鋒利的演算筆跡,偶爾筆尖停頓,

    他修長的手指會無意識地摩挲紙頁邊緣,帶著一種沉浸思考的韻律感。

    他身上有種奇異的矛盾感:少年的輪廓尚未完全褪去青澀,

    氣質卻沉淀著超越年齡的沉靜和疏離,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囂都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

    只有空氣里飄散的、極淡的皂角清香,昭示著屬于這個年紀的干凈。

    坐在他斜前方隔了兩排的許知夏,又一次在老師講解習題的間隙,

    忍不住將目光悄悄投向那個安靜的角落。這是她轉學來北城一中的第二個月,

    對這個名叫林辰的男生,她早已聽聞。年級第一的常客,各類理科競賽的獎牌收割機,

    以及——眾所周知的“冰山”。許知夏微微抿唇,

    清秀的眉宇間帶著一絲好奇和不易察覺的緊張。她扎著簡單的馬尾,

    幾縷碎發貼在光潔的額角,一雙杏眼清澈得像蓄著山泉,此刻正小心地觀察著。

    她注意到他解題時微蹙的眉心,專注時仿佛能將紙張洞穿的眼神,

    還有那習慣性轉筆的、骨節分明的手指——動作干凈利落,帶著一種獨特的掌控力。

    午休的鈴聲終于刺破沉悶。許知夏松了口氣,快速收拾好書本。

    她習慣去操場角落那棵據說有百年樹齡的老槐樹下看書,那里人少,樹蔭濃密,

    是個難得的清凈之地。抱著心愛的《飛鳥集》,她腳步輕快地穿過喧鬧的人群。然而,

    當她走到熟悉的位置時,腳步卻頓住了。樹下那張唯一的石凳上,已經坐了一個人。林辰。

    他微微低著頭,膝蓋上攤開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書,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槐樹葉,

    在他身上灑下跳躍的光斑。他整個人沐浴在光影里,安靜得像一幅畫。微風拂過,

    幾片細小的槐花打著旋兒落在他肩頭,他也渾然未覺,只有書頁被輕輕翻動的聲音,

    和遠處操場上模糊的喧鬧形成奇異的對比。許知夏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猶豫了不到一秒,

    還是抱著書,輕手輕腳地走到石凳的另一端,隔著半臂的距離,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她甚至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股干凈的皂角味,混合著書本特有的油墨氣息,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陽光和樹葉的清新。她屏住呼吸,翻開自己的《飛鳥集》,

    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泰戈爾的詩句上。然而,眼角的余光卻像有了自己的意識,

    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旁邊。他看得那么專注,側臉的線條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流暢。

    他的睫毛很長,低垂著,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許知夏注意到他翻書時,

    小指會微微蜷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她甚至能看清他校服領口下,

    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少年清瘦的鎖骨。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書頁翻動的沙沙聲,

    和彼此幾乎微不可聞的呼吸。蟬鳴在頭頂高唱,陽光滾燙,

    許知夏卻覺得臉頰有些莫名的發燙。她假裝看得很投入,手指卻無意識地絞緊了書頁的邊緣。

    時間在靜謐中流淌。突然,林辰合上了書,動作干脆利落。他站起身,

    頎長的身影在許知夏旁邊投下一片陰影。許知夏下意識地抬起頭,

    猝不及防地撞進他的視線里。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深邃得像秋日的夜空,

    此刻帶著一絲剛從書頁中抽離的迷蒙,卻又在瞬間恢復了慣常的清冷。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沒有驚訝,沒有不耐,平靜得如同掠過水面的風,卻讓許知夏的心猛地一緊,

    仿佛被那眼神穿透了所有偽裝。他什么也沒說,

    只是朝她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一個極其冷淡、近乎社交禮儀的示意,然后轉身,

    邁開長腿,徑直離開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操場拐角,許知夏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才發現自己剛才一直屏著呼吸。她低頭看著手中的詩集,

    泰戈爾的句子在眼前模糊成一片:“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她臉頰上的熱度還未褪去,

    心頭卻縈繞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根本沒注意到她是誰吧?

    或許只是把她當成了一個同樣來樹下看書的陌生人。許知夏搖搖頭,甩開那點莫名的情緒。

    她重新翻開書,指尖卻停留在剛才讀到的詩句旁。陽光依舊熱烈,蟬鳴依舊聒噪,

    但有什么東西,似乎在這個夏日的午后,在老槐樹的濃蔭下,悄然發生了改變。

    那道清冷如松的身影,和他身上干凈的皂角香,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

    漾開了細小的、卻無法忽視的漣漪。風起了。

    2 第二章:風近·筆記里的微光與雷聲中的和弦老槐樹下的“偶遇”之后,

    許知夏感覺自己和林辰之間那道無形的墻似乎……薄了那么一絲絲。并非他主動示好,

    而是某種難以言喻的、存在于空氣里的微妙變化。變化始于一次物理小測。

    許知夏看著發下來的試卷,鮮紅的“68”分像一根小刺,扎得她眼睛發酸。

    尤其是最后兩道綜合大題,幾乎全軍覆沒,

    老師講解時復雜的受力分析和能量轉換公式在她腦子里攪成一團漿糊。午休時,

    她獨自坐在座位上,對著卷子愁眉不展,鉛筆無意識地在草稿紙上劃拉著凌亂的線條。

    林辰從她身邊走過,去后排座位拿水杯。他的腳步似乎比平時慢了一拍,

    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她攤在桌上的試卷和那幾道刺眼的紅叉。許知夏心尖一顫,

    下意識地想用手臂遮住卷子,臉頰微微發燙。她以為他像往常一樣,會視若無睹地離開。

    然而,就在她低頭假裝整理書本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

    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支紅色中性筆,精準地抽走了她的物理試卷。許知夏愕然抬頭,

    只看到林辰挺拔清瘦的背影。他已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側對著她,垂著眼,

    目光落在她的試卷上。午后的陽光勾勒著他專注的側臉輪廓,薄唇微抿,

    神情嚴肅得像是在審閱一份重要文件。他沒有說話,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清晰得在安靜的教室里回蕩。許知夏的心跳瞬間失序,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臉頰。她僵在原地,

