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無邊無際到火焰…………那是袁坤靈魂深處最后烙下的印記,
滾燙、貪婪、帶著吞噬一切的暴虐嘶吼。皮膚在尖叫,空氣在沸騰,
濃煙如冰冷的毒蛇鉆入肺腑。他徒勞地張開嘴,卻吸不進一絲活命的氣息,
只有皮肉焦糊的惡臭。視野徹底破碎,最后一點模糊的光斑里,是周青苗摸索著撲過來,
徒勞地想用她同樣單薄的身體擋住那席卷一切的毀滅烈焰。
“坤哥…跑啊…”那微弱如風中殘燭的聲音,是她留給他的最后一句。
還有葉千龍臨死前不甘的怒吼,以及葉倩倩、洪旭那兩張在窗外扭曲狂笑的臉,
如同地獄的圖騰,深深烙進他瀕死的意識里?!斑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
袁坤猛地從那張狹窄、硌人的硬板床上彈坐起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
汗水瞬間浸透了洗得發白的廉價背心,冰冷的黏膩感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種不真實的滑膩。
眼前沒有火,沒有濃煙,沒有灼燒的劇痛。只有一片昏暗。
斑駁脫落的墻皮在窗外漏進來的、被城中村擁擠的“握手樓”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微光里,
顯出丑陋的輪廓。角落里堆著幾摞舊書,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和隔夜泡面湯混合的、屬于貧窮的獨特氣味。他劇烈地喘息著,
每一個肺泡都在貪婪地索取著這廉價卻無比珍貴的空氣。手指不受控制地抬起,
顫抖著摸向自己的眼睛。觸感溫熱、完整,沒有窟窿,沒有粘稠的血和破碎的晶體。
指尖沿著臉頰滑下,皮膚光滑,沒有被火焰舔舐過的猙獰褶皺。他茫然地環顧四周。
狹小的單間,一張床,一張掉漆的書桌,桌上一臺嗡嗡作響的老舊風扇。
一切都熟悉得讓他靈魂顫栗。這…這是他大學剛畢業時,在城中村租的鴿子籠!
墻上那張撕去一半的明星掛歷,殘留的月份赫然印著“七月”。“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帶著一種市儈的穿透力,狠狠撞在袁坤緊繃的神經上?!靶±ぃ?/p>
袁坤!開門吶!天大的好事兒砸你頭上了!快開門啊!
”一個尖利又透著諂媚的女聲穿透薄薄的門板,像一把生銹的鋸子,
在袁坤混亂的記憶里鋸開一道刺目的口子。媒婆!王媒婆!前世,就是這扇門,這個聲音,
把他推入了那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地獄。
名牌大學畢業的光環在現實的銅墻鐵壁上撞得粉碎,就在他四處碰壁、困頓潦倒的時候,
這個王媒婆帶著“首富葉家招贅婿”的天大“餡餅”,敲開了這扇破門。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鐵手攥住,寒意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血液在血管里奔騰咆哮,
著前世被欺騙、被羞辱、被榨干最后一絲價值后像垃圾般拋棄、最終被活活燒死的滔天恨意!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個滲血的月牙印,
尖銳的痛楚才勉強將他從滅頂的狂怒和怨毒中拉扯出來一絲清明。他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回到了命運被徹底扭曲的那個節點之前!門外王媒婆的催促聲越發不耐,
夾雜著對鄰居的抱怨。袁坤深吸一口氣,那帶著霉味和塵埃的空氣此刻卻如同甘泉。
他猛地掀開薄被,赤腳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幾步沖到門后。
指尖觸碰到那冰涼的門把手時,他停頓了一瞬。前世,
他帶著怎樣一種近乎卑微的狂喜和忐忑擰開了它?而這一次…“咔噠。
”門鎖彈開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異常清晰。門外,
王媒婆那張涂著廉價脂粉、堆滿夸張笑容的臉立刻擠了進來?!鞍盐业男±ぐ?!
你可算開門了!讓王姨好等!”王媒婆穿著一件花哨得扎眼的連衣裙,聲音高亢,
一股濃郁的劣質香水味撲面而來,熏得人腦仁疼。
她那雙精明的眼睛飛快地在袁坤身上掃了一圈,那廉價的背心、短褲,
還有這間狹窄破舊的屋子,似乎更印證了她即將送出的“恩典”有多么不可思議?!翱纯?!
