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是一場盛夏的祭典,空氣中彌漫著梔子花的香氣,與焚毀我人生的火焰。我踏出考場,
每一步都帶著鉛般的沉重,那是卸下多年壓力的解脫,亦是命運旋渦邊緣的警報。下一刻,
我的世界便天翻地覆——冰冷的手銬毫無預兆地扣上了我的手腕,如一道厄運的烙印。
那些身著深藍制服的人,像捕食的夜梟,不給我一絲喘息,
便將我拖進了名為“審訊”的幽暗深淵。那房間小得像是吞噬靈魂的黑洞,
唯一的光源是頭頂刺目的白熾燈,將一切映照得毫無遁形。我的脊背像被一根無形的針扎過,
止不住地顫栗。他們從我的衣物里搜出一枚小巧的電子設備,
那枚嵌在衣領上小紅花里的東西,無辜又突兀地躺在冰冷的桌面。我不認識它,
如同不認識接下來將發生的一切。接著,
一道噩耗——與我協同作弊的“槍手”已在附近的“星耀之庭”酒店落網。
那人影在我模糊的記憶里是一片空白,可當他被押到我面前時,卻指認得斬釘截鐵,
仿佛我們之間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他滔滔不絕地交代著不存在的罪行,一樁樁,一件件,
每一個細節都鑿鑿可信,包括那筆荒唐的“金錢交易”。所有的鐵證如山,毫無死角,
將我從高不可攀的神壇上,重重摔入萬丈深淵。
那些曾將我譽為“瓊華市璀璨明珠”、“百年難遇學霸”的媒體,瞬間調轉筆鋒,
將我描繪成踐踏教育尊嚴、觸犯律法底線的墮落者。鋪天蓋地的指責、謾罵、惡毒的詛咒,
如跗骨之蛆,吞噬著我的存在。我那對溫良恭儉的父母,傾盡所有奔走申冤,
卻如同螳臂當車。網絡的暴力是無形的,卻能殺人于無形。
那些從陌生賬號里噴涌而出的穢語,那些對“師德淪喪”、“家教失敗”的誅心之論,
最終壓垮了他們堅韌的脊梁。我聽到那則駭人聽聞的噩耗,他們沒有倒在權勢的傾軋下,
卻被輿論的潮水活活溺斃——在家中慘死。那是我此生,
第一次感到心臟被硬生生撕裂的痛苦。血管中的熱血似乎在瞬間凝固,
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寒意,將我緊緊攫住。意識像漏沙般快速流逝,
眼前的世界化為一團模糊的色塊,最終被永恒的黑暗吞噬。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都沒有想明白。我明明清白無辜,未曾染指絲毫骯臟,為何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我,
將我定罪?為何一場與我毫無關聯的陰謀,卻能如此精準地扼殺我的一切,
包括我所摯愛的人?當我再次睜眼,世界不再是那一片冰冷的死寂。取而代之的是,
耳畔回響著一道熟悉到刻骨的聲音——“明澈,你愣著干嘛?
快點拿身份晶卡出來辦理入住登記啊!”我猛地一顫,靈魂仿佛被從沉眠中暴力拽回。
入目是“星耀之庭”酒店的大堂,頭頂巨大的LED屏幕上,瓊華市的天氣預報滾動播放,
右下角的時間刺眼地顯示著——六月六號,距離那場葬送我前世的審判,還有一天一夜。
我的閨蜜,楚薇,推了推我的手臂,那動作曾經那么親昵,如今卻如同觸及冰錐,
帶來錐心的刺痛。“明澈,你還愣著干嘛?晶卡啊!”她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躁,
眼神卻仍舊如往日般純凈。身體的晃動,終于讓我清晰地意識到了什么。我……重生了?
前世的慘烈如同電影片段在腦海中閃回,迅速而又殘忍。考場距離我家過遠,
擔憂高考當天交通出現意外,所以前一晚,我和楚薇一同入住這家考場附近的酒店,
以便能有充足的睡眠和時間。而命運的陷阱,正是在高考最后一天,我走出考場的那一刻,
便被精確地引爆了。那給我“提供答案”的“槍手”,就藏匿在我當時入住的房間里,
等候著對我最致命的指認。“明澈,你今天怎么磨磨蹭蹭的?人家服務員還等著呢!
