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墻外,暮色沉沉壓下來,灰紫色的云層低得像是要蹭到寫字樓的尖頂。辦公室里,
空氣凝滯得如同灌滿了鉛,只剩下中央空調不知疲倦的單調嗡鳴,
吹出一股帶著塵埃味的冷風。林薇站在總監張偉那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前,指尖冰涼,
攥著自己那份被揉得發皺、邊角卷起的項目策劃書。那厚厚一疊紙,
此刻重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灼燒著她的掌心,也燙著她的眼睛。“林薇啊,
”張偉靠在寬大的真皮椅背里,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像敲在人的神經上。他端起那個杯沿積了一圈深褐色茶垢的保溫杯,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浮沫,
啜飲一口,才抬眼看她,目光帶著一種混合了無奈和虛偽安撫的渾濁。“這次晉升名額,
給王倩,確實是上頭的綜合考慮。她呢,是宏遠集團王董的親侄女,
宏遠可是咱們的衣食父母,這個……大局為重,你懂的。”大局為重?
這四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林薇的耳膜,又順著血液流竄,凍僵了她四肢百骸。
她仿佛能聽到自己體內有什么東西在寸寸碎裂,發出細微卻清晰的“咔咔”聲。三年。
整整三年。多少個披星戴月的日夜,方案改了一稿又一稿,數據核對了一遍又一遍,
為了這個項目,她幾乎把命都豁出去了。咖啡因成了血液的一部分,
凌晨三點的城市燈光是她最熟悉的背景。熬過的夜,掉過的頭發,
胃里翻江倒海的灼燒感……所有付出,所有咬牙咽下的委屈,
在張偉此刻輕飄飄的一句“大局為重”面前,瞬間變得可笑又廉價。
一股腥甜猛地沖上喉嚨口,又被她死死咬住嘴唇壓了下去。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銳利的疼痛帶來一絲扭曲的清醒。她猛地吸了一口氣,
那口帶著辦公室渾濁塵埃的空氣嗆得她肺葉生疼。“大局?
”林薇的聲音像是從結了冰的湖底艱難撈出來,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卻又奇異地冷硬,“張總,這個項目從立項到落地,所有核心方案、關鍵節點,
哪一步不是我的團隊、我的心血?王倩?”她幾乎是咬著后槽牙擠出這個名字,
“她進項目組才幾天?除了在周報上簽個名,她還做過什么?就因為她姓王?
”她的聲音驟然拔高,像繃緊到極限的琴弦終于崩斷,
在凝滯的空氣中撕開一道刺耳的口子:“這算哪門子大局?這他媽就是赤裸裸的關系戶!
是踐踏規則!”最后幾個字,她幾乎是吼出來的,胸腔劇烈起伏,眼前一陣陣發黑,
視線里張偉那張故作鎮定的胖臉都扭曲模糊起來。張偉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面,陰鷙得能滴出水。他重重地將保溫杯頓在桌上,“哐當”一聲悶響,
幾滴深褐色的茶水濺落在光潔的桌面上,像丑陋的污跡。“林薇!”他厲聲喝道,
“注意你的措辭!這是職場!不是你家客廳!公司有公司的考量,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能干就干,不能干——”“不能干就滾蛋?”林薇猛地打斷他,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了,
只剩下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襯得那雙因為憤怒和失望而格外明亮的眼睛,
像燃盡了所有燃料的火焰,只剩下冰冷的灰燼。她忽然笑了出來,那笑聲短促、尖利,
帶著一種徹底心死的瘋狂意味。“行啊。”她的目光掠過張偉那張因震怒而漲紅的臉,
掠過他身后那面掛滿了各種“優秀團隊”、“卓越貢獻”錦旗的墻,
那些曾經讓她感到一絲歸屬感的虛假榮光,此刻刺眼得如同針扎。沒有絲毫猶豫,
林薇一把扯下掛在胸前的工牌。那小小的、印著她照片和名字的塑料卡片,
曾是她三年青春和奮斗的憑證。她用力攥緊,塑料堅硬的邊角硌得掌心生疼。下一秒,
她手臂猛地揚起,用盡全身力氣,將工牌狠狠摔向張偉那張油膩的紅木桌面!“啪——!
