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叫凌霜,轉學到華城一中報道那天,正好趕上學校搞什么上學期期末表彰大會。
大喇叭里,教導主任正慷慨激昂地念著獲獎名單,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接下來,
有請年級第一,高二(一)班顧嶼同學上臺發言!」我正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校服袖子,
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抬了下頭。一個清瘦挺拔的男生走上主席臺,逆著光,看不太清臉,
但那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過來,清凌凌的,像夏天里冰鎮過的薄荷蘇打水,
一下子就鉆進了我耳朵里。名字好聽。真他娘的好聽。我心里就這么一個念頭。行吧,
新學校也不是全無樂趣。被班主任領進教室,巧了,我被安排在了顧嶼前桌。
新同桌叫柯筱萌,戴副黑框眼鏡,文文靜靜一個小姑娘,書本上記滿了筆記,
一看就是那種特勤奮的好學生。剛坐下沒多久,
就聽見后排傳來顧嶼同桌咋咋呼呼的聲音:「嶼哥,你也太神了吧!數學150的卷子,
你考148?那兩分是給卷子留面子嗎?」「快快快,卷子借我膜拜一下,
看看滿分學霸的卷子長啥樣!」我同桌柯筱萌聞言,也偷偷往后瞄了一眼,眼神里全是羨慕。
第一節課是數學課,新班主任兼數學老師,點名讓我這個轉學生發言。哦豁,不是發言,
是沒卷子,讓我跟柯筱萌一起看。柯筱萌的數學卷108分,在我們這個尖子班,
也就中等水平。基礎題沒啥問題,一到拐彎抹角的難題,她就有點懵。這卷子難度中上,
壓軸那道大題尤其變態。老師在講臺上唾沫橫飛:「最后這道大題啊,
能做對前兩小問就相當不錯了!最后一問,對你們來說有點超綱,高考基本不會考這種,
全班也就顧嶼一個人做出來了。」我盯著題目瞅了半天,
筆尖在草稿紙上鬼畫符一樣劃拉了幾下,心里默默得出了答案。跟標準答案一對,嗯,完美。
「凌霜,你在寫什么呀?」柯筱萌好奇地湊過來看我的草稿紙。我趕緊把上面的鬼畫符涂掉,
沖她咧嘴一笑:「沒什么,上課容易走神,瞎畫畫。」柯筱萌「哦」了一聲,
估計以為我是真學渣。很好,人設初步立住了。下課鈴一響,
一群男生“嗷”地一下就圍住了顧嶼的座位。「嶼哥嶼哥!最后那道題到底怎么搞啊?
給兄弟瞅瞅思路!」柯筱萌也和其他同學一樣,眼巴巴地望著顧嶼那邊,
不過她眼神里還帶著點不甘心,剛才她就一直在死磕那道題。少年人嘛,誰不慕強呢?
這一聲聲“嶼哥”,跟年齡無關,純粹是對實力的瑞思拜。第二節課,
我繼續跟柯筱萌“共享”她的卷子。柯筱萌的語文和英語倒是頂尖,字也寫得特別娟秀,
尤其是英文,圓滾滾的特可愛。傍晚放學,我瞅見她還在跟那道數學壓軸題較勁。
我好幾次想開口直接告訴她怎么解,
但余光瞥見后桌那個正慢條斯理收拾書包準備走人的身影,嘿,機會來了。
「那個……顧嶼同學?」我轉過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求知欲又帶點小忐忑,
「有道題想請教你一下,可以嗎?我叫凌霜。」顧嶼收拾東西的動作頓了頓,抬眼看向我。
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我。我趕緊回他一個自認為最無害最真誠的笑容。
我的親和力還是可以的,開學第一天,除了這位高冷學神,
前后左右的同學基本都混了個臉熟。主要也是他太忙,課間不是被人圍著問題,
就是被老師叫去辦公室談心。他點了點頭,聲音還是那么清清冷冷:「可以。」「筱萌筱萌,
卷子借我用一下!」我回頭朝同桌伸出手,然后直接指著卷子上那道壓軸大題,「就是這道,
完全沒思路。」柯筱萌愣了一下,估計沒想到我這么“好學”,連顧嶼都敢直接問。
顧嶼也頓了一下,但沒多說什么,拿起筆和草稿紙,開始給我講題。柯筱萌也趕緊湊過來看。
別說,學神就是學神,解題思路那叫一個清晰,