”楚薇說著,那只曾無數次與我分享秘密的手,已迫不及待地伸進我的挎包,
直奔我的身份晶卡。我下意識地,猛地抓住她的手,那動作帶著驚人的力道。她的手微涼,
那一刻,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如潮水般涌上心頭。“我不住了!”我的聲音有些嘶啞,
但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楚薇聞言,眉頭緊鎖,露出了幾分抱怨之色:“明澈,你怎么這樣?
你知道我為了訂到這家酒店,費了多大的力氣嗎?這可是離考場最近的!不行,你必須得住!
”她的語氣和態度讓我心生疑惑。記憶里的楚薇,向來性情溫和,
連和人說話都帶著江南水鄉般的綿軟,從不多加爭執,更遑論如此強硬地要求我。可此刻,
她卻帶著幾分強詞奪理的固執。這微小的細節,讓我胸口的疑云又厚重了幾分。
我努力擠出一抹笑意,那笑容之下是苦澀的揣度與小心翼翼的試探:“薇薇,
你也知道我從小睡覺認床,在酒店里我可能會整晚睡不著覺,影響明天考試的發揮。
所以我想了想,還是回家去住,大不了明天早點起來就是了。真的對不起啦,
讓你白忙活一場。”楚薇捂著嘴笑起來,那笑聲有些空洞,
仿佛帶著某種難以捕捉的假意:“逗你玩的,你還真當真了啊?那你自己想好啊,
高考前夕的房間真的超級難訂,你現在退了房,等會兒又改主意了,可就沒房了啊。
”我堅定地點點頭,堅持要回家。我要遠離這里,遠離那個深不見底的泥潭。
“那你自己打車回去吧,我先去房間里復習了。”她甩甩手,率先轉身。我目送她步入電梯,
直到電梯門在她眼前合上,那身影完全消失在我的視線。我才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
仿佛卸下了萬斤重擔。我攔了一輛出租車,聲音低沉而迅速:“師傅,
去最近的‘幻影空間’。”2前世的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得我根本來不及思考,
就像一顆璀璨的煙花,在夜空中驟然綻放,又倏忽消逝,只留下一片茫然的虛無。
作弊工具為何會出現在我的衣物中?“槍手”所供認的那些罪證又從何而來?誰,
又為何要置我于死地?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場怎么也吹不散的濃霧,
在我的腦海中翻涌彌漫。也許這一生,我依然無法窺探到那深埋的真相,但這又如何?
我至少,可以改變自己的選擇,從而躲避那一場毀天滅地的厄難。我的本能告訴我,
避開這場高考,是唯一的生機。所以,我不能回家,不能踏入考場,
不能再次落入那個精心編織的陷阱。“幻影空間”,
那個24小時營業、擁有完備監控設施、可以給我提供容身之地的網絡會所,
是此時最合適不過的藏匿之所。它就像一個臨時的繭房,包裹住我重生的不安與求生的本能。
司機很快把我送達目的地。那扇沉重的大門之后,是昏暗卻不嘈雜的空間,
無數顯示屏的光芒跳動著,照亮了一張張年輕又專注的面孔。我徑直走向前臺,
辦理了兩天的連續包機。我隨便找了個最偏僻的位置坐下,蜷縮在椅子里,
企圖用那些綜藝節目和肥皂劇的喧囂,沖散腦海里盤旋的陰影。我不敢真正合眼。
餓了就吃泡面,困了就稍作小憩,但只要一陷入淺眠,
前世的種種煉獄般的場景便會立刻浮現,逼得我猛然驚醒,心跳如鼓。那是不容忘卻的噩夢,
也是懸在頭頂的利劍。時間在掙扎與惶恐中緩慢流逝。直至第三天下午五點,
倦怠與心力交瘁終于將我拖入短暫的閉眼。下一秒,我眼前的網頁彈窗驟然亮起,
一條醒目的新聞推送映入眼簾,每個字都像一道驚雷,
直擊我的耳膜——【高考快報:瓊華市查出考生考場舞弊案,嫌疑人已逃離考場,
警方正全力追捕!】一種深入骨髓的不祥預感,如同冰冷的蛇信,沿著我的脊柱爬升。
這消息,如此精準地指向了我,仿佛是我重生前的預言。我伸出手,指尖帶著顫抖,
想要點開那條推送,一探究竟。可就在我指尖即將觸碰到屏幕的前一刻,整個屏幕猛地一黑,
發出“啪”的一聲輕響,瞬間沉寂。不只是我的電腦,整個“幻影空間”都在瞬間陷入黑暗。
周遭響起一片抱怨聲。“網管,怎么回事?!電腦怎么黑屏了!” “對不起各位!對不起!
