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林晚星的手在顫抖。無影燈下,她握著手術刀的手指關節(jié)發(fā)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林醫(yī)生,患者血壓下降!"護士急促的聲音在手術室里回蕩。監(jiān)護儀發(fā)出尖銳的警報聲,
紅色的數(shù)字在跳動著下降。八歲的小女孩躺在手術臺上,
因為心臟缺陷需要進行復雜的修補手術。"準備腎上腺素。
"林晚星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冷靜。她是這家醫(yī)院最年輕的心外科主任,
二十八歲就主刀過上百臺復雜手術,從來沒有失手過。但今天不一樣。從昨晚開始,
她就感覺不對勁。男友陳景深突然提出分手,理由是"我們不合適"。六年的感情,
一句話就結束了。"林醫(yī)生!"護士的聲音更加急促。小女孩的心電圖開始出現(xiàn)異常波動。
林晚星深吸一口氣,重新聚焦在手術上。她不能讓私人情感影響工作,這是醫(yī)生的基本準則。
手術刀精準地切開心包,露出跳動的小心臟。但就在她準備進行修補的那一刻,
一滴汗珠從額頭滑落,模糊了她的視線。那一瞬間,她的手抖了。僅僅是輕微的一抖,
但對于心臟手術來說,這是致命的。"滴——"監(jiān)護儀發(fā)出了長長的警報聲。
小女孩的心臟停止了跳動。"開始心臟按壓!"林晚星立刻指揮搶救,但一切都太晚了。
四十分鐘后,她走出手術室,脫下沾血的手套。"林醫(yī)生,家屬要見您。
"護士小心翼翼地說。林晚星看著走廊盡頭那對哭得撕心裂肺的夫妻,腿一軟,靠在了墻上。
這是她從醫(yī)七年來,第一次失手。"晚星。"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陳景深穿著白大褂走過來,但臉上沒有一絲關心,反而帶著某種如釋重負的表情。
"現(xiàn)在醫(yī)院里都在傳,說你因為私人感情影響手術。"他的聲音很輕,
卻像刀子一樣扎進林晚星的心里。"景深,我...""我已經向院長申請調離心外科了。
"陳景深打斷她的話,"我不能讓自己的前途毀在你手上。"林晚星愣住了。她無法相信,
這個曾經說要和她一起在醫(yī)學路上并肩作戰(zhàn)的男人,會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時候,
如此決絕地離開。"你是說,你要和我劃清界限?"她的聲音帶著顫抖。"聰明。
"陳景深整理著白大褂的衣領,"晚星,在醫(yī)院這種地方,容不得感情用事。
我還要申請國外的進修機會,不能有任何污點。"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晚星站在手術室門口,看著那對失去女兒的父母,再看看陳景深離去的背影。這一刻,
她覺得整個世界都塌了。2醫(yī)療事故調查持續(xù)了一個月。雖然最終的結論是意外,
但林晚星知道,她的職業(yè)生涯已經被毀了。"晚星,你需要休息一段時間。
"院長語重心長地說,"醫(yī)院會給你調換崗位,暫時不要再主刀了。
"從心外科主任到普通醫(yī)生,這樣的跌落讓林晚星幾乎無法承受。更讓她痛苦的是,
整個醫(yī)院的人看她的眼神都變了。從之前的尊敬變成了同情,甚至是嘲諷。
"聽說林醫(yī)生因為失戀手抖,害死了病人。""還是女人啊,感情用事。""陳醫(yī)生真明智,
早點和她分手了。"這些竊竊私語像針一樣扎在林晚星心上。她開始失眠,開始做噩夢,
夢里總是那個小女孩睜著眼睛問她:"姐姐,你為什么不救我?"PTSD,
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這是心理科醫(yī)生給她的診斷。"林醫(yī)生,你需要接受專業(yè)的心理治療。
"心理科的老主任建議道。但林晚星拒絕了。她是醫(yī)生,她不能承認自己有心理疾病。
這在醫(yī)院里是另一種恥辱。她開始封閉自己,不再和同事交流,
每天機械地完成一些基礎工作。下班后就把自己關在家里,不接電話,不見任何人。
朋友們試圖關心她,但她一概拒絕。"晚星,你不能這樣下去。"室友小雨擔心地說。