講解的時候還會特意從我們這種“學渣”的角度出發,每講一步都會停下來看我一眼,
問:「這一步能理解嗎?」旁邊的柯筱萌下意識點頭。我眨巴眨巴眼睛,
一臉虔誠地問:「然后呢?」他就當我默認聽懂了,繼續往下講。聲音真好聽,
性格看起來也挺溫和,最重要的是,這么近距離看,媽呀,好帥!我單手撐著下巴,
笑瞇瞇地盯著他看,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直到他講完最后一個步驟,
抬眼看我:「聽懂了嗎?」我在他清澈的目光注視下,
緩緩地、特別真誠地搖了搖頭:「對不起啊顧嶼同學,我……我好像還是不太明白,
我太笨了。不過我同桌好像聽懂了,等下我問她好了!」我頓了頓,又補上一句:「對了,
你的草稿紙可以給我嗎?我回去再研究研究。」顧嶼:「……」
他估計沒見過我這么“笨”還理直氣壯的學生。轉過身后,
我拿著顧嶼那張寫滿解題步驟的草稿紙遞給柯筱萌,雙手合十,
沖她做了個拜托拜托的手勢:「筱萌大神,麻煩你消化完再給我講一遍啦!」柯筱萌看著我,
特有使命感地點了點頭。當天晚自習課間,她果然逮著我開始講題。「……」這孩子,
也太實誠了。顧嶼這人,妥妥的校園文男主配置,成績好,長得干凈清秀,
五官端正到可以用帥來形容。開學沒幾天,班里八卦小分隊就傳遍了,
什么隔壁班的女生追他被拒啦,藝術班的校花路上堵他表白啦。
據說所有送到他抽屜里的情書,只要寫了名字的,都會被原封不動地退回去。油鹽不進,
鐵板一塊。我這人呢,就喜歡啃硬骨頭。接下來的兩周,我幾乎天天轉過身去,
逮著各種由頭跟顧嶼“請教問題”。一開始他還挺有耐心,
后來估計是發現我每次聽完都跟沒聽一樣,看我的眼神也漸漸變得有點……一言難盡。
他大概也品出點味兒了,知道我這醉翁之意不在酒。柯筱萌倒是真心實意地替我著急,
有次還特委婉地提醒我:「凌霜,顧嶼他……好像誰都不喜歡的。」言下之意,
讓我別白費力氣。有天傍晚,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我又轉過去“問問題”。
顧嶼停下收拾書包的動作,目光落在我臉上,語氣平靜無波:「凌霜,這道題型,
你已經問過我三遍了,還是不會?」我特無辜地點點頭。顧嶼:「……」他沉默了幾秒,
似乎在斟酌措辭,然后才開口:「你基礎太差了,應該從更簡單的開始,
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語氣里帶了點警告的意味:「還有,
你老是轉過來問我問題,別人會誤會,我也會誤會的。」他話音剛落,
我眼圈“唰”地一下就紅了,聲音帶著哭腔:「你也嫌我笨,對不對?」眼淚說來就來,
眨了下眼,豆大的淚珠就滾下來了。我這演技,不去奧斯卡都屈才了。
顧嶼明顯慌了神:「哎,你別哭啊!我沒嫌你笨……你不笨的。」「真的?」
我淚眼婆娑地看著他,活像一只被拋棄的小貓。顧嶼嘆了口氣,
語氣無奈又有點妥協:「……算了,你以后問點簡單的,別老挑戰自己的知識盲區。」嘿,
他好像有點心軟了。那他可要完蛋了。從那天起,我就開始變本加厲,
隔三岔五拿些基礎題去“騷擾”他。當然,都是挑他比較空閑的時候。
柯筱萌似乎也認定了我是個基礎薄弱的學渣,也開始隔三岔五主動要給我講題。
我本來想拒絕的,畢竟我心思不純,不能耽誤人家好學生學習。結果,
柯筱萌給我講完題之后,經常會恍然大悟般說一句:「哎呀,給你講一遍,
我自己思路也理順了好多!」于是,她給我講題的熱情更加高漲了。「……」得,
她這是無意中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輸出式學習。為了不辜負她們倆的辛勤教導,
我聽完之后也會適當地表現出“哦,我好像懂了一點點”的樣子。
就是每次月考成績出來的時候,顧嶼和柯筱萌看我的眼神,都充滿了深深的挫敗感。唉,
還挺對不起他們的。不過值得欣慰的是,柯筱萌的成績確實進步神速,
尤其是在習慣了給我講題之后。顧嶼的同桌費揚,就是那個咋咋呼呼的男生,
見我老是轉過去找顧嶼,終于忍不住開口調侃:「我說凌霜同學,你天天找我們嶼哥問問題,
不會是……看上他了吧?」費揚這人性格特開朗,跟班里誰都能聊上幾句,
