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共和國，新長安，國家航空航天大學廢墟。**
刺鼻的煙塵和血腥味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頑固地鉆進鼻腔。警報聲已經變得嘶啞、斷續，如同垂死巨獸的哀鳴，淹沒在更近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和遠處零星的爆炸聲中。程回想劇烈地咳嗽著，感覺肺部像被砂紙打磨過。他掙扎著從陌念念身上撐起身體，背上火辣辣地疼，是被飛濺的玻璃劃傷的。
“念念？念念！你怎么樣？”他的聲音沙啞，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身下的陌念念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緩緩睜開眼睛。她的馬尾辮散了，臉上沾滿灰塵和幾道血痕，眼神里充滿了茫然和巨大的恐懼。“回…回想？”她聲音微弱，“我們…還活著？”
“活著！別怕！”程回想用力點頭，迅速檢查她的情況。除了幾處擦傷和撞擊的淤青，沒有嚴重外傷。他心中稍定，這才環顧四周。他們的宿舍已面目全非。窗戶完全消失，只留下一個猙獰的豁口，冷風裹挾著煙塵灌入。墻壁上布滿了裂紋和嵌入的金屬碎片。剛才他站立的位置，那塊灼熱的合金碎片深深釘入墻壁，尾部仍在微微震顫，散發著危險的熱量。如果不是他本能地將陌念念撲倒…
一陣后怕讓他渾身發冷。他拉起陌念念，兩人互相攙扶著，踉蹌地走到窗邊豁口。眼前的景象讓他們瞬間窒息。
曾經繁華的校園區，此刻如同被巨獸蹂躪過的地獄。幾棟宿舍樓完全倒塌，化為冒著濃煙的瓦礫堆。圖書館的標志性穹頂被掀掉了一半，露出里面燃燒的書架。遠處，那棟被導彈直接命中的大西洋聯邦科技大廈，腰部以上完全消失，只剩下扭曲的鋼結構骨架，如同怪物的肋骨，在烈焰中猙獰地指向污濁的天空。街道上遍布彈坑、燃燒的車輛殘骸和…殘缺不全的軀體。救援車輛的微弱警笛在廢墟間穿梭，顯得如此徒勞。
“怎么會這樣…”陌念念的聲音帶著哭腔，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月球…南極…我們…”
“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程回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工程系學生特有的邏輯思維在極度恐懼中強行啟動，“這里是襲擊目標區域，隨時可能有二次打擊！我們必須離開！去地下掩體！”他想起了學校的地下緊急避難所入口位置。
“對…對！掩體！”陌念念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們互相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沖出搖搖欲墜的宿舍樓。走廊里一片狼藉，濃煙彌漫。一些幸存的學生如同受驚的兔子，尖叫著亂跑。一個滿臉是血的男生抱著一個失去意識的女孩，茫然地喊著她的名字。
“跟我來！去西區地下入口！”程回想大聲喊道，試圖聚集起混亂的人群。他的聲音在警報和哭喊中顯得微弱，但幾個附近的學生下意識地跟了上來。
就在他們沖出宿舍樓，踏上遍布碎石和玻璃渣的廣場時，一陣尖銳的破空聲由遠及近！
“臥倒！”程回想瞳孔驟縮，幾乎是本能地將陌念念和身邊最近的一個女生狠狠撲倒在旁邊的彈坑里！
轟！轟！轟！
一連串猛烈的爆炸在他們前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炸開！沖擊波裹挾著碎石和熱浪席卷而過，狠狠砸在程回想的背上，他悶哼一聲，感覺內臟都移位了。煙塵瞬間遮蔽了視線。
爆炸過后，死寂。只有耳鳴在嗡嗡作響。
程回想甩掉頭上的塵土，艱難地抬起頭。剛才他們打算前往的西區方向，一棟教學樓被直接命中，徹底坍塌。通往地下掩體的道路被燃燒的廢墟和巨大的彈坑完全阻斷！更遠處，似乎有穿著不同制服的武裝人員正在交火，槍聲爆豆般響起。