"我很好。"林晚星的聲音毫無起伏,就像個機器人。她不再化妝,不再在意形象,
整個人瘦得可怕。曾經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心外科才女,變成了一個行尸走肉。最痛苦的是,
她再也不敢碰手術刀了。只要看到手術器械,她的手就會不受控制地顫抖,
腦海里就會浮現(xiàn)那個小女孩的臉。"林醫(yī)生,您的調崗申請院長已經批準了。
"人事科的通知讓她最后的希望也破滅了。她被調到了檔案室,
一個幾乎不需要和病人接觸的地方。對于一個曾經的心外科主任來說,這無異于宣判死刑。
但她接受了。她覺得自己確實不配再當醫(yī)生。三個月后,林晚星徹底消失在了醫(yī)院的視野里。
除了每天按時上下班處理檔案,她就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樣。沒人知道,
她每天晚上都在網上搜索那個小女孩的消息,一遍遍地重溫那場手術,折磨著自己。
她覺得自己不配快樂,不配被原諒。直到那個下雨的午后,她在醫(yī)院圖書館遇到了一個人。
3沈時言注意到林晚星是因為她獨特的存在感——或者說,缺乏存在感。
作為醫(yī)院新來的心理醫(yī)生,他習慣觀察每個人的行為模式。
這個總是坐在圖書館角落的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她總是一個人,總是看同樣的醫(yī)學書籍,
總是在同樣的位置。但最奇怪的是,她從來不翻頁。整整一個下午,
那本《心臟外科學》停留在同一頁上。"您在學習心外科嗎?"沈時言終于忍不住問道。
林晚星抬起頭,沈時言看到了一雙毫無光彩的眼睛。
那種空洞讓他想起了自己治療過的重度抑郁癥患者。"不是。"她的聲音很輕,
仿佛害怕驚擾了什么。"我是心理科的沈時言,您看起來..."沈時言想說"需要幫助",
但臨時改了口,"看起來很累。"林晚星低下頭,重新盯著書頁。"我很好。
"這是她這三個月來的標準回答。沈時言沒有繼續(xù)追問,而是在旁邊坐下,拿出自己的書。
他知道強迫交流只會讓對方更加抗拒。接下來的幾天,
他們就這樣無聲地共享著圖書館的角落。沈時言看心理學書籍,
林晚星看著那本永遠不翻頁的心外科教材。"您是林晚星醫(yī)生吧?"第五天,
沈時言終于說出了她的名字。林晚星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的"事跡"在醫(yī)院里傳得沸沸揚揚。"以前是。"她的聲音更輕了。"現(xiàn)在也是。
"沈時言的語氣很堅定,"醫(yī)生這個身份不會因為一次意外就消失。"林晚星猛地抬頭看他,
眼中閃過一絲憤怒。這是她這么久以來第一次顯露真實情感。"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痛苦。"我知道一些。"沈時言平靜地說,"但我更知道,
一個好醫(yī)生不會因為一次意外就變成壞醫(yī)生。""您不懂。"林晚星站起身,準備離開。
"我懂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沈時言的話讓她停下了腳步,"我也懂醫(yī)生的自我譴責心理。
"林晚星轉過身,第一次正視這個年輕的心理醫(yī)生。他很年輕,看起來不超過二十五歲,
但眼神里有種超越年齡的沉穩(wěn)。"您多大?"她突然問道。"二十四。"沈時言如實回答。
林晚星苦笑一聲:"比我小四歲,卻要來開導我。""年齡不代表閱歷。"沈時言站起身,
"林醫(yī)生,如果您愿意,我想幫助您。""我不需要幫助。""每個人都需要幫助。
"沈時言遞給她一張名片,"我的診室在七樓,隨時歡迎您。"林晚星接過名片,
看著上面的字跡:沈時言,心理醫(yī)學博士,主治醫(yī)師。她記住了這個名字。
4林晚星沒有去找沈時言,但沈時言開始在各種地方"偶遇"她。食堂、電梯、停車場,
總能碰到這個年輕的心理醫(yī)生。"沈醫(yī)生,您是在跟蹤我嗎?"林晚星終于忍不住問道。
"這叫治療性接觸。"沈時言很坦然,"對于有社交回避傾向的患者,
需要增加接觸頻率來建立信任。""我不是您的患者。""現(xiàn)在還不是。"沈時言笑了笑,
"但遲早會是。"這種自信讓林晚星覺得好笑。她已經很久沒有笑的沖動了。"您這么確定?