包括那些比較內向的女同學。我沖他甜甜一笑,特坦然地說:「有那么明顯嗎?」這下,
不止費揚愣住了,連一直低頭看書的顧嶼也猛地抬起了頭。費揚張著嘴,半天沒合攏。
顧嶼的目光銳利地落在我臉上,盯了我好幾秒,
才用他那拒絕其他女生時習以為常的冷淡語氣開口:「不要在我這里浪費時間。」
我眉眼彎彎,笑得更燦爛了:「這怎么能叫浪費時間呢?顧嶼同學,人和成績,
我總得撈著一樣吧?」顧嶼:「……」他身后的費揚,偷偷沖我豎了個大拇指。
過了好一會兒,顧嶼才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句:「以你現在這個樣子,成績,
你也不一定能拿到。」嘖,他冷著臉說話的樣子,真他娘的帥爆了!雖然被懟了,
但我心里卻美滋滋的。能讓他開口懟我,也算是一種進步嘛!
2為了不讓我的兩位“小老師”太過絕望,期末考試的時候,我象征性地進步了一丟丟。
就那么一丟丟,大概也就……從班級倒數爬到了中下游的樣子。但這微不足道的進步,
足以讓我名正言順地肯定顧嶼和柯筱萌的輔導成果。于是,趁熱打鐵,我私下里找到了顧嶼,
想請他當我暑假的家教老師。我可是打聽清楚了,
顧嶼這家伙寒暑假偶爾會給一些低年級的小屁孩補課,收費不高,大多是些熟人拜托。
有時候,好幾個孩子會直接塞他家里,他一個人看著一群。「顧老師,」我特狗腿地湊上去,
「我出的價比他們高!而且我還是你同班同學誒,
把我這么一個成績差到令人發指的學生教好,難道不會更有成就感嗎?」我眨巴著星星眼,
雙手合十作揖:「小顧老師,求求你啦!我知道你人帥心善,
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迷途學渣沉淪的,對不對?」我這彩虹屁,吹得自己都快信了。
出乎意料,顧嶼竟然答應了我一對一輔導的請求。不過,他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凌霜,
你別多想。」「我答應你,純粹是因為你給的錢多,而且輔導你一個,
總比輔導那群吵吵鬧鬧的小學生省心。」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眼神特嚴肅:「還有,
別動什么歪心思,我不早戀。」切,裝什么正經。我笑瞇瞇地看著他:「顧嶼,
你是不是不太會拒絕人啊?」他一臉不解地看著我。「我說啊,」我單手托著腮幫子,
歪著頭看他,「拒絕女孩子,應該直接告訴人家‘我不喜歡你’,
而不是說什么‘我不早戀’。」「不然的話,我會以為你只是現在不想早戀,
那我等到明年六月份高考結束再跟你表白,到時候你是不是就答應啦?」顧嶼:「……」
他英俊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裂痕,像是被我的歪理邪說給噎住了。更好玩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語氣依舊冷漠:「我不喜歡你。」「沒關系呀,」
我笑得更開心了,「我相信滴水穿石,鐵杵磨成針!」「……」逗顧嶼真是一件賞心樂事。
他長得好看,害羞的時候還會強裝鎮定,但那悄悄紅透的耳朵尖兒早就出賣了他。
少年人的心性再堅定,到底還是不太會偽裝。我隱隱約約覺得,他好像……也有點點喜歡我。
暑假輔導正式開始。在他脫口而出那句「以后咱倆孩子要是智商像你我還活不活了」之后,
他整個人都安靜了好久,俊臉漲得通紅,眼神飄忽,顯然是在消化自己內心的懊惱。「啊?」
當時我故意裝傻,人也跟著愣住。但下一秒,我就揚起了大大的笑臉,湊近他,壓低聲音,
語氣曖昧:「顧嶼,你剛剛是說……咱倆的孩子?」「你聽錯了,」他立刻面無表情地否認,
耳根卻更紅了,幽幽地盯著我,「我說的是‘我’的孩子。」我才不信。我清清楚楚地看見,
他連脖子都開始泛粉了。「顧嶼,你才多大呀,就想到生孩子的事兒啦?」我瞇著眼睛,
撐著臉看他,故意逗他,「那……孩子的媽媽,你也想好是誰了嗎?」于是,
這位平日里高冷得像冰山的學霸,整張臉都跟著慢慢變成了粉紅色。
他惱羞成怒地把一張期末考的卷子拍在我面前,惡狠狠地說:「不是要問問題嗎?