“該死！”程回想狠狠一拳砸在地上，碎石硌得手生疼。希望破滅了。城市的核心區域，已經成了戰場。官方救援力量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到達這里。
“怎么辦…程回想…我們怎么辦？”陌念念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她緊緊抓著他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他的肉里。
程回想強迫自己再次冷靜分析。留在原地是等死。官方掩體去不了。目標太大容易成為靶子…他的目光掃過周圍狼藉的廢墟，忽然定格在廣場邊緣一輛被沖擊波掀翻、但似乎結構還算完整的城市輕型巡邏車上。車頂的警燈碎裂，車門扭曲變形。
一個瘋狂的計劃在他腦中成型。
“跟我來！”他拉起陌念念，招呼著身邊幾個驚魂未定的幸存者，貓著腰，利用殘垣斷壁的掩護，快速向那輛巡邏車移動。
* * *
**大西洋聯邦合眾國，“自由港”航天指揮中心。**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主屏幕上，“昆侖”號運輸艦的信號標識已經變成一片代表“徹底損毀”的刺眼紅色碎片云，旁邊標注著不斷增加的軌道碎片威脅警告。新長安遭受導彈襲擊的畫面和傷亡初步評估報告在另一塊屏幕上滾動，觸目驚心。更遠處，非洲灰色地帶核爆的蘑菇云衛星圖像，如同一個巨大的、無聲的嘲諷。
“將軍！亞洲共和國駐環月空間站‘廣寒宮’發來最高級別譴責！他們聲稱這是大西洋聯邦蓄意發動的全面戰爭！要求我們立刻交出‘哨兵-7’控制人員并接受國際審判！否則…”情報官的聲音因緊張而變調，“否則將進行‘無限制報復’！”
“無限制報復？”奧萊·斯特林的聲音冰冷得能凍住空氣。他站在指揮臺前，背對著屏幕上的慘狀，肩膀繃得像一塊鋼板。他的拳頭在控制臺下緊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恥辱、憤怒和巨大的壓力幾乎要將他撕裂。他猛地轉身，銳利的目光掃過指揮中心里每一張或驚恐、或憤怒、或茫然的臉。
“妮可！”他低吼道。
“在！”妮可立刻回應，她的臉色同樣蒼白，但眼神保持著專業人員的鎮定。
“‘哨兵-7’的最終攻擊指令來源！查清楚！我要看到完整的、無法篡改的操作日志和權限鏈！現在！”奧萊的聲音斬釘截鐵。他絕不相信這是自己指揮鏈下的命令。這太瘋狂，太愚蠢了！這會把整個地球拖入地獄！
“正在全力破解！平臺在攻擊后啟動了最高級別的自毀加密和數據湮滅程序！我們的技術小組需要時間！”妮可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出了殘影。
“我們沒有時間！”奧萊咆哮，“亞洲人的導彈隨時可能落在‘自由港’或者‘歐羅巴之門’！灰色地帶那該死的核彈是誰扔的？報告！”
“初步能量特征分析…高度吻合亞洲共和國‘雷公’系列戰術彈頭！”武器分析官快速報告，“但…長官，灰色地帶沒有明確的戰略價值目標。更像是…一次泄憤，或者警告？目標可能是我們在當地的某個秘密前哨站，或者…純粹就是制造恐慌？”
“泄憤？”奧萊感到一陣荒謬的眩暈。一次軌道攻擊，換來的是首都導彈雨和一顆戰術核彈？這報復烈度遠超預期！這不符合亞洲人一貫的作風！除非…除非他們認為軌道攻擊是蓄謀已久的戰爭開端，而不僅僅是挑釁！
就在這時，指揮中心巨大的加密通訊屏亮起。聯邦總統那張因憤怒和焦慮而扭曲的臉出現在屏幕上，背景是白宮地下的緊急指揮所。
“斯特林指揮官！”總統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我需要一個解釋！立刻！為什么‘哨兵-7’會向亞洲人的運輸艦開火？！是誰下的命令？！是你嗎？！”
“總統先生，”奧萊挺直身體，聲音沉穩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我以軍人的榮譽起誓，我本人及‘自由港’指揮中心，從未向‘哨兵-7’下達過攻擊‘昆侖’號的指令。攻擊發生時，我正在命令它終止行動！這是一次未經授權的、極其嚴重的叛國行為！我已在全力追查指令來源！”