    不敢動,也不敢問,只能屏住呼吸,目光緊緊追隨著他手中的紅筆。

    她看到他快速地在錯題旁邊畫下簡潔的圈,不是簡單的叉,

    而是精準地圈出她理解偏差的關鍵點。然后,在試卷邊緣的空白處,

    他行云流水地寫下幾行字跡——不同于他平時解題時略帶鋒芒的草書,

    這一次的字跡是少有的工整清晰,力透紙背,每一個公式、每一個步驟都條理分明,

    直指要害。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每一秒,許知夏都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他專注的樣子,他握筆時微微凸起的指節,他偶爾因思考而輕蹙的眉頭,

    都像慢鏡頭一樣在她眼前放大。終于,林辰放下筆,將試卷輕輕放回她的桌面,

    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利落。他依舊沒有看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拿起水杯起身離開教室。許知夏幾乎是撲過去拿起那張試卷。

    試卷上殘留著他指尖微涼的觸感。她迫不及待地看向那些紅色的圈注和旁邊的解題思路。

    清晰、簡潔、直擊要害,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瞬間剖開了她混沌的思路。

    一股暖流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悸動涌上心頭,沖散了之前的沮喪。

    她指尖輕輕拂過那些工整的字跡,仿佛能感受到他落筆時的認真。第二天清晨,

    許知夏鼓起十二萬分的勇氣,將一個用干凈素色手帕包好的小包裹,趁林辰還沒到,

    飛快地塞進了他半開的課桌抽屜里。里面是媽媽昨晚剛做的桂花糕,松軟香甜,

    還帶著淡淡的溫熱。她緊張得手心全是汗,回到座位后假裝埋頭看書,耳朵卻豎得高高的,

    留意著后排的動靜。林辰來了。他拉開椅子坐下,習慣性地伸手進抽屜拿書,

    指尖觸碰到了那個柔軟的包裹。他動作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將包裹取出,放在腿上。

    許知夏用書本擋著臉,余光卻死死鎖住他。她看到他修長的手指解開了手帕的結,

    露出了里面碼放整齊、小巧精致的桂花糕。他沉默地看著,沒有立刻吃。

    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照亮了他低垂的眼睫,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就在許知夏快要被自己的心跳聲淹沒時,她看到林辰拿起其中一塊,動作很輕,

    近乎珍重地咬了一小口。他咀嚼得很慢,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然后,

    他小心地將剩下的桂花糕重新包好,放進書包最內側的隔層。整個過程,他沒有抬頭,

    也沒有向她的方向看一眼,但許知夏卻捕捉到了他嘴角一絲極淡、極快消失的弧度,

    像投入湖心的一粒小石子,在她心底漾開一圈又一圈甜蜜的漣漪。投桃報李的默契,

    在無聲中悄然建立。幾天后,一場毫無征兆的強雷暴突襲了這座北方小城。

    下午最后一節自習課,天色驟然陰沉如墨,狂風卷起操場上的沙塵和枯葉,

    猛烈地拍打著窗戶,發出駭人的砰砰聲。緊接著,一道刺目的閃電撕裂天幕,幾秒后,

    震耳欲聾的炸雷在頭頂轟然爆開!“啊!” 教室里響起幾聲壓抑的驚呼。

    許知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她從小就極度恐懼雷暴,

    那巨大的聲響像是直接砸在心臟上,讓她感到窒息般的恐慌。她下意識地抱緊雙臂,

    指甲深深掐進自己的胳膊,試圖用疼痛壓下尖叫的沖動。又一個驚雷炸響,她猛地一縮脖子,

    將臉深深埋進臂彎里,肩膀抑制不住地輕顫。恐懼像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教室里竊竊私語,

    有人抱怨著天氣,有人擔憂著放學回家,沒人注意到角落里那個瑟瑟發抖的身影。

    除了一個人。林辰坐在后排,眉頭緊鎖地看著窗外肆虐的風雨。一個炸雷響起時,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前排那一聲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抽氣。他目光投向許知夏的方向,

    看到她蜷縮著身體,像一只受驚的小獸,單薄的肩膀在寬大的校服下抑制不住地輕顫,

    長發垂落,遮住了她蒼白的側臉。他放在桌下的手,無意識地蜷緊又松開。雷聲間歇,

    但狂風暴雨依然猛烈。許知夏感覺自己的神經快要繃斷了,每一次閃電都讓她心驚肉跳。

    就在她幾乎要被恐懼吞噬時,一只骨節分明、帶著涼意的手,輕輕碰了碰她僵硬的胳膊肘。

    她驚得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淚眼朦朧中,撞進林辰深邃的眼眸里。

    他不知何時來到了她旁邊的空位坐下(她的同桌正好請假),

    距離近得她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林辰沒有說話,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但那雙沉靜的眼睛里,沒有慣常的疏離,反而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混雜著擔憂的專注。

    他遞過來一只黑色的、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耳機,耳機在他手指之間。許知夏愣住了,

    淚珠還掛在睫毛上,忘了眨。“戴上。”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

    在這喧囂的雷雨背景音中,卻奇異地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他的喉結不明顯地滾動了一下,

    遞著耳機的手指很穩。許知夏幾乎是本能地、顫抖著接過那只還殘留著他指尖溫度的耳機,

    塞進右耳。瞬間,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涌入耳膜。不是窗外狂暴的雷聲雨聲,

    而是一段清澈、寧靜、仿佛月光流淌般的鋼琴旋律。音符溫柔地包裹著她,

    像清涼的溪水漫過焦灼的心田,撫平了因恐懼而狂跳的脈搏。

    une)——她后來才知道它的名字——那空靈、夢幻、帶著淡淡憂郁卻又無比安寧的琴音,

    奇跡般地構筑起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外界令人心悸的轟鳴隔絕在外。

    她緊繃的身體一點點放松下來,緊掐著胳膊的手指也慢慢松開。她悄悄側過臉,

    看向身旁的林辰。他已經戴上了另一只耳機,正低頭看著攤在桌上的競賽題集,神情專注,

    仿佛窗外只是尋常的雨聲。他微抿著唇,下頜線繃得有些緊,

    側臉的輪廓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只有那偶爾因雷聲加劇而微微蹙起的眉心,

    和搭在書頁上、指節微微泛白的手指,泄露了他并非完全無動于衷——也許是對難題,

    也許是對身邊人殘留的緊張。兩人并肩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窗外是電閃雷鳴、狂風驟雨的混沌世界,