”一聲清脆又刺耳的爆響,在死寂的辦公室里炸開。
藍色的塑料卡片在光滑的桌面上彈跳了一下,打著轉,最后無力地滑落到桌角邊緣,
懸在那里搖搖欲墜。那張小小的證件照上,林薇的笑容年輕、充滿希望,
此刻卻顯得無比諷刺。林薇甚至沒再去看張偉瞬間鐵青扭曲的臉,
也沒去理會周圍隔間里那些或震驚或窺探的目光。她猛地轉身,脊背挺得筆直,
像一把出鞘的、寧折不彎的劍,大步流星地沖出了這間令人窒息的辦公室。
高跟鞋敲擊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急促、決絕的“噠噠”聲,一聲聲,
敲在每一個豎起耳朵的人心上,也敲碎了她曾付出過的所有幻想。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冰冷的雨絲被風裹挾著,斜斜地抽打在臉上,帶著初春的料峭寒意。林薇沒有撐傘,
任由雨水迅速浸濕她的頭發、她的西裝外套,布料沉重地貼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涼意。
她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茫然地穿行在霓虹初上、車流如織的街道上。
雨水順著發梢流進眼睛里,一片模糊的斑斕光影,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什么。
的喧囂——喇叭聲、人聲、店鋪里傳出的嘈雜音樂——仿佛被一層厚厚的隔音玻璃隔絕在外,
在她耳邊只剩下空洞的嗡鳴。身體深處,
那團被強行壓下的、混合著憤怒、屈辱和不甘的火焰,在冰冷的雨水澆灌下非但沒有熄滅,
反而越燒越旺,灼燒著她的五臟六腑,急需一個宣泄的出口。
她拐進一家閃爍著俗艷霓虹燈招牌的酒吧。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瞬間像巨浪般拍打過來,
幾乎要將人掀翻。濃烈的煙味、酒精味和廉價香水味混雜在一起,
形成一種令人頭暈目眩的渾濁氣息。她徑直走到吧臺最角落的高腳凳坐下,
無視酒保探尋的目光,啞著嗓子,聲音被淹沒在巨大的音浪里:“威士忌。一整瓶。
”深琥珀色的液體被傾倒進厚底的玻璃杯,冰塊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林薇端起酒杯,
沒有猶豫,仰頭就灌了下去。辛辣、灼熱的液體如同一條火線,從喉嚨一路燒灼到胃里,
帶來一陣劇烈的痙攣,卻也奇異地暫時麻痹了心臟那處尖銳的痛楚。一杯接一杯。
她不再品嘗味道,只是機械地重復著傾倒、灌下的動作。眼前的世界開始旋轉、扭曲,
吧臺迷離的燈光、周圍晃動的人影都變成了模糊不清的色塊。意識像斷了線的風箏,
越飄越遠,越來越沉。耳邊震耳欲聾的音樂似乎也漸漸微弱下去,
最終被一片混沌的黑暗徹底吞噬。……刺眼的光線強行撬開了林薇沉重的眼皮。
她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頭像被無數根鋼針同時扎刺,痛得幾乎要裂開。
喉嚨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次吞咽都帶來撕裂般的疼痛。
她下意識地想抬手揉揉劇痛的太陽穴,卻發現手臂沉得像灌了鉛,酸軟無力。
更讓她瞬間僵住的是,身體深處傳來一種陌生的、隱秘的酸痛感,
提醒著她昨晚某些混沌中發生的、完全超出掌控的片段。她猛地睜開眼,
入目的景象讓她瞬間屏住了呼吸,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高得離譜的天花板,
懸掛著巨大的、造型繁復的水晶吊燈,折射著窗外過于明亮的晨光,晃得人眼花。
身下是極其寬闊的大床,鋪著質感細膩得不可思議的深灰色絲絨床單。
整個空間開闊得近乎空曠,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清晨壯麗的天際線,
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在薄霧中若隱若現。這不是她那個租住的、堆滿雜物的小公寓。
這是一個……奢華到令人咋舌的地方。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宿醉的頭痛。
她幾乎是彈坐起來,絲滑的薄被滑落,
露出身上那件明顯不屬于她的、寬大的純白色男士襯衫。紐扣隨意地扣著幾顆,領口歪斜,
露出脖頸和鎖骨處幾處曖昧的、深淺不一的紅痕,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目。
模糊但極具侵略性的輪廓……滾燙的肌膚觸感……低沉的笑聲……還有她自己在酒精催化下,
那些毫無顧忌、歇斯底里的哭訴和咒罵……“都是狗!張偉是狗!那些關系戶都是狗!