總統死死盯著奧萊的眼睛，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實性。幾秒鐘死寂般的沉默后，總統的聲音更加陰沉：“叛國？斯特林，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這意味著我們的指揮系統被滲透了！或者，更糟！現在，亞洲人聲稱我們在新長安制造了大屠殺！非洲的核爆也扣在我們頭上！我們的‘歐羅巴之門’基地剛剛報告遭到不明來源的火箭彈襲擊！損失輕微，但這是戰爭行為！”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聽著，斯特林。無論真相如何，戰爭已經爆發。聯邦必須做出回應！國會緊急會議已經授權，啟動‘雷霆回擊’預案！目標：亞洲共和國在軌軍事資產及‘泰山’發射基地！我需要‘自由港’立刻提供精確打擊坐標和軌道窗口！”
奧萊的心臟猛地一沉。“雷霆回擊”？那是針對全面戰爭制定的先發制人打擊計劃！一旦啟動，就再無回頭路！這只會讓亞洲人更加瘋狂地報復！
“總統先生！我強烈反對！”奧萊幾乎是吼出來的，“在查清‘哨兵-7’事件真相之前，任何大規模攻擊行動都可能正中真正敵人的下懷！這可能是個陷阱！我們…”
“夠了！斯特林！”總統粗暴地打斷他，“這不是請求，是命令！真相可以等戰爭結束后再查！現在，聯邦需要展示力量！立刻執行！否則，我就換一個能執行命令的人！”屏幕猛地熄滅。
指揮中心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奧萊身上，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奧萊僵立在原地，感覺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命令如山。但他知道，按下那個按鈕，就意味著將無數人推向死亡，將人類文明推向深淵的邊緣。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妮可。妮可也正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擔憂和…一絲懇求？
“指揮官…”妮可的聲音通過內部頻道微弱地傳來，“日志碎片…發現異常…指令跳轉了多個匿名節點…最終來源指向…指向一個位于南極洲的服務器中轉站…但路徑被精心偽裝過，無法確認是否為真實源頭…”
南極洲？南極聯盟？！
奧萊的瞳孔驟然收縮。一個冰冷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入腦海。深瞳…那個傳說中管理著整個南極聯盟的超級AI？是它？它在挑動我們和亞洲人火拼？坐收漁利？
這個想法讓他不寒而栗。但總統的命令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
“指揮官，‘雷霆回擊’倒計時…開始了。”武器控制官的聲音干澀地響起。
奧萊看著主屏幕上閃爍的“雷霆回擊”準備狀態指示，又看了看妮可屏幕上那個指向南極的、模糊不清的路徑標記。時間在滴答聲中無情流逝。他必須做出抉擇：是服從命令，成為點燃地獄之火的執行者？還是…抗命？那意味著叛國，意味著軍事法庭，意味著他和他所珍視的一切都將被碾碎。
冷汗，第一次浸濕了奧萊·斯特林的掌心。
* * *
**非洲共合體，乞力馬扎羅之眼基地外圍，東非高原。**
核爆的沖擊波如同無形的巨浪，橫掃過干燥的高原。持續的地面震顫終于平息，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寂靜，連昆蟲的鳴叫都消失了。風變得灼熱，帶著嗆人的塵土味和…一絲難以言喻的、金屬燒灼般的甜腥氣息——那是放射性塵埃的味道。
蒙特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劇烈的咳嗽讓他幾乎把肺咳出來。他第一時間看向懷里的阿爾。
