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鬧鐘在凌晨兩點發出微弱的蜂鳴,像一只垂死的蚊子在我耳畔掙扎。眼皮沉得像灌了鉛,
每一次掀開都帶著黏膩的阻力,視野里一片模糊的重影。
房間里只有書桌上那盞小臺燈還醒著,投下一圈昏黃的光暈,
勉強照亮攤開在我面前的數學試卷。窗外是濃得化不開的夜,連月亮都吝嗇得躲了起來,
死寂沉沉,壓得人喘不過氣。“呼……” 我用力甩了甩頭,
試圖把黏在腦子里的那團混沌甩出去。指關節因為握筆太久而僵硬酸痛,
伸開時發出細微的咔噠聲。碳素墨水在演算紙上洇開,留下一個個丑陋的墨團,
像極了此刻我腦子里那團亂麻。最后一道大題,那復雜的幾何圖形和刁鉆的輔助線要求,
像一張嘲笑著我的鬼臉,無論從哪個角度切進去,都立刻撞上一堵無形的墻。“該死!
” 喉頭滾動了一下,干澀得發疼,低聲的咒罵帶著一絲絕望的嘶啞,
在過分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就在這時,腳邊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和窸窸窣窣的動靜。
我低頭看去,是我家那只**歲的金毛,黃油。它不知何時醒了,
毛茸茸的大腦袋正親昵地蹭著我的小腿,蓬松溫暖的尾巴在地板上掃來掃去,
發出“沙沙”的輕響。琥珀色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濕漉漉的,
帶著全然的信任和一絲被打擾的懵懂,正仰頭望著我,喉嚨里發出細微的、撒嬌般的嗚咽。
我心頭一軟,緊繃的神經似乎被它這無聲的安慰熨帖了一點。我伸出手,
胡亂地在它頭頂那蓬松溫暖的金色毛發里揉了揉。黃油立刻滿足地瞇起眼睛,
喉嚨里發出舒服的咕嚕聲,龐大的身軀又往我腳邊擠了擠,
幾乎要把整個分量都壓在我的拖鞋上。“乖,別鬧,哥快死了。”我聲音疲憊,
帶著濃重的鼻音,勉強扯出一個安撫的笑,目光卻無法從試卷上那刺眼的空白處移開。
時間像指縫里的流沙,無聲無息,卻帶著令人心悸的速度飛快溜走。那最后一道題,
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寒氣逼人。我重新埋下頭,強迫自己聚焦在那該死的圖形上。
筆尖在紙上劃拉,留下幾道毫無意義的線條,思路卻像斷線的風箏,越飄越遠。
眼皮越來越沉,視野里試卷上的字跡開始扭曲、跳舞。筆尖無意識地在紙上戳著,
留下一個越來越深的墨點……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幾分鐘,也許有半個小時,
一陣強烈的眩暈感猛地襲來。我身體晃了一下,差點從椅子上栽下去。驚醒過來時,
發現右手食指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低頭一看,指尖不知何時被筆尖劃破了,
冒出一顆鮮紅的血珠,正緩緩滴落。“嘶——”我倒抽一口冷氣,條件反射地縮回手。
“啪嗒。”那滴小小的血珠,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試卷最后那道空白大題的題干下方,
在白色的紙張上洇開一小團刺目的紅。“真他媽……屋漏偏逢連夜雨。”我低聲罵了一句,
煩躁地皺緊眉頭。也懶得立刻處理這點小傷口,只是隨手抽了張紙巾胡亂擦了擦指腹,
把染紅的紙團煩躁地丟在桌角堆成小山的草稿紙和練習卷上。那里已經雜亂不堪,
幾張物理卷子的邊角甚至滑落到了地板上。一陣強烈的困倦和沮喪感再次排山倒海般涌來,
幾乎將我淹沒。算了,明天……明天再說吧。我放棄了掙扎,沉重的頭顱再也支撐不住,
重重地砸向冰涼的桌面。意識沉入黑暗前,最后一絲模糊的感知,
是腳邊黃油溫暖而規律的呼吸,還有它濕潤的鼻尖似乎輕輕碰了碰我垂下的手背。
眼皮合上的瞬間,我仿佛看到桌角那團染血的紙巾,被什么東西輕輕拖了下去,
消失在桌沿下。……“陳默!陳默!要遲到了!鬧鐘響幾遍了!
