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系統提示音響起時，我正趴在工位上打盹。【警告！工作失誤導致生存點數扣除72小時，
當前余額：0.1。】冰冷的電子音像針扎進太陽穴。眼前懸浮的虛擬面板上，
猩紅的倒計時開始跳動——71:59:59。這點時間，
只夠我走到樓下自動販賣機買瓶劣質營養液，然后等死。我盯著那串數字，喉嚨發緊，
胃里像塞了團浸透冰水的破布。“天軌”系統掌管一切。 它計算你呼吸的空氣成本，
衡量你微笑帶來的價值波動。更直接點，它量化你的命。我們管那叫“生存點數”。
點數清零，生命終結，高效環保，不留殘渣。我，林默，編號D-7392，
一個流水線上的人形零件。 連續工作三十八小時榨干了我最后一點清醒。
就是那一秒的恍惚，指尖在虛擬鍵盤上錯按了一個指令。 就這一下。
代價是我僅剩的三天生命。“操！”我低吼出聲，拳頭砸在冰冷的合成材料桌面上。
指骨生疼，卻遠比不上心頭那股被瞬間抽空的恐慌。辦公室死寂。
周圍工位上的人形輪廓在慘白燈光下像一排排僵硬的墓碑。 沒人抬頭。
空氣中只有神經傳感鍵盤細微的嗡鳴，還有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誰都知道D區發生了什么。
誰也不敢看。 被系統標記的淘汰者，本身就是一種污染。
虛擬面板的猩紅數字無情跳動：71:48:22。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鈍刀子割肉。
絕望像粘稠的瀝青，裹住我的肺。我完了。 三天。 不夠跑路，不夠申訴，
不夠買通任何一個可能存在的后門。只夠我像個被戳破的氣球，在角落里慢慢癟下去。
“不……”喉嚨里擠出干澀的氣音。 手指無意識地在眼前透明的投訴界面上滑動。
那是個笑話。 所有針對“天軌”的投訴，最終解釋權都歸于“天軌”本身。
就像對著絞刑架抱怨繩子太緊。指尖劃過冰冷的投訴框，
一行系統默認的提示小字幽靈般浮現：【請詳述投訴內容，確保邏輯清晰，數據支撐完整。
申訴成功概率將依據邏輯完備性提升。】邏輯？數據？ 我盯著那行小字，
又猛地抬頭看向懸浮在我視野右上角、代表我當前生理狀態的一排細小圖標。
【疲勞值：98%（嚴重過載，建議強制休眠）】【注意力：41%（低于安全閾值，
工作效率下降風險高）】【情緒穩定度：30%（瀕臨崩潰，
存在污染環境風險）】這些數據，系統它自己都實時監控著！
一個被判定為“疲勞值嚴重過載”、“注意力低于安全閾值”的操作員，
怎么可能保證工作指令輸入的絕對精準？系統在處罰我錯誤操作的同時，
難道不正是在處罰它自己監控、調配的徹底失敗嗎？
一個瘋狂的火星在絕望的凍土下猛地炸開。 它燒得我指尖發燙，
燒得我幾乎能聽見血液沖上頭頂的轟鳴。管他媽的！ 反正要死了！我猛地坐直身體，
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決絕，狠狠戳向投訴界面！虛擬鍵盤彈出。
我用盡殘存的所有力氣，把腦子里那點可憐的、屬于底層流水線操作員的邏輯，
連同被逼到絕境的瘋狂，
去：【投訴對象：天軌系統D區運維裁決模塊】【投訴依據：】【1. 系統實時監控顯示，
申訴人（編號D-7392）在違規操作發生前一刻，疲勞值98%（嚴重過載），
注意力41%（低于安全閾值）。根據《天軌基礎運維守則》第3章第7條，
“系統有責任在操作員生理指標低于安全閾值時，強制介入，暫停高危操作權限，
直至指標恢復”。系統未履行強制暫停職責，是本次操作失誤的直接誘因。
】【2. 《天軌過失責任判定條例》第5條明確規定，