""因為您還在掙扎。"沈時言的語氣很溫和,"如果您真的放棄了,
就不會每天還來圖書館看醫(yī)學書。""我只是..."林晚星想反駁,
但發(fā)現(xiàn)自己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您在等待一個契機。"沈時言繼續(xù)說,
"等待一個能讓您重新站起來的契機。""如果等不到呢?""那就創(chuàng)造一個。
"這句話讓林晚星愣住了。創(chuàng)造一個契機?她從來沒有這樣想過。當天晚上,
她第一次主動查閱了沈時言的資料。二十四歲,心理學博士,
師從國際知名的創(chuàng)傷心理學專家,發(fā)表過多篇關于醫(yī)護人員心理創(chuàng)傷治療的論文。年紀雖輕,
但履歷驚人。"他為什么要幫我?"林晚星自言自語。第二天,她破天荒地沒有去圖書館,
而是直接去了七樓的心理科。沈時言的診室很溫馨,沒有傳統(tǒng)醫(yī)院的冰冷感。
墻上掛著幾幅風景畫,桌上放著一盆綠植。"我以為您還要再等幾天才會來。
"沈時言看到她并不意外。"我只是想問您一個問題。"林晚星坐下,"您為什么要幫我?
""因為您值得被幫助。"沈時言的回答很簡單。"您都不了解我。""我了解創(chuàng)傷。
"沈時言看著她,"我也了解一個好醫(yī)生失去自信后的痛苦。""您見過很多像我這樣的人?
""不多,但每一個都讓我印象深刻。"沈時言泡了兩杯茶,"您知道嗎?
醫(yī)生是最容易患PTSD的職業(yè)群體之一,但也是最不愿意承認的群體。"林晚星接過茶杯,
第一次感受到了這種被理解的感覺。"治療需要多長時間?"她終于問出了這個問題。
"因人而異。"沈時言笑了,"但我可以保證,您會重新找回那個自信的林醫(yī)生。
""如果找不回呢?""那我就一直陪著您找,直到找到為止。
"這句話讓林晚星的眼眶瞬間濕潤了。她已經太久沒有聽到這樣的承諾了。"那么,
我們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問道。"從現(xiàn)在開始。"沈時言取出一個錄音筆,"首先,
請您告訴我那天手術室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5治療比想象中困難。
每當林晚星試圖回憶那天的手術細節(jié),她就會開始冒冷汗,手抑制不住地顫抖。
"我不能...我做不到。"她抱著頭,痛苦地說。"沒關系,我們慢慢來。
"沈時言遞給她紙巾,"創(chuàng)傷記憶就像一個結,需要一點點解開。"他們從最簡單的開始。
先聊林晚星的童年,聊她為什么選擇學醫(yī),聊她第一次主刀的緊張和興奮。
"我小時候有先天性心臟病。"林晚星在第五次治療時提到了這個,
"是一位心外科醫(yī)生救了我,所以我發(fā)誓要成為像他一樣的人。
""所以醫(yī)生對您來說不只是職業(yè),更是信仰。"沈時言理解了她痛苦的根源。"對。
"林晚星點頭,"失手之后,我覺得自己背叛了這個信仰。""那個小女孩的病情很復雜,
即使是最有經驗的醫(yī)生也有可能失手。"沈時言查閱過相關資料,"您不是神,您只是人。
""但我是醫(yī)生。""正因為您是醫(yī)生,所以您更需要原諒自己。"沈時言的語氣很溫和,
"只有原諒了自己,您才能繼續(xù)救助其他人。"治療進行了兩個月,
林晚星的狀態(tài)有了明顯改善。她開始主動和沈時言聊天,不再是機械的一問一答。
"您很年輕,為什么選擇心理科?"她問道。"因為我的父親。"沈時言難得地談起自己,
"他是一名軍醫(yī),在一次救援任務中因為救不了戰(zhàn)友而患上PTSD,
最后..."他沒有說完,但林晚星明白了。"對不起。"她輕聲說。
"所以我明白創(chuàng)傷的力量有多可怕。"沈時言看著她,"但我也知道,
人的恢復能力有多強大。"這次談話之后,林晚星開始真正信任沈時言。
她開始愿意談論那場手術,談論陳景深的背叛,談論自己的恐懼。"我最怕的不是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