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在清晨的微光中亮起，
聲息地滑入視野：【沉痛悼念 著名愛國實業家、慈善家何紛紛女士于昨夜在上海安詳離世，
享年九十二歲。】簡短的黑色訃告，配著一張她晚年慈祥微笑的黑白照片，
平靜地宣告了一個時代的落幕。許多人指尖微頓，
對這個名字或許有些許模糊印象——一位低調的商界前輩？一位熱衷公益的老人？
直到他們下意識地點開新聞鏈接，那塵封在歷史煙云中的驚濤駭浪，才伴隨著文字與舊照，
洶涌地沖刷進現代人的認知。【何紛紛女士（1910 - 20XX），祖籍浙江寧波，
民國時期上海灘傳奇女商人。……何女士生平最令人敬仰的，并非其巨額財富，
而是深植于血脈的家國情懷。……傾盡財力物力，
構筑了一條隱秘而堅韌的生命線…………她不顧個人安危，
周旋于日偽特務、租界勢力與復雜政商環境之間，無數次力挽狂瀾，
拯救前線急需的物資于危難，掩護轉移了大批抗日志士與文化精英…………何女士一生未婚，
晚年與志同道合的江維岳先生結為連理，相伴余生…………江維岳先生，
系民國時期江氏家族重要成員，曾任海關要職，
在抗戰時期亦為民族大業做出過特殊貢獻……】訃告的文字冷靜而克制，
卻足以勾勒出一幅驚心動魄的畫卷。照片上的老婦白發蒼蒼、笑容溫和。
時光的指針撥回風起云涌的民國十五年，
浦江的濁浪正拍打著“維多利亞皇后號”游輪奢華的船舷。第一章：浦江初瀾黃浦江的夜，
被“維多利亞皇后號”游輪的璀璨燈火撕開一道奢靡的口子。民國十五年的上海，
租界的笙歌與華界的硝煙，都在這渾濁的江水里無聲發酵。甲板上，衣香鬢影，
洋涇浜英語、吳儂軟語與各地方言交織，織就一張名為“名利場”的巨網。
何紛紛倚著雕花欄桿，一身藏青色素緞改良旗袍，襯得她身姿挺拔如新竹。
她手中端著一杯香檳，指尖冰涼，目光卻穿透了眼前觥籌交錯的浮華，
落在遠處江面那片詭異的、緩慢擴散的油污上。在月光和遠處碼頭的燈火映照下，
那片油污呈現出一種令人不安的、五彩斑斕的暗沉光澤。“何小姐在看什么？這般入神。
”一個溫和帶笑的聲音在身側響起。來人是匯豐銀行的買辦沈仲文，
也是今晚邀請她參加這高級沙龍的引路人。何紛紛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弧度，
眼底卻無甚笑意“沈先生。在看那片油污。船開的快，這江面，隔三差五便如此，
像極了這世道。”沈仲文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輕嘆一聲“是啊，洋輪來往，只顧賺錢，
哪管身后留下什么。何小姐年紀輕輕，看事卻如此通透。”他話鋒一轉，帶著試探“不過，
這‘暗流’有時也能淘出金子，就看有沒有眼力和膽魄去撈了。
聽聞何小姐剛接手了令尊留下的南北貨行？這世道，女子掌舵，不易啊。
”“承蒙沈先生關心。”何紛紛的聲音清泠平靜，聽不出情緒“家父留下的攤子，
總要有人收拾。亂世之中，守成不易，進取更難，無非是比旁人更警醒些，
少被這表面的油污迷了眼罷了。”她輕輕晃動著杯中金色的液體，
眼神銳利地掃過甲板上形形色色的人“譬如那位王老板。”沈仲文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去。
角落的陰影里，一個穿著半舊灰色條紋西裝、拄著單拐的矮胖男人，
正與一位穿著深色團花綢緞馬褂、須發皆白的老者低聲交談。王老板額頭冒汗，
拿著手帕不停地擦拭，瘸了的右腿下意識地輕點著甲板，顯得異常焦躁。李掌柜則眉頭緊鎖，
捻著山羊胡，眼神里充滿疑慮和算計。“哦？王胖子？”沈仲文微微挑眉，
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做點小五金生意的，聽說最近走了背字，欠了不少。
他旁邊的是‘裕昌號’的李掌柜，老江湖了。這兩人湊一起…怕不是好事。”此時，
王老板的聲音隱隱傳來，帶著急切和哀求的尾音，口齒不甚伶俐。看起來不光是個瘸子，
還是個結巴。“…李老，您再抬抬手！這‘大貨’…過了這村真沒這店了！
我…我這腿就是上次…唉！這次要是再…我可真就完了！”李掌柜的聲音則壓得更低，