    窗內卻被這小小的耳機連接起一小片奇異的靜謐空間。耳機里流淌的月光,驅散了恐懼,

    也拉近了兩個靈魂之間無形的距離。許知夏的心跳漸漸平復,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安心、悸動和難以言喻的溫暖的奇異感覺。

    她悄悄地將臉轉向窗外,嘴角卻不自知地揚起一個極淺的弧度。雷聲似乎還在繼續,

    但在那流淌的月光里,它們變得遙遠而模糊了。風更近了。帶著皂角的微涼,

    和《月光》的溫柔。

    3 第三章:風動·紙條里的秘密與跑道上的溫度雷雨夜的《月光》和弦,像一顆種子,

    在許知夏的心田悄然生根發芽。那之后,她和林辰之間,似乎有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那道無形的冰墻,融化成了某種帶著暖意的薄霧,雖未完全消散,卻不再冰冷刺骨。

    第二天清晨,陽光明媚得仿佛昨日的狂風驟雨只是一場幻覺。

    許知夏攥著那只黑色的、帶著他指尖余溫的耳機,心口像揣了只小兔子。她深吸一口氣,

    走到林辰座位旁,將耳機輕輕放在他攤開的物理競賽書上。“昨天……謝謝你。

    ”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臉頰不受控制地泛起紅暈,

    像初春枝頭綻放的桃花,“那個……是什么曲子?”林辰正在演算的筆尖頓住了。他抬起頭,

    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泛紅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那目光平靜依舊,卻少了些往日的漠然,

    多了點許知夏讀不懂的專注。他喉結不明顯地滾動了一下,垂下眼睫,拿起耳機,

    聲音低沉而清晰:“德彪西的《月光》。” 他頓了一下,似乎猶豫了零點幾秒,又補充道,

    “安靜的時候聽,適合。”簡單的幾個字,像羽毛輕輕拂過許知夏的心尖,

    帶來一陣酥麻的悸動。“《月光》……” 她無意識地重復了一遍,清澈的眼眸亮了起來,

    “真好聽。”林辰沒再說話,只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將耳機仔細收好。

    但許知夏卻捕捉到他低頭的瞬間,唇角似乎極快地牽動了一下,快得像她的錯覺。

    這次簡短的對話,像一把鑰匙,開啟了一扇隱秘的門。幾天后,許知夏驚喜地發現,

    當林辰偶爾在課間或自習時戴上耳機時,

    他會習慣性地將另一只耳機自然地放在靠近她這一側的桌角。第一次,她猶豫了許久,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才鼓起勇氣,假裝不經意地、小心翼翼地撿起那只角落的耳機,

    輕輕塞進自己的左耳。熟悉的《月光》流淌而出,伴隨著他清淺的呼吸聲。他沒有看她,

    依舊專注地看著手中的書或習題。但她知道,他默許了。于是,

    共享耳機成了兩人之間一個不成文的秘密儀式。有時是《月光》,

    有時是其他舒緩的鋼琴曲或小提琴曲——她注意到他MP3里的歌單似乎悄然豐富了一些。

    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書本里,肩與肩之間隔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只有那小小的耳機,

    像一條無形的絲線,隱秘地連接著兩個年輕的心跳,共享著一段段流淌的靜謐時光。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書頁上,空氣里彌漫著書本的墨香和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氣息,

    許知夏常常覺得,這大概就是青春里最接近“歲月靜好”的時刻。情感在無聲中悄然滋長,

    醞釀著一次更大膽的試探。北城一中的圖書館是許知夏除了老槐樹下最愛去的地方。

    一個安靜的午后,她又在文學區的書架前流連,指尖拂過熟悉的書脊,

    最終停留在那本被她翻閱過無數次、書頁邊緣都有些起毛的《飛鳥集》上。她剛想抽出它,

    卻發現書架上空了。她有些失落,目光在書架上逡巡。就在這時,

    一只修長干凈的手從她身側伸過,精準地將一本一模一樣的《飛鳥集》放回了空缺的位置。

    是林辰。他顯然也看到了她伸出的手,動作頓了一下,然后若無其事地將書放好,

    甚至輕輕將它往里推了推,讓它更穩固地立在書架上。他沒有看她,仿佛只是隨手整理書籍。

    “你……也看這個?” 許知夏有些驚訝,小聲問。

    她很難想象林辰這樣沉浸在數理世界的人會讀泰戈爾的詩。林辰的目光落在書脊上,

    聲音平淡無波:“偶爾。” 他頓了頓,像是解釋,“文字……有另一種邏輯。

    ”許知夏的心微微一動。她看著那本嶄新的《飛鳥集》,再看看他清冷的側臉,

    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冒了出來。她飛快地抽出那本書,走到借閱臺登記。幾天后,

    她帶著書回到圖書館準備歸還。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她深吸一口氣,

    從筆記本里撕下一頁干凈的紙,用最娟秀的字跡,

    寫下一行詩意的句子:“等一場不知來不來的風。

    ”她將紙條小心翼翼地夾在詩集里那首關于“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的詩頁中。

    這不僅僅是一句青春的矯情,更像是一場小心翼翼的投石問路——那“風”,是林辰,

    是她心中那份捉摸不定卻又無比期待的情愫。她將書放回還書處,心跳快得像要蹦出來,

    既期待他能發現,又害怕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日子在期待與忐忑中滑過,轉眼到了校運動會。

    許知夏報了女子800米,更多是出于班級榮譽感。真正站上跑道,聽著發令槍響,

    她才感到巨大的壓力。前幾圈尚能堅持,到了最后半圈,體力透支,肺像著了火,

    雙腿灌了鉛般沉重,臉色也漸漸發白。周圍的加油聲變得模糊,

    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沉重的心跳。就在她眼前發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

    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內圈跑道旁,與她保持著幾乎平行的速度。是林辰!