”母親急促的拍門聲和拔高的嗓門像一把鑿子,狠狠鑿開了我混沌的睡眠。
我猛地從書桌上彈起來,脖子因為長時間別扭的姿勢發出抗議的咔吧聲,
半邊臉頰被試卷的棱角壓出了清晰的紅印子,又麻又痛。
二、陽光已經透過沒拉嚴實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刺眼的光帶。
我下意識地看向桌上的鬧鐘。七點十分!腦子里“嗡”的一聲,
睡意瞬間被驚恐驅散得無影無蹤。完蛋!今天第一節就是“鐵面閻王”張老師的數學課!
昨天那張卷子……卷子?!我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目光瘋狂地在桌面上搜尋。
昨晚攤開的試卷,連同上面那道折磨我到深夜、最后還滴上了我鮮血的空白大題,不見了!
桌面一片狼藉,堆滿了書、練習冊和草稿紙,唯獨少了那張要命的數學卷。心臟狂跳起來,
我手忙腳亂地在書堆里翻找,紙張嘩啦啦地響。沒有!還是沒有!冷汗瞬間就冒了出來,
順著額角往下淌。“默!磨蹭什么呢!快出來吃飯!”母親的催促聲再次傳來,
帶著明顯的不耐煩。就在這時,我的視線被書桌底下吸引了。我家那只金毛,黃油,
正蜷在桌腳的地板上。它的大腦袋埋在兩只前爪中間,似乎睡得很沉。
但就在它毛茸茸的嘴邊,散落著一些刺眼的、被撕咬得極其細碎的紙屑。
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我。我幾乎是撲到地上的,顫抖著手指撥開那些紙屑。沒錯!
是數學卷!那熟悉的油墨印刷字體,還有……還有昨晚那個位置,
被我的血染過的那一小片區域,雖然也被撕爛了,但紙張纖維上殘留的那抹暗紅色,
像一道閃電劈中了我的眼睛!“黃油!”我失聲叫了出來,聲音都變了調。黃油被我驚醒,
迷茫地抬起頭,濕漉漉的鼻子上還滑稽地沾著一小片白色的紙屑。它無辜地看著我,
喉嚨里發出困惑的嗚咽,似乎不明白小主人為什么突然這么激動。
它甚至還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自己沾著紙屑的鼻子和嘴巴。完了!全完了!
我眼前陣陣發黑,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讓我渾身發冷。最后的救命稻草,
被我家狗當早餐嚼了!張閻王……那張臉在我腦海里瞬間放大,
帶著他慣有的、能把人凍僵的冷笑。中考在即,這個節骨眼上作業被狗吃了?說出去誰信?
我自己都不信!“陳默!”母親的聲音已經帶上了怒意。我像一具被抽掉了骨頭的木偶,
失魂落魄地站起來,最后看了一眼黃油嘴邊那堆罪證,
又看了看它那雙澄澈無辜、完全不知道自己闖下多大禍事的眼睛。
一股混雜著絕望、憤怒和荒誕的無力感席卷全身。我張了張嘴,最終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只是腳步虛浮地、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出了房間。身后,黃油似乎感受到我情緒的低落,
低低地嗚咽了一聲,跟了出來。---教室里的空氣像是凝固的鉛塊,
沉重地壓在每個學生的胸口,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間或夾雜著一聲極力壓抑的咳嗽。中考倒計時的牌子掛在黑板旁邊,
鮮紅的數字像一道催命符,無聲地滴答作響。我坐在座位上,脊背僵硬,
手心一片黏膩的冷汗。那份被黃油啃噬殆盡的數學試卷,此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燙得我坐立難安。桌洞里空空如也,那份“作業”連殘骸都找不到了。
我甚至不敢抬頭看講臺的方向,只能死死盯著自己攤開的練習冊,假裝在認真復習,
但上面的字跡在我眼中模糊一片,如同扭曲的爬蟲。“篤,篤,
篤……”硬底皮鞋敲擊水磨石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帶著一種特有的、令人心悸的規律感,
在過分安靜的教室里顯得格外清晰刺耳。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經上。
教室里的沙沙聲瞬間微弱下去,最后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同學都下意識地埋低了頭。“鐵面閻王”張老師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五十歲上下,
身材精瘦,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桿標槍。一張臉瘦削嚴肅,法令紋深刻得如同刀刻,
金絲邊眼鏡后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教室的每一個角落,最后精準地停留在我身上。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停止了跳動。他手里拿著一本薄薄的作業登記冊,
面無表情地走上講臺,將冊子“啪”地一聲丟在講桌上,那聲音在寂靜中如同驚雷。
教室里連呼吸聲都屏住了。“昨天的隨堂測驗卷,”張老師開口了,聲音不高,
卻冷得像冰窖里撈出來的刀子,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是中考前最后一份綜合模擬,
重要性,不需要我多強調。”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再次掃視全場,最終又落回我這邊。
“絕大多數同學都按時完成了,很好。”他的語氣沒有絲毫溫度,“但是,總有那么一兩個,
”他刻意拖長了語調,每一個音節都敲打著我的耳膜,“態度散漫,敷衍了事,
甚至——連作業都交不上來!”“陳默!”他猛地提高了音量,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
直直地刺向我,“站起來!”全班同學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帶著好奇、同情,
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我頭皮發麻,雙腿像是灌了鉛,
極其艱難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椅子腿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吱嘎”聲。“你的試卷呢?