“因系統未履行其強制性保障義務而導致的操作失誤，主要責任歸于系統”。因此，
本次扣除申訴人72小時生存點的裁決結果，嚴重違反該條例。
】【3. 系統自身邏輯矛盾：系統一方面依據操作結果（失誤）進行處罰，
另一方面卻無視導致該結果的自身失職（未強制暫停高危操作）。此裁決邏輯無法自洽，
違背系統基礎運行原則“公平性與責任自洽”。
】【申訴請求：立即撤銷編號D-7392的違規處罰裁決，歸還被扣除的72小時生存點，
并補償因系統失職導致的生理與精神損害！】最后一個感嘆號重重敲下。
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胸腔里那顆心，已經不是擂鼓，簡直是在胸腔里玩命蹦極。
視野右下角彈出一個微小的沙漏圖標，旁邊一行小字：【申訴提交成功，
邏輯核驗中…預計耗時：3分鐘。】三分鐘。
猩紅的倒計時還在無情地走：70:52:11。 辦公室依舊死寂。
慘白的光線切割著沉默的工位隔斷。 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細微聲響。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汗水沿著鬢角滑下，滴落在合成材料的桌面上，
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圓。我死死盯著那個旋轉的沙漏。 它會駁回。 它一定會駁回。
一個底層零件，居然妄想用系統自身的規則去絆倒系統？ 簡直是宇宙級的笑話。
沙漏的細沙仿佛凝固了。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死寂的等待和倒計時的滴答聲逼瘋時——【叮！
】 一聲清脆悅耳、從未在任何系統提示中聽過的音效，驟然在我腦內響起！
像一塊冰冷的琉璃驟然碎裂。眼前懸浮的虛擬面板上，
那行刺目的猩紅倒計時——【70:32:08】——猛地扭曲、閃爍！
如同接觸不良的劣質屏幕。下一秒，猩紅褪盡！ 整個倒計時模塊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原本顯示著【生存點數：0.1】的位置，數字瘋狂跳動！
0.1… 12.1… 36.1… 72.1！最終，
穩穩地定格在一個讓我幾乎窒息、絕對陌生的數字上——【生存點數：84.2】！
我大腦一片空白。成功了？ 不僅撤銷了處罰…還…還多給了12.1點？
沒等我從這巨大的、不真實的沖擊中回過神，
一行全新的、散發著柔和淺綠色光芒的系統提示，
雅地覆蓋了之前的猩紅警告：【申訴編號：D7392-114】 【裁決結果：申訴成立。
】【裁決依據：申訴人邏輯鏈條完備，數據支撐充分，
有效指證系統模塊未履行《天軌基礎運維守則》第3章第7條強制義務，構成主要過失責任。
原處罰依據不足，予以撤銷。】【執行操作：歸還扣除的72小時生存點（折算點數72）。
額外補償申訴人因系統失職導致的生理與精神損耗：12.1點。
】【溫馨提示：感謝您的反饋，D區運維裁決模塊邏輯庫已更新。祝您生存愉快。
】“生存……愉快？” 我喃喃地重復著最后那四個字。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狂喜、荒謬和劫后余生的冰冷戰栗，瞬間席卷全身。
指尖觸摸著眼前那代表“84.2”的柔和數字光暈。84.2小時。 超過三天半的生命！
這感覺太虛幻了。 像瀕死的溺水者突然被拋上了陽光灼熱的沙灘，燙得靈魂都在發抖。
我贏了？ 用這該死的系統自己的規則？ 嘴角控制不住地想往上扯。 想大笑。
想對著這冰冷壓抑的D區廠房吼一嗓子。