    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大喊加油,只是沉默地、步伐沉穩地陪著她跑。

    他清冷的目光緊緊鎖住她,那眼神里沒有鼓勵的喧囂,

    卻有一種沉甸甸的、令人心安的專注和力量感,像黑暗中的燈塔,

    瞬間將她瀕臨潰散的意志重新聚攏。許知夏咬緊牙關,榨干最后一絲力氣,奮力向前沖去。

    沖過終點線的那一刻,巨大的眩暈感和脫力感襲來,她腳步虛浮,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蹌。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摔倒的瞬間,一只滾燙而有力的手,穩穩地、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那力道大得驚人,帶著不容置疑的支撐,瞬間止住了她下墜的勢頭。

    她撞進一個帶著熟悉皂角清香的胸膛,額頭甚至能感覺到他校服下微微急促的心跳。

    “喝口水。” 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許知夏抬起頭,

    視線還有些模糊,看到林辰近在咫尺的臉。他額角有細密的汗珠,呼吸也比平時急促一些,

    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著她狼狽的樣子,

    那里面翻涌著她從未見過的、不加掩飾的擔憂和一種……近乎后怕的情緒?

    他擰開一瓶礦泉水的蓋子,直接遞到她唇邊。她幾乎是就著他的手,

    小口小口地吞咽著清涼的水,干涸的喉嚨得到滋潤,混沌的腦子也漸漸清明。

    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校服袖子,烙印在她的皮膚上,滾燙得讓她渾身發軟。

    剛才在跑道上瀕臨崩潰時被他目光鎖定的安心感,此刻被他手臂支撐的堅實感,

    以及他眼中那份濃烈的擔憂,都像洶涌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甚至忘了道謝,

    只是怔怔地望著他,臉頰因為劇烈的運動和此刻的親密接觸而紅得滴血。就在這時,

    林辰口袋里的手機不合時宜地、急促地震動起來。他眉頭猛地一蹙,

    眼神瞬間從許知夏臉上移開,那濃烈的擔憂迅速被一種更深沉、更壓抑的陰霾覆蓋。

    他扶著許知夏走到跑道邊的休息區坐下,沉聲說了句“休息”,

    便迅速轉身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接起了電話。許知夏看著他背對著自己接電話的挺拔背影,

    剛才那股滾燙的悸動還未平復,心卻莫名地沉了一下。她聽不到電話內容,

    卻清晰地看到他接電話時瞬間繃緊的肩膀線條,和握著手機、指節用力到泛白的手。那背影,

    在喧鬧的運動會背景中,透出一種沉重的、與周遭格格不入的孤寂和壓抑。風在動。

    紙條里的秘密,跑道上的溫度,還有那通神秘電話帶來的陰霾,都預示著平靜的校園生活下,

    潛流已在涌動。4 第四章:風逝·空蕩的座位與蟬鳴運動會后的林辰,

    像一張繃緊到極限的弓。他身上那份原本就有的沉靜,被一種更深重的、化不開的陰郁取代。

    他依舊按時到校,依舊解題飛快,但許知夏敏銳地察覺到不同。他眼底的疲憊濃得化不開,

    偶爾望著窗外時,眼神空洞得讓人心悸。那通神秘電話之后,他接手機的頻率明顯增多,

    每次都是匆匆走到無人角落,回來時臉色都更加蒼白一分,

    緊抿的唇線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他不再在課間戴耳機,

    那本記錄著重要靈感的硬殼筆記本也很少再翻開。

    圖書館那本《飛鳥集》靜靜地躺在許知夏的課桌抽屜里,紙條消失帶來的失落和困惑,

    被對他狀態的擔憂徹底覆蓋。她想問他怎么了,想遞給他一塊新的桂花糕,

    想像他曾經幫助自己那樣,為他做點什么。可每當她鼓起勇氣看向他,

    對上他那雙仿佛隔絕了整個世界、只剩下沉重負擔的眼睛時,所有的話語都哽在喉嚨口。

    她只能在物理課上,假裝不經意地將自己工整的筆記往他那邊推一點;在他伏案太久時,

    輕輕把他忘了蓋好的水杯蓋子擰上。她的小心翼翼和無聲關切,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激不起一絲漣漪。林辰的世界,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名為“絕望”的墻圍得密不透風。

    時間在壓抑的氣氛中艱難滑行,轉眼到了期末考試前最后一周。這天下午,天空又陰沉下來,

    悶熱得沒有一絲風,蟬鳴聲嘶力竭,帶著一種末日般的狂躁。自習課上,

    林辰再次被口袋里的手機震動驚擾。他看了一眼屏幕,臉色瞬間變得灰敗,

    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刮過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引得全班側目。他顧不上解釋,甚至沒看任何人一眼,抓起書包就沖出了教室,

    那背影倉皇、踉蹌,帶著一種被命運扼住喉嚨的窒息感。許知夏的心猛地一沉,

    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攫住了她。她下意識地追到教室門口,

    只看到他消失在樓梯拐角處的一片衣角。那一晚,罕見的、裹挾著冰雹的強雷暴襲擊了城市。

    窗外電閃雷鳴,狂風怒吼,冰雹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響,如同世界末日。

    許知夏蜷縮在被子里,緊緊捂著耳朵,身體因恐懼而發抖,但比雷聲更讓她心慌的,

    是林辰離開時那絕望的背影。她想起了他MP3里的《月光》,可此刻,

    連那旋律也無法驅散她心底的寒意和巨大的不安。第二天清晨,雨過天晴,陽光刺眼,

    空氣里彌漫著暴雨沖刷后的泥土腥氣和水汽蒸騰的悶熱。許知夏頂著兩個黑眼圈走進教室,

    目光第一時間投向那個靠窗的位置。空了。林辰的座位空蕩蕩的。桌面收拾得異常干凈,

    連一張草稿紙都沒留下。那本他常看的厚重競賽書,那支他慣用的黑色鋼筆,

    還有那個裝著耳機的舊MP3……全都不見了。仿佛他從未在這里存在過。

    許知夏的心跳驟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她跌跌撞撞地沖過去,指尖拂過冰涼的桌面,

    只摸到一層薄薄的灰塵。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勒得她無法呼吸。

    “林辰呢?” 她聲音發顫地問同桌。“不知道啊,昨天下午跑出去就沒回來吧?