看看!我們小坤這精神頭兒!名牌大學的高材生!”王媒婆拍著手,
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袁坤臉上,“王姨我呀,就是你的貴人!天大的福氣等著你呢!葉家!
知道吧?咱們臨江市的首富葉家!他家千金葉倩倩小姐,那真是仙女下凡!現在啊,
葉家要招贅婿!王姨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你了!這潑天的富貴,可算是落到你頭上了!”前世,
這番話曾讓他激動得渾身發抖。此刻聽在耳中,卻像毒蛇吐信,每一個字都淬著劇毒。
葉倩倩?那個蛇蝎心腸的女人!仙女?不過是個頂著假千金名頭,和洪旭偷情生下野種,
最后親手點燃那場大火的毒婦!滔天的恨意在胸腔里翻涌,幾乎要沖破喉嚨化作咆哮。
袁坤死死咬住后槽牙,口腔里瞬間彌漫開一股鐵銹般的血腥味。
他需要巨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將眼前這張喋喋不休的嘴臉一拳打爛。
“葉家…招贅婿?”袁坤的聲音異常干澀沙啞,像是砂紙摩擦。“可不嘛!
”王媒婆沒察覺絲毫異樣,只當他是被巨大的驚喜砸懵了,愈發賣力地鼓吹,
“葉倩倩小姐那模樣,那身段,嘖嘖…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小坤你走大運了!
成了葉家的乘龍快婿,這破地方還用待?豪車、豪宅、花不完的錢!一步登天?。?/p>
你爹媽在老家也臉上有光!”王媒婆唾沫橫飛,描繪著那虛假的、令人作嘔的“天堂”。
袁坤的目光卻越過了她聒噪的身影,投向門外狹窄、昏暗的公共走廊。
就在王媒婆身后幾步遠,靠近公共水龍頭的地方,站著一個纖細的身影。是周青苗。
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淡藍色連衣裙,裙擺邊緣已經有些磨損起毛。
手里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印著超市Logo的舊塑料袋,里面塞滿了蔬菜和幾個廉價的蘋果。
她似乎剛回來,被王媒婆堵在了門口,此刻正安靜地站著,微微低著頭,幾縷碎發垂下來,
遮住了小半張臉,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單薄的肩膀,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她聽到了。
聽到了王媒婆那番“一步登天”的宣言。前世,她也是在這個時候,默默地站在這里,
像個無聲的背景板。那時的袁坤,被所謂的“富貴”蒙蔽了雙眼,甚至沒心思多看她一眼,
只覺得她的存在有些礙事,有些上不得臺面。后來,他入贅葉家,
一步步沉淪在虛偽的富貴里,對她一次次伸出的援手視而不見,甚至為了討好葉倩倩,
一次次地傷害她、推開她,用最刻薄的語言劃開她的心。直到最后,在那個冰冷的手術臺上,
她把自己滾燙的鮮血和清澈的眼角膜,毫無保留地給了他這個瞎了眼的混蛋!
甚至在她自己都虛弱得快要死去的時候,
還強撐著把肝臟分給了葉千龍……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劇痛伴隨著鋪天蓋地的悔恨席卷而來,幾乎將他淹沒。
前世她倒在血泊中摸索他臉頰的冰冷觸感,此刻清晰地浮現在指尖,真實得令人窒息。
“小坤?小坤!發什么愣啊!王姨跟你說話呢!”王媒婆不滿地提高了嗓門,
肥胖的手指幾乎要戳到袁坤臉上,“趕緊收拾收拾,跟我去葉家!人家葉小姐時間金貴著呢!
能看上你是你祖墳冒青煙了!”那尖銳的聲音像針一樣刺進耳膜,
瞬間將袁坤從窒息般的回憶中拽回現實。去葉家?去見葉倩倩那個毒婦?
再重復一次那被欺騙、被利用、最后被活活燒死的絕望輪回?不!絕不!
