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青樓花魁,用血肉錢供我爹讀書。他高中狀元那日,金鑾殿上以死拒婚公主,
十里紅妝娶了我娘。不日后,娘親衣衫不整死在巷口——而公主,正對著銅鏡試穿嫁衣。
爹爹抱著娘親的尸身鎖進祠堂五日,出來時遞給我一把刀:"阿筠,記住仇人的味道。
"后來我才知道,最鋒利的刀,從來不見血。1我十歲生辰那日,
娘親的指甲刮破了我的掌心。"阿筠忍忍。"她咬斷繡線上最后一個線頭,
將新裁的春衫往我身上比劃。桃粉色的料子襯得她指尖發白,那是連夜趕工熬出來的顏色。
"等娘去西街買完杏花糕回來,給你梳飛仙髻。"我盯著她腰間空蕩蕩的荷包。
昨天夜里還聽見爹爹在勸,說翰林院剛發了俸祿,該給娘親打支金簪了。"奴婢命賤,
戴不得金的。"娘親當時笑得像春風閣門口那盞破燈籠,明明滅滅地晃在爹爹眼睛里。
她總這樣,明明曾是名動京城的花魁娘子,卻把骨子里那點傲氣都碾碎了拌進爹爹的墨汁里。
院門吱呀響時,我正用舌尖舔掌心的血痕。銅鏡里看見爹爹疾步穿過回廊,
月白官服下擺沾著泥,懷里抱著一團桃粉色——那顏色比早晨更艷,艷得能滴下血來。
"阿筠閉眼!"爹爹的吼聲震得梁上灰塵簌簌地落??晌乙呀浛匆姀哪镉H袖口垂下來的手,
腕骨以一種古怪的角度折著,像去年被我失手摔斷的提線木偶。她新染的丹蔻缺了一小塊,
露出底下蒼白的甲床。"三法司的人在西巷發現的。"爹爹的喉結在發抖,
官服前襟被血浸得發硬,"他們說...說是流匪..."我伸手去夠娘親的指尖,
被爹爹一把攥住手腕。他掌心黏膩冰涼,混著血和汗,我才發現他整只右手血肉模糊,
指甲縫里嵌著幾縷金線——是御用的云錦絲。祠堂門栓落鎖的聲音驚飛了檐下的麻雀。
爹爹抱著娘親進去已經三個時辰,里頭傳來瓷器碎裂的悶響。
我蹲在石階上數青磚縫里的螞蟻,忽然聽見馬蹄聲碾著暮色而來。"裴大人節哀。
"八個宮燈將公主的轎輦照得雪亮。她掀簾子時腕間金鑲玉鐲叮咚作響,
正是娘親當掉的那對——去年爹爹染風寒,娘親當了嫁妝請太醫。"本宮特意求了父皇,
將婚期延后三月。"公主的護甲劃過娘親的牌位,在"裴門林氏"四個字上刮出胭脂印,
"畢竟...狀元夫人剛走就辦喜事,多難聽呀。"爹爹跪在蒲團上沒回頭。供桌底下,
我看見他攥著娘親的腰帶,
那上面有五個清晰的指印——和公主此刻按在牌位上的手指間距分毫不差。
夜風卷著紙灰撲向公主的織金裙擺,她突然尖叫著后退兩步。爹爹終于轉過身,
慘白的臉上浮起笑意:"殿下當心,亡妻最恨臟東西沾身。"等宮燈融進夜色深處,
爹爹突然掐著我后頸按在牌位前。供桌上擺著公主"不慎"遺落的帕子,角上繡著龍鳳呈祥。
"聞清楚。"爹爹沾血的手指撬開我牙關,"這是仇人的味道。"娘親的牌位突然倒了,
砸出供桌下暗格里的東西——半截斷裂的金步搖,正是公主今日發髻上戴的款式。
爹爹喉間溢出古怪的聲響,像哭又像笑,抓起那截金簪就往自己掌心扎。"您不能瘋。
"我搶過金簪劃破自己手掌,血滴在娘親的牌位上,"得有人記住這些味道。
"爹爹瞳孔猛地收縮。他扯下官服裹住我流血的手,布料摩擦間,
我摸到他腰間硬物——是今晨娘親別在他玉帶上的香囊,里頭裝著我的生辰帖,
此刻浸飽了血,變得沉甸甸的。祠堂外傳來更鼓聲,爹爹突然開始發抖。他抖得那么厲害,
連帶著懷里的我也跟著顫,就像去年上元節,娘親抱著我看燈時說的那句:"你爹啊,
殿試那天都沒抖成這樣。"供桌下閃過一點銀光。我爬過去摸出娘親的繡剪,
刃口還沾著今早裁春衫時留下的桃粉絲線。爹爹盯著剪刀看了很久,突然把它按進我掌心。
"從明天起。"他聲音輕得像在哄娘親睡覺,"我教你認骨頭。
"2公主的轎輦又停在府門前。我蹲在石階上磨剪刀,刀刃刮過青磚,發出刺耳的聲響。
自從娘親死后,爹爹便讓我每日磨刀,他說,刀要快,手要穩,心要狠。"小賤種,擋路了。
"公主的繡鞋碾過我的手指,金線勾的牡丹紋沾了灰。她身后跟著四個婢女,
其中一個捧著明黃圣旨,刺得我眼睛發疼。"裴大人可在?"公主嗓音甜膩,
仿佛那日祠堂里刮過娘親牌位的護甲不是她的,"父皇擬定了婚期,下月初八。
"我盯著她腰間玉佩——那是娘親的。去年爹爹高中,娘親親手雕的"平安"二字,
如今卻掛在仇人裙邊。"阿筠。"爹爹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冷得像三九天的冰。他官服齊整,
眉眼沉靜,仿佛那日抱著娘親尸身嘶吼的人不是他。公主眼睛一亮,臉頰浮起紅暈,
竟露出幾分少女嬌態:"裴大人……"爹爹沒看她,只對我伸手:"刀磨好了嗎?