蒼老卻透著精明的算計“王老板，不是我不信你。這風口浪尖，‘大貨’是好，可燙手啊！
你上次的‘差池’，害得老夫也跟著擔驚受怕…這次，你拿什么擔保萬無一失？
海關那頭…風聲緊得很！”他渾濁的眼睛緊盯著王老板“路子…真能通？
”王老板急得差點跳起來，又顧忌場合，壓低聲音急促道“通！肯定通！我這次…豁出去了！
只要您老肯…肯墊付那關鍵的一步，報關那邊…我有門道！貨…貨絕對是好貨，三…呃，
總之包您滿意！”他情急之下似乎差點說漏嘴，趕緊含糊帶過數量。李掌柜瞇起眼，
捻胡子的動作停了“門道？哼，這上海灘的門道，水深著呢。別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老夫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了。”他看似猶豫，但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貪婪的光。
何紛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沈仲文低聲問“何小姐對他們…有興趣？
”“興趣？”何紛紛輕笑一聲，目光卻如同精準的探針，
落在王老板那條在焦慮中似乎比平時更“靈活”的瘸腿上“只是覺得有趣。
能讓一個走投無路的人和一位精明的老掌柜如此緊張交易的‘大貨’…想必價值不菲，
也…風險極高。”她頓了頓，意有所指“沈先生，您說，這‘大貨’會是什么呢？
又會在哪條路上‘卡住’？”沈仲文若有所思“這…就難說了。不過，在這上海灘，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只是…”他話未說完。突然，一陣低沉的騷動從舷梯方向傳來。
幾名穿著筆挺軍裝、挎著盒子炮的衛兵率先登船，迅速分開人群，清出一條通道。緊接著，
一個身著深藍色呢料軍常服、肩章锃亮的年輕軍官，在副官簇擁下，步履沉穩地踏上甲板。
他身姿挺拔如青松，面容英俊卻帶著軍人特有的冷硬線條，尤其是一雙深邃的眼眸，
掃視全場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連樂隊奏響的華爾茲都似乎滯澀了一瞬。“是江大帥家的三公子，江維岳！
”沈仲文低呼一聲，語氣立刻變得恭敬而謹慎“他怎么來了？
這種場合他向來不屑…”江維岳的目光如同鷹隼，掠過一張張或諂媚或敬畏的臉，最終，
竟在紛雜人群中，
精準地定格在欄桿旁那抹沉靜的藏青色身影上——何紛紛正平靜地回望著他，眼神清澈，
毫無閃躲，也無旁人那種刻意的逢迎或畏懼。沈仲文注意到陸翊琛的目光，心頭一跳，
下意識看向何紛紛。何紛紛卻已自然地轉開了視線，
重新投向那片在游輪燈光下變幻莫測的油污江面，仿佛剛才那短暫的交鋒從未發生。
只有她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些。“看，”她忽然輕聲對沈仲文說，
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江鷗還在那片油污上空飛。它們總能找到落腳點，
或者…值得冒險的獵物。”江風帶著江水特有的腥氣吹拂而來，
甲板上的浮華在陸翊琛帶來的無形壓力下似乎凝滯了片刻，又迅速被更喧囂的應酬聲淹沒。
而角落里的王老板和李掌柜，已悄然隱入船艙更深的陰影之中，他們的交易，
以及何紛紛那洞察一切的目光，都成了這浦江初瀾之下，悄然涌動的第一股暗流。
第二章：第一次交鋒三天后，咸腥的空氣裹挾著煤煙味，彌漫在十六鋪碼頭的喧囂中。
何紛紛帶著新雇的助手阿強，正為一批剛到埠的川地藥材辦理提貨。人聲鼎沸，
苦力的號子、商販的吆喝、汽笛的嘶鳴混雜成一首混亂的交響。“何小姐！何小姐請留步！
”一陣急促的呼喚自身后傳來。何紛紛轉身，只見那位在游輪上有過一面之緣的王老板，
拄著單拐，跌跌撞撞地撥開人群，臉色灰敗，額上全是冷汗，比那晚在沙龍時更加狼狽。
他身后，裕昌號的李掌柜不見蹤影。“王老板？”何紛紛停下腳步王胖子沖到近前，