他眼底深處那翻騰的、足以焚毀一切的黑色烈焰,在王媒婆聒噪的催促下,驟然冷卻、沉淀,
化作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憤怒、所有前世積攢的怨毒,
都被他死死地壓在了這冰冷的平靜之下。他不再看王媒婆那張令人作嘔的臉,目光越過她,
穩穩地落在走廊陰影里那個纖細的身影上。周青苗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視,
身體微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幾乎要把臉埋進胸前的購物袋里。
那是一種習慣性的、在袁坤面前長久形成的自我保護姿態,
帶著卑微的怯懦和小心翼翼的閃躲。前世種種傷害她的畫面,如同淬毒的鋼針,
狠狠扎在袁坤的心上。他喉嚨發緊,幾乎無法順暢呼吸。但這一次,他不會再推開她,
不會再讓她獨自承受這一切。袁坤深吸了一口氣,
那混雜著霉味、劣質香水味和城中村特有氣息的空氣,此刻仿佛成了支撐他新生的力量。
他向前邁了一步,直接無視了擋在面前的王媒婆?!扒嗝纭!彼穆曇舨淮螅?/p>
甚至帶著一點久未開口的沙啞,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王媒婆的喋喋不休,落在周青苗耳中。
周青苗猛地抬起頭,那雙清澈卻總是帶著點怯意的眼睛里,盛滿了猝不及防的驚愕和茫然。
她似乎沒聽清,或者不敢相信袁坤會在這個時間點,用這樣的語氣叫她的名字。
在她過往的記憶里,袁坤的目光,尤其是在他考上大學、而她只能在超市打工之后,
就很少這樣專注地、直接地落在她身上了。袁坤看著她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前世那場大火中她摸索著撲過來的畫面再次刺痛了他的神經。他壓下翻涌的情緒,
語氣放得更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重復道:“青苗,跟我去個地方?”“?。?/p>
”周青苗徹底愣住了,下意識地抱緊了胸前的購物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她飛快地瞥了一眼旁邊臉色已經沉下來的王媒婆,又迅速收回目光,聲音細若蚊吶,
帶著慌亂和不解,“我…我還得做飯…東西…東西要放冰箱…”她的拒絕在意料之中。
前世的自己,此刻正被“一步登天”的幻夢沖昏頭腦,哪里會多看她一眼?
更遑論帶她一起去葉家那種地方。在她看來,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甚至可能帶著某種戲弄的意味?!皷|西給我。”袁坤伸出手,語氣不容置喙。
周青苗徹底懵了,呆呆地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骨節分明的手。這只手,
曾經在她摔倒時拉過她,也曾在她鼓起勇氣送他親手織的圍巾時,不耐煩地推開。她猶豫著,
不知所措。“哎!袁坤!”被徹底無視的王媒婆終于炸了,她一步橫插過來,
肥胖的身體幾乎擋住了袁坤看向周青苗的視線,臉上堆起的諂媚笑容早已消失殆盡,
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惱怒和尖刻,“你這是什么意思?放著葉家天大的好事不要,
跟這個窮丫頭片子拉扯什么?她算個什么東西?也配跟你去葉家見貴人?趕緊跟我走!
別不識抬舉!耽誤了葉小姐的事,你吃罪不起!”“窮丫頭片子”幾個字,像淬毒的針,
狠狠扎在周青苗心上。她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瞬間褪得蒼白,
抱著購物袋的手指用力到指節泛青,頭深深地垂下去,恨不得將自己縮進墻壁里。
袁坤的眼神瞬間冰封。他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在王媒婆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胖臉上。
那眼神平靜無波,深處卻翻滾著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像是從地獄深淵里爬出來的惡鬼,
正冷冷地審視著自己的獵物。王媒婆被他看得心里莫名一怵,
囂張的氣焰被那冰冷的視線生生掐斷了一瞬,后面更難聽的話卡在了喉嚨里?!八洳慌?,
輪不到你說?!痹さ穆曇舨桓?,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我的事,更輪不到你指手畫腳。”他不再理會僵住的王媒婆,再次看向周青苗,
語氣不容置疑地重復:“袋子,給我。
”周青苗被這突如其來的對峙和袁坤身上散發出的、從未有過的強硬氣勢震住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帶著一種懵懂的順從,將手里沉重的購物袋遞了過去。
指尖觸碰到袁坤溫熱的手掌時,她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地縮回。袁坤穩穩地接過袋子,
看也沒看,直接轉身,將袋子放在了門內那張掉漆的書桌上。動作干脆利落?!白甙?。
”他走到周青苗身邊,聲音放低了些,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卻又透著不容拒絕的決斷。
周青苗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袁坤此刻的舉動和態度,完全超出了她十幾年認知的范疇。
她像個提線木偶,在袁坤那平靜卻極具壓迫感的目光注視下,腳步虛浮地跟著他,
繞開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的王媒婆,一步一步,走向樓梯口。
王媒婆終于從震驚和羞怒中回過神,指著兩人的背影,尖厲的聲音在狹小的走廊里炸開,
帶著氣急敗壞的詛咒:“袁坤!你個小癟三!不識抬舉的東西!敢放葉家的鴿子?