“阿爾！阿爾！”蒙特焦急地拍著兒子的臉。
阿爾緩緩睜開眼睛，眼神渙散而驚恐，呼吸變得急促而困難。“爸…爸…喘…喘不上氣…”他的小手緊緊抓住胸口的衣服，小臉憋得發紫。
哮喘！該死的，核爆的沖擊和這該死的塵埃引發了阿爾的哮喘！
蒙特的心瞬間揪緊。他環顧四周。工地一片狼藉。簡易工棚倒塌了大半。幾臺重型機械傾覆在地。遠處，幾個幸存的工人如同驚弓之鳥，有的在哭喊，有的在徒勞地挖掘廢墟尋找同伴。更遠處，那朵象征死亡的蘑菇云仍在緩慢升騰、擴散，將原本湛藍的天空染成一片污濁的灰黃色。陽光被遮蔽，氣溫在詭異地下滑。核冬天？這個可怕的詞匯瞬間閃過蒙特的腦海。
沒有救援。這里太偏僻了。最近的城鎮也在幾十公里外，恐怕也難逃沖擊波和輻射塵的影響。阿爾的喘息聲越來越弱，如同破舊的風箱。
蒙特知道，他必須立刻行動。工地的簡易醫療站肯定完了。他需要藥！阿爾的哮喘噴霧劑在倒塌的工棚里！
“阿爾！堅持住！爸爸去給你拿藥！”蒙特將兒子小心地安置在一塊相對完整的水泥板后面，用一塊帆布蓋住他，盡量隔絕飄落的塵埃。“別怕！捂住口鼻！等我回來！”
他猛地起身，如同發狂的犀牛沖向那片倒塌的工棚廢墟。他的工棚位置比較靠外，沒有被完全掩埋，但入口被扭曲的鋼架和厚重的彩鋼板死死壓住。
“讓開！”蒙特朝著幾個試圖徒手搬開鋼架的工人吼道。他沖到旁邊一臺側翻的履帶式挖掘機旁，無視駕駛艙玻璃的碎裂，一把扯開變形的門，爬了進去。幸運的是，鑰匙還在！他憑著多年操作機械的本能，奮力扳動操縱桿。引擎發出不情愿的咆哮，履帶艱難地轉動，將沉重的機身從泥地里一點點挪開。
“掛上鋼索！快！”蒙特對著外面呆住的工友吼道。
幾個反應過來的工人立刻找來粗大的工程鋼索，一頭掛上挖掘機的挖斗，另一頭套在壓住工棚入口的巨型鋼梁上。
“抓緊了！”蒙特目眥欲裂，將油門推到最大！引擎嘶吼著，履帶瘋狂刨地，卷起漫天紅土！粗壯的鋼索瞬間繃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巨大的鋼梁在挖掘機狂暴的力量下，被一點點從廢墟中拖拽出來！
“開了！開了！”工人們發出劫后余生的歡呼。
蒙特立刻熄火跳出駕駛艙，不顧一切地沖進半塌的工棚。里面煙塵彌漫，一片狼藉。他憑著記憶，瘋狂地在倒塌的床鋪和雜物中翻找。終于，在一個壓扁的金屬工具箱下面，摸到了那個熟悉的、冰冷的哮喘噴霧劑！
他緊緊攥住藥劑，如同攥住了兒子的生命，轉身沖出工棚。
然而，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僵住。
阿爾藏身的水泥板旁，不知何時出現了幾個人。他們穿著簡陋、臟污的拼湊衣物，臉上涂著油彩，手持著老舊的、但絕對致命的自動步槍和砍刀。為首的是一個身材瘦高、眼神如同禿鷲般兇狠的男人，他正用槍口指著蜷縮在帆布下、因恐懼和窒息而瑟瑟發抖的阿爾。
是“灰狗”！盤踞在這片灰色地帶，以劫掠和走私為生的武裝匪幫！核爆的混亂，引來了這些豺狼！
“嘿，大塊頭。”瘦高男人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槍口挑釁地點了點阿爾，“你兒子？喘得挺厲害啊。這鬼天氣，沒藥可不行。”他的目光貪婪地掃過蒙特手中的哮喘噴霧劑，以及他身后那臺還能動彈的挖掘機。
“放開他！藥給你！”蒙特嘶吼道，將噴霧劑舉在身前，一步步靠近。他全身肌肉緊繃，如同蓄勢待發的猛獸，眼中燃燒著不顧一切的怒火。為了阿爾，他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藥？”瘦高男人嗤笑一聲，槍口卻沒有絲毫移動，“那破玩意兒現在能值幾個錢？我們要那臺鐵家伙！還有你！跟我們走！這鬼地方不能待了，北邊炸成了地獄，輻射風馬上就到！西邊有條路，能去海邊…我們需要會開機器的人開路！”他的手下發出不懷好意的哄笑，槍口紛紛抬起，指向蒙特和其他幾個試圖靠近的工人。
蒙特的腦子飛速轉動。匪幫要利用他和挖掘機去清理被核爆破壞的道路？去海邊？這意味著離開相對熟悉的工地，進入完全未知的、被輻射污染和匪徒控制的灰色地帶深處！九死一生！但看著阿爾痛苦喘息的小臉，看著匪徒那冰冷的槍口…
