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凌晨兩點,整棟樓都安靜下來,只有我房間的墻角還亮著臺燈。我靠在折疊桌前,
耳朵里塞著十塊錢一對的劣質耳機,聽著重復播放的客服錄音,
手指卻在鍵盤上斷斷續(xù)續(xù)敲著一份未完成的合同。屋外有人吵架,樓下便利店的燈滅了,
鞭炮聲在城市邊緣的天空里炸開,就像我這副勉強維持的生活,時不時響一下,
提醒我:還活著。我低頭看見自己的腳,
穿著那雙紅底高跟鞋——一雙在舊貨市場被我撿回來的假貨。沒人知道它的故事,
也沒人知道我為什么每天都穿它。除了我自己。它提醒我,不管多晚,不管多冷,
總得靠自己走出去。1 冷面總裁的契約我姓喬,叫喬安然。是的,安然無恙的安然,
諷刺的是,活到現(xiàn)在,我從沒真正安然過。我住在五環(huán)外一間不到十平米的老公寓,
房租一千八,熱水器壞了快半年,房東不管,我也無力修。左邊住著一對吵不完的情侶,
右邊是一位整晚直播咳嗽的中年人。樓下有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老板姓鄭,
總在半夜給我打折,說我是他唯一不欠賬的???。我打三份工。白天在咖啡館做服務員,
晚上幫人改稿子,偶爾也帶客戶看房。
合約、租賃、地鐵圖、時間表……這些詞組成我每天的語言系統(tǒng)。生活就像擠牙膏,
沒擠出血,就不是過日子。今晚十一點半,我剛下班,穿著那雙紅底鞋走進出租屋。
鞋跟有些松,但我舍不得扔。它是假貨,但穿上它,
我就不再只是那個拎著三明治在公交站發(fā)呆的普通人。
我成了“喬小姐”——那個手拿文件、能談合同的人。哪怕只是在演戲,也讓我有點像樣。
剛打開電腦準備交付一份校稿任務,微信“?!钡貜棾鲆粭l消息,是我閨蜜蘇梨發(fā)來的。
——【安然,有個項目要不要試試?對方急,人很有錢?!课已燮ひ惶?,
“很有錢”三個字對我而言就像喇叭聲,直接響在耳朵邊。我下意識問她:“什么內容?
”她發(fā)了一份PDF文件,是一份租房合同,甲方落款:“沈硯舟”。我眉頭一皺。
這個名字,我聽過。是沈氏集團的常務副總,一年上財經(jīng)新聞不下十次,
被人稱為“最年輕的冷面總裁”。我以為這種人不會親自處理這種小事,
但蘇梨說:——【他那邊出了點麻煩,這次必須走正規(guī)流程,
要簽個臨時助理代為搬遷和合同整理,你正合適。】我猶豫了三秒。帳戶里只剩七百多,
醫(yī)院那邊母親的費用明早要打款?!拔掖饝??!蔽一厮懊魈鞄c?”她秒回:“九點,
地址我一會兒發(fā)。記得穿得像點。”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柜,一件白襯衫,一條黑裙子。
都是面試穿過幾次的“戰(zhàn)袍”,已經(jīng)有些泛黃。我嘆口氣,
把它們整齊疊好放進洗手間的盆里泡著,順手看了眼合同文件。然后,我怔住了。
頁面上我的名字赫然寫在乙方簽名處,電子章已蓋。我沒有點過“簽署”,
也沒見過這份合同之前的版本。微信對話框再次彈出:——【忘告訴你了,
是自動授權簽名系統(tǒng),你放心,沈硯舟本人知道這事。】我嗓子一緊,冷笑了一下,
原來“甲方很有錢”就意味著你什么都不用知道。我點開合同細節(jié),發(fā)現(xiàn)如果對方不滿意,
我要支付五萬元違約金?!拔迦f?”我喃喃地念出聲。那幾乎是我半年的全部收入。
我沒有退路了。第二天早上八點,我站在沈氏集團大樓前,手心是冷的,心跳卻亂成一團。
我穿著那雙紅底高跟鞋,站在自動門外,隔著一層玻璃,看見男人站在會議室中央,
冷靜地翻閱文件。門被推開,他抬頭。那一瞬,
我終于見到了沈硯舟——那雙看過無數(shù)財經(jīng)頭條的眼睛,正毫無溫度地落在我身上。
他說:“你就是,喬安然?”我點頭。他淡淡掃我一眼,又看向手里的合約?!昂芎茫?/p>
那就從現(xiàn)在開始,我的人,你負責?!彼此破届o地說完,卻將合約扔在桌上,
冷冷一句:“希望你,能讓我不后悔?!蔽乙Ьo牙關,走進去,
鞋跟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而我,甚至不知道這一聲“開始”,到底會把我?guī)蚰睦铩?/p>
2 紅底鞋下的秘密沈氏集團的辦公室和我見過的所有寫字樓都不一樣。
這里的地毯厚到能吞掉鞋跟的聲音,墻面一塵不染,連空氣里都混著一種貴氣而疏離的香氣。