開學就高三了,我看你到時候能考個什么破學校!」
我看著月考卷子上那一片慘不忍睹的紅叉叉,耳邊響起顧嶼恨鐵不成鋼的講解聲。
我依舊笑瞇瞇地看著他,時不時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心里卻在想:破學校?呵,
到時候別嚇到你。學校很貼心,給準高三的學生提供了空教室自習。
圖書館的自習室也對外開放。為了不打擾別人,
我和顧嶼大多數時候都會盡量預約圖書館的單間自習室。每天我埋頭“苦做”基礎題的時候,
他就在旁邊刷競賽題。偶爾他會抬起頭看我一眼,然后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凌霜。」
有一次,他突然喊了我一聲。「嗯?」我抬起頭,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我退你一半的錢,」
他面無表情地說,「以后出門,千萬別說是我給你輔導的。」他說,
我會讓他辛辛苦苦在教育界積攢的良好口碑毀于一旦。「……」這話說得,
好像我真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一樣。「不行!」我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小顧老師,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你怎么能半途而廢呢?」我跟他這樣天天出雙入對地去圖書館,
自然有不少暑假回校自習的同學看在眼里。于是,
我和他的“緋聞”開始在小范圍內悄悄流傳。連費揚都背地里偷偷給我發微信,
附帶一個大拇指的表情包,外加一句:「霜姐,牛啊!嶼哥這塊萬年寒冰都被你給捂化了?」
我把這些“緋聞”當笑話講給顧嶼聽:「小顧老師,
用不用我專門發個聲明澄清一下咱倆的清白啊?」顧嶼瞥了我一眼,
淡淡地說:「你要是能在高三開學摸底考沖進年級前一百名,
我倒是很樂意當這個緋聞男主角。」喲,他還挺會開玩笑的。
我被他逗得笑了半天:「這個獎勵也太誘人了吧!那我要是……不小心考到年級前十,
緋聞能不能直接轉正啊?」他盯著我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說:「等你考到再說。」
切,激將法對我可沒用。因為我本來就能考到。暑假的日子過得飛快,每天逗逗學霸,
看看他臉紅心跳又故作鎮定的樣子,簡直是我枯燥學習生活中最大的樂趣。只是,
平靜的日子里,總有些不和諧的音符。我那個所謂的“父親”,凌啟宏,
開始隔三岔五地給我打電話。電話內容無非就是那些陳詞濫調,說什么我媽已經去世了,
他是我唯一的親人,讓我別那么不懂事,要認祖歸宗,
多跟他那個小三生的寶貝弟弟培養培養感情。呵,培養感情?
是想讓我把外公留給我的財產“培養”到他兒子名下吧?我每次都直接掛斷,
或者冷嘲熱諷幾句。我知道,他這是看我快成年了,開始著急了。外公的遺囑寫得很清楚,
我一旦年滿十八周歲,就能完全繼承他留下的所有遺產。
那可是一筆足以讓無數人眼紅的巨額財富。而凌啟宏,
這個當年靠著一張小白臉哄騙我媽入贅,在我媽病重時就迫不及待在外面找小三,
甚至可能對我媽的病情有所隱瞞的男人,正虎視眈眈地盯著這一切。我怎么可能讓他得逞?
