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淬毒的弩箭釘入書架的悶響,在死寂的檔案庫中如同驚雷!
楚汐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死亡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她!
陷阱!
這絕不是巧合!
是針對她,還是針對任何膽敢潛入檔案庫的人?
來不及細想,血簪在心口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痛,如同燃燒的炭火!
這劇痛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兇性!
她順勢翻滾的動作毫不停滯,腰肢一擰,整個人如同沒有骨頭的靈蛇,貼著冰冷的地面,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滑向最近一排高大的書架底部陰影中。
“咻!咻!”
又是兩道破空聲!
弩箭精準地射在她剛剛翻滾過的路徑上,藍汪汪的箭鏃深深沒入地磚!
好狠的機關!
好快的連發!
若非血簪預警和她超乎常人的反應,此刻她已是箭下亡魂!
楚汐蜷縮在書架底部最黑暗的角落,屏住呼吸,如同蟄伏的獵豹。
汗水浸透了她的夜行衣,緊貼在皮膚上,冰涼粘膩。
她側耳傾聽,除了自己如鼓的心跳,檔案庫深處再無任何機括聲響,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神秘的黑影……是觸發機關的人?
還是也被機關逼退了?
外面巡邏侍衛的腳步聲似乎被剛才的動靜驚擾,變得急促而靠近!
“什么聲音?”
“好像是從檔案庫那邊傳來的!”
“快!過去看看!”
糟了!
楚汐瞳孔驟縮。
一旦侍衛進來搜查,她插翅難飛!
必須立刻離開!
她不再猶豫,趁著侍衛的注意力被吸引向檔案庫正門方向,她猛地從書架下竄出,目標明確——那扇半開的氣窗!
這一次,她不再追求隱匿,而是將速度提升到極致,如同一道貼地飛掠的灰色閃電!
“有動靜!在那邊!”侍衛的呼喝聲在身后響起,火把的光芒已經照進了檔案庫大門!
楚汐足尖在墻壁上一點,身體輕盈地拔起,精準地穿過狹窄的氣窗,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
就在她身影消失的剎那,幾支羽箭“篤篤”地釘在了窗欞上!
她不敢回頭,憑借著對皇宮布局的熟悉和血簪隱隱的方位指引(灼熱感在指向安全方向時略有減弱),在復雜的宮殿群陰影中急速穿梭,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
身后,侍衛的呼喊聲、犬吠聲此起彼伏,整個戶部區域瞬間被驚動!
驚險萬分地甩掉追兵,確認暫時安全后,楚汐的心并未放下,反而更加沉重。
任務時限所剩無幾,而她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追殺,行蹤很可能已經暴露!
西六宮,那片傳說中的“冷宮”區域,在深夜更是鬼氣森森。
斷壁殘垣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陰影,荒草沒膝,風聲嗚咽如同鬼哭。
楚汐強壓下心頭的悸動,按照記憶找到那口廢棄的水井。
井口被幾塊殘破的石板半掩著,井沿爬滿了滑膩的青苔,散發出腐朽潮濕的氣息。
她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無人跟蹤。
血簪的灼熱感已經平息,但一種更深沉的不安感卻縈繞心頭。
這地方,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毛骨悚然。
她迅速移開石板,一股陰冷的、帶著濃重霉味的空氣撲面而來。
井壁濕滑,深不見底。她掏出那枚冰冷的銅印和摹拓好的罪證紙條,用油紙仔細包好。
按照指令,需要將東西塞入井壁內側靠近水面位置的某條石縫中。
楚汐深吸一口氣,將身體探入井口,一手抓住井沿凸起的石頭,另一只手拿著油紙包,小心翼翼地向下摸索。
井壁滑膩冰冷,指尖傳來的觸感令人極度不適。
她努力向下探身,借著微弱的月光,費力地尋找著那條指定的石縫。
就在她的指尖終于觸碰到一條狹窄縫隙,準備將油紙包塞入時——
“嗚……嗚嗚……”一陣極其微弱、如同女子壓抑哭泣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幽深的井底傳來!
那聲音飄渺、凄厲,斷斷續續,在死寂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楚汐渾身汗毛倒豎!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她猛地縮回手,身體瞬間繃緊,銳利的目光死死盯住下方黑洞洞的井口!
是風聲?
還是……這廢井里真的有不干凈的東西?
那嗚咽聲只持續了短短幾息,便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
但楚汐緊繃的神經并未放松。
她屏住呼吸,側耳細聽,除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井壁偶爾滴落的水聲,再無其他。
是幻覺?
還是有人裝神弄鬼?
時間緊迫,容不得她多想。
血簪并未示警,這讓她稍定心神。
她咬了咬牙,再次探身下去。
這一次,她動作更快,手指精準地摸到那條石縫,用力將油紙包塞了進去,確保其牢固隱蔽。
任務完成!
她立刻抽身,準備蓋上石板離開這詭異之地。
然而,就在她縮回手的瞬間,目光無意中掃過下方幽暗的水面。
借著微弱的反光,她似乎看到水面之下,靠近井壁的地方,有什么東西……白森森的……
好奇心驅使下,她凝神細看。
一截……人類的指骨!