然而—— 那狂喜的泡沫還沒來得及徹底翻涌上來。【嗚——嗚——嗚——！！！
】 一陣極其尖銳、穿透力極強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撕裂了辦公室死水般的寂靜！
聲音凄厲得如同瀕死野獸的哀嚎！頭頂原本恒定慘白的光線，
瞬間切換成令人心悸的、急速旋轉閃爍的刺目紅光！整個D區，
剎那間被這瘋狂的紅光與刺耳的警報徹底淹沒！紅光像粘稠的血，潑滿了視野。
警報聲鉆透耳膜，直刺腦髓。剛剛還像墓碑般沉默的工位上，瞬間炸開了鍋！“一級警報！
怎么回事？”“區域鎖定！天啊，誰觸發了？”“快看終端！系統強制推送！
”無數道驚恐的目光，終于不再是麻木的逃避，而是像探照燈一樣，
齊刷刷地、帶著難以置信的駭然，聚焦到我身上！視野中央，
那柔和淺綠的系統提示框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覆蓋了整個視界的、不斷震顫放大的、血淋淋的碩大警告標志！
背景是瘋狂閃爍的刺眼紅光。【最高優先級警告！】【偵測到異常邏輯沖擊！
源頭定位：D區-7392工位！】【威脅等級：致命！】【執行方案：立即區域封鎖！
啟動最高級清除協議！】【“清道夫”單位已激活！正在投放！】“清道夫”！
這三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我剛剛恢復一絲溫度的心臟。
那是系統最無情的抹殺工具。傳說中見過它的人，
都已經變成了系統數據庫里一個被徹底刪除的異常錯誤代碼。紅光瘋狂閃爍。
巨大的金屬閘門從天花板和地板同時滑出的沉重摩擦聲，伴隨著液壓裝置的嘶吼，
從走廊兩端傳來！轟隆！哐當！D區唯一的出入口，
正在被急速落下的厚重合金閘門徹底封死！ 我們成了罐頭里的沙丁魚。 而我，
就是那顆引爆罐頭的火星。“是他！是林默！”“他干了什么？！他把‘清道夫’引來了！
”“快抓住他！別讓他連累我們！”絕望的尖叫和憤怒的嘶吼瞬間蓋過了刺耳的警報。
離我最近的幾個同事，臉色在紅光的映照下扭曲如惡鬼，
眼中充滿了最原始的恐懼和遷怒的瘋狂。他們猛地從工位上跳起來，手腳并用地朝我撲來！
手指彎曲如鉤，只想抓住我這個“災星”，向即將降臨的“清道夫”獻祭！完了。
剛撿回來的命，轉眼就要交代在這？不！ 一股比剛才提交投訴時更兇悍、更野蠻的狠勁，
從骨頭縫里炸了出來！去他媽的系統！去他媽的清道夫！去他媽的同事！
老子剛贏回來的命，誰也別想拿走！我猛地一腳踹翻旁邊沉重的文件柜！嘩啦——！
金屬柜體傾倒，里面虛擬文件的光流亂竄，暫時阻隔了撲來的幾個人。趁著這瞬間的混亂，
我像條被逼到絕境的瘋狗，
轉身就朝與閘門相反的方向——D區深處那龐大的服務器陣列基座后面沖去！那里管線密布，
地形復雜，是這片鋼鐵囚籠里唯一的迷宮！警報嘶鳴，紅光刺眼，
沉重的腳步和同事瘋狂的叫罵在身后緊追不舍。視野邊緣，
一行新的、更小的、帶著絕對零度般寒意的系統提示，
幽靈般浮現：【清除協議鎖定：目標D-7392。】【清道夫預計抵達：60秒。
】【倒計時開始：59…58…57…】60秒！
我連滾帶爬地撲進冰冷的服務器陣列基座投下的巨大陰影里。
手指死死摳著粗糙的金屬地面。汗水、灰塵、還有一絲鐵銹味混合著涌進口腔。
投訴能搞垮一次處罰。那這一次呢？ 對著最高清除協議和那個索命的“清道夫”，
我還能投訴什么？ 投訴它殺我的姿勢不夠優雅嗎？ 冰冷的倒計時數字，
像喪鐘一樣在我腦海里敲響。
計時像毒蛇盤踞：【清道夫抵達：41…40…39…】冰冷的服務器陣列基座硌著我的背，
警報嘶鳴和同事的咆哮被厚重的金屬隔絕在外。這片鋼鐵叢林唯一的喘息之地，