這些煩心事,我沒跟顧嶼細說。他只是個單純的少年,
沒必要讓他過早接觸這些骯臟的人性和算計。我只想讓他記住我學渣又活潑開朗的樣子。
只是偶爾,在他專注給我講題的時候,我會不自覺地走神,想起那些糟心事,
眼神會黯淡下來。顧嶼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但他很體貼,從不多問。
他只會輕輕敲敲我的腦袋,說:「喂,學渣,又神游太虛了?再不認真聽,
你這輩子都別想考上大學了。」然后,我會立刻回過神,
沖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知道啦,小顧老師!我這不是在思考人生嘛!」
他會無奈地搖搖頭,嘴角卻不自覺地微微上揚。我知道,他在慢慢習慣我的存在,甚至,
有點享受這種被我依賴和崇拜的感覺。這就夠了。一步一步來,溫水煮青蛙,總有一天,
他會徹底掉進我織好的網里。3暑假接近尾聲的時候,出事了。那天是八月份,
天氣悶熱得像個蒸籠。我照常去學校自習,還沒走到校門口,
就遠遠看見一道熟悉又令人作嘔的身影。凌啟宏。他穿著一身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西裝,
旁邊停著一輛嶄新的黑色豪車,車牌號都透著一股子暴發戶的俗氣。我腳步一頓,
下意識就想轉身開溜。「凌霜!」他還是看見我了,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我深吸一口氣,知道躲不過,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爸。」我面無表情地喊了一聲,
聲音干巴巴的,不帶一絲感情。「你還知道我是你爸!」凌啟宏臉色鐵青,
眼神里全是壓抑的怒火。「有事嗎?」我懶得跟他廢話。凌啟宏強壓著火氣,
扯出一個虛偽的笑容:「你邱阿姨今天生日,一家人,總要一起吃頓飯熱鬧熱鬧。」
「你也該見見你弟弟了,你們姐弟倆,多培養培養感情。」我差點沒忍住笑出聲。「爸,
你這話可真有意思。」我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我記得我媽就生了我一個,
我是獨生女,哪兒來的弟弟?」「你!」他被我噎得夠嗆,指著我的手都在抖,
強忍著怒意低吼,「你外公走了,現在這個世界上,我跟你弟弟就是跟你血脈最相連的人!
你邱阿姨再怎么說也是長輩,你去給她過個生日怎么了?」「一個小三,
什么時候也配當我長輩了?」我直勾勾地盯著他,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怎么?
以為我年紀小,就什么都不記得了嗎?當年你跟她被我媽捉奸在床的事,
需要我再給你好好回憶一遍嗎?」「還是說,我媽當年是怎么被你活活氣死的,你也忘了?」
話音未落,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甩在我臉上。“啪”的一聲,火辣辣的疼。
我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耳朵里嗡嗡作響。「大人的事,
什么時候輪到你這個小畜生來嚼舌根了!」凌啟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徹底炸了毛。
這個時間點,校門口人不算多,但也不是完全沒人。
幾個路過的學生都用驚詫的目光看著我們這邊。我嗤笑一聲,舌尖頂了頂被打腫的腮幫,
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敢做還怕人說?當年你要是有點骨氣,直接跟我媽離婚,
我還敬你是條漢子。」「結果呢?拖著我媽的身體快不行了,就為了多分她那點遺產,
你可真是孝順啊!」「拿著我媽的錢,跟你那小三逍遙快活了這么多年還不夠,
現在又跑來跟我演什么父女情深,你自己信嗎?」凌啟宏被我戳到痛處,氣得渾身發抖,
揚起手又要打下來。我這次有了防備,不可能再讓他得逞。就在我準備躲開的時候,
一道身影突然從旁邊沖過來,一把抓住了凌啟宏的手腕,同時將我拉到了他身后。
「你想在學校門口干什么?」顧嶼的聲音冷得像冰碴子。
凌啟宏顯然沒想到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他甩開顧嶼的手,惡狠狠地瞪著擋在我身前的少年,
怒道:「我是她爸!我教訓自己女兒,關你屁事!」顧嶼回頭看了我一眼,見我臉頰紅腫,
眼神瞬間沉了下去。他轉過身,毫不畏懼地對上凌啟宏的目光,語氣嘲諷:「你說你是她爸?