這操蛋的世界全是狗!”她似乎這樣嘶吼過。一股巨大的羞恥和恐懼攫住了她,
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慌亂地環顧四周,目光最終定格在床頭柜上。
那里放著一張對折的A4紙,熟悉的抬頭——是她昨天打印出來還沒來得及交上去的辭職信。
此刻,它被一只骨節分明、戴著低調奢華腕表的手壓著。
手的主人坐在旁邊一張深灰色的單人沙發里。男人穿著剪裁完美的深色絲質睡袍,
領口隨意地敞開,露出線條清晰的鎖骨。他姿態慵懶,修長的雙腿隨意交疊,
一只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撐著線條利落的下頜。另一只手,就那樣隨意地壓著她的辭職信。
他看起來非常年輕,頂多二十七八歲,五官是那種極具沖擊力的英俊,鼻梁高挺,
下頜線清晰如刀削。此刻,他微微側著頭,正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她,
深邃的眼眸里沒有太多情緒,像平靜無波的深潭,但那目光卻帶著一種無形的穿透力,
仿佛能輕易看透她此刻所有的狼狽和驚惶。“醒了?”男人的聲音響起,低沉悅耳,
帶著一絲剛睡醒的微啞,像上好的天鵝絨拂過耳膜,卻讓林薇渾身汗毛倒豎。
他唇角勾起一抹極淡、難以捉摸的弧度,目光在她脖頸的痕跡和那件寬大的襯衫上掃過,
最后落回她因驚恐而睜大的眼睛上。“林薇?”他準確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語氣平淡得像在確認一個無關緊要的物件。隨即,他伸出兩根手指,
慢條斯理地將那張壓著的辭職信拈了起來,對著清晨的光線晃了晃。
紙張發出輕微的“嘩啦”聲,在林薇聽來卻如同驚雷。他垂眸看著紙張上她熟悉的簽名,
唇角那抹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許,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玩味。“有意思。”他慢悠悠地開口,
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敲在林薇緊繃的神經上,“昨晚抱著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罵了整整一個小時,說你的領導,”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鎖住她瞬間變得慘白的臉,
清晰地吐出那兩個字,“是狗。”林薇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有什么東西徹底炸開了。
最后一點殘存的僥幸灰飛煙滅。巨大的羞恥感和無處遁形的恐慌讓她猛地低下頭,
手指死死揪住身下絲滑的床單,指節用力到泛白,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
她甚至不敢去想,自己昨晚在這位陌生男人面前,究竟還說了多少更不堪、更失控的話。
房間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窗外城市遙遠的喧囂,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玻璃,
模糊地傳來。男人,江臨,似乎很滿意她這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反應。
他姿態閑適地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修長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辭職信的邊緣,
目光卻像無形的探照燈,牢牢鎖定在林薇身上。“江臨。”他報出自己的名字,
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昨晚你抱著酒吧的消防栓不撒手,哭著說全世界的狗都欺負你。
”他頓了頓,看著她瞬間漲紅的臉頰和恨不得把自己埋進被子的鴕鳥姿態,
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我恰好路過,總不能讓你抱著消防栓過夜。”理由輕描淡寫,
卻讓林薇羞憤欲死。“衣服送去干洗了。”江臨的目光掃過她身上那件寬大的襯衫,