幾乎要撲倒在地，被阿強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顧不得體面，一把抓住何紛紛的胳膊，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何小姐！救命！求您…求您救救我！那批…那批‘貨’…出…出大事了！
”何紛紛不動聲色地抽回手臂，示意阿強將人帶到旁邊稍微僻靜些的貨堆后。“王老板，
慢慢說。什么貨？出了什么事？”王胖子喘著粗氣，眼神驚恐地四下張望，
壓低聲音“我……我搞來一批貨……李老…李掌柜他…他臨時變卦，
不肯墊那關鍵的報關費了！貨…貨現在卡在閘北貨棧，風聲太緊，海關查得嚴，
我那…我那門路也…也靠不住了！”他急得直跺那條瘸腿“眼看就要被抄出來！
那可是我的身家性命啊！要是…要是被查沒，我…我就得上黃浦江喂魚了！”“什么貨物？
”何紛紛目光銳利如刀，“多少錢？來源？具體卡在哪個環節？報關類型？
”王胖子被她一連串冷靜的問題問得一窒，對上她那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不敢再隱瞞“是…是上等的意大利卡拉拉白大理石！整整…三噸！
”他幾乎是哭出來“做洋樓裝飾搶手得很！可…可它沉啊！體積又大，報關手續麻煩，
稅還重！我…我原本想…想報低點損耗…”他聲音越來越小，羞愧又絕望。
何紛紛心中迅速盤算。三噸走私大理石？風險極高，但若能解決報關難題，利潤驚人。
她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貨棧管理方是誰？閘北…是‘利通’劉麻子的地盤？”“對！對！
就是劉……劉麻子！
都說您在寧波是……是手……手眼通天的人物”王胖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何小姐認識？
”“談不上認識。”何紛紛語氣依舊平淡，但眼中已有決斷“王老板，想保住這批貨，
還想它變成真金白銀？”“想！做……做夢都想！”王胖子拼命點頭。
“那王老板可是要舍得一身剮了”何紛紛手中的扇子掩唇“王老板能不能舍得兩成傭金？
需得現款交割。”“兩…兩成？！”王胖子倒吸一口涼氣，這簡直是割肉。“嫌多？
”何紛紛挑眉“一成做茶錢，給你買個通路。一成給我，除了我，
這事沒人能給你辦”他看著何紛紛沉靜而強大的氣場，一咬牙：“成！就依何小姐！
我…我這就去辦！”何紛紛不再看他，轉向阿強，語速極快“阿強，去找‘老陳皮’，
就說我何紛紛有急事，請他務必疏通閘北貨棧的劉麻子，
確保那批石頭今天下午能‘正常損耗’一噸半。該給的‘茶錢’我雙倍奉上。”“然后，
拿著王老板給的貨單，去找報關行的馬經理，按‘損耗后’的數量，
用‘建筑材料’的名義申報，附上‘證明’。記住，所有接觸，只認錢，不留痕。
”阿強是碼頭長大的機靈小子，立刻心領神會“明白，小姐！保證辦妥！
”看著阿強飛奔而去的背影，何紛紛深吸一口氣。剛剛來到這上海灘，小賭一把。
賭的是她初步建立的人脈能否經得起考驗，賭的是她精準的判斷和膽魄。贏了，
第一桶金到手；輸了么，就得夾著尾巴做生意了。不過，怎么算都不虧。就當白撿。
————當日下午，閘北貨棧。在“老陳皮”的“面子”和沉甸甸的“茶錢”作用下，
劉麻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報關行馬經理那邊，“手續齊全”，“順利”地放行。
何紛紛親自監督，將“損耗”后的一噸半“殘次品”大理石，以低于市價但仍有厚利的價格，
火速出手給了一個急需的營造廠老板。暮色四合，何紛紛登上了返回法租界的黃包車。
路過北火車站時，正逢一列軍車駛過。黃包車被阻在警戒線外。何紛紛微微蹙眉，抬眼望去。
只見車門打開，副官躬身引路。
一個身著筆挺將校呢軍裝、肩章在暮色中閃著冷光的年輕軍官，步伐沉穩地踏下。
他身姿挺拔如岳，面容英俊卻帶著久居上位的冷峻與疏離，
正是那晚在游輪上驚鴻一瞥的江家三公子——江維岳。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混亂的人群，
帶著一種審視一切的漠然。忽然，那目光似乎被什么吸引，
準確地鎖定了黃包車上那個沉靜的身影。何紛紛一身素色旗袍，即使在暮色與喧囂中，