估計是電閘跳了,我現在就去開電閘,大家稍安勿躁!”網管焦急地呼喊著。
就在他的聲音尚未落地之際,會所外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由遠及近的警笛聲,尖銳刺耳,
帶著一股冷厲的壓迫感,直沖我的耳膜,像是一面喪鐘,敲響了命運的宣判。
3門被粗暴地推開,帶著勁風,數道深藍色的身影旋風般沖入會所,徑直向我包圍而來。
他們的神情冷厲,目光如鷹隼般鎖定我,透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一名為首的警官掏出證件,
沉聲喝道:“明澈,你跑得倒挺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藏到這里來了!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大腦在短暫停頓后,試圖以最后的理智進行辯解,
卻連聲音都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請問……各位警官找我,有什么事情?
”警官毫不留情地嗤笑一聲,那笑聲帶著毫不掩飾的諷刺與輕蔑:“還在裝傻充愣?
你高考作弊,抓的就是你!”“我……我作弊?”那四個字在我唇齒間咀嚼,
卻帶著無法言喻的荒謬與困惑。我明明兩天兩夜不曾離開,不曾涉足考場半步,如何作弊?
就在我的混沌與震驚中,門外涌進兩道熟悉的身影——楚薇,以及我的竹馬男友沈淵。
楚薇氣喘吁吁地沖到最前方,神色焦急,聲音卻堅定無比地為我辯白:“警官同志!
明澈不可能作弊的!你們要相信她的人品!更何況,她早就已經被青京大學保送了啊,
根本沒有作弊的必要!”沈淵緊隨其后,鉆入人群,將我護在身前,
他的聲音透著不解與憂慮:“是啊,警官!明澈根本沒必要冒這個險!會不會是有什么誤會?
”他們表現得如此急切,如此維護,似乎與我重生前的記憶,別無二致。然而,
跟在他們身后過來看熱鬧的幾個同學,卻發出不屑的嗤笑。
一個平時就對我嫉妒萬分的女生尖刻地諷刺:“作弊不作弊,難道全憑你們倆一張嘴?
要是這樣,那還要法律和警官干嘛?”另一個男生附和道:“就是!我看你們就是一伙的,
明擺著是想掩蓋罪行!建議都抓起來一并審查,省得一個都跑不了!”楚薇顯得更焦急了,
她回過頭,對著我喊道:“明澈!你快解釋啊!我都快急死了!”周遭人聲嘈雜,
謾罵與指責如利刃般劃過我的耳膜。可我此刻的大腦,卻是一片空白。這熟悉的場景,
這荒謬的指控,如同夢魘般再次將我纏繞。我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嘴唇微啟,
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楚薇的眼神,從最初的堅定維護,漸漸染上了疑惑,最后,
甚至流露出一絲難以置信。她的聲音很輕,卻足夠周遭所有人清晰地聽見,如同淬毒的刀刃,
一刀一刀地凌遲著我的內心。“明澈……你不會,是真的作弊了吧?”這話一出,
原本還算維持秩序的人群瞬間沸騰,如一鍋煮開的沸水,將我徹底吞沒。 “天吶,
這年頭查得這么嚴,居然還有頂風作案的高考作弊?膽子也太大了吧!
” “這個女的好像是我學校的學霸學姐啊!我還在他們學校的高分榜上見過她呢,嘖嘖嘖,
原來都是假的啊!” “平時裝得清高,心虛又擔心高考露餡,所以才鋌而走險去作弊唄!