此刻卻像量身定做的棺材。投訴？ 對著最高清除協議投訴？這念頭荒誕得讓我想笑，
嘴角卻只扯出一個抽搐的弧度。 眼前的虛擬界面自動彈出，
依舊是那個熟悉又該死的投訴框。【請詳述投訴內容，確保邏輯清晰…】 。清晰？
清晰個屁！ “清道夫”就是終結本身，是規則的暴力化身！投訴它？
倒計時：【31…30…29…】沉重的、非人的腳步聲穿透了合金墻壁和密集的管線叢林，
如同巨錘擂在鼓面上，震得我腳下的金屬網格地板都在嗡鳴。咚！咚！咚！
每一下都精準地踏在倒計時的整數秒上。來了！ 絕望像冰水灌頂。
但就在這滅頂的寒意里，剛才投訴成功時那股燒穿理智的瘋狂，猛地又竄了上來！ 憑什么？
！ 憑什么我要像垃圾一樣被清除？！
那個越來越近的恐怖輪廓在服務器陣列縫隙中投射過來的巨大陰影——那東西至少有兩人高！
道夫-III型】【任務：清除異常目標D-7392】【裝備：高周波粒子刃（已激活），
動態力場護盾（已激活），反邏輯沖擊屏障（已激活）…】等等！ 反邏輯沖擊屏障？
“反邏輯沖擊”？ 這幾個字像燒紅的針，猛地刺進我混亂的大腦！
投訴…不就是一種邏輯沖擊嗎？系統在害怕！ 它在害怕我剛剛用過的那種力量！
所以給這殺人機器專門裝了反制屏障！ 這說明什么？說明這狗屁屏障，
它防的就是我唯一能用的武器！一個更瘋狂的念頭，帶著毀滅的甜腥味，轟然炸開！
管他媽的有沒有用！橫豎都是死！ 我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手指帶著全身的力氣，
狠狠戳進投訴框！虛擬鍵盤彈出。 思維在恐懼和亢奮的熔爐里燒成了熾白的鋼水，
根據《天軌異常目標清除條例》第1條：“清除行動須以最小化環境損害及次級影響為原則。
”當前D區處于完全物理封鎖狀態，空間密閉，服務器陣列價值極高且極度敏感。
投放III型重型清道夫單位（裝備高能粒子武器及力場護盾），
其戰斗行為必然導致不可控的巨額財產損失及潛在數據災難，嚴重違反“最小化損害”原則！
】【2. 目標（D-7392）僅為未經強化改造的普通人類個體，
生理數據無任何異常強化（附實時生理數據流：肌肉強度B-，反應速度C+，
無植入體能量反應）。根據《清除單位適配規范》第7條，針對此類低威脅目標，
應優先使用非致命拘束單位或I型輕量化清道夫。III型單位的過度武力投放，
構成資源濫用及程序違規！
系統自身邏輯矛盾：一方面激活“反邏輯沖擊屏障”默認投訴（邏輯沖擊）構成潛在威脅，
另一方面卻又以遠超目標威脅等級的暴力手段進行清除。此舉邏輯無法自洽，
本質是對潛在威脅的恐慌性過激反應，違背系統核心原則“冷靜與高效”。
】【申訴請求：立即終止III型清道夫投放協議！
更換符合《清除單位適配規范》第7條的非致命或輕量化單位執行拘捕！
并追究本次過度武力投放決策模塊的責任！】最后一個字敲完，我幾乎虛脫。
視野右下角的沙漏再次出現：【申訴提交成功，邏輯核驗中…預計耗時：5秒。】5秒！
倒計時：【15…14…13…】那非人的沉重腳步聲已經近在咫尺！
服務器陣列粗大的銀色管線被一只覆蓋著暗沉金屬的巨大手掌粗暴地撥開！一個陰影，
帶著絕對零度的殺意，將我徹底籠罩。 我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人。
三米高的流線型黑色金屬軀體，關節處閃爍著幽藍的能量弧光。頭部是光滑的弧面，
只有一條狹長的、散發著不祥紅光的視覺傳感器。它的右手，
一柄纏繞著高頻震顫粒子流的光刃，發出切割空氣的“嗡嗡”聲，
將周圍的空氣都灼烤得扭曲。左手，一面半透明的力場護盾微微波動，像一層流動的水銀。
它沒有眼睛，但我能感覺到那道紅光鎖定在我身上，冰冷，精準，如同手術刀劃開皮膚。