意有所指,“我的,暫時借你。”林薇的臉頰燙得能煎雞蛋,她猛地掀開被子,
雙腳落地時腿一軟,差點摔倒,那股隱秘的酸痛感讓她倒抽一口冷氣。她強撐著站直,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謝…謝謝江先生。衣服…我洗干凈還您。昨晚…昨晚的事,非常抱歉,
我喝多了,什么都不記得了!給您添麻煩了,我…我這就走!”語無倫次,
只想立刻逃離這個讓她無地自容的地方。她幾乎是撲向床邊散落的自己的衣物,
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動作帶著一種慌不擇路的狼狽,甚至顧不得襯衫下擺還露在外面。
“不記得了?”江臨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帶著一種慢悠悠的審視意味,“挺好。
”林薇不敢回頭,胡亂地將自己的東西塞進包里,抓起那份被江臨放在床頭柜上的辭職信,
像抓著燙手山芋,只想立刻消失。她踉踉蹌蹌地沖向門口,手指顫抖著握住冰涼的門把手。
就在她轉動門鎖的瞬間,江臨低沉的聲音再次傳來,不高,卻清晰地穿透空氣:“林薇。
”林薇的身體瞬間僵住,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我們,”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
又像是在欣賞她的緊張,“會再見面的。”這句話像一道冰錐,瞬間刺穿了林薇慌亂的心防。
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直沖頭頂。她猛地拉開門,幾乎是逃也似的沖了出去,
連頭都不敢回一次。厚重的房門在她身后無聲地合攏,
隔絕了那個奢華卻令她無比恐懼的空間,也隔絕了那個男人深不可測的目光。
走廊里鋪著厚厚的地毯,吸走了她踉蹌的腳步聲。她一路狂奔,直到沖進電梯,
看著金屬門緩緩閉合,隔絕了那個讓她窒息的樓層,她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背靠著冰冷的電梯壁滑坐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幾乎要破膛而出。江臨最后那句話,如同魔咒般在她混亂的腦海中反復回響。會再見面的?
她用力甩了甩昏沉的腦袋,試圖把這荒謬的預感甩出去。萍水相逢,露水情緣,僅此而已。
她這樣告訴自己,強迫自己相信這只是個意外,一個噩夢般的插曲,天亮之后,
一切就該回到原點。那個叫江臨的男人,連同那間奢華到不真實的總統套房,
都應該徹底從她的世界里蒸發掉。然而,命運顯然不打算按照林薇一廂情愿的劇本走。
一周后,林薇強打起精神,收拾好簡歷,
在一家規模不大但氛圍還算不錯的廣告公司重新入職。新工作節奏快,壓力也不小,
但至少暫時讓她從之前的屈辱和混亂中抽離出來。她刻意讓自己忙得像個陀螺,
用繁重的工作填滿所有時間縫隙,試圖將那晚的荒唐徹底掩埋。這天中午,
前臺小姑娘捧著一大束嬌艷欲滴的紅玫瑰,在一片好奇和羨慕的目光中,
徑直走到林薇的工位前。那束玫瑰太過于招搖,熱烈得幾乎有些咄咄逼人,
每一片花瓣都仿佛在燃燒。“薇薇姐,你的花!好漂亮啊!”前臺的聲音里滿是艷羨,
“送花的人好神秘,只留了張卡片。”林薇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
她強作鎮定地接過那束沉甸甸的花,濃郁的玫瑰香氣瞬間將她包圍,卻讓她感到一陣眩暈。
她顫抖著手,從花束中間抽出那張精致的卡片。
. Hope you had a good rest. —— J.L.”J.L.!
江臨!林薇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間凝固了。
那張英俊卻帶著無形壓迫感的臉,那句“會再見面的”低語,瞬間無比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他不是說說而已!他真的找來了!還把花送到了她的新公司!
巨大的恐慌和一種被強勢侵入領地的憤怒瞬間席卷了她。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將那束昂貴的玫瑰塞進了腳邊巨大的垃圾桶里,
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決絕,仿佛那不是花,而是一條冰冷的毒蛇。
嬌嫩的花瓣在粗糙的垃圾桶邊緣蹭落,委頓在地。“薇薇姐?