慘白的顏色在幽暗的水底若隱若現!
再仔細看,似乎還有更多的骨頭輪廓沉在淤泥里!
楚汐倒吸一口涼氣!
這廢井里,竟然沉著一具尸骨!
剛才那嗚咽聲……她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這時,心口的血簪毫無征兆地再次傳來悸動!
這一次不是灼熱,而是一種冰冷的、仿佛共鳴般的震顫!
那震顫的源頭,似乎正指向井底那具白骨!
楚汐臉色劇變!
血簪與這白骨有關?
難道……這井底的冤魂,與楚家有關?
她不敢久留,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迅速將石板蓋回原處,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跡,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荒蕪的廢宮陰影中。
只是這一次,她的心頭如同壓上了一塊巨石,沉甸甸的。
井底的秘密,像一團新的迷霧,籠罩在復仇之路上。
翌日午后,儲秀苑。
楚汐正“虛弱”地倚在窗邊軟榻上“養傷”,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傳來:陛下召見慕容嫣姑娘,即刻前往御書房!
整個儲秀苑瞬間炸開了鍋!
羨慕、嫉妒、探究的目光如同針一般刺在楚汐身上。
嚴嬤嬤那張刻薄的臉上更是陰晴不定。
楚汐的心猛地一沉。
蕭珩召見?
在這個節骨眼上?
是巧合,還是……昨夜之事敗露了?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迅速換上最符合“慕容嫣”身份的素雅宮裝,略施薄粉,遮掩住眼底的疲憊和驚疑,在太監的引領下,走向那座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的御書房。
御書房內,檀香清雅。
蕭珩并未坐在御案后批閱奏章,而是獨自一人坐在窗邊的紫檀木棋枰前,指尖拈著一枚瑩潤的黑玉棋子,似在沉思。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他身上,勾勒出清俊的輪廓,卻沖不散那身無形的帝王威壓。
“臣女慕容嫣,參見陛下。”
楚汐深深下拜,姿態恭謹,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緊張。
“免禮,賜座。”
蕭珩頭也沒抬,目光依舊落在棋局上,聲音平淡無波。
楚汐依言在離棋枰不遠處的繡墩上小心坐下,只坐了半邊,腰背挺直,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眼觀鼻鼻觀心。
“會下棋嗎?”
蕭珩忽然問道,終于抬起了眼。
那雙深邃的眸子,平靜無波地看向楚汐。
楚汐心頭一緊。
真正的慕容嫣,資料顯示琴棋書畫平平。
她垂眸,怯生生地道:“回陛下,臣女……略懂皮毛,不敢在陛下面前獻丑。”
“無妨,手談一局,權當消遣。”
蕭珩將手中的黑子隨意放入棋罐,示意楚汐執白。“坐近些。”
楚汐無法推辭,只得起身,坐到棋枰對面。
距離拉近,蕭珩身上清冽的龍涎香和那股無形的壓力更加清晰可感。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一枚白子,指尖微涼。
棋局開始。
楚汐刻意下得笨拙保守,甚至故意走出幾步明顯的俗手、錯招,完全符合“略懂皮毛”的設定。
蕭珩則顯得心不在焉,落子隨意,目光卻時不時落在楚汐臉上,帶著一種洞悉般的審視。
“昨夜,戶部檔案庫鬧了賊。”蕭珩落下一子,狀似不經意地開口。
楚汐執棋的手幾不可察地一頓,呼吸瞬間屏住!
來了!
她穩住心神,努力控制著指尖的顫抖,落下一子,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啊?竟有此事?天子腳下,皇城重地,何人如此大膽?”
她抬起頭,眼中是純粹的無辜和好奇。
蕭珩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盯著她剛剛落下的那顆白子,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是啊,膽大包天。驚動了侍衛,還觸發了機關,差點丟了性命。”他的目光重新抬起,銳利如刀,直刺楚汐眼底,“慕容姑娘,你說,這賊人……圖什么呢?”
楚汐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是在試探,還是……已經確認?
她強迫自己迎上蕭珩的目光,努力讓眼神保持清澈和無辜:“這……臣女愚鈍,實在猜不透賊人的心思。許是……許是為了錢財?或是……什么重要的文書?”
她將話題引向最普通的盜竊動機。
“重要的文書?”蕭珩重復了一句,指尖輕輕敲擊著棋枰邊緣,發出規律的輕響,如同敲在楚汐的心上。“比如……李兆廷李侍郎的漕運清冊副本?”
轟——!
如同晴天霹靂在楚汐腦中炸響!
他連具體目標都知道了!
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
她幾乎要控制不住臉上的血色褪盡!
完了!
徹底暴露了!
就在楚汐腦中一片空白,思考著是拼死一搏還是跪地求饒的瞬間——
蕭珩忽然輕笑出聲,那笑聲打破了幾乎凝固的空氣,卻帶著更深的寒意。
“瞧你,臉色都白了。朕只是隨口一說,瞧把你嚇的。”
他隨手落下一顆黑子,瞬間將楚汐那條因慌亂而露出的破綻大龍攔腰斬斷!