    ” 同桌茫然搖頭。“老師!林辰怎么沒來?” 她攔住剛進門的班主任。

    班主任推了推眼鏡,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和惋惜:“林辰同學家里……出了點急事,

    他和他母親已經連夜離開北城了,轉學手續都來不及辦,后面會補。具體情況,

    我們也不太清楚。” 老師頓了頓,看著許知夏瞬間煞白的臉,補充道,“他走得非常匆忙。

    ”走了?連夜離開?轉學?這幾個字像重錘狠狠砸在許知夏的心上,砸得她眼前發黑,

    幾乎站立不穩。昨天那絕望的背影,那場狂暴的雷雨……原來都是離別的序曲!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瞬間將她淹沒。她猛地想起什么,

    瘋了一樣拉開自己的抽屜——那本《飛鳥集》還在!她顫抖著翻開,急切地尋找,

    可那張寫著“等風”的紙條依舊不見蹤影。她不甘心,手指在抽屜里慌亂地摸索,

    指尖突然觸到一個紙角!不是紙條,而是一張被揉得有些皺、塞在抽屜最深處角落的小紙片。

    她哆嗦著展開,上面是林辰那熟悉的、力透紙背的字跡,

    03床(林國棟)緊急聯系:021-6******(轉接)張姨下面還有一行更小的字,

    墨跡幾乎被暈開,顯得格外沉重:對不起。沒有解釋,沒有告別,

    只有冷冰冰的醫院地址和一個轉接電話,以及那三個字——對不起。許知夏攥著那張紙條,

    像攥著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攥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她沖出教室,

    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校門口的公用電話亭,手指顫抖著撥通了那個021開頭的號碼。

    “嘟…嘟…” 忙音。再撥。這次接通了,是一個疲憊而陌生的中年女聲:“喂?找誰?

    ”“您、您好!請問是張姨嗎?我找林辰!或者找1703床的林國棟叔叔!

    ” 許知夏的聲音帶著哭腔。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隨即是更加疲憊甚至帶著一絲不耐的聲音:“病人剛做完搶救,情況很不好,家屬都在里面,

    沒空接電話!別再打來了!” 電話被粗暴地掛斷。“喂?喂?!” 忙音像冰冷的潮水,

    徹底淹沒了許知夏。她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撥打。有時是忙音,有時是那個張姨接起,

    語氣一次比一次煩躁:“說了沒空!別打了!

    ” 有一次甚至是一個暴躁的男聲:“再騷擾報警了!”希望如同手中的沙,一點點漏盡。

    她寄出的信,如同石沉大海。那個遙遠的滬市地址,那串冰冷的電話號碼,

    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將她和他徹底隔絕在兩個世界。她站在電話亭里,

    看著窗外人來人往,陽光刺眼,蟬鳴聒噪,世界依舊喧囂運轉,只有她的世界,

    隨著那個空蕩的座位,徹底崩塌了。她背靠著冰冷的玻璃,慢慢滑坐在地上,淚水洶涌而出,

    無聲地浸濕了衣襟。她終于明白,那場呼嘯而去的風,不僅帶走了那個清冷如松的身影,

    帶走了耳機里流淌的《月光》,

    帶走了紙條里未訴的秘密……更帶走了她整個兵荒馬亂卻帶著隱秘甜香的青春。留下的,

    只有抽屜深處那張冰冷絕望的紙條,和心底一個被狂風撕裂的巨大空洞。教室里,

    林辰的座位依舊空著。窗外的蟬鳴聲嘶力竭,像是為一場盛大而倉促的離別,奏響的哀歌。

    5 第五章:風痕·十年間的無聲潮汐那個蟬鳴聲嘶力竭的夏天,

    連同那個空蕩的座位和抽屜里冰冷的紙條,被時光之手粗暴地翻過。十年,

    足以讓一座城市改換新顏,讓青澀的少年少女長成獨當一面的大人,

    也讓一場猝不及防的離別沉淀成心底一道隱秘的、偶爾作痛的舊疤。許知夏的生活軌跡,

    如同一條被命運修正過的航線,平穩地向前延伸。高考時,她發揮穩定,

    如愿考入了首都師范大學中文系。北城的記憶被小心翼翼地封存,

    她努力融入帝都的繁華與喧囂。校園里的銀杏葉黃了又綠,未名湖畔的風吹散了少年心事。

    大學四年,她如饑似渴地汲取著文學養分,用文字構建自己的精神堡壘。只是,

    每當夜深人靜,聽到一首熟悉的鋼琴曲,或是無意間瞥見書架角落那本蒙塵的《飛鳥集》,

    心口那處舊疤便會泛起細密的酸脹。畢業后,她憑借扎實的功底和細膩的文筆,

    成功入職北京一家頗有名氣的文學出版社——華章出版社,成為了一名文學編輯。

    工作忙碌而充實,審閱稿件、與作者溝通、策劃選題,日子在墨香與鍵盤敲擊聲中流淌。

    她從青澀的助理編輯,漸漸成長為能獨當一面的資深編輯,

    負責的領域聚焦于散文隨筆和青年文學。而那個始終陪在她身邊的人,是秦朗。

    那個高中時就像小太陽一樣溫暖開朗的班長。大學時,他們雖不同校,但同在帝都,

    聯系從未斷過。秦朗考入了北京理工大學,畢業后進入一家大型科技公司做產品經理,

    一路穩扎穩打。他如同北城一中的延續,是許知夏在陌生都市里最熟悉、最安心的存在。

    秦朗的陪伴,是潤物細無聲的。她熬夜趕稿時,

    他總會“順路”送來熱騰騰的宵夜;她為棘手的選題焦頭爛額時,他會耐心聽她吐槽,

    再用理工男的邏輯幫她梳理思路;她偶爾因回憶情緒低落時,他會適時地帶她去爬山、看展,

    用新的風景覆蓋舊的陰霾。他的感情,溫和、持久、充滿安全感,像冬日里溫暖的圍巾,

    妥帖地包裹著她。許知夏不是沒有嘗試過接受。工作第三年,在秦朗又一次體貼地送她回家,

    路燈下他眼神溫柔地想要牽她的手時,她猶豫了。內心有個聲音在催促:秦朗很好,

    踏實可靠,是適合結婚的對象。她應該往前走。指尖幾乎要碰到他溫暖的掌心,

    一股莫名的抗拒卻像電流般竄過,她下意識地、飛快地縮回了手,指尖冰涼。

    “對不起……秦朗,我……” 她看著秦朗眼中瞬間的錯愕和隨即掩飾好的失落,

    愧疚感排山倒海。那晚,

    她在閨蜜沈薇(如今在北京某知名律所工作)的出租屋里哭得不能自已。

    “我好像……還是沒辦法。” 她哽咽著,淚水浸濕了沈薇的肩膀,“他像一道影子,沈薇,

    你知道嗎?十年了,我以為我忘了,可只要一停下,

    那道影子就還在那里……” 她甚至無法完整地說出那個名字。沈薇抱著她,

    輕輕拍著她的背,眼神復雜,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嘆息:“知道了,夏夏,別逼自己。