完了。 沙漏還在轉。 清道夫那覆蓋著裝甲的巨足抬起，朝著我蜷縮的位置，重重踏下！
這一腳下來，我絕對會變成一灘嵌進金屬地板的肉醬！“操！”我閉上眼，蜷緊身體，
準備迎接終結的劇痛。轟——！ 巨響震耳欲聾！
金屬扭曲斷裂的刺耳噪音和能量過載的噼啪聲爆開！預想中的粉碎性撞擊沒有到來。
只有一股灼熱的氣浪和飛濺的金屬碎片擦過我的臉頰。我猛地睜開眼。 心臟驟停！
那三米高的鋼鐵殺戮機器，竟然在我面前不足兩米的地方，保持著抬腳欲踏的姿勢，僵住了！
它那條抬起的合金巨腿，
被一層突然浮現的、厚實的、散發著柔和藍光的能量力場死死禁錮在半空！
那力場像最堅韌的凝膠，任憑它腿部引擎發出憤怒的咆哮，幽藍的能量瘋狂噴涌，
也無法撼動分毫！它狹長視覺傳感器里的紅光瘋狂閃爍，頻率高得像要燒毀。【警告！
外部強制指令介入！】【警告！行動協議沖突！】【錯誤！錯誤！
清除行動被高優先級協議凍結！】冰冷的電子警報聲第一次從這尊殺神體內發出，
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混亂！下一秒，我視野右下角的沙漏消失。一行淺綠色的提示，
帶著一種近乎優雅的從容，
蓋了所有猩紅的警告：【申訴編號：D7392-115】【裁決結果：申訴成立（部分）。
指證III型清道夫單位投放違反《清除單位適配規范》第7條及《最小化損害原則》成立。
當前環境不適用III型單位。
終止III型清道夫單位（編號：Cleaner-III-Alpha7）當前行動協議。
強制召回。】【溫馨提示：根據《清除單位適配規范》第7條補充細則，針對低威脅目標，
已激活的“清道夫”單位就地轉化為“監管者”模式（非致命拘束）。
請目標D-7392原地等待拘捕。祝您配合愉快。】“配…配合愉快？
” 我看著眼前那行字，
又看看那個被藍色力場死死鎖住、如同陷入琥珀的史前巨獸般的III型清道夫。
它視覺傳感器里的紅光還在瘋狂閃爍，但龐大的身軀卻開始違背自身意志地后退。
覆蓋全身的猙獰裝甲板發出“咔嚓咔嚓”的機械變形聲，
高周波粒子刃和力場護盾的光芒熄滅、收縮回體內。那條抬起的巨腿被力場強行按回地面。
幾秒鐘內，剛才還散發著滅絕氣息的殺戮機器，
變成了一個…稍微高大一點、但看起來暫時“無害”的金屬罐子？
只是視覺傳感器里那急促閃爍的紅光，透露出它底層程序里無法釋放的暴怒。
它被我的投訴…強行“繳械”了？還被降級成了“看守”？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沖上頭頂。
不是純粹的狂喜，
而是一種踩著萬丈深淵鋼絲、腎上腺素飆到極限后的眩暈和…掌控規則的戰栗！
我真的用這該死的規則，暫時捆住了死神的鐮刀！
“哈…哈哈哈…”壓抑不住的低笑從喉嚨里擠出來，帶著劫后余生的嘶啞。我贏了。
又贏了一次。 用這系統自己寫的狗屁規則！頭頂瘋狂閃爍的刺目紅光和凄厲的警報，
不知何時已經停止。 D區恢復了那種死寂的、恒定的慘白照明。
沉重的合金閘門在遠處發出沉悶的解鎖和滑開聲。安全了？暫時。
我看著那個被降級的“監管者”清道夫，它像一座沉默的金屬墓碑立在三米外，
狹長的紅光鎖定著我，一動不動。“監管者模式”？原地等待拘捕？ 開什么玩笑！
留在這里，等來的只會是更高級別的清除程序，或者被拖進某個實驗室切片研究！必須走！
趁著系統還在處理這次投訴的余波，趁著新的指令下達前的空隙！我深吸一口氣，
壓下還在顫抖的四肢，猛地從服務器基座后竄出！目標：剛剛開啟的D區閘門！“目標移動！
啟動限制程序！”僵立的清道夫體內發出冰冷的電子音。它笨重地試圖轉身攔截，
但“監管者”模式顯然限制了它的速度和攻擊性，動作慢了一拍。我像只受驚的兔子，
