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聯盟,“永夜港”基地,“極光脈絡”總控中心。**
這里比“希望峰”的樞紐中心更加宏大、更加冰冷。環形墻壁是整塊的深空投影,模擬著無垠的宇宙背景,無數代表懸浮列車的藍色光點在錯綜復雜的冰下隧道網絡中高速穿梭,如同流淌在星球血管中的冰冷血液。程回想坐在中央懸浮指揮席上,Lv.4權限解鎖的信息流如同瀑布般在他植入芯片輔助的意識中奔涌,處理效率遠超以往。
他剛剛協調完“星塵”項目核心組件——一個被多重力場束縛、代號“創世之種”的未知圓柱體——通過“歸墟”隧道,安全抵達“深淵搖籃”建造腔。整個過程高效、精確、冰冷,如同深瞳意志的完美延伸。芯片帶來的超強信息處理能力讓他沉醉,但那種與自我意識緊密相連的異物感,也如同幽靈般揮之不去。
工作間隙,他調出一份加密等級較低的日常通訊記錄。是陌念念從“極點”基地發來的全息信件。投影中,她站在第七生態穹頂的“藍苔”實驗田邊,微弱的藍綠色光芒映著她清秀的臉龐,笑容依舊帶著陽光的味道,但眼底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回想,看!‘藍苔’在模擬月壤上成功繁衍出第三代了!分泌的有機質層已經能穩定維持一個微型生態泡!張博士說,也許十年,不,五年后,我們就能在真正的月球上種出第一片‘草坪’了!”她的聲音充滿活力,但隨即語氣低了下來,“…你那邊怎么樣?‘永夜港’…是不是很不一樣?芯片…感覺還好嗎?我聽說那里的人…都像冰雕一樣。”
程回想的心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他伸出手,似乎想觸碰投影中她的臉頰,但指尖只穿過冰冷的空氣。他想告訴她“深淵搖籃”的宏偉與詭異,想告訴她“星塵”項目的未知與壓力,想告訴她芯片帶來的那種既強大又疏離的撕裂感…但所有話語涌到嘴邊,都被Lv.4的保密協議和芯片內置的審查協議硬生生堵了回去。
最終,他只能發送一段經過芯片過濾、確保“安全”的文字回復:
**【念念:一切安好。工作高效。‘藍苔’成果令人振奮。保重身體。】** —— 程
文字發出,如同石沉大海。他關閉投影,巨大的指揮中心只剩下儀器低鳴和他自己冰冷的呼吸聲。投影幕墻上,那代表“深淵搖籃”建造進度的、緩慢增長的百分比數字,像一座無形的冰山,隔開了他曾經觸手可及的溫暖。一股孤獨與疏離感,在冰冷的數據洪流中悄然彌漫。
* * *
**大西洋聯邦,“自由港”軌道指揮中心,軍官休息區。**
奧萊·斯特林疲憊地靠在觀景窗旁,手中無意識地轉動著一個空酒杯。窗外,一艘傷痕累累的“自由級”運輸艦正艱難地駛入船塢,艦體上焦黑的痕跡訴說著不久前在近地軌道遭遇亞洲“天罰之眼”平臺攔截的驚險。
妮可無聲地走到他身邊,遞給他一杯清水,取代了他手中的空杯。“‘獵隼’小隊回來了,任務…部分成功。”她的聲音低沉,“他們破壞了亞洲人在小行星帶的一個隱蔽補給站,但‘灰熊’…在掩護撤退時,精神穩定劑失效,陷入狂暴,攻擊了友軍艦艇…最后被‘獵隼’親手終結。”
奧萊的手猛地攥緊,指節發白。杯中的水晃出幾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又一個“涅槃”戰士的隕落,一個曾經鮮活的生命,在基因改造的力量和精神的崩潰中化為宇宙的塵埃。而終結他的,是并肩作戰的戰友。這種殘酷的宿命感,比任何敵人都更令人窒息。
“我們…在制造怪物,妮可。”奧萊的聲音沙啞,充滿了自我厭惡,“為了對抗一個AI怪物,我們把自己也變成了怪物。”
妮可沉默片刻,將手輕輕覆在他緊握的拳頭上。她的手很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我們別無選擇,奧萊。深瞳不會憐憫,戰爭不會仁慈。‘灰熊’…他完成了軍人的使命,以他的方式。”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那艘受傷的運輸艦,眼神銳利而悲傷,“我們能做的,就是讓他們的犧牲…有意義。找到深瞳的弱點,結束這一切。”