    ” 那一刻,

    更加堅定了某個深藏心底的秘密——關于那個遠在南方、卻從未真正消失的名字的一切信息,

    必須死死捂住。她不能讓許知夏再經歷一次無望的等待和幻滅。生活繼續。

    許知夏將更多精力投入工作。她策劃編輯的幾本散文集反響不錯,

    其中一本名為《等風季》的文集,

    收錄了她挖掘的幾位新銳作家關于青春、等待與城市孤獨感的作品,

    意外地觸動了許多都市年輕人的心弦,銷量和口碑雙豐收。出版社為她舉辦了小型的慶功宴。

    燈光璀璨,同事舉杯祝賀,秦朗也微笑著送來一大束百合。許知夏笑著應對,

    心底卻有一小塊地方空落落的,仿佛那本書的名字本身,

    就是對她自己漫長等待的一個巨大諷刺。慶功宴后不久,母親從老家打來電話,

    語氣是掩飾不住的焦慮和催促:“夏夏啊,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工作也穩定了,

    終身大事該考慮啦!秦朗那孩子是不錯,可你們這都多少年了?總得有個說法吧?

    媽托你王阿姨在北京幫你留意著呢!王阿姨你還記得吧?以前住咱家樓下的,

    現在可是北京有名的‘金牌紅娘’!她手里資源可好了,都是高知高薪的好小伙!你去見見,

    就當多認識個朋友也好啊……”母親的嘮叨像緊箍咒。

    許知夏看著鏡子里眼角已悄然爬上細紋的自己,看著窗外帝都璀璨卻冰冷的萬家燈火,

    一種深深的疲憊和妥協感涌上心頭。或許,母親是對的。或許,那道影子,

    真的該被現實的光亮覆蓋了。她終究要生活,要安穩,要一個看得見的未來。于是,

    她開始接受王阿姨安排的相親。相親對象形形色色:有金融精英,

    滔滔不絕談論著股票和基金;有公務員,嚴謹地規劃著五年內升遷和購房計劃;有大學老師,

    話題離不開學術課題和職稱評定……他們條件都不差,談吐得體,

    但許知夏坐在裝修精致的咖啡館里,聽著對方的侃侃而談,心卻像隔著一層毛玻璃。

    她努力微笑,配合著話題,靈魂卻仿佛抽離出來,冷眼旁觀著這場名為“匹配”的社會儀式。

    每一次相親結束,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公寓,卸下疲憊的偽裝,

    那種無邊的空洞感便更加清晰——沒有悸動,沒有期待,只有公式化的衡量和深深的倦怠。

    直到那天下午。王阿姨的電話來得格外熱情洋溢,帶著一種發現寶藏的興奮:“知夏啊!

    這次這個絕對不一樣!阿姨跟你保證!剛從國外回來的頂尖人才!

    國家費了好大勁引進回來的!在中科院研究所,搞最前沿的人工智能還是生物什么的,

    阿姨也不太懂,反正是國家棟梁!青年才俊!海歸博士!模樣那叫一個周正!氣質特別好!

    就是……聽說性子有點冷,一心撲在科研上,耽誤了個人問題。人家時間寶貴,

    就今天下午四點,在國貿三期下面那家‘云頂咖啡’,你可一定準時到!好好把握啊!

    ”許知夏握著手機,聽著王阿姨連珠炮似的介紹,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海歸博士”、“國家棟梁”、“性子冷”——這些標簽組合起來,

    更像一個存在于新聞里的符號,而非一個活生生的、能讓她心動的人。她機械地應下,

    像完成一項任務。下午四點,國貿三期人流如織。‘云頂咖啡’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

    是帝都最繁華的CBD景象。許知夏穿著得體的米白色針織衫和半身裙,

    準時出現在約定的位置。靠窗的卡座里,王阿姨標志性的玫紅色外套已經在那里,

    正對著一個背對門口坐著的男人,熱情地說著什么。那男人坐姿挺拔,

    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肩線平直,后頸線條干凈利落。許知夏深吸一口氣,

    調整出一個標準的社交微笑,走了過去。“王阿姨,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堵。

    ” 她聲音清亮,目光自然地轉向王阿姨對面的男人。就在那一瞬間,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那個男人聞聲轉過頭來。午后的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

    傾瀉在他身上,勾勒出深邃立體的輪廓。十年光陰,洗去了少年最后一絲青澀,

    沉淀下的是成熟男人特有的冷峻與沉穩。眉骨更高,鼻梁更挺,下頜線如刀削般清晰。

    那雙眼睛——曾經深邃如秋夜,此刻更添了歲月淬煉出的銳利和深不可測的幽潭,

    仿佛能洞穿一切偽裝。唯一不變的,是那刻在骨子里的、清冷如松的氣質,

    甚至比少年時期更加內斂而強大。他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平靜無波,

    仿佛只是在看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但許知夏卻如同被一道無聲的驚雷劈中,

    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世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她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聲音,震耳欲聾。她臉上的笑容僵住,瞳孔驟然放大,

    呼吸停滯,指尖冰涼,幾乎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是他。是那個帶走她整個青春的風。

    是那個空蕩座位的主人。是那個在雷暴夜遞給她《月光》的少年。

    是那個在跑道上用滾燙手掌扶住她的人。

    是那個……讓她等了一場不知來不來、卻終究在心底盤踞了十年的風!林辰。

    他怎么會在這里?王阿姨口中的“海歸博士”、“國家棟梁”、“中科院精英”……是他?!