”張老師的聲音冷得掉冰渣,“全班,就缺你一個。怎么,題太難?
還是覺得重點中學的錄取通知書會自己飛到你的枕頭底下?
”教室里響起一片極其壓抑的抽泣聲。我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干澀發緊,發不出任何聲音。我能說什么?
說我的卷子被狗吃了?這簡直是天底下最荒謬、最不可信的借口!
只會引來更猛烈的嘲諷和更嚴厲的懲罰。“說話!”張老師猛地一拍講桌,
粉筆盒都跳了一下,“啞巴了?平時不是挺能說的嗎?臨到中考了,連作業都寫不完,
你拿什么去考重點?拿你的白日夢嗎?!我看你……”他刻薄的話語像鞭子一樣抽打下來,
帶著毫不掩飾的失望和憤怒。教室里鴉雀無聲,只剩下他冰冷的聲音在回蕩。
我羞愧地低下頭,盯著自己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的手,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楚。完了,徹底完了。在張閻王這里留下這樣的印象,
中考前最后的數學輔導,恐怕……三、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時刻,教室門外,
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和幾聲短促的驚呼。“哎?誰家的狗?”“怎么跑學校里來了?
”“好大的金毛……”張老師的斥責被打斷,他皺著眉,極其不悅地轉頭看向門口。
全班同學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吸引了注意力,紛紛扭頭望去。
只見教室前門虛掩的縫隙里,擠進來一個毛茸茸的金色大腦袋。正是黃油!
它不知怎么竟然掙脫了家里的束縛,一路找到了學校,找到了我的教室!
它似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闖入了多么嚴肅的場合,琥珀色的大眼睛在教室里急切地搜尋著,
很快就鎖定了講臺前站著的我。它喉嚨里發出短促而焦急的嗚咽,尾巴甩得飛快,
似乎想立刻沖到我身邊來。“哪來的狗!快趕出去!”張老師先是一愣,隨即勃然大怒,
指著門口吼道。門口的動靜更大了,似乎是門衛在試圖抓住黃油。但黃油異常靈活,
它猛地一矮身,從門衛大叔伸過來的手臂下鉆了過去,像一道金色的閃電,
直直地沖進了教室!“啊!”有女生發出了低低的驚呼。黃油根本不管周圍的騷動,
目標明確地朝我沖來。它的嘴里,似乎緊緊叼著一個什么東西!
在所有人驚愕、茫然、甚至帶著點看戲的目光注視下,黃油沖到了我的腳邊,
但它并沒有停下,而是徑直跑向了講臺!“攔住它!”張老師氣急敗壞地喊道,
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但黃油的動作更快。它沖到講臺前,后腿一蹬,敏捷地跳了上去!
講臺上粉筆灰被它帶起一小片。在全班同學倒吸冷氣和張老師驚怒交加的目光中,
黃油停在了張老師面前,仰起頭,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然后,它松開了嘴。
一個被口水濡濕、邊緣沾著可疑泥土、皺巴巴的紙團,“啪嗒”一聲,
掉在了張老師剛剛拍過的講桌正中央。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張老師臉上的怒容僵住了,
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那個濕漉漉的紙團。全班同學都伸長了脖子,目光聚焦在那團紙上。
我更是目瞪口呆,大腦一片空白。那是什么?黃油從哪里叼來的?張老師嫌惡地皺著眉,
用兩根手指極其小心地捻起紙團的一角,仿佛那是什么傳染源。他遲疑了一下,
帶著極度的不情愿,但還是慢慢地、一點點地將那皺巴巴的紙團展開、撫平。
當那張紙終于完全展露在眾人面前時,整個教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那赫然是昨晚那份數學試卷的最后一頁!上面清晰地印著最后那道令我絕望的幾何大題!