” “聽說她爸媽還是全國有名的特級教師呢!連老師的女兒都作弊了,
他們夫妻還有臉活下去啊?死了一了百了,省得貽害子孫!
”耳邊傳來各種骯臟污穢的辱罵聲,將我瞬間拖入冰窟,渾身止不住地顫栗。
可我的理智告訴我,這一切都不可能。我分明從昨天傍晚起,就一直在“幻影空間”,
從未離開過,如何能涉嫌作弊?我試圖冷靜下來,
用顫抖的聲音對為首的警官說:“警官同志,可我沒有參加高考,又如何作弊呢?
”警官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氣極反笑:“你說你沒參加高考?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不見棺材不掉淚啊!跟我們回一趟局里,我親自讓你看看證據,讓你死個明白!
”4那副冰冷的鐐銬,咔嚓一聲,毫不留情地拷上了我的手腕,如同一道恥辱的印記,
灼燒著我的神經。我拼盡全力,死死地抱住旁邊的椅子不放,
聲嘶力竭地大聲叫道:“我真的沒有參加高考!你們不信可以問‘幻影空間’的工作人員!
查監控!監控能證明我!”“還在狡辯是吧?好啊!我現在就查!讓你死個明白!
”警官被我的反抗激怒了,當即轉向周邊的圍觀群眾,沉聲問道:“你們有誰可以作證,
這位明澈同學從昨晚起一直在這里上網,沒有離開過?”我期待地看著他們,
目光在每一張臉龐上流連,希望找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援手。 可他們都只是無奈地搖搖頭。
“警官同志,我們來這里是打游戲的,誰還會留意旁邊坐著誰啊?” “我才剛來沒多久,
哪知道她是什么時候來的,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警官同志,
作證是不是要去警局登記啊?你就別為難我們了,要是被我爸媽知道我偷偷溜出來打游戲,
非得扒我一層皮不可!”這些說辭如同一個個緊密連接的鎖扣,將我的求生之路徹底封死。
我急了,聲音中帶著瀕死的絕望:“他們作不了證,還有監控!監控是不會撒謊的!
”就在此時,‘幻影空間’的網管小姐面帶歉意,一路小跑著過來,
對著警官鞠躬哈腰:“警官同志,實在是不好意思啊……我們剛剛會所突然高壓斷電,
把存儲監控的那臺服務器燒壞了,監控數據也全部丟失了,
徹底沒了……”我的大腦嗡鳴一聲,世界似乎在瞬間失重。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地追問:“不可能!怎么就這么巧,會在這個時候徹底壞了?!
我要親自去看看!”她帶著我來到監控主機前,巨大的屏幕上,
“磁盤損壞”四個血淋淋的字眼,刺得我的眼睛生疼。那四個字,仿佛一把鈍刀,
將我僅剩的一絲希望徹底絞碎。我猛地轉頭,盯著她,眼神中帶著祈求:“姐姐,
昨晚是你幫我登記的包機,你還記得我嗎?求你!”網管遲疑地看著我,她先點點頭,
又隨即帶著歉意地搖了搖頭:“對不起啊小妹妹,我有點臉盲,
實在是記不住人臉……”這一刻,我如同置身于萬丈冰窟之中,
周身每個細胞都在無法控制地顫栗。全身的血液,包括那些原本應該激蕩的,
此刻也變得冰冷僵硬。然而,網管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我衣領上那朵不起眼的小紅花上,指著它說:“你不是剛剛從門外沖進來的嗎?
我記不住人臉,但我記得你衣領上這朵紅花,特別扎眼,讓人過目難忘。
”我的憤怒瞬間達到頂點,猛地反駁道:“你胡說!我明明一直坐在位置上,哪都沒去!
”警官冷笑幾聲,臉上寫滿了“冥頑不靈”四個字:“明澈,你別狡辯了!