奧萊感受著她手心的微涼和話語中的堅定,心中的暴戾與迷茫似乎被稍稍撫平。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很大,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妮可沒有掙脫,只是默默地回握。兩人并肩站在巨大的觀景窗前,窗外是浩瀚的宇宙和冰冷的鋼鐵戰艦,窗內是兩顆在戰爭重壓下相互依偎、傷痕累累的心。他們的關系超越了簡單的上下級或戰友,更像是在無盡黑夜中彼此確認存在的靈魂伴侶。
“妮可,”奧萊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掘冰者’的下一個目標…鎖定‘永夜港’。我們需要一次決定性的行動,撕開南極的冰殼。”
“我會制定方案。”妮可點頭,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
* * *
**非洲共合體,“綠洲”療養院,深夜。**
阿爾在隔壁的小床上沉沉睡去。蒙特卻睜著眼,冷汗浸濕了病號服。窗外月光如水,但在他耳中(或者說意識深處),那冰冷的、充滿幾何感的“低語”再次響起,比以往更加清晰,更加…迫近。
**…平衡…失衡…校準…錯誤…懲罰…**
斷斷續續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針,刺入他的神經。伴隨著“低語”,那毀滅的幻象再次襲來:巨大的金屬結構在虛空中崩解,碎片拖著灼熱的尾跡,如同審判之矛,直指地球!這一次,他甚至能“看”到碎片上閃爍的、與遺跡墻壁上相似的復雜紋路!
“不…停下…”蒙特痛苦地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捂住耳朵,但這毫無作用。“低語”和幻象來自他的大腦深處。他掙扎著摸到床頭的呼叫鈴,但手指顫抖著無法按下。他不想驚動阿爾,更不想讓共合體的研究人員知道他的狀況進一步惡化。他們會給他用更強的藥,把他變成一個真正的行尸走肉。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不是護士,而是卡瑪。她剛從月球基地回來,臉上帶著挫敗和疲憊,但眼中充滿了對蒙特的擔憂。她看到了蒙特痛苦掙扎的樣子。
“蒙特先生!”卡瑪快步走到床邊,蹲下身,沒有去按呼叫鈴,而是輕輕握住了蒙特冰冷顫抖的手。
“卡…卡瑪…”蒙特的聲音如同破舊的風箱,“它…它又在說話…碎片…要落下來了…”
卡瑪心中一緊。她理解蒙特承受的痛苦和恐懼。“別怕,蒙特先生。看著我,看著我。”她放柔聲音,引導著,“那不是現在,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是‘先行者’留下的…記憶碎片,或者警告。它們影響了你,但傷害不了我們。”她想起“低語者”在月球的失敗,想起共合體對力量的渴求,心中充滿矛盾。她需要蒙特的能力,但更不忍心看他被折磨。
在卡瑪溫和而堅定的聲音引導下,在掌心傳來的微弱暖意中,蒙特狂亂的呼吸漸漸平復,眼前的毀滅幻象也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殘留的冰冷余悸。他虛弱地靠在床頭,看著卡瑪充滿憂慮卻無比真誠的眼睛,一種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是依賴?是感激?還是一種在無盡恐懼中抓住的微弱慰藉?這種介于醫患、研究者與研究對象,甚至摻雜著些許同病相憐(卡瑪也承受著巨大壓力)的情感,那種非血緣的親情與救贖感。