而就在那道題下方,原本應該是我抓狂的空白處,
此刻卻寫滿了清晰流暢的解題步驟和推導過程!一行行工整的算式,一個個精準的幾何符號,
甚至最后那個醒目的、被畫了圈的答案……那筆跡,那風格,分明和我的一模一樣不,
甚至比我平時寫的還要更干凈、更利落!更刺眼的是,在解答區的邊緣,
還清晰地殘留著一小片已經干涸發暗的、不規則的血跡——正是我昨晚滴落的地方!
張老師捏著那張試卷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他猛地抬起頭,
金絲眼鏡后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和憤怒,
而是充滿了極度的震驚、困惑和一種見了鬼似的難以置信,死死地釘在我臉上。
“這……這是怎么回事?”他的聲音失去了平日的冷硬,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指著試卷上那完美的答案,“陳默,這……是你寫的?”我像根木樁一樣杵在原地,
嘴巴張了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乎要破膛而出。
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那答案,那筆跡……怎么可能?!
我昨晚明明只留下了一團絕望的墨跡和一滴血!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講臺上蹲著的黃油。
它似乎完成了任務,正伸出舌頭,悠閑地舔著自己剛才叼過試卷的爪子,
琥珀色的眼睛無辜地回望著我,甚至還輕輕搖了搖尾巴,仿佛在問:“小主人,
我干得不錯吧?”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帶著某種詭異合理性的念頭,
如同驚雷般在我混亂的腦海中炸響:舔了血的紙……一模一樣的筆跡……難道……是它?!
---四、晚自習結束的鈴聲尖銳地劃破夜空,我幾乎是拖著灌了鉛的雙腿挪回家。
書包沉甸甸地壓在肩上,里面塞滿了今晚要“亡羊補牢”的新試卷,
但我的心思卻像一團被貓抓亂的毛線,完全不在書本上。推開家門,一股熟悉的飯菜香飄來,
卻絲毫勾不起我的食欲。客廳里亮著燈,父母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新聞主播字正腔圓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回來啦?餓不餓?鍋里給你溫著湯。
”母親抬頭看了我一眼,隨口問道。“嗯,不餓。”我含糊地應了一聲,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墻角黃油的狗窩。黃油聽到動靜,立刻豎起耳朵,
歡快地搖著尾巴小跑過來,用它濕潤冰涼的鼻子親熱地蹭我的褲腿。
白天教室里那荒誕離奇的一幕,如同卡帶的錄像機,在我腦海里一遍遍重放。
張老師那震驚到失語的表情,同學們壓低的、充滿不可思議的議論聲,
還有那張沾著血跡、寫滿完美答案的試卷……像一個個燒紅的烙鐵,燙得我坐立難安。
張老師最終沒再說什么,只是用一種極其復雜的、探究的目光深深看了我一眼,
揮揮手讓我坐下。但那眼神,比任何斥責都讓我心慌。“黃油,”我蹲下身,
避開父母的方向,壓低聲音,手指輕輕撫摸著它溫熱的耳朵根,
“白天那張紙……到底怎么回事?”黃油似乎聽懂了我的疑問,喉嚨里發出撒嬌般的咕嚕聲,
大腦袋在我手心蹭得更起勁了,尾巴搖得像螺旋槳,但那雙清澈的琥珀色眼睛里,
只有單純的快樂和對小主人的依戀,沒有任何可以解讀的復雜信息。我嘆了口氣,
心里那點微弱的、希望得到答案的念頭徹底熄滅。算了,也許真是巧合?也許是我夢游寫的?