這朵扎眼的小紅花里,可就藏著你的作弊工具!”他拿出一把隨身攜帶的剪刀,
“咔嚓”一聲,毫不猶豫地剪下了那朵小紅花,然后熟練地撕開。一枚微型電子設備,
果然裸露無遺地躺在里面,如同嘲弄我般閃著幽幽的光。我的瞳孔猛地收縮,全身僵硬,
整個人震驚得無以復加。前世,從我衣服里搜出的,就是這樣一枚一模一樣的電子設備。
這一刻,那種無法逃脫的宿命感,那種被無形大手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無力感,
徹底將我拉回了前世的噩夢深淵。我帶著瀕死的恐懼,嘶聲喊道:“這……這不是我的東西!
我沒見過它!”與此同時,人群后方傳來楚薇尖銳的叫聲:“明澈!這不是……那、那個嗎?
”沈淵的表情則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他上前一步,
用一種混合著失望與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我:“明澈,我實在不敢相信,
你……你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看著他們兩人——曾經我最信任的閨蜜和最親密的戀人,
此刻截然不同的反應,我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瞬間抽干,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他們的話,
像一記又一記悶棍,打得我頭暈目眩。“所以……”我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痛苦,“所以,你們在考場也……也看到我了?”他們兩人,同時,
且毫無猶豫地,點頭。那一刻,我只覺得雙眼發黑,耳邊嗡嗡作響,
似乎再也聽不到任何其他聲音,只剩下沈淵那空蕩蕩的,
帶著幾分絕望的、又像是充滿‘慈悲’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明澈,
你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坦白從寬,主動承認爭取減輕刑罰,知道嗎?
”“你爸媽那邊……我們會寸步不離地照顧他們的,你就放心吧。”那番話語,
在那樣的場景下,本該帶著慰藉的善意,如今卻像是撒了一把鹽,激得我心里疼痛難忍。
照顧?放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5再度恢復意識,我已身處警局冰冷的審訊室里。
刺目的白光照得人無所遁形,桌子冰冷,空氣凝滯。那兩位辦案人員,
臉上掛著一種名為“意料之中”的淡漠,早已等候多時。他們熟練地操控著眼前的屏幕,
調出了高考兩天的考場監控視頻。畫面中,一個身形與我極其相似的女孩,
衣領上繡著同樣扎眼的小紅花,如同木偶般精確地展示著“作弊”的每個步驟。視頻顯示,
無論是第一天還是第二天,這個“我”都在考試開始前的最后一分鐘,精準地沖進考場,
找到座位。落座后,她便頻頻偏頭,甚至將耳朵緊緊貼在衣領上的小紅花處,每次貼近之后,
便開始奮筆疾書,筆尖在卷面上快速滑動。有一次,監考老師徑直走到“我”的身邊,
站在那里觀察了幾分鐘。這段時間里,畫面中的“我”愣是一個字都沒有寫,筆尖懸在紙上,
一動不動。直到老師轉身離開后,她才再次偏頭,將耳朵貼在小紅花上,隨后筆下生風。
整個過程,幾乎沒有任何破綻,很難不讓人懷疑畫面中的人,
正在通過某種秘密渠道獲取答案。辦案人員將那枚從我衣服里搜出的電子設備,
重重地丟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厲聲喝道:“明澈,這就是你作案的工具吧?