你給我等著!有你哭爹喊娘后悔的時候!還有你這個小狐貍精!你給他灌了什么迷魂湯?
你也給我等著瞧!看葉家怎么收拾你們這對狗男女!”惡毒的咒罵像污水一樣潑灑過來。
周青苗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腳步也頓住了,臉上血色盡褪,眼中充滿了恐懼。
袁坤卻連腳步都未曾停頓。他側過頭,看著周青苗蒼白的側臉,
聲音低沉而清晰地傳入她耳中,也蓋過了身后歇斯底里的叫罵:“別聽狗叫。跟我走。
”簡單的六個字,卻像是一道堅固的屏障,瞬間隔絕了身后的污言穢語。
周青苗猛地抬頭看向袁坤的側臉,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
此刻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平靜和一種她從未見過的、令人心安的篤定。她咬了咬下唇,
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加快了腳步,緊緊跟在了袁坤身后,
逃也似的離開了這令人窒息的環境。身后,
王媒婆跳腳的咒罵聲漸漸被城中村嘈雜的市井聲淹沒。---臨江市中心,
寸土寸金的棲霞山半腰。一條寬闊平整、兩旁栽滿名貴香樟樹的私家柏油路蜿蜒向上,
將山下的喧囂與繁華徹底隔絕。空氣變得異常清新,帶著草木的芬芳,
溫度似乎都比山下低了幾度,只有偶爾幾聲清脆的鳥鳴點綴著這片昂貴的寧靜。
一輛略顯陳舊的出租車,在盤山路上吃力地爬行著,引擎發出沉悶的嘶吼,
與這靜謐奢華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司機師傅握著方向盤的手有些汗濕,透過后視鏡,
眼神復雜地瞥了一眼后座那兩個衣著樸素的年輕人。袁坤靠在椅背上,
目光沉靜地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修剪得如同綠色地毯般的草坪,
精心設計的假山流水景觀,
一棟棟掩映在濃密綠蔭中、風格各異卻無不彰顯著巨大財富的別墅輪廓……這一切,
曾是前世的他踏入葉家后,被深深震撼并最終迷失其中的“天堂”。如今再看,
只覺冰冷而虛偽,每一塊磚瓦下都浸透著算計和骯臟。他下意識地摸了摸眼角,
那里完好無損,沒有前世被洪旭保鏢打裂后的劇痛和黑暗。
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周青苗眼角膜被取走前的溫度……他猛地攥緊拳頭,骨節發出輕微的脆響。
身邊的周青苗,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她幾乎縮在車門邊,
手指無意識地緊緊絞著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連衣裙下擺,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低著頭,
目光死死盯著自己腳上那雙刷得干干凈凈卻難掩陳舊的帆布鞋,仿佛要將鞋面看出一個洞來。
每一次車子轉彎,輕微的離心力都讓她身體控制不住地晃一下,更添幾分局促不安。
她根本不明白袁坤為什么要帶她來這里。葉家?
那個只在電視新聞和街頭巷尾的傳說里出現的臨江首富?
這地方每一寸空氣都透著令人窒息的昂貴,讓她本能地感到恐懼和排斥。她偷偷抬眼,
飛快地瞥了一眼身旁袁坤的側臉。他臉上的平靜讓她感到陌生,甚至有點害怕。
他到底想干什么?
出租車最終停在一扇巨大的、由厚重金屬和藝術雕花組成的黑色鏤空大門前。
門兩側延伸出去的是看不到盡頭的高聳圍墻,上面纏繞著尖利的防盜電網,
在午后的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門衛崗亭里,穿著筆挺制服、戴著白手套的保安,
隔著車窗掃視著這輛格格不入的出租車和車內的兩人,眼神銳利得像鷹隼,
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袁坤付了車費,推門下車。山間的風帶著涼意,
吹動他額前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坤…坤哥…”周青苗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她跟著下了車,站在袁坤身邊,
看著眼前這如同城堡般的巨大門戶,臉色更白了,“我們…我們來這里做什么?