誰知道你是真的還是假的。」凌啟宏被他這話氣得不輕,又看看我,
怒火更盛:「好啊你個凌霜!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就算了,
還在學校里跟這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搞早戀!」「我再怎么說也是你爸!小小年紀就學壞,
跟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早晚有你后悔的時候!」凌啟宏說得那叫一個痛心疾首,
好像我真是個十惡不赦的壞女孩,「我讓你回家跟你弟弟培養培養感情,難道我還做錯了嗎?
你以為憑你自己那點本事,能守得住你外公留給你的那些東西?」「是培養感情,
還是想打什么別的主意,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從顧嶼身后探出頭,聲音不大,
但語氣堅定:「我沒有弟弟。」凌啟宏終于徹底失去了耐心,
再次伸手想來抓我:「你今天必須跟我回去!」顧嶼依舊紋絲不動地擋在我身前,
語氣強硬:「你再過來,我就喊學校保安了!」「臭小子,我教育我女兒關你什么事!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跟凌霜不清不楚地混在一起,我找你家長去!」
凌啟宏色厲內荏地威脅道。「你可以試試。」顧嶼絲毫沒有被他嚇到,腰桿挺得筆直。
凌啟宏看樣子是不把我帶走不罷休。他死死盯著我,語氣陰沉下來:「凌霜,
你要是還當我是你爸,今天晚上就乖乖跟我回去吃頓飯,別逼我用別的手段。」他頓了頓,
聲音里透著一絲得意和威脅:「我現在,可是你唯一的法定監護人。」「你信不信,
我明天就能給你辦轉學,讓你從這所破學校滾蛋?」我冷冷地看著他,
心里清楚他說的是事實。在法律上,他還真是我的監護人。但我,
也早就不是那個任他拿捏的小女孩了。「有本事你就去辦,」我毫不示弱地回敬道,
「前提是,你嫌你現在的好日子過得太安穩了。」我和凌啟宏在校門口僵持不下,
空氣都快凝固了。過了好一會兒,他大概也意識到今天占不到什么便宜,狠狠瞪了我一眼,
又剜了顧嶼一下,才不甘心地上了他那輛騷包的豪車,一腳油門踩下去,
車子“嗡”地一聲竄了出去。顧嶼看著那輛車消失在街角,才轉過身來看我:「凌霜,
你沒事……」他的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因為就在那短短的幾秒鐘,
我的眼淚已經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剛才面對凌啟宏的囂張和威脅,
我能強撐著不露怯色,但此刻,在他關切的目光下,所有的委屈和后怕都像是找到了宣泄口,
洶涌而出。我努力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但還是帶著濃重的鼻音:「顧嶼,
謝謝你。我今天……可能沒辦法學習了,你自己去吧。」
大概是我平時嘻嘻哈哈的樣子和現在哭得稀里嘩啦的反差太大,
顧嶼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他抿了抿唇,沒多說什么,
只是默默地從書包里翻出一包紙巾遞給我。然后,他拉著我的手腕,
把我帶到了附近公園的一個小亭子里。這個角落很僻靜,沒什么人。「你哭吧。」
顧嶼把紙巾塞到我手里,有些笨拙地說。他就那樣安靜地站在旁邊,等我哭。
我哭得更大聲了,好像要把積攢了這么多年的委屈和憤怒全都哭出來一樣。
他時不時遞給我一張紙巾,動作有些僵硬,但眼神卻很溫柔。哭了不知道多久,
我終于哭累了,抽抽噎噎地停了下來。他才輕聲開口問:「剛才那個……真是你爸?」
「怎么了?」我頂著一雙哭腫的核桃眼,聲音沙啞地反問他,
「難道一個漂亮聰慧、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年輕小姑娘,就不配擁有一個人渣爹嗎?」
「……」顧嶼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自夸噎了一下。周圍很安靜,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夏末的風,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意。顧嶼沒有再說話,他只是靜靜地陪著我。
可他越是這樣安靜,我就越是想把心里的苦水都倒出來。
「你怎么都不問問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帶著哭腔問。「你想說的話,可以說。」
他聲音很輕。「你不問,我從哪里說起啊?」我有點無理取鬧。顧嶼沉默了幾秒,