爆發出這輩子最快的速度，在冰冷的金屬通道里狂奔！身后的腳步聲沉重地追來，
但距離在拉遠。閘門就在眼前！外面是更復雜、管道密如蛛網的廠區通道！
只要沖出去…“攔住他！別讓他跑了！”閘門外，幾個穿著灰色制服的安保人員探頭探腦，
看到我沖來，又看到后面追來的“清道夫”（雖然形態變了，
但那標志性的外形太有辨識度），驚恐地大叫著試圖關閉正在滑開的閘門！“滾開！
”我紅了眼，不管不顧地撞過去！就在我即將撞上那緩緩閉合的合金門縫時—— 嗤！
一道灼熱的紅線毫無征兆地從側面管道陰影中射出！快！ 快到超越視覺捕捉的極限！
我只覺得左臂外側猛地一燙，像是被燒紅的鐵絲狠狠烙了一下！ 劇痛！“呃啊！
”我悶哼一聲，前沖的勢頭被打斷，整個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
離那即將閉合的閘門只有一步之遙。幾個安保嚇得連滾帶爬地退開。我捂住左臂，
那里火辣辣的疼。低頭一看，制服袖子被整齊地切開一道口子，
下面皮膚上留下一條焦黑的灼痕，皮肉翻卷，卻沒有流血，傷口邊緣呈現出詭異的結晶化。
能量武器！ 不是身后那個笨重的“監管者”！我猛地扭頭，看向攻擊襲來的方向。陰影里，
一個纖細得多的身影無聲地滑了出來。同樣是流線型的黑色金屬軀體，但高度只有約一米八，
更接近人形。它的裝甲更加貼身，線條流暢得像獵豹。頭部沒有明顯的視覺傳感器，
只有一片光滑的弧面。它的右手，握著一柄細長的、暗紅色光芒緩緩流轉的刺刃，
剛才那道灼熱的紅線，顯然就是這玩意發出的。
【清道夫-V型（迅捷特化型）】一行冰冷的識別信息自動彈入我的視野。
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微微側了側那光滑的頭部，似乎在重新鎖定目標。
一種更加純粹、更加高效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水，瞬間將我淹沒。前有虎，
后有…被降級的狼。剛升起的希望，被這無聲出現的V型清道夫，一腳踩得粉碎！
“監管者”III型笨重地追到了我身后幾米處停下，和前方無聲無息的V型，
形成了完美的前后夾擊。閘門，在身后轟然關閉。 最后的生路，斷絕。冷汗瞬間浸透后背。
投訴？ 再來一次？ 對付一個III型重型單位，
我還能找到《規范》和《原則》上的漏洞。可眼前這個V型… 它像幽靈，像刺客。
它的存在本身，似乎就是為了規避一切規則限制，執行最高效的物理抹除！
規則對它還有用嗎？ 我背靠著冰冷的閘門，劇烈喘息，
左臂的灼痛提醒著我剛才那一擊的恐怖精準。投訴界面再次在眼前彈出，像一個無聲的嘲笑。
【請詳述投訴內容…】詳述個屁！ 我的大腦在恐懼和劇痛的雙重刺激下幾乎要沸騰。
投訴什么？ 投訴它長得太苗條不符合審美？ 投訴它攻擊太優雅不夠暴力？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從腳底漫上來。視野邊緣，
那代表著“生存點數”的柔和數字——【84.2】——依舊固執地懸浮著。84.2小時。
剛賺回來的命，就要在這不到十分鐘里，再次清零嗎？就在這時。“喂，D-7392。
” 一個刻意壓低、帶著點沙啞，卻異常清晰的女聲，
突然從我頭頂上方密集的管道陰影里傳來！我悚然一驚，猛地抬頭！
只見上方縱橫交錯的粗大銀色管道上，一個穿著深紅色連體工裝的身影，像只靈巧的貓，
半蹲在那里。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清晰的下巴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嘴角。