我…我們還是回去吧…”她下意識地伸手,想抓住袁坤的衣角,
像小時候害怕時那樣尋求一點依靠,但手伸到一半,又怯怯地縮了回來。袁坤沒有回答她。
他微微抬起頭,目光越過那冰冷的大門,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圍墻,
看到了里面那棟前世將他囚禁、最終將他焚燒殆盡的華麗囚籠。他的嘴角,
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那不是喜悅,
而是一種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決絕?!皫?,看場戲?!彼穆曇艉茌p,
卻像淬了冰的刀鋒,清晰地傳入周青苗耳中,“一場…遲到了十五年的好戲?!痹捯魟偮?,
那扇沉重的黑色大門,在內部電動馬達低沉的嗡鳴聲中,無聲地向內緩緩滑開,
露出里面一條寬闊的、鋪著光潔如鏡面的大理石車道。門后,
是一個精心打理、如同皇家園林般的前庭,噴泉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門衛室里那個身材魁梧的保安走了出來,并未完全打開大門,
只是開了一道僅供一人通行的縫隙。他審視的目光掃過袁坤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舊T恤,
最后落在周青苗那身明顯廉價的連衣裙上,眉頭不易察覺地皺起,
語氣帶著程式化的冷淡:“請問找誰?有預約嗎?”袁坤迎上保安的目光,眼神平靜無波,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門縫:“袁坤。應約前來,見葉倩倩小姐?!薄霸??
”保安顯然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眼中審視的意味更濃了。他拿起腰間的對講機,
低聲確認著什么。周青苗站在袁坤身后半步,幾乎能感受到保安那目光如同實質的針,
刺在她的身上。她下意識地又往袁坤身后縮了縮,恨不能將自己藏起來。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幾乎要撞破肋骨。她不明白袁坤為什么要報葉家小姐的名字,
更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站在這里承受這種難堪。她只想立刻逃離這個地方。片刻,
對講機里傳來確認的聲音。保安放下對講機,眼神復雜地再次打量了袁坤一眼,
帶著一種“算你走運”的意味,側身讓開了通道,但目光掃過周青苗時,
那絲輕蔑和不耐煩毫不掩飾:“她呢?”“她和我一起?!痹さ恼Z氣沒有任何商量余地,
一步上前,直接擋住了保安看向周青苗的視線,同時伸手,
穩穩地、不容拒絕地握住了周青苗冰涼且微微顫抖的手腕。周青苗渾身一僵,像被電流擊中,
猛地抬頭看向袁坤。手腕上傳來的溫熱和力量感是如此陌生,讓她大腦一片空白。“跟緊我。
”袁坤沒有看她,目光直視前方,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拉著她,
一步踏進了那扇象征著臨江頂級財富與權勢的大門。---門在身后無聲地閉合,
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腳下的觸感瞬間改變。
堅硬冰冷的柏油路變成了溫潤光滑、幾乎能映出人影的巨大米白色天然大理石。每一步落下,
都發出輕微的回響,在這片刻意營造的靜謐空間里顯得異常清晰。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合香氣。昂貴的木質熏香、清雅的花香,
還有一種類似雨后森林的清新氣息,被精密的溫控系統均勻地輸送、調和,
聞之令人心神舒暢,卻又帶著一種無形的距離感。眼前豁然開朗。
巨大的前庭宛如一個微縮的皇家園林。
修剪得一絲不茍、如同綠色天鵝絨般的草坪向遠處延伸,
其間點綴著造型奇特的景觀石和姿態優雅的名貴樹木。一條清澈見底的景觀溪流蜿蜒穿過,
水聲淙淙。遠處,一座宏大的歐式噴泉正噴涌著晶瑩的水柱,
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跳躍的彩虹。噴泉后方,
一棟氣勢恢宏、融合了古典與現代風格的巨大白色建筑,在濃密的綠蔭掩映下,
如同宮殿般矗立。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在陽光下閃耀著冷冽的光澤。
周青苗感覺自己像是闖入了另一個維度的空間。腳下的路光滑得讓她不敢用力,
空氣里的香氣陌生得讓她眩暈,眼前所見的一切都超出了她貧瘠想象力的極限。
巨大的視覺沖擊和心理壓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
被袁坤握著手腕牽引著,機械地向前挪動。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手心的冷汗,
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巨響。“坤哥…”她試圖開口,聲音細弱得如同蚊蚋,
帶著哭腔和哀求,“我…我害怕…我們走吧…求你了…”袁坤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他緊握著她的手腕,力道堅定,帶著她穿過這片美得不真實的庭院,
走向那棟象征著財富與權力的白色宮殿。他感受到了她的顫抖和恐懼,
那手腕的冰涼和脈搏的狂跳清晰地傳遞過來。這恐懼刺痛了他,卻也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