“看來慕容姑娘的棋藝,確實如你所言,只是‘略懂皮毛’。心思,也不在這棋局之上啊。”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慵懶而意味深長:“不過,朕倒是覺得,昨夜那賊人……未必是賊。或許,是有人想借朕的手,除掉一些礙眼的……蟲子?”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楚汐,“比如,那些依附在大樹上,吸食民脂民膏的蛀蟲?”
楚汐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蕭珩!
他……他什么意思?
他不僅知道是她,還知道她的目標是誰?
甚至……暗示他樂于見到她對付慕容梟的黨羽?
他是在利用她?!
“陛下……圣心燭照,明察秋毫,臣女……臣女愚鈍,實在不解……”楚汐的聲音帶著真切的顫抖,這一次,恐懼和震驚都是真的。
“不解?”蕭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將楚汐籠罩其中。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距離近得能看清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蠱惑般的危險氣息:“那就好好想想。想想朕昨日在御花園說的話。安穩難得,不如……做個有用的意外。朕的魚池很大,容得下各種魚,只要……它足夠聰明,也足夠……聽話。”
他伸出手,似乎想拂去楚汐鬢邊一縷并不存在的亂發,指尖卻在即將觸碰到她肌膚時頓住,最終只是輕輕拈起一枚她落在棋枰上的白子。
“這局棋,你輸了。”
蕭珩直起身,將那枚白子隨意丟回棋罐,發出清脆的聲響。
“不過,真正的棋局,才剛剛開始。慕容嫣,或者……別的什么人,”
他深深地看了楚汐最后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她的皮囊,看到了那個名為楚汐的靈魂,“好自為之。退下吧。”
楚汐幾乎是虛脫般地行完禮,腳步虛浮地退出了御書房。
陽光刺眼,她卻感覺渾身冰冷。
蕭珩最后的話語,如同魔咒般在她腦中回響。
渾渾噩噩地回到儲秀苑,楚汐將自己關在房內,后背抵著冰冷的門板,才敢大口喘息。
冷汗已經浸透了衣衫。
蕭珩知道了!
他不僅知道昨夜潛入檔案庫的是她,甚至可能猜到了她部分的目的!
他像一只盤踞在網中央的蜘蛛,冷眼旁觀著她這只小蟲在網中掙扎,甚至……在引導她去撕咬另一只他厭惡的蟲子(李侍郎/慕容梟黨羽)!
他口中的“棋局”,就是這深宮權謀的漩渦!
而她,不過是他眼中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這認知讓她既感到恐懼,又涌起一股被玩弄于股掌的屈辱憤怒。
她走到梳妝臺前,銅鏡映出她蒼白失血的臉和驚魂未定的眼。她顫抖著手,從懷中取出那支血簪。冰涼的簪身入手,似乎帶來一絲奇異的安定感。
她下意識地摩挲著簪身那抹暗紅。
突然!
那抹原本沉靜的暗紅,竟在她指尖觸碰下,如同活物般,極其微弱地……流動了一下!
一絲極其細微、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血色絲線,從簪身內部浮現,如同脈絡般一閃而逝!
楚汐猛地縮回手,心臟狂跳!
不是幻覺!
血簪……真的在變化!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是林太醫身邊那個送藥小太監的聲音:“慕容姑娘,該用藥了。”
楚汐迅速將血簪藏好,深吸一口氣,打開房門。
小太監低著頭,恭敬地遞上一個食盒,里面是一碗黑乎乎的藥汁。
“有勞了。”楚汐接過食盒,聲音依舊帶著“病弱”的虛弱。
小太監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飛快地、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聲說道:“主子說,‘蟲子’已驚動,‘大樹’震怒。西六宮水井,暫勿再近。新令:靜觀其變,待‘風’起。”
說完,他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躬身退下。
楚汐關上房門,看著那碗散發著苦澀氣味的藥汁。
林太醫(師父)的消息來了!
慕容梟(大樹)果然因為李侍郎(蟲子)罪證被盜而震怒,正在追查。
組織讓她暫停行動,等待時機(風起)。
她端起藥碗,冰冷的碗壁貼著手心。
這碗藥,既是控制她的毒,也是暫時保命的解藥。
她看著碗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鏡中人眼中,屬于慕容嫣的怯懦徹底褪去,只剩下屬于楚汐的、冰冷刺骨的決然和一絲被逼入絕境的瘋狂。
蕭珩想把她當棋子?
慕容梟欲除她而后快?
“燼”組織用毒藥控制她?
井底的白骨還藏著未知的秘密?
血簪的異象更是撲朔迷離……
這盤棋,確實才剛剛開始。
但執棋的,未必只有他們!
楚汐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苦澀的藥汁滑入喉嚨,帶來灼燒般的痛感。
她放下空碗,指尖抹去唇邊的藥漬,眼神銳利如刀。
既然都在下棋,那她……
也要做那個攪動風云、甚至掀翻棋盤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