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我對著鐵鍋倒下糖醋汁,汁水飛濺,噼啪作響。
我的淺色毛衣立刻染上一片黑色。
這是我剛買的衣服,幾十塊錢呢,我心疼得不行。
我扯住那一片污漬,放在水龍頭里面,使勁地搓。涼水劃過指尖,我凍得指尖泛紅,麻勁過后,就是細密的疼痛,指尖都被搓掉一層皮,污漬就是洗不去。
我心里沒由來的地酸楚,可能我這樣的人,大人物們看著都覺得礙眼吧。
外面的騷亂打斷了我的思緒。
“哎,老板您來了,歡迎歡迎!”
“叔叔好!”
看來是那個大人物來了。
我站起來,搓了搓鼻子,拿起炒勺,賣力翻炒起來。
無論發生什么,還得繼續干活,繼續生活,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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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其樂融融,歡聲笑語,一堵墻把人聲喧囂隔絕在外。我已經把所有菜都做好了,坐在廚房角落的小馬扎上。
我不敢開門,只能把窗戶打開,散散廚房里濃重的油煙味。
寒風時不時地滲透進來,我搓了搓凍僵的雙手。把衣服掀開,露出腰上一圈一圈的白色紗布,我仔細一看,有一點血跡滲了出來,不多,還好沒什么大事。
這時候,我聽見一聲熱情的招呼。
“來,我們開飯!”
“小余,可以上菜了!”
我應了一聲,從桌上端起盛滿汁水的盤子,推門走了出去。
我小心翼翼地低頭看路,生怕汁水散在地上。
我聽見男主人熱情地說:“穆總,您發給我的文件我看了,真是好,我是越讀越有想法,越品越越有深意?。 ?/p>
空氣沉默了一會兒,一個人說:“你怎么也學會溜須拍馬了?”
這聲音不能再熟悉了,我做鬼都能認出來。
我狠狠一頓,猛地抬頭,手一晃,“嘩啦”一聲,盤子里的水灑了一地。
我弟弟穆淮坐在椅子上,抿著嘴,沉默地盯著我。
眉心皺起,深深地看著我,像是藏著很多話。我們無聲地對視,幾秒鐘長得沒有盡頭。而后,他艱難地移過頭,喉結滾上又滾下,像是一種心如刀絞的克制。
他平常待人總是三分帶笑,兩分溫柔。
我從來沒見過他今天這個樣子,眼睛里像是含著雪,帶著拒人千里的冰冷。說話也帶刺。
“余生!你怎么回事?你在想什么呢?”男主人霍然起身。
我忙道:“對不起?!闭f著把盤子放在桌面上,彎腰的時候我狠狠皺了一下眉頭,忙扶著腰,彎下身用抹布擦地。
“別。”我聽見穆淮說,“我來吧?!闭酒鹕?。
“哎哎哎,穆總,不用!”女主人倏地站起身,“使不得使不得,快放在那兒!”
穆淮蹲了下來,衣擺的上等面料掃到地面上,他輕輕地握住我的手腕。
男主人忙說:“快別管了,別管了,小余,你也先別弄了?!?/p>
“好的先生。”我一言不發地抽出手,起身走回廚房。
我們之間一句話也沒有說,我假裝不認識他,他也假裝不認識我。
我退回廚房里,想起他那個眼神來。低頭一看,才發現我穿著白色的圍裙,上面都是星星點點的污漬。我苦笑一聲,在他眼里我一定很狼狽。
我趴在窗戶上,偷偷看著他的背影。
深棕色外套貼在身上,修剪得恰恰好,把他的身材勾勒出來,顯得肩寬窄腰的,特別有范。
我不禁露出個笑容,心里為他驕傲。
我離開的時候他還小。
現在真是長大了。
小時候,有一陣子特別難,窮到日子過不下去。
他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從來沒讓我操過心。
除了他發了瘋似地說喜歡我,這件事出格出得離譜,其他的事情他都努力做到最好。
我沒什么本事。我想,我何德何能養出一個這么優秀的弟弟?
先不說我是個男的,假如我是個女的,我這個樣子,又何德何能被他喜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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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門上的玻璃,我觀察到他們的酒杯快空了。我得去給他們滿上。
一出門我就聽到他們的對話。
“哎?穆總,你脖子上的抓痕是怎么了?需要藥嗎?”
我攥著酒瓶子的手緊了緊,那是我昨天晚上在床上劇烈掙扎時抓的。
穆淮開口說:“沒事,被一只不聽話的小貓抓的?!?/p>
說著他就用一種難以言狀的曖昧目光落在我身上,好像眼底含笑,帶著揶揄。
我不好在客人面前發作,沉默著走到他身邊,把他的酒杯盛上紅酒。
他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我走到女主人身邊,想給她倒酒,結果穆淮攥住我手里的酒瓶,突然站起身,
笑道:“夫人,我給你倒酒?!?/p>
女主人臉上露出一個誠惶誠恐的表情,忙道:“穆總快別快別!您太客氣了!”她對我使了個嚴厲的眼色,低聲吩咐道:“小余,快?!?/p>
我會意,淡淡地說:“不勞煩穆總。”剛想起身離開。
結果他突然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他身邊。
我一個激靈,下意識想躲。
結果一只手攀上我的腰,輕輕地揉,穆淮看著我,開口說:“腰還疼嗎?”
我的耳廓燙得要燒起來,不用看就能感受到客人的目光在灼燒著我的背,我咬著牙低聲說:“你瘋了嗎?客人都在呢!”
他跟沒聽見似的自說自話:“是我太過火?!?/p>
咣當一聲,我聽見刀叉掉落的聲音。
我一抬頭就撞見男女主人錯愕的眼睛。
只有兩個小女孩瞪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問:“叔叔,你腰怎么了?”
我實在難為情,臉頰發燙,我用力抽身出來,逃難似地走到廚房里。
心臟狂跳,滿心失望,肺腑針扎似的隱隱作痛。
整個人蜷縮到角落的馬扎上,把整張臉埋在手掌里。
最見不得人的事情就這樣被他唐突地挑開在外人眼前。
他真是一點臉面也沒給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