才問:「那你……為什么不愿意跟他走?」「因為他就是個人渣!」我的情緒又激動起來,
「他年輕的時候,就仗著自己那張還算能看的臉和花言巧語,哄騙了我媽,入贅到我們家。
我七歲那年,我媽被查出癌癥晚期。」「就在她病得快不行的時候,她才發現,
我那個好父親,早就在外面養了女人!」「他知道我媽活不久了,為了能多分我媽的遺產,
就一直拖著不肯離婚。」「甚至在我媽去世后,他還假惺惺地想要爭奪我的撫養權,
目的就是為了我媽名下的那些財產!」「我媽去世后,是外公外婆把我接回去養大的。」
「我那個所謂的爸,本來以為外公外婆大部分的資產都已經轉到我媽名下了,
結果他后來才發現,公司的股份根本就沒轉。」「他一分錢都沒撈著,
只分到我媽名下的一些房產和現金。」「后來,他跟那個小三結了婚,還生了個兒子。」
「我外公去世之后,他知道我是外公唯一的遺產繼承人,
就開始假惺惺地跑來跟我‘聯絡父女感情’了。」「外公早就立了遺囑,等我年滿十八周歲,
就能繼承他和外婆生前所有的資產,包括那家公司。」說到這里,我語氣頓了頓,
聲音里充滿了嘲諷,「我那個好父親,居然跟我說什么,我一個女孩子,成績又差,
以后肯定管不好公司,不如早點把公司交給他兒子,讓他兒子以后替我分憂解難。」「呵,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把吃絕戶說得這么理直氣壯、清新脫俗的!」「顧嶼,你知道嗎?
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我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就是他,我那個所謂的父親。」
「哪怕他背叛了我媽,哪怕他這么多年從來沒有盡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法律上,
他依舊是我的第一繼承人。」「你說,我怎么敢跟他走?
誰知道他會不會像當年盼著我媽早點死一樣,也盼著我早點出意外呢?」
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那副丑陋的嘴臉,真是讓人惡心。凌啟宏之前就騷擾過我很多次,
他那些話,或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字里行間都充滿了對金錢的貪婪和算計。脫去偽裝太久,
他大概已經忘了該怎么演戲騙人了。4聽完我的血淚控訴,顧嶼沉默了很久。
他畢竟還是個少年,平日里接觸的都是書本和試卷,哪里見過這么復雜又丑陋的人心算計。
「這種人,根本不配為人父母。」他開口,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氣,「為了那么點錢,
連最基本的良心都不要了。」「可不是嘛,」我吸了吸鼻子,語氣還是有點哽咽,
是貪圖我外公外婆給我留下的幾十套房產、二十幾輛豪車、公司的股份、幾十億的流動資金,
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古董字畫……」我越說越委屈,眼淚又開始在眼眶里打轉。「……」
顧嶼突然又不說話了。「顧嶼,你怎么不說話了?」我抬起朦朧的淚眼看他。
「……你剛才說的那串數字,是在說夢話嗎?」他過了好半天,才幽幽地問了這么一句。
「沒有啊,」我一臉茫然,「不信你上網查查,我外公的名字和生平事跡,
百度百科上都有的。」他又沉默了。那表情,活像是世界觀受到了什么強烈的沖擊。「顧嶼,
你聽了我的悲慘遭遇,難道不應該心疼我,然后給我一個充滿愛與力量的安慰的抱抱嗎?」
我試圖活躍一下氣氛。空氣里又是一陣詭異的沉寂。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現在……反而有點心疼我自己。」「……」幾個意思?
不過片刻之后,他又恢復了正常,開口問道:「那你怎么會轉學來華城一中?」「這個嘛,
說來話長了,」我單手托著腮幫子,故作神秘地說,「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外公臨終前,
特意拜托了我們學校的校長伯伯,讓他好好照顧我。」顧嶼:「……」
他看我的眼神更復雜了。「你怎么了?」我有點不解。顧嶼面無表情地說:「沒什么,
就是沒想到,傳說中的大小姐,居然就潛伏在我身邊。」
「看來我有空也該卸載一下那些霸道總裁小說軟件了,太影響現實認知。」
他這話成功把我逗笑了,臉上掛著的淚珠也跟著顫了顫,
看起來大概有點像個又哭又笑的小瘋子。「原來學霸也會看小說啊。」我打趣道。
「我也有正常的娛樂活動。」顧嶼一本正經地說。他又遞給我一張紙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