    他回來了?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一場她本不抱任何期待的相親里?

    巨大的震驚、難以置信、塵封記憶的洶涌狂潮瞬間將許知夏淹沒。她張了張嘴,

    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只能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張深刻入骨、卻又被時光重塑得更加成熟冷峻的臉。十年無聲的潮汐,

    在這一刻,終于化作了鋪天蓋地的海嘯,向她席卷而來。風痕猶在,歸人已至。

    只是這重逢的方式,荒誕得像命運開的一個殘酷玩笑。

    6 第六章:風驟·咖啡館里的驚濤時間凝固了。喧囂的咖啡廳,悠揚的背景音樂,

    王阿姨喋喋不休的介紹聲……所有的聲音和色彩都在許知夏的世界里褪去,

    扭曲成一片模糊的背景板。她的視野里只剩下那張臉——深刻入骨,

    卻又被十年時光雕刻得如此陌生而冷峻的臉。林辰。這個名字在她心底無聲地炸開,

    帶著尖銳的碎片,割裂了所有勉強維持的平靜。

    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指尖的冰涼和血液沖上頭頂又瞬間凍結的麻痹感。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幾乎蓋過了王阿姨驟然拔高的熱情嗓音。

    “……哎呀,知夏來啦!快坐快坐!” 王阿姨絲毫沒察覺到許知夏的異樣,熱情地招呼著,

    拍了拍身邊的空位,“來來來,知夏,這位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林辰林博士!中科院的大專家!

    林博士,這就是許知夏,華章出版社的大編輯,才女!你們年輕人,肯定有共同語言!

    ”許知夏像是被無形的線操控著,僵硬地挪到王阿姨身邊坐下。

    她的目光無法從林辰臉上移開,帶著一種近乎審視的、難以置信的銳利。

    她想從他眼中找到一絲破綻,一絲驚訝,一絲愧疚……任何能證明他也和她一樣,

    被這突如其來的重逢沖擊得失去方寸的痕跡。然而,沒有。林辰只是平靜地迎著她的目光,

    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沒有任何波瀾。他甚至微微頷首,

    唇角牽起一個極其標準、極其疏離的社交性微笑,聲音低沉平穩,

    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許小姐,幸會。王阿姨過譽了。”許小姐?幸會?

    這毫無溫度、毫無重量的兩個詞,像兩根冰冷的針,狠狠扎進許知夏的心臟!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用這樣對待陌生人的方式,

    殺掉他們之間曾經有過的所有隱秘情愫、那場撕心裂肺的離別和這十年漫長的、無聲的等待?

    !一股巨大的、被羞辱般的憤怒瞬間沖垮了許知夏所有的理智。她放在膝蓋上的手猛地攥緊,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壓下那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質問和尖叫。

    她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委屈而燒得滾燙,身體卻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王阿姨終于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許知夏慘白的臉色和劇烈起伏的胸口,

    林辰那禮貌到近乎冰冷的平靜,這怎么看都不像是初次見面的相親男女該有的氛圍。

    “呃……你們……認識?” 王阿姨狐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不認識。

    ” 林辰幾乎是立刻回答,聲音依舊平穩無波,目光坦然地迎向王阿姨的審視,“初次見面。

    許小姐看起來……似乎不太舒服?”這句“不認識”和“不舒服”,如同火上澆油!

    “不認識?” 許知夏的聲音終于沖破了喉嚨,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尖利和顫抖,

    像一把生銹的刀,劃破了咖啡館里刻意營造的寧靜氛圍。她猛地站起身,

    帶倒了手邊的檸檬水杯,冰涼的液體瞬間潑灑在精致的桌布上,暈開一片狼狽的深色水漬。

    “林辰!你看著我!你說你不認識我?!”她的聲音引來了周圍幾桌客人的側目。

    王阿姨驚得捂住了嘴。林辰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他看著眼前情緒失控的許知夏,看著她泛紅的眼眶里強忍的淚光,

    看著她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的身體。他放在桌面下的手,指節似乎收緊了一瞬,

    但臉上的表情依舊維持著那份令人心寒的平靜。他甚至沒有去看那片狼藉的水漬。“許小姐,

    ” 他開口,聲音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種安撫或者說……壓制性的冷靜,

    “我想你可能認錯人了。或者,對我有什么誤會?我們可以冷靜下來談。

    ”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服務生來處理水漬,動作從容不迫。“誤會?認錯人?

    ” 許知夏幾乎要氣笑了,

    巨大的荒謬感和十年積壓的委屈、憤怒、不甘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噴涌,

    “滬市華山醫院住院部西樓17層1703床林國棟!021-6******!

    那張寫著‘對不起’的紙條!林辰,十年!整整十年!你現在跟我說是誤會?!是認錯人?!

    ”她幾乎是吼出了那個塵封在抽屜深處、早已烙印在她靈魂里的地址和電話。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桌面上,也砸在王阿姨驟然瞪大的眼睛里。林辰的瞳孔,

    在聽到“紙條”和“對不起”三個字的瞬間,猛地收縮了一下!

    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無法完全掩飾的震動,像平靜湖面投入了一顆石子。但也僅僅是一瞬。

    他迅速垂下了眼睫,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緒,再抬眼時,

    那深潭般的眸子里只剩下更深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晦暗。他沒有反駁,也沒有承認。

    只是沉默地看著她,那眼神復雜得難以解讀,有審視,有探究,

    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頑固的沉默。王阿姨徹底懵了,

    看看激動得渾身發抖的許知夏,又看看沉默如山、氣場卻越發冷冽的林辰,

    完全搞不清狀況:“這……這到底怎么回事?紙條?醫院?知夏,林博士,

    你們……”“王阿姨!” 許知夏猛地打斷她,胸口劇烈起伏,聲音帶著破碎的哭腔,

    “對不起,今天的相親……到此為止!

    我沒辦法和一個‘不認識’我、卻讓我等了十年的人坐在這里喝咖啡!