你怎么……”前臺驚訝地看著她的舉動。“不喜歡玫瑰,過敏。”林薇生硬地丟下一句解釋,
聲音干澀,隨即坐回座位,強迫自己盯著電腦屏幕,手指卻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她以為的“到此為止”,原來只是她的一廂情愿。那個叫江臨的男人,
像一頭嗅到了獵物氣息的猛獸,正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
強硬地闖入了她剛剛試圖重建的、脆弱的生活秩序。
玫瑰的香氣固執地彌漫在小小的工位周圍,像一個無聲的宣告,也像一個揮之不去的警告。
然而,江臨的宣告,似乎并未得到他想象中的回應。林薇固執地沉默著,
像一塊拒絕融化的堅冰。他送來的玫瑰,無論是嬌艷欲滴的紅,還是純潔無瑕的白,
無一例外地在她工位旁的垃圾桶里找到了歸宿。卡片上那些或簡潔或帶著暗示的句子,
她看也不看,仿佛那只是惱人的垃圾廣告單。他試圖通過前臺轉交的昂貴下午茶甜點,
最終也只會便宜了整個辦公室的同事。林薇用這種近乎決絕的冷漠,筑起一道沉默的高墻,
試圖將那個叫江臨的男人徹底隔絕在她的世界之外。江臨坐在頂樓辦公室的落地窗前,
聽著助理陳默一絲不茍地匯報著林薇又一次“處理”掉他禮物的細節。
他指尖夾著的煙燃著細長的灰燼,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太多情緒,
只是唇角那抹慣常的玩味弧度,似乎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知道了。
”他淡淡地應了一聲,揮揮手讓助理退下。偌大的辦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人,
窗外是繁華都市的鋼鐵叢林。他掐滅煙,走到酒柜前給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晃動,映著他輪廓分明的臉。他端起酒杯,卻沒有喝,只是透過杯壁,
看著窗外流動的光影。“林薇……”他低聲念出這個名字,
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顯得有些飄忽。那晚酒吧里,
她抱著消防栓哭得撕心裂肺、罵得暢快淋漓的樣子,和現在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樣,
在他腦海里交替浮現。一種從未有過的、帶著強烈征服欲的煩躁感,悄然盤踞在心頭。
他習慣掌控一切,習慣被追逐,卻從未被一個女人如此徹底地、不留情面地無視過。
這份微妙的煩躁,在幾天后達到頂峰。那天下午,江臨推掉了一個不算重要的會議,
親自開車到了林薇公司樓下附近。他坐在低調的黑色轎車里,車窗降下一條縫隙,
目光穿過馬路和綠化帶,落在寫字樓入口處。他并非刻意監視,
只是……一種連他自己都難以解釋的沖動,想遠遠地看她一眼。很快,
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林薇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淺灰色職業套裝,
手里提著一個簡約的電腦包,臉上帶著一絲工作后的疲憊,但步伐還算輕快。
江臨的目光不自覺地柔和了一瞬。就在這時,另一個身影快步從里面追了出來。
那是個看起來非常年輕的大男孩,穿著清爽的白T恤和牛仔褲,笑容干凈靦腆,
帶著一股未經世事的學生氣。他手里提著一個印著可愛卡通圖案的保溫袋,
幾步就追上了林薇。“薇薇姐!等等!”男孩的聲音隔著馬路隱約傳來,帶著陽光的味道。
他跑到林薇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臉頰微微泛紅,
將手里的保溫袋不由分說地塞到林薇懷里。“喏,給你的!我媽今天燉的雞湯,
非讓我帶一份來,說是…說是給你補補!還有我…我自己試著做的幾個小菜,
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他的聲音越說越小,眼神卻亮晶晶地,
帶著毫不掩飾的期待和緊張,像只等待主人夸獎的小狗。林薇顯然有些意外,
但臉上隨即露出了江臨從未見過的、發自內心的笑容。那笑容里沒有疏離,沒有防備,
只有純粹的溫暖和一絲無奈。她接過保溫袋,語氣溫和地說了句什么,還抬手,
似乎很自然地拍了拍男孩的手臂。男孩立刻開心地笑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那笑容燦爛得晃眼。馬路對面,江臨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驟然收緊,骨節泛出青白色。
他深邃的眼眸瞬間瞇起,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牢牢釘在那個笑容靦腆的男孩身上。
一股極其陌生的、尖銳的酸澀感,毫無預兆地刺穿了胸腔,
緊接著是翻涌而上的、近乎暴戾的占有欲。那個男孩是誰?他憑什么?
憑什么能讓她露出那樣的笑容?憑什么能靠近她,給她送湯送菜?