也自有一股清冷自持的氣度，與周圍格格不入。江維岳深邃的眼眸里，
掠過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興味。他腳步未停，但視線卻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兩秒。那目光，
帶著探究，也帶著一種獵人發現新奇獵物般的占有欲。
何紛紛敏銳地捕捉到了這道極具穿透力的目光。她沒有回避，平靜地回望過去。
甚至隔著茫茫的人群微微頷首。兩人的視線在嘈雜的蒸汽與暮色中短暫交匯。沒有驚慌，
沒有諂媚，只有一片澄澈的坦然和無聲的距離感。隨即，她收回目光，
對車夫淡淡吩咐“走吧。”黃包車靈活地鉆入人群縫隙。
江維岳看著那抹迅速消失在街角的素色身影，薄唇幾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副官低聲請示：“三公子？”“查清楚，”江維岳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剛才那個坐黃包車的女人，是誰。所有信息。”“是！
”副官立刻領命，立刻有人跟上了何紛紛的黃包車。何紛紛坐在顛簸的黃包車上，手心微汗。
江維岳的目光讓她感到了壓力，一種來自絕對權力的無形壓迫。但她很快平復心緒。
亂世之中，她所求的，從來不是攀附高枝。那筆剛剛到手、尚帶余溫的傭金，
才是她立足上海灘、真正啟航的基石。第三章：商海啟戰亂年代，西藥金貴且受控，
傳統藥材需求巨大，流通性強，利潤空間也可觀。何紛紛憑著父親留下的人脈，
在法租界邊緣盤下了一間不大的鋪面，掛上了“何記南北藥材行”的樸素招牌。
何紛紛正在后堂核對一批川貝母的成色，前堂傳來阿強帶著怒氣的爭執聲。“憑什么？！
我們手續齊全，貨真價實！憑什么不讓我們的川貝進‘廣濟堂’？
”阿強對著一個穿著綢衫、油頭粉面的中年男人據理力爭。
那人正是本地藥材行會一個小頭目，姓錢。錢管事慢條斯理地剔著指甲，
皮笑肉不笑“小兄弟，火氣別這么大嘛。行會有行會的規矩。你們‘何記’新開張，
不懂規矩，我們理解。但這‘廣濟堂’是大藥房，用的都是老字號、有信譽的貨。
你們這…誰知道從哪里倒騰來的？”“錢管事，”何紛紛清冷的聲音響起，她已從后堂走出，
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眼底卻無絲毫暖意，“我們的貨，每一批都有川地藥行的原始憑據，
成色如何，您這樣的行家一看便知。至于信譽，‘何記’雖新，但童叟無欺，假以時日，
自有公論。不知錢管事說的‘規矩’，是哪一條？又需要何紛紛如何‘懂’？
”錢管事被何紛紛的氣勢一懾，隨即又挺起腰板，陰陽怪氣“何老板是明白人。
這上海灘做藥材生意，講究的是個‘和’字。新來的，總要拜拜碼頭，認認前輩。
比如…碼頭上的‘辛苦費’，倉庫的‘看管錢’，
還有我們行會維持秩序的‘份例’…加起來也不多，每月這個數。”他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
意指兩百大洋。阿強氣得臉通紅“你們這是明搶！”何紛紛抬手止住阿強，
臉上仍然掛著淡淡的笑“錢管事，兩百大洋，夠買上好的野山參了。
‘何記’剛剛開張小本經營，怕是供不起這么大的‘佛’。至于碼頭和倉庫，”她向前一步，
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我既然敢在這里開張，自然有我的‘路’。不勞錢管事費心。
”錢管事臉色一變“何老板，話別說太滿！強龍不壓地頭蛇，在這片地界，得罪了行會，
還想順順當當做生意？門兒都沒有！”“地頭蛇？”何紛紛輕輕重復，忽而一笑，
那笑容帶著幾分冷峭“錢管事，你代表的是行會，還是…青幫的張嘯海張爺？
”錢管事臉色瞬間煞白“你…你胡說什么！”“是不是胡說，錢管事心里清楚。
”何紛紛語氣淡然“煩請轉告你背后真正管事的，我何紛紛做生意，講的是貨真價實，
互利互惠。若有人想按‘幫規’來‘盤扣’”她頓了頓，目光直視錢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