"我遞過剪刀。他指尖擦過我的掌心,留下一道血痕。夜里,爹爹點燈教我認骨。
桌上攤著《洗冤錄》,他手指點在一幅骨骼圖上:"腕骨最脆,指節易折,
剝皮要從這里下刀——"燭火噼啪炸響,我盯著他手腕凸起的骨節,想起娘親折斷的手。
"公主的婢女,"我突然開口,"就是穿綠衫的那個,昨日踩了娘的墳。
"爹爹翻書的手一頓。"她鞋底沾了墳頭土,還笑說娼妓的墳不配長草。"燭芯猛地爆開,
火光在爹爹眼底跳成血色。他合上書,聲音輕得嚇人:"明日公主來,你打翻她的茶。
"次日,公主又來了,帶著御賜的婚服料子。"聽說裴夫人曾是花魁?"她撫著錦緞輕笑,
"可惜死得早,不然本宮倒想請教——娼妓怎么配穿正紅?"我捧著茶盤的手發抖。
爹爹坐在窗邊看書,陽光透過他的指縫,在書頁上投下斑駁的血色——那是娘親死后,
他夜夜翻看的手札,記著所有參與凌辱娘親的人名。"啊!"滾茶潑在綠衣婢女手上,
我"驚慌"跪地:"奴婢該死!"公主揚手就是一鞭。鞭梢掃過我眼角,
血滴在爹爹的靴尖上。他沒抬頭,書頁卻撕破了一道口子。夜里,
他給我上藥時突然問:"知道為什么讓你挨這鞭?
"我盯著藥瓶上"腐肌散"三個字——這是娘親從前接客受傷時用的,藥性極烈,
會讓人傷口永不愈合。"要記住疼。"我答。爹爹笑了,第一次摸我的頭:"像你娘。
"公主大婚那日,爹爹穿著娘親縫的舊衣拜堂。喜婆喊"夫妻對拜"時,
他突然捂住心口:"亡妻牌位在哭。"滿堂賓客嘩然。公主臉色鐵青,
卻不得不對著娘親的牌位跪下。她彎腰時,
我清楚看見她后頸暴起的青筋——像極了娘親死后,爹爹掐著那截金步搖往掌心扎時的模樣。
洞房夜,爹爹抱著牌位在祠堂坐了一宿。我蹲在窗下,
聽見他對著牌位喃喃:"……要她整張皮來祭你。
"月光照在供桌下——那里擺著早晨我磨好的七把刀,最薄的那把,刃口泛著藍光。
三更時分,公主突然尖叫著沖出新房。她發髻散亂,嫁衣領口被撕開,
露出鎖骨上一道血痕——正是爹爹今晨撫摸過的那把刀的形狀。"有鬼!林氏的鬼!