如實交代吧!別再垂死掙扎了!”我用力地咽了咽口水,胸中怒火萬丈,
卻努力迫使自己鎮定下來。現在,情緒不能主導我的判斷。我的聲音變得平靜,
卻透著一股孤注一擲的決絕:“我只有一點要交代——我今天,從頭至尾,
沒有踏入考場半步!至于你們的視頻是怎么來的,里面為什么會有我,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清楚,我的唯一出路,就是咬定我根本不在現場。只有這樣,
即使從我衣服里搜出了設備,那也不是我主動使用的作案工具,就無法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條。
辦案人員似乎被我的強硬氣笑了。他輕蔑地勾了勾唇,吐出兩個字:“牙關挺緊啊,
那——你再看看這個!”他推過來兩份檢測報告,那上面的字眼清晰冰冷,
宛如一道道來自深淵的審判。 一份是試卷上的指紋檢測報告,
結論顯示——與我的指紋百分之百吻合。 另一份是礦泉水瓶子上的唾液檢測報告,
結論顯示——與我的唾液DNA百分之百吻合。我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攫住。
我死死地盯著那兩份報告,試圖從中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
試圖從中找出證明我清白的線索。可它們冰冷地、殘酷地證明著:所有的物證,
都將我推向了深淵。下一秒,審訊室的門“吱呀”一聲打開。
另一名辦案人員領著一個柔弱而眼生,卻又帶著幾分扭捏的男人走了進來。他面色有些蒼白,
眼神閃躲。“就是她!她是我的買主!”他指著我,聲音里透著討好,仿佛急于撇清干系,
“警官同志,我都已經主動坦白了,是不是可以從寬處理?”眼前的男人,我敢對天發誓,
我此生從未見過,更沒有任何聯系!不等我開口反駁,辦案人員“啪”地一聲,
將一疊文件重重丟在我身前的桌上。文件滑過桌面,在寂靜的審訊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明澈,你的同伙已經全部交代了,這是你們的聊天記錄,還有買賣記錄!你好好看看吧!
”我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涼意,顫顫巍巍地翻看著文件。
每一頁都如同一記又一記重錘,砸碎我的認知,徹底撕裂我所有的幻想。上面,
是我與“槍手”詳細溝通作案時間、地點、金額和方式的微信聊天記錄截圖。頭像是我,
微信昵稱是我的真名,連文字的風格都模仿得有模有樣。最后一張截圖,是銀行轉賬記錄。
一張戶名為“明澈”的銀行卡,
在考前轉出了一筆金額——數額正好與微信聊天中雙方談妥的價錢一模一樣。
我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胸口如同被一塊巨石堵住,透不過氣。
人證、物證、贓物、轉賬記錄……這些曾經只在法律文本上見過的冰冷詞匯,
如今活生生地呈現在我眼前,如同無懈可擊的鐵鏈,牢牢地將我困在其中,無法掙脫。
這些已經,無需我再交代任何一句,都可以將我定罪了。腦海中,
前世今生所有的畫面、所有的細節如同走馬燈般閃現。我在這個精密的局中苦苦掙扎,
試圖找出破綻,找出那個埋藏的、足以救贖我的線索,但卻發現自己依然深陷囹圄,
絲毫沒有能力掙脫。我又一次,陷入了死局。前世今生,到底是誰,如此狠毒,
如此精巧地設下這一切,執意要將我釘死在恥辱柱上,置我于死地?這種無形的幕后黑手,
比刀光劍影更令人不寒而栗。敲門聲再次響起,清脆而突兀,打斷了我的思緒,
也將審訊室內的窒息感擊破。門從外面緩緩打開,帶著隱約的,
從走廊深處傳來的、急促又熟悉的聲音——“警官同志,求求你們,讓我們見見君君,
君君啊!”“君君肯定是被冤枉的啊!我女兒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你們要是不讓我們見她,我們夫妻倆現在就撞死在這里!讓她,讓他們!
”那聲音帶著無盡的絕望,像是被逼到了極致的野獸,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嘶啞。
辦案人員有些無奈地看了我一眼,終于開口:“明澈,出來一趟吧,你的父母來了。
”我的雙手帶著冰冷的鐐銬,被兩名警官一左一右地壓著,邁著沉重的步伐,
緩緩走出審訊室。那鐵鏈的摩擦聲,像是在我的心口處劃出一道道血痕。
“君君……我的君君……”遠遠地,我便看到了他們——我的父母。他們平日里一絲不茍,
穿著整潔,是我記憶中永遠挺拔、干凈利落的為人師表的模樣。此刻,
他們卻如同被命運拋棄的玩偶,面色慘白,頭發凌亂不堪,眼中布滿了紅血絲,
寫滿了徹夜未眠的憔悴與極度的焦慮。
那是我此生頭一次見到他們如此狼狽、如此痛苦的模樣。他們目光迫切地看向我,
眼神中充滿了渴望,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痛苦,似乎想從我的眼中尋找一絲真相,
一絲希望:“君君,是……是你做的么?”我幾乎沒有任何遲疑,沒有絲毫猶豫,
篤定地搖了搖頭,語氣堅決,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不是。”我這簡單的一句話,
仿佛觸動了他們身體內最深的開關。他們對視一眼,隨即“噗通”一聲,
毫不猶豫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那膝蓋與地面接觸的聲音,清晰而沉重,
如同重錘般敲擊在我的心上。“警官同志!肯定是弄錯了啊!我女兒不可能作弊的!