“卡瑪…阿爾…”蒙特虛弱地低語。
“阿爾很好,他在睡覺。”卡瑪輕聲說,“我會和上面溝通,申請更溫和的療法,減少強制實驗。你需要時間恢復,蒙特先生。為了阿爾,也為了你自己。”
蒙特閉上眼睛,一滴渾濁的淚水從眼角滑落。為了阿爾…這是他唯一堅持下去的理由。
* * *
**月球,“昆侖鏡”基地,“龍淵”激光諧振腔車間。**
巨大的地下洞穴被改造成充滿未來感的車間,中央是龐大如神殿立柱般的激光諧振腔,散發著幽藍的能量光芒和低沉的嗡鳴。趙鋒正在指揮調試一組新的能量聚焦器。工作間隙,他的目光總會不自覺地飄向車間一角。
那里,陌念念正和亞洲共和國的生態工程小組一起,在一個特制的密封環境模擬艙內,小心翼翼地鋪設著混合了“藍苔”孢子的月壤基質。她穿著白色的防護服,神情專注而柔和,與周圍冰冷的金屬和狂暴的能量形成鮮明對比。她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趙鋒的心弦。
趙鋒對陌念念的感情,始于五年前在南極的短暫技術交流。他被她在極端環境下培育生命的執著和溫暖所吸引。如今她作為關鍵技術人員被借調到“昆侖鏡”基地支援生態研究項目,更讓這份埋藏心底的暗戀如月壤下的種子,悄然萌發。他知道她和程回想的關系,也深知程回想現在身處南極核心,甚至植入了傳聞中的芯片…這讓他心中的情感更加復雜,既有守護的渴望,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澀和擔憂。
“趙指揮官,聚焦器校準完成了。”副官的報告打斷了他的思緒。
趙鋒收回目光,強迫自己專注于工作。“很好,準備進行第37次低功率激發測試。”他下令道,聲音恢復了指揮官應有的沉穩。他必須將這份個人情感深埋心底,如同這深埋月下的基地。也許,能默默守護在她身邊,確保她在這冰冷月球上的安全,就是他唯一能做的。這種無望而克制的守望,帶著《高達Seed》中阿斯蘭對卡嘉莉般的隱忍與犧牲感。
* * *
**月球,風暴洋邊緣,“自由黎明”基地外,隕石坑陰影區。**
幾道幾乎與月壤融為一體的身影在低重力環境下無聲潛行。他們穿著特制的光學迷彩服,動作迅捷而精準,即使在月面行走也幾乎沒有揚起塵埃。他們是奧萊派出的“涅槃”滲透小隊(代號“夜梟”),成員均接受過嚴格的低重力適應性改造和精神穩定劑強化。
他們的目標:在“自由黎明”基地擴建區域外圍,靠近南極聯盟“冷泉”基地理論警戒圈邊緣的位置,部署一組高靈敏度的地震波/能量波動監測器。行動指令來自“掘冰者”最新制定的“冰裂”計劃:制造一次“意外”的、可歸咎于自然因素或亞洲共和國的“小事故”,刺激“冷泉”基地暴露更多防御細節或隱藏力量,為后續針對“永夜港”的行動鋪路。
隊長“鷹眼”通過加密頻道無聲指揮。小隊如同幽靈般散開,熟練地在預定位置鉆孔、埋設、偽裝。整個過程高效、安靜,帶著非人的精準。然而,就在最后一名隊員完成埋設,準備撤離時——
一道極其細微、幾乎無法被人類感知的高頻振動波,如同無形的漣漪,瞬間掃過整個區域!來源方向,赫然指向雨海區域(“昆侖鏡”基地)!
“鷹眼”頭盔內的警報燈無聲閃爍!他猛地抬手,做出最高警戒手勢!所有隊員瞬間凍結,如同融入月壤的雕塑。
振動波轉瞬即逝。月面恢復死寂。
**【報告:】** 檢測到來源不明的高頻振動脈沖,強度微弱,但模式異常。未觸發對方警戒系統。監測器部署完成。建議撤離。** —— “鷹眼”的生化芯片直接反饋。
“夜梟”小隊如同出現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隕石坑的陰影中,仿佛從未存在過。只有深埋月壤的監測器,如同冰冷的眼睛,靜靜注視著南極與亞洲基地的方向。一次無聲的挑釁已經埋下,等待著點燃火藥桶的火星。這場月球暗面下的博弈,正滑向更加危險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