    ”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不認識”三個字。說完,她再也無法忍受這令人窒息的氛圍,

    更無法忍受林辰那冰冷沉默的目光。她抓起自己的包,轉身就要逃離這個荒誕的現場。

    她需要空氣,需要空間,需要逃離這張讓她心碎又憤怒的臉!就在她轉身的剎那,

    一只骨節分明、帶著驚人力量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極大,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和急切,瞬間止住了她的去勢。滾燙的溫度透過薄薄的針織衫,

    烙印在她的皮膚上,帶著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戰栗感——就像十年前在跑道終點,

    他牢牢扶住她時那樣!許知夏渾身一僵,愕然回頭。林辰不知何時也已經站了起來。

    他高大的身影帶著迫人的壓力,深邃的眼眸此刻緊緊鎖住她,

    那里面所有的平靜偽裝終于被撕開了一道裂縫,

    翻涌出壓抑了太久、太過洶涌復雜的情緒——有痛楚,有急切,有不容置疑的堅決,

    甚至……有一絲近乎哀求的脆弱?“等等!” 他的聲音不再是之前的平穩,

    而是帶著一種被砂紙磨礪過的低啞和緊繃,清晰地傳入她耳中,也傳入驚愕的王阿姨耳中,

    “那張紙條……你一直留著?”他問的不是她為什么憤怒,不是她過得好不好,

    而是——那張寫著冰冷地址和“對不起”的紙條,她竟然一直留著?

    許知夏被他眼中那陌生的、濃烈到幾乎將她吞噬的情緒和手腕上滾燙的鉗制釘在原地,

    一時忘了掙扎,也忘了憤怒。巨大的震驚和困惑再次席卷了她。她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

    看著那雙深不見底、此刻卻掀起驚濤駭浪的眼睛,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人。風驟然而起,

    在咖啡館的方寸之地,掀起了足以打敗十年的驚濤駭浪。而這場由他精心策劃的重逢,

    正朝著他完全無法預料的方向,失控地疾馳而去。

    7 第七章:風涌·沉默背后的驚濤手腕上滾燙的鉗制感像烙鐵,灼燒著許知夏的皮膚,

    也灼燒著她混亂不堪的神經。林辰眼中那翻涌的、近乎哀求的復雜情緒,

    和他那句低啞的“那張紙條……你一直留著?”,像一道突如其來的閃電,

    劈開了她憤怒的迷霧,留下更深的茫然與驚悸。她猛地甩開他的手,力道之大,

    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防御和逃離的決絕。“放開!” 她的聲音破碎而尖銳,

    殘留著淚意和未消的憤怒。她不再看他,也顧不上驚愕的王阿姨和周圍投來的探究目光,

    像一只受驚的鹿,轉身沖出了“云頂咖啡”。高跟鞋敲擊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

    發出急促而慌亂的脆響,每一步都像是逃離一個巨大的、失控的漩渦。帝都初夏傍晚的風,

    帶著白日的余溫和車流的尾氣,撲面而來,卻吹不散她心頭的窒悶。她漫無目的地疾走著,

    穿過繁華的街道,匯入擁擠的人潮,

    林辰那張冷峻的臉和最后時刻眼中翻涌的情緒卻在她腦海里反復閃現、放大。

    他否認認識她時的冰冷,他攥住她手腕時的滾燙,

    他問及紙條時的復雜眼神……這些截然相反的碎片在她腦海里瘋狂碰撞,攪得她頭痛欲裂。

    十年了!她以為那場風早已逝去,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可當風驟然歸來,

    卻裹挾著更大的風暴,瞬間將她自以為的平靜生活撕得粉碎!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直到雙腿酸軟,才在一處街心公園的長椅上頹然坐下。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城市的霓虹倒映在她空洞的瞳孔里,卻照不進半分光亮。她掏出手機,

    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屏幕解鎖又熄滅,最終,

    她撥通了那個最熟悉、此刻也最需要傾訴的號碼。“喂,夏夏?相親怎么樣?

    那個‘國家棟梁’是不是個書呆子?” 沈薇輕快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帶著下班后的放松。

    聽到閨蜜聲音的剎那,許知夏強撐的堤壩瞬間崩潰。壓抑的嗚咽沖破喉嚨,淚水洶涌而出。

    “薇薇……” 她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鼻音,

    “是……是他……林辰……是林辰……”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靜。幾秒鐘后,

    沈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誰?!林辰?!你說今天相親的對象是林辰?

    !王阿姨介紹的那個中科院的?!”“是他!就是他!” 許知夏泣不成聲,

    語無倫次地控訴,“他裝作不認識我!他說‘幸會’!他說是誤會!

    他怎么能……他憑什么……他……” 她說不下去了,只剩下壓抑不住的抽泣。“夏夏,

    夏夏你聽我說!你在哪?定位發給我!待在原地別動!我馬上到!

    ” 沈薇的聲音變得無比嚴肅和急切,電話被匆匆掛斷。二十分鐘后,

    沈薇的高跟鞋聲急促地敲擊著地面,出現在許知夏面前。

    她一眼看到長椅上蜷縮著、肩膀還在微微顫抖的許知夏,心猛地一揪,

    快步沖過去緊緊抱住了她。“沒事了,夏夏,沒事了,我來了。” 沈薇拍著她的背,

    聲音放柔,帶著安撫的力量。在沈薇溫暖的懷抱和熟悉的馨香中,

    許知夏緊繃的神經稍稍松懈,委屈和憤怒再次決堤。

    她斷斷續續地講述了咖啡館里那場荒誕而激烈的對峙,從林辰冰冷的否認,

    到自己的失控爆發,

    再到他最后攥住她手腕時眼中那令人心悸的復雜情緒和他問出的那個問題。沈薇安靜地聽著,

    眉頭越蹙越緊,臉色也變得越來越凝重。當聽到許知夏吼出那張紙條的內容時,

    沈薇的呼吸明顯一窒。“……薇薇,他到底想干什么?” 許知夏抬起淚眼朦朧的臉,

    眼中充滿了痛苦和不解,“他消失了十年,杳無音信!現在突然出現,用這種方式?

    他把我當什么了?一場精心策劃的玩笑嗎?他憑什么問那張紙條?!那是我十年噩夢的見證!

    ”沈薇看著好友蒼白憔悴的臉和眼中深刻的傷痕,沉默了許久。她緊緊握住許知夏冰涼的手,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深深吸了一口氣。“夏夏,” 她的聲音低沉而鄭重,“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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