"公主瘋癲地抓撓自己脖頸,"她撓我……她指甲縫里有血!"我躲在廊柱后,
摸向袖中娘親的繡剪。那上面,還沾著公主婢女綠袖的血。3公主懷孕了。
消息傳遍京城那日,她特意命人抬了八人步輦,招搖過市地停在我家府門前。
金線繡鳳的裙擺拖過青石階,她扶著腰,笑得刺眼:“裴郎,本宮腹中可是你的骨肉,
皇上說了,這孩子生下來便賜侯爵之位?!蔽叶自诶认履サ?,刀刃刮過磨石的聲音尖銳刺耳。
爹爹站在臺階上,官袍肅整,眉眼沉靜,仿佛沒聽見她的話?!芭崂??”公主又喚了一聲,
聲音甜膩得像是浸了蜜糖的毒。爹爹這才抬眼,目光輕飄飄從她臉上掠過,
最后落在她身后那個綠衣婢女身上——那是公主的心腹,曾親手撕爛我娘親的衣裳。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爹爹忽然開口,聲音冷淡,卻字字清晰,“公主身邊這位姑娘,
倒是難得的美人?!惫鞯男θ萁┰谀樕?。當晚,公主府傳來凄厲的慘叫。第二日清晨,
那綠衣婢女被抬出府門,雙手齊腕而斷,血浸透了裹身的草席。街坊議論紛紛,
說公主因妒生恨,嫌婢女勾引駙馬,親自執刑剁了她的雙手。我站在巷口,
看著草席縫隙里露出的半截手指——指甲縫里還沾著干涸的血跡。那是娘親的血。三日前,
這婢女踩過娘親的墳頭,鞋底沾了墳土,還笑嘻嘻地說:“娼妓的墳,連草都不配長。
”我蹲下身,用樹枝撥開草席,露出婢女慘白的臉——她還沒死透,眼皮顫抖著,
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疤蹎??”我輕聲問。她的瞳孔驟然緊縮,像是認出了我。
我笑了笑,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將里面的粉末一點點倒在她斷腕的傷口上。腐肌散。
娘親從前接客受傷時用的藥,沾上傷口,便永遠無法愈合。婢女渾身抽搐,
喉嚨里擠出不成調的慘叫。我站起身,踢了踢草席,看著她的身體徹底僵直,才轉身離開。
夜里,爹爹帶我去了亂葬崗。婢女的尸體被隨意丟在尸堆里,野狗啃食了一半,
露出森森白骨。爹爹遞給我一支火把:“燒了。”我接過火把,火焰在夜風中搖晃,
映在他眼底,像兩簇幽冷的鬼火?!盁蓛??!彼种貜土艘槐?,聲音平靜得可怕,
“對仇人,連骨灰都不能留?!蔽姨郑鸢崖湎?。烈焰瞬間吞噬了婢女的尸體,
焦臭味混著夜風灌進鼻腔,我死死盯著那團火,直到它燒成灰燼。爹爹站在我身后,
忽然開口:“公主今日又向皇上遞了折子,要給我升官。”我轉頭看他。月光下,
他的側臉線條冷硬,眼底沒有半分溫度:“她說,我待她溫柔體貼,是難得的良配。
”溫柔體貼?他夸那婢女“手如柔荑”時,就知道公主會剁了她的雙手。三日后,
公主府大擺宴席,慶賀她有孕之喜。她特意命人給我送了帖子,
朱紅燙金的紙箋上寫著:“念筠小姐務必賞光?!蔽夷笾?,指尖用力到泛白。
爹爹坐在書案前,翻著一本泛黃的冊子,頭也不抬:“去。”我抬頭:“她一定會羞辱我。
”爹爹終于抬眼,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所以,你要讓她更痛。
”公主府的宴席極盡奢華,金樽玉盞,珍饈滿桌。公主坐在主位,小腹尚未隆起,
卻故意扶著腰,笑得得意:“這孩子可是天命所歸,欽天監說了,此子生來帶紫氣,
是帝王之相!”滿座嘩然。我捏著酒杯,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帝王之相?她也配?
公主目光掃過我,忽然笑道:“念筠怎么不說話?可是羨慕本宮有子嗣?”我抬頭,
沖她甜甜一笑:“公主福澤深厚,念筠自然羨慕?!彼靡獾負P起下巴,正要再開口,
忽然臉色一變,猛地捂住肚子:“??!”全場寂靜。公主臉色慘白,
額角滲出冷汗:“疼……本宮的肚子……”婢女們慌亂圍上去,有人尖叫:“血!見紅了!
”場面一片混亂。我站在人群外,看著公主被抬下去,唇角無聲地彎了彎。她喝的酒里,
摻了一點點“活血”的東西。不多,剛好夠她疼上一夜。回府后,爹爹在書房等我。
我推門進去時,他正對著燭火看那本泛黃的冊子,聽見動靜,頭也不抬:“做了?”“嗯。
”我點頭,“她見紅了?!钡K于抬頭,燭光映在他眼底,
竟透出幾分罕見的笑意:“像你娘?!蔽乙徽?。他合上冊子,
露出封皮上的字——《皇室秘聞》。翻開的某一頁,赫然寫著:“雙生子為兇兆,
若皇室血脈產雙子,必擇一殺之?!蔽倚念^一跳。爹爹的手指輕輕點在那行字上,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公主這一胎,可是‘雙喜臨門’?!辨九乃?,公主的“見紅”,
雙生子的預言……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計之中。我望著爹爹冷峻的側臉,
忽然想起那夜他在娘親靈前說的話——“要她整張皮來祭你?!爆F在,他正在一刀一刀地剝。
4公主的孩子出生了。滿月宴那日,整個公主府張燈結彩,紅綢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