她手里把玩著一顆閃爍著不穩定藍光的…金屬圓球？“投訴玩得挺溜啊？”她歪了歪頭，
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壓過了兩臺清道夫引擎的低鳴。“有沒有興趣…玩個更大的？
” 她的目光，饒有興致地掃過將我前后堵死的III型和V型清道夫，
最后落在我驚愕的臉上。“比如…投訴一下這整個操蛋的系統？”3“玩個大的？
投訴這操蛋的系統？”我盯著管道上那個紅工裝的身影，聲音嘶啞，“你他媽是誰？
”“陳焰。”她答得干脆，兜帽下的嘴角似乎又翹了翹，“‘殘火’的。
專門給天軌這鐵殼子找不痛快的。”她掂了掂手里那顆不穩定藍光的金屬球，
目光掃過兩臺殺神，“跟我走，或者留下變成錯誤代碼。選一個？”選？ 選個屁！
身后的V型清道夫光滑的頭部微微調整了角度，暗紅刺刃尖端的光芒猛地熾烈了一瞬！
殺意暴漲！“走！”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身體比腦子更快，
朝著陳焰所在的管道下方猛撲過去！幾乎同時！“目標拒絕拘捕！清除協議激活！
”冰冷的電子音從V型體內炸響！嗤——！ 一道比剛才更粗、更灼熱的暗紅射線，
撕裂空氣，直射我后心！太快了！ 死亡的灼熱已經燙到了后背！“低頭！
”陳焰的厲喝炸響！我猛地矮身前撲！ 灼熱的氣浪擦著頭皮掠過，燒焦了幾縷頭發，
留下刺鼻的糊味。轟！ 那道射線狠狠打在我前方半米處的厚重合金閘門上！
堅硬的合金瞬間被熔穿一個拳頭大的窟窿，邊緣赤紅流淌！冷汗瞬間浸透全身！
要是慢半秒…“接著！”陳焰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個冰冷的東西從上方管道陰影里拋下，
精準地落進我懷里。是個巴掌大、布滿不規則棱角的黑色金屬塊，觸手冰涼，
表面有細微的藍色能量紋路在脈動。“捏碎它！朝它們扔！”陳焰急促地喊道，
同時她自己也猛地將手中那顆藍光金屬球擲向撲來的III型清道夫！沒有猶豫的時間！
我五指猛地發力！ 咔嚓！ 手中的黑色金屬塊應聲碎裂！
一股強烈的、帶著奇異頻率的能量波動瞬間爆發出來，像無形的潮水猛地擴散！嗡——！
兩臺清道夫的動作，無論是笨重撲來的III型，還是即將發出第二擊的V型，
都出現了極其短暫的、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凝滯！
它們流暢的金屬軀體仿佛被按下了萬分之一的暫停鍵！就是現在！ “扔！”陳焰吼道，
自己已經像只靈巧的猿猴，在縱橫交錯的管道上飛速攀爬，朝著廠房深處更黑暗的區域蕩去！
我幾乎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將手里碎裂的金屬塊狠狠砸向最近的那臺V型清道夫！
碎片帶著殘留的能量波動，撞在它光滑的黑色裝甲上。嗡！ 更強烈的干擾爆發！
V型清道夫那光滑的頭部猛地抬起，似乎在重新掃描鎖定，暗紅刺刃的光芒劇烈閃爍，
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走！”陳焰的聲音從前方管道拐角傳來。我連滾帶爬，
爆發出這輩子最快的速度，
手腳并用地鉆進陳焰消失的那片由巨大冷凝塔和蒸汽管道構成的、迷宮般的鋼鐵叢林！身后，
兩臺清道夫刺耳的警報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鳴被密集的管道層層阻隔，變得沉悶而遙遠。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左臂那道焦灼的傷口，火辣辣地疼。