你們要相信她啊!”我的母親聲淚俱下,苦苦哀求。 我的父親緊握著妻子的手,
他聲音帶著隱忍的哽咽,沙啞而沉重:“君君高三一年,模擬考成績都在七百分以上!
況且她已經被青京大學保送了啊!高考對她來說只是走個過場,走個流程而已!
她根本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冒這么大的險去買槍手作弊啊?警官,請你們徹查,查清事實,
還我女兒清白啊!”我父母身后,楚薇和沈淵也緊隨其后,跟著跪倒在地,
雖然眼中并無太多悲慟,但表演得天衣無縫。“警官同志,求求你們,請好好徹查!
千萬不要耽誤了一個好學生的未來啊!”他們的聲音悲切,仿佛發自肺腑。
辦案人員面露難色,語氣也變得有些遲疑:“你們說的……可能沒錯。但我們辦案,
是講求證據的,不是嗎?”就在這時,警局的大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接著,
院子里涌現出了一批情緒激動的家長。他們臉上寫滿了憤慨與不滿,聲勢浩大地闖入大廳,
直指我的方向。“警官同志!我們是這屆高三學生的家長!聽說我們瓊華市出了作弊犯!
我們特地過來,要求你們必須嚴懲她!絕不姑息!”“無法無天了!連高考都敢作弊,
簡直是對我們孩子寒窗苦讀十年的最大侮辱!這對我們的孩子公平嗎?我強烈要求,
像她這樣的作弊犯,她的家長也必須要連坐!把他們一家都抓起來!判死刑!”短短片刻間,
對我的謾罵與詛咒,便已迅速上升到對我父母的人身攻擊。我的父母表情痛苦,
極力地維護著我:“我們家君君不是這樣的人!請你們相信她!求求你們了!”“呸!
我們只相信警官!你們一家都是作弊犯,還有什么信譽可言?!恬不知恥!
”“你們這種人也配當老師?簡直是誤人子弟!我等會兒就去教育部門投訴你們!
把你們的教師資格證吊銷!”“這種人渣父母!必須要讓全國人民都知道,
讓大家都罵死他們!看看他們還有什么臉活下去!”我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
看著我那引以為傲、為人師表的父母,被一群無知的暴徒嘶吼、侮辱。前世,
他們正是承受著這樣的痛苦與無奈,最終被逼上了絕路。就在我心中絕望嘶吼之際,
一個玻璃瓶,裹挾著一股仇恨的勁風,朝著我疾速地砸了過來!“人渣!作弊犯!不得好死!
”我的父親本能地,帶著一股爆發性的力量,沖向前,張開雙臂,用自己單薄的身軀,
死死地擋在我的面前!“砰”——玻璃瓶重重地砸在他的頭部,
那沉悶的撞擊聲在空曠的大廳里格外刺耳。液體四濺,猩紅的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鬢角,
順著他的臉頰,蜿蜒而下。直到這時,那些被突如其來的暴力行為驚呆的警官才反應過來,
急忙上前維持秩序。
他們對憤怒未熄的家長們大聲保證:“我們現在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鏈了!你們放心,
很快我們就能給大家一個交代!一定將不法分子繩之以法!”我心中警鐘長鳴。前世,
正是這樣的承諾之后沒幾天,我就因“證據鏈”的完全閉合,鋃鐺入獄,并且被全國通報,
聲名狼藉。而我的爸媽,在那一場前所未有的網絡暴力中,再也不敢踏出家門一步。最終,
他們是被一個因高考失利跳樓自殺的女孩的母親點了一把火,活活燒死在家中,化為焦炭。
得知爸媽慘死噩耗的那一刻,我心中的郁結達到了極致,一口氣上不來,直接心梗而死。
前世無數殘忍的畫面,如同破碎的刀刃,在我腦海中,又快又狠地,
閃現——高考結束被抓捕、父母申冤無果、網暴、慘死、自己含恨而亡……直到那朵衣領上,
曾被我忽視,又在警官撕裂衣領時,才真正吸引了注意力的——那朵“小紅花”,
在我的腦海中,清晰而緩慢地,最終定格。我怎么能,怎么會,
竟然忽視了這個最致命的細節呢?這根本不是巧合,這是一環套一環的詭計!