雖然這想法比狗寫作業更離譜。我強迫自己不再去想,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自己的房間,
反手關上門。書桌上,臺燈散發著柔和的光。我深吸一口氣,把書包里的試卷掏出來,攤開。
今晚是物理,密密麻麻的電路圖和力學分析題,看得人眼暈。我甩甩頭,試圖把雜念清空,
拿起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房間里只剩下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
一道關于滑輪組省力計算的綜合題攔住了去路。我咬著筆桿,眉頭擰成了疙瘩,
草稿紙上畫滿了亂七八糟的示意圖,卻始終找不到那個關鍵的突破口。思路像走進了死胡同,
煩躁感一點點升騰。“唉……”我煩躁地把筆往桌上一扔,身體重重靠向椅背,
發出嘎吱一聲響。就在這時,一直安靜趴在我腳邊地毯上的黃油突然站了起來。
它先是抬頭看了看我,又扭頭看了看書桌的方向,
喉嚨里發出幾聲短促的、帶著點提醒意味的嗚咽。我疑惑地順著它的目光看去。
只見它走到書桌旁,伸出前爪,
輕輕扒拉著桌腿旁邊那個敞開的、塞滿了各種練習卷和草稿紙的塑料收納箱。
它用鼻子在里面拱了幾下,然后叼出了一張折起來的紙。那是……一張空白的物理卷子?
好像是上周發的備用卷。我正納悶它要干什么,卻見黃油叼著那張空白的物理卷子,
徑直走到了房間中央光線最充足的地板上。它把卷子攤開,用爪子笨拙地按住邊緣,
然后低下頭,伸出粉紅色的、帶著濕潤倒刺的舌頭,在卷子上一道電路圖旁邊的空白處,
極其認真地、一下一下地舔舐起來。我屏住了呼吸,心臟驟然提到了嗓子眼,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它怪異的舉動。它舔得異常專注,仿佛那不是紙,而是美味的肉骨頭。
唾液很快濡濕了那一小片區域。舔了大約十幾秒后,黃油停止了動作。它抬起頭,看了看我,
又低頭看了看被它舔濕的地方,喉嚨里再次發出那種短促的嗚咽,像是在催促。
我像著了魔一樣,慢慢站起身,走到它旁邊,蹲下來,
目光死死鎖住那片被口水浸透、變得有些半透明的紙張。然后,令人頭皮發麻的一幕發生了。
那片濕漉漉的空白處,沒有字跡浮現。但是!就在那片水痕的邊緣,靠近一道選擇題的位置,
一個極其清晰、標準的物理符號——“Ω”(歐姆),如同幽靈般,
一點點、清晰地顯現出來!那筆畫的轉折,那符號的弧度,和我平時寫的幾乎分毫不差!
緊接著,在那個符號后面,一個歪歪扭扭、但結構清晰的數字“2”,
也慢悠悠地“長”了出來!“嘶——”我倒抽一口冷氣,猛地向后跌坐在地板上,
后背撞在床沿上,發出一聲悶響。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凈凈,
手腳冰涼,頭皮一陣陣發麻!不是幻覺!不是夢!它真的在“寫”!用這種方式!舔過之后,
紙上竟然能浮現出……答案?或者說是某種它“認為”的答案?而且模仿著我的筆跡!
我腦子里一片轟鳴,白天教室里那個荒謬絕倫的猜測,
此刻被眼前這詭異到極點的事實狠狠錘實了!不是巧合!真的是它!
舔過沾血的紙之后……它獲得了某種……模仿我筆跡解題的能力?這到底是什么原理?!
“汪汪!”黃油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它丟下那張顯現出奇怪符號的物理卷子,
歡快地湊過來,用它的大腦袋蹭我的胳膊,濕熱的舌頭討好地舔著我的手背,仿佛在邀功。
我看著它那雙依舊澄澈無辜、毫無雜質的眼睛,一股巨大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這太詭異了!
太……可怕了!中考就在眼前,我該怎么辦?
把希望寄托在一只舔過血紙、會“鬼畫符”的狗身上?!“默默?怎么了?什么東西摔了?
”門外傳來母親疑惑的詢問聲和走近的腳步聲。我猛地回過神,
手忙腳亂地把那張詭異的物理卷子抓起來,胡亂揉成一團塞進口袋里,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沒……沒事媽!我不小心碰了下椅子!”門把手轉動的聲音響起。
五、我趕緊站起來,一把抱住還在蹭我的黃油,用盡全身力氣把它往狗窩的方向推搡。“去!
回你窩里去!睡覺!”我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和嚴厲。
黃油似乎被我的態度嚇到了,委屈地低嗚了一聲,耷拉著尾巴,
一步三回頭地慢慢走回了自己的角落。母親推門進來:“真沒事?臉色怎么這么白?
是不是太累了?”“嗯……可能有點,我沒事,媽你快去休息吧。”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