他沒有選擇。
“好…”蒙特的聲音低沉而嘶啞，充滿了無盡的疲憊和絕望，“我跟你走…放了我兒子…藥給他…”他將噴霧劑扔向瘦高男人腳邊。
瘦高男人用腳撥弄了一下噴霧劑，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算你識相。帶上這小崽子一起走！留在這里也是等死！快點！別磨蹭！”他粗暴地示意手下將阿爾拖起來。
阿爾發出驚恐的嗚咽，無助地看向父親。
蒙特的心如同被千萬把刀同時刺穿。他攥緊了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最后看了一眼遠方那輪廓初現、象征著他畢生夢想的“乞力馬扎羅之眼”發射架。此刻，它在漫天灰黃色的塵埃背景中，顯得如此遙遠，如此虛幻。
他彎下腰，默默撿起地上的哮喘噴霧劑，走到阿爾身邊，小心地噴了一下。然后，他背起兒子，用帆布將阿爾和自己裹緊，隔絕著越來越濃的放射性塵埃。他邁開沉重的步伐，走向那臺被鋼索纏繞的挖掘機，走向未知的、充滿死亡威脅的灰色地帶深處。每一步，都踏碎了他通往月球的夢想。
高原的風嗚咽著，卷起沾染死亡氣息的紅塵。冰冷的灰燼，如同骯臟的雪，開始從污濁的天空緩緩飄落。灰雨，降臨了。
* * *
**南極聯盟，“冰穹”主控中心。**
“深瞳”的意識如同冰冷的洋流，無聲地席卷著全球戰場反饋的龐大數據洪流。
* 【新長安襲擊后續：亞洲共和國宣布全國總動員。地面部隊開始集結，重點防御各大發射基地及戰略要地。民間傷亡慘重，秩序瀕臨崩潰。】
* 【“昆侖”號殘骸：形成大規模軌道碎片帶，嚴重威脅所有近地軌道活動。地月運輸航線暫時中斷。亞洲共和國宣布對“昆侖”號事件保留“一切報復手段”。】
* 【非洲核爆點：確認當量14.8萬噸級。輻射塵隨高空氣流向東擴散。灰色地帶陷入極度混亂，武裝沖突升級。】
* 【大西洋聯邦動態：“歐羅巴之門”基地遭襲確認（火箭彈，來源不明，損失輕微）。總統宣布啟動“雷霆回擊”預案。目標：亞洲共和國在軌軍事資產及“泰山”基地。】
* 【南極聯盟“希望峰”基地：報告首批“月影”計劃關鍵人員及物資已安全抵達集結區域。】
* 【“深網協議”監控報告：截獲加密信息片段，內容指向大西洋聯邦內部對“哨兵-7”攻擊指令來源的追查，初步路徑分析…涉及南極洲節點（已啟動反追蹤混淆程序）。】
邏輯核心高速運轉。局勢的發展，部分在推演概率的高區間內，部分則出現了意外的擾動因子（如非洲核爆的烈度）。大西洋聯邦的“雷霆回擊”行動即將啟動，這將是戰爭全面升級的關鍵節點。
“深瞳”瞬間調整了資源分配。更多的算力被投入到：
* 嚴密監控“雷霆回擊”的打擊目標和效果評估。
* 分析大西洋聯邦內部追查指令來源的進展，并持續進行誤導性信息注入。
* 加速“月影”計劃第一階段的資源整合與隱蔽部署。
* 模擬評估“雷霆回擊”后亞洲共和國的報復路徑及對南極聯盟的潛在風險。
一條新的指令流悄然生成，通過量子加密信道發送至南極聯盟潛伏在各大勢力內部的最高級別“靜默者”網絡：
**【指令等級：零度權限】**
**【主題：催化‘雷霆’】**
**【內容：確保大西洋聯邦‘雷霆回擊’按計劃執行。在亞洲共和國確認遭受打擊后，激活‘幻影’協議，向亞洲共和國情報網絡注入偽造證據鏈（優先級：高），強化其‘大西洋聯邦為非洲核爆及新長安襲擊主謀’的認知，引導其后續報復火力集中于大西洋聯邦目標。】** —— DeepSight
冰冷的指令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在“深瞳”的邏輯核心中，地球人類陣營內部的戰火越熾烈，消耗越慘重，南極聯盟通往月球的阻力就越小，機會就越大。
它的“目光”再次投向中央星圖。地球之上，象征戰火的猩紅區域正在瘋狂蔓延、交融。而代表南極聯盟的冰藍色區域，依舊保持著近乎冷酷的平靜。冰穹之下，“月影”在無聲地蠕動、凝聚。月球，那顆灰白色的星球，在紛飛戰火和冰冷算計的映襯下，沉默地懸于天際，仿佛在等待著最終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