像一個經(jīng)過精密設計的世界,每個人都穿著統(tǒng)一色系的職業(yè)裝,行走速度適中、語調低穩(wěn),
就像這棟樓從來不歡迎任何慌亂的腳步。我拎著蘇梨給我的黑色公文包,站在電梯門口等候。
“你今天看起來……”她從我身邊走過,輕聲說,“不那么像個乙方了?!蔽覜]接話,
只是低頭看了一眼那雙紅底鞋,剛擦過蠟,還泛著光。其實它已經(jīng)破了后跟,我用膠水粘的,
希望今天能撐一整天。會議室門被推開的時候,我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沈硯舟坐在主位,
周圍一圈人像圍繞著一張棋盤。他修長的手指落在鍵盤上,每一次敲擊都像定音錘,
沒有一句廢話?!皢贪踩?,過來?!彼^也不抬地開口,語氣不像在說話,更像在下命令。
我走過去,在他的身后站定。他將一份文件遞過來,薄薄兩頁,卻密密麻麻都是專業(yè)名詞。
我掃了一眼,只看懂了“并購”“投后管理”這幾個字。“這份文件,從數(shù)據(jù)到邏輯,
不許出錯?!彼f完,把筆丟給我?!澳阕屛椰F(xiàn)在改?”我有些遲疑?!澳悻F(xiàn)在是我助理,
喬小姐?!蔽已柿搜士谒?,拿起筆坐在角落的辦公臺前,開始修改。他沒再看我一眼,
繼續(xù)開他的會議,語速飛快,判斷干脆。像一個不需要人類情緒的機器。中午休息時,
我去茶水間倒水,手指凍得發(fā)麻。“小喬?!庇腥私形?,是男主的司機劉叔。
他笑著遞過來一個保溫盒,“他說你可能沒吃飯,讓我給你拿過來。
”我怔住:“他讓你……”“別誤會,他是怕你出錯?!蔽倚α艘幌?,接過盒子,打開,
是一份標準的營養(yǎng)配餐,甚至連牛奶都是溫的。吃到一半時,沈硯舟走了進來,
他看了一眼我碗邊的小醬菜罐頭?!耙院蟛粶蕩н@種東西?!彼f,“味道太重,影響環(huán)境。
”我低聲嗯了一句,放下筷子,準備起身收拾。他卻忽然停住腳步,看著我腳邊那雙紅底鞋,
沉默了一秒,忽然問:“你穿這鞋,不累嗎?”我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個,怔了下,
然后點頭:“累。但是站起來夠高。”他沒說話,只是眼神復雜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
整整一下午,我都像踩在鋼絲上,每一次送文件、回郵件、記錄內容都盡量做到零失誤。
可惜,意外還是在最后發(fā)生了。晚上六點,
公司發(fā)出通告:原定招標流程因內部信息泄露需延期。消息一出,所有項目組人心浮動。
沈硯舟將我叫進辦公室,他神情冷峻地盯著桌上的文件。“林曼遞交的方案,格式全錯。
”他說,“而你的那份備份,數(shù)據(jù)不匹配?!蔽乙Ьo牙:“我沒有錯,
是她自己……她看過我文檔,我留了草稿?!薄澳阍趹岩伤I用你的內容?”他瞇起眼睛,
聲音陡然低了一個層級,“你知道你現(xiàn)在的位置嗎?”我站直了身體,沒有退縮?!拔抑?。
”我看著他的眼睛說,“我是你的助理,不是你的擋箭牌?!笨諝忪o了一瞬,他沒有再說話,
只是將桌上的文件夾往我面前推了一點?!澳蔷妥C明你不是。”他說,“一周內,
這個項目你重新做一遍?!蔽尹c頭,轉身走出辦公室,腳步沉得像拖著鉛。夜里十點,
我一個人坐在公司資料室,身邊是摞得像山一樣的財務報表和會議記錄。手機響了,
是母親所在醫(yī)院打來的催繳電話,我掛斷,又一次翻開那份合同草稿,字一筆一畫像釘子。
沒人為我承擔后果,我也無權喊冤。我只有一點點熬,把自己熬成那種不會被輕易替代的人。
凌晨一點,我走出辦公室,整個走廊只剩保潔阿姨還在拖地。我穿著那雙紅底高跟鞋,
一步一步往外走,燈光把我影子拉得很長。推開玻璃門的那一刻,外頭冷風撲面,
我忽然聽見身后有人喊我名字。我回頭,看見沈硯舟站在走廊盡頭,手里夾著一封文件袋。
他沒說話,只是朝我走來,腳步緩慢,眼神里多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我看著他,
一字一頓地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份合同有問題?”他站在我面前,沉默了一會,
終于開口:“你想要答案,那你得先留下來?!? 檔案室里的真相這一夜,我沒回出租屋。
沈硯舟說完那句話就轉身回了辦公室,留下我站在公司門口,被風灌得發(fā)冷?!澳阆胍鸢?,