他江臨送去的、價值不菲的玫瑰和甜點,在她眼里如同垃圾,而這個毛頭小子的一罐雞湯,
卻能得到她如此溫和的對待?胸腔里那股無名火越燒越旺,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
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喇叭發出一聲短促刺耳的鳴叫,引來路邊行人詫異的側目。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眼底翻涌的暗色卻濃得化不開。
那個叫陳嶼的實習生弟弟,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在江臨心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林薇身邊的位置,
并非空懸等待。那個位置,
有人比他更早地、以一種他未曾預料到的、溫吞卻極具滲透力的方式,正在靠近。這感覺,
糟透了。江臨的字典里,沒有“退縮”兩個字。林薇越是抗拒,那個叫陳嶼的小子越是礙眼,
他骨子里的侵略性反而被徹底激發出來。那些昂貴的玫瑰和甜點攻勢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
是一種更直接、更不容拒絕的介入方式——物理距離的無限縮短。幾天后的一個傍晚,
林薇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租住的老舊小區。樓道里的聲控燈時明時滅,墻壁斑駁,
空氣里彌漫著陳年的潮濕氣味。她剛掏出鑰匙,
準備打開自己那扇熟悉的、漆皮有些剝落的鐵門,隔壁那扇一直空置、落滿灰塵的房門,
卻突然從里面打開了。林薇下意識地抬頭,目光撞進一雙深邃沉靜的眼眸里。江臨。
他穿著一身質地柔軟的深灰色家居服,袖子隨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
他斜倚在重新粉刷過、顯得干凈整潔的門框上,姿態慵懶閑適,仿佛只是出來透口氣。
他手里甚至還端著一個馬克杯,杯口冒著裊裊的熱氣,散發出濃郁的咖啡香氣。“下班了?
”他開口,聲音低沉自然,語氣熟稔得像是多年的鄰居在打招呼。他的目光落在林薇臉上,
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那笑意里,卻藏著不容錯辨的志在必得。林薇瞬間石化在原地,
渾身的血液似乎都沖到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鑰匙串從她僵硬的指間滑落,
“哐當”一聲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樓道里格外刺耳。
“你……”她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只能發出一個破碎的音節。
震驚、荒謬、憤怒,還有一絲無法言喻的恐慌,如同驚濤駭浪般瞬間將她淹沒。
他怎么在這里?他怎么會住在自己隔壁?這怎么可能!“很巧,是不是?
”江臨微微歪了下頭,唇角的笑意加深,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牢牢鎖住她,
清晰地捕捉到她臉上每一絲細微的驚愕和抗拒。“剛搬來。以后,”他頓了頓,
語氣帶著一種宣告式的理所當然,“就是鄰居了。請多關照,林薇。”“關照你個頭!
”林薇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和憤怒,“江臨!你到底想干什么?
跟蹤?騷擾?你到底要怎么樣才肯放過我?
”連日來的壓抑和此刻巨大的沖擊讓她徹底爆發了,聲音在狹窄的樓道里回蕩。
江臨臉上的笑意淡了些,眼神卻更加銳利,像盯住獵物的鷹隼。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間帶來強烈的壓迫感,將林薇籠罩在他投下的陰影里。
樓道里昏暗的光線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帶著一種冷硬的質感。“放過你?
”他重復著這三個字,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危險的磁性,“林薇,
你以為我送花、送吃的,是閑得無聊?”他再次逼近一步,林薇下意識地后退,
脊背猛地撞上了冰冷的、布滿灰塵的消防栓箱。金屬的寒意透過薄薄的襯衫瞬間刺入肌膚。
她退無可退。江臨的一只手臂倏然抬起,撐在她耳側的消防栓箱門上,
將她徹底困在自己與冰冷的金屬箱體之間。另一只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
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臉,直視他那雙深不見底、此刻翻涌著濃烈情緒的眼眸。
距離近得可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拂過自己的臉頰,
帶著淡淡的咖啡和煙草混合的氣息,滾燙而極具侵略性。“看著我。”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每一個字都像滾燙的烙印,燙進她的耳膜和心臟,“你猜,
我搬到這里,是巧合,還是蓄謀?”他微微低下頭,灼熱的呼吸幾乎要貼上她的唇瓣,
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赤裸裸的占有欲和一種近乎偏執的決心。“林薇,別再躲了。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蠱惑的魔力,卻又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也別再讓我看見那個給你送湯的小子。否則……”他刻意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