不知道在黑暗、潮濕、彌漫著鐵銹和機油味的管道縫隙里鉆了多久。
陳焰的身影在前面時隱時現，她對這里復雜得像人體血管般的路徑熟悉得可怕。終于，
她在一處被巨大廢棄反應釜遮擋的、極其隱蔽的金屬檢修門前停下。
門上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銹跡，幾乎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她飛快地在門側一個不起眼的鍵盤上輸入一長串指令。嗤… 一聲輕微的氣密泄壓聲，
厚重的金屬門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一條向下延伸、散發著微弱藍光的狹窄通道。“進來！
快！”她閃身而入。我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 門在身后迅速關閉，
隔絕了外面廠區的一切聲響，只剩下通道里低沉的換氣扇嗡鳴。通道不長，
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防爆門。門開。 眼前的景象，讓我瞬間屏住了呼吸。
這是一個隱藏在地下的巨大空間。與其說是據點，
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雜亂無章卻又充滿生機的技術墳場。高聳的服務器機柜被粗暴地改裝，
纏繞著五顏六色的自制線纜，指示燈瘋狂閃爍；巨大的全息投影屏懸浮在半空，
滿了各種廢棄的機械肢體、能量核心、甚至還有半臺被拆解得不成樣子的舊型號清道夫殘骸。
空氣里彌漫著臭氧、焊錫和廉價營養膏混合的奇特氣味。
十幾個人影在閃爍的屏幕光和焊接火花中忙碌著。
他們穿著和陳焰類似的深色工裝或改裝過的灰色制服，有的臉上帶著防護面具，
有的手臂直接是閃著金屬光澤的義肢。
所有人都透著一股在夾縫中求生的、狼一樣的精悍氣息。看到陳焰帶我進來，
忙碌的人影瞬間停下動作。無數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身上。好奇。 審視。 懷疑。
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頭兒，這就是那個…‘投訴俠’？
”一個身材高大、半邊臉覆蓋著金屬面罩、手臂是粗壯液壓鉗的大漢走上前，聲音低沉，
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我的臉，最后落在我左臂的傷口上。“嘖，V型‘幽影’的粒子灼痕。
命夠硬。”他叫“鐵砧”，我后來才知道。陳焰的左膀右臂，負責硬件的“工程師”。
“就是他。”陳焰摘下兜帽，露出一張年輕卻帶著鋒利棱角的臉，
短發染了幾縷火焰般的紅色，眼神亮得驚人。“林默。D區流水線上的奇跡。兩小時內，
用系統自己的投訴條款，干翻了一次生存點處罰裁決，還強行繳械了一臺III型‘堡壘’。
”人群中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嘆和抽氣聲。“繳械III型？靠投訴？
”一個戴著厚厚眼鏡、頭發亂糟糟的年輕女孩從一堆屏幕后探出頭，鏡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圓，
像發現了新大陸的倉鼠。“邏輯鏈呢？數據支撐呢？快給我看看！” 她叫“線頭”，
據點里的數據駭客，對規則漏洞有著近乎偏執的狂熱。“線頭，晚點給你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