一股從未有過的清明,帶著絕處逢生的凌厲,猛然攫住了我! 我的雙眼,
在剎那間放射出銳利的光芒。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沖破身體與情感的束縛,
大聲喊道:“證據鏈……有問題!我知道,是誰在陷害我了!”7這聲飽含穿透力的宣告,
帶著無與倫比的決絕與痛徹心扉的領悟,像一道驚雷,
猝不及防地劈開了整個警局大廳喧囂混亂的表象。霎那間,所有喧囂的叫罵,
所有躁動的肢體,所有的懷疑與嘲諷,都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瞬間凍結。整個大廳,
像一幅被按下暫停鍵的畫卷,徹底靜止。所有人的目光,帶著不加掩飾的震驚,
如刀劍般齊刷刷地落在我身上,似乎在審視一個妄圖逆轉乾坤的瘋子。
最先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寂的,是一位警官的聲音,
他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期待與審慎:“誰……要陷害你?
”我胸口因極度的憤怒與不甘而劇烈起伏,但理智卻如同淬火的利刃,異常清醒。
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緩緩轉動脖頸,目光帶著前所未有的凝練與審視,
一一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那些叫罵的家長,那些看熱鬧的同學,
那些虛情假意的楚薇和沈淵。他們的反應如照妖鏡般,瞬間映射出各自內心的陰暗。
有人目光慌亂地閃躲,如同被揭開面具;有人則仍舊故作鎮定,
臉上卻帶出一絲掩藏不住的挑釁;更多的人是漠不關心地圍觀,麻木不仁。唯獨,
只有我的父母。他們的臉上,布滿了深沉的擔憂與無助。那是一種,無論世界如何坍塌,
都會選擇與我并肩而立的堅定。前世,當我走出考場便被銬走,警局內外都將我視作作弊犯。
他們唯一一次有機會,光明正大地在人群面前見到我,是在公開直播的審判法庭上。
短短一個月,那曾經挺拔的脊背被壓彎,清澈的雙眼布滿了血絲,整個人都瘦得脫了相。
即使面對鐵證如山,即使面對全國民眾的唾棄,他們也毫不猶豫地拉著我的手,
眼神中帶著比我更深沉的悲痛,卻也更加堅定:“君君,爸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絕不會做出作弊這種骯臟手段。”“你在里面好好待著,爸媽一定會為你伸張正義!
”那一場,全國直播的審判,成為他們夫妻倆一生的夢魘。我爸媽的話音剛落,
直播間就被憤怒與惡毒的彈幕徹底炸開鍋。無數人指責他們身為人民教師,卻毫無良知底線,
在鐵證面前仍然不知悔改。他們甚至推斷,正因為有這樣顛倒是非的父母,
才會有我這種目無法律,將數十萬學子的公平準繩隨意踐踏的“女兒”。由此,
一場前所未有的網絡暴力席卷而來,洶涌而殘忍。仿佛只要是個人,
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沖上前,對他們扇幾巴掌,踩上幾腳,直到他們徹底湮滅。最終,
他們被逼得不敢踏出家門半步。那場災難最終的結局是,
一個因高考失利而自殺的女孩的母親,提著整桶汽油來到我家門口,點燃了復仇的火焰,
將他們夫妻,活活燒成了兩具焦黑的枯炭。這一世,我絕不會重蹈覆轍。我發誓,
我一定會自證清白,一定要保護他們,讓他們好好地活著,好好地看著。
我伸出帶著鐐銬的左手,輕輕地拍了拍他們緊握的、粗糙而顫抖的雙手,像給予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