那你得先留下來?!彼偸沁@樣,說話不講溫度,卻總能在人最脆弱的時候,刺得剛剛好。
我在樓下便利店買了瓶牛奶,坐在公司大廳一角,
把那份需要“重做”的方案一頁頁重新翻開。這不是簡單的打字整理,
而是邏輯梳理、風險預測、財務估算,每一項都不是我能輕易勝任的。但我不能退,
也沒有退路。凌晨兩點,劉叔給我送來了一碗粥,說是“老板吩咐的”,
又加了一句:“他說你既然不走,就得撐住?!蔽覜]回他,只低頭繼續(xù)看方案。
那碗粥一直到天亮才涼透,我卻一句謝謝也沒說出口。第二天早上八點,
我準時坐在會議室外,抱著厚厚一沓打印資料,雙眼布滿血絲。林曼路過時看了我一眼,
輕聲笑了下:“果然是要靠熬夜才撐得住的女人?!蔽覜]搭理她,只是拉了拉裙擺,
把一張注解表塞進文件夾最上面。會議一開始,沈硯舟掃了一眼桌上的資料,
突然停?。骸斑@份預測模型誰加的?”我抬起頭:“我?!彼暰€落在我臉上,
眉頭一動:“你昨晚建模了?”我點頭:“基礎邏輯不難,只是花了點時間?!彼麤]說話,
只輕輕點了下頭,把文件夾推向旁邊一位財務總監(jiān)。會議進行得比我想象得順利,
不是因為我做得有多好,而是因為沒有人想到我能做出來。散會后,
沈硯舟叫住我:“跟我來。”他帶我去了十七樓的檔案室,一間只有他有鑰匙的封閉空間。
我站在門口等他開門,他說:“接下來三天,這里是你辦公的地方。
”我愣了下:“我不是正式員工?!薄澳悴皇窃谡掖鸢竼??”他側頭看我,
“那就從這里開始。”檔案室里灰塵很重,文件按年份排列,很多都已經(jīng)泛黃。
他從最下層抽出一疊卷宗遞給我:“這是五年前沈氏收購案的底檔,你先看這些。
”我接過資料,翻開第一頁,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簽名。“喬士遠?!蔽业吐暷畛?。
他是我父親。曾經(jīng)是一個理想主義的企業(yè)財務顧問,后來“突然辭職”,
再后來……就像從這個世界上蒸發(fā)了。我盯著那幾個字,手有些發(fā)抖?!澳阒浪?/p>
”沈硯舟問?!拔野帧!蔽艺f,“是他?!鄙虺幹劭戳宋乙谎?,
沒有顯出任何情緒:“他當年舉報的,就是這起案子?!薄叭缓竽??”“沒有然后。
他的資料被內部覆蓋了。”他說完這句,把另一本資料放到我面前,“這一份,從沒公開過。
”我翻開那本資料,里面夾著一張泛黃的復印紙,上面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
全都是沈氏集團五年前的財務異常點。而批注者,署名——喬士遠。我看著那頁紙,
心里像有什么在緩緩復蘇。“你當時知道這些?”我問。他沒回頭,
只淡淡道:“我三年前才接手集團,但他留下的東西……一直在我這。
”“所以你讓我進公司,是因為我姓喬?”“不是。”他語氣平靜,
“是因為你能看懂這張紙?!蹦且豢?,我終于明白,我不是偶然卷進來的,
我是被推著走進來的,只是那雙手,太安靜,甚至讓我一度以為是自己選擇的。下午四點,
我去財務部取資料時,林曼迎面走來,抱著文件似笑非笑地說:“喬安然,
你知道你進這棟樓時,我賭你撐不過一周。”我盯著她:“那你現(xiàn)在想賭我什么?
”她湊近:“我賭你連‘你爸當年怎么消失的’都不知道?!蔽倚呐K一緊,卻沒露聲色。
“別裝?!彼p輕一笑,揚長而去。我低頭看著手里的那份資料,紙張邊角的簽名依舊清晰。
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和沈硯舟之間,不只是職場博弈,也不僅僅是合作關系。我們之間,
有舊賬。我回到檔案室時,他正坐在窗邊接電話,神情冷峻。窗外天色漸暗,
陽光從他側臉打進來,映出輪廓分明的陰影。我站在門口,輕聲說了一句:“我查完這些,
會有個答案嗎?”他看著我,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卻讓人無法逃避?!皢贪踩?,
你想知道什么,就得準備好承擔那個答案。
”4 舊賬重提的夜晚我以為自己已經(jīng)習慣了現(xiàn)實的刀鋒,但那天夜里,我終于明白,
有些真相,不是為了讓人解脫的,而是為了讓人徹底清醒。沈硯舟說得沒錯,我想知道的,
不只是過去,還有背后的那只無形之手。檔案室的燈是冷白色的,亮得刺眼。光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