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的那一刻,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孤兒院的墻壁是灰色的,天花板是灰色的,
連我的心也是灰色的。七歲的我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沉默。因為說話沒用,哭泣沒用,連憤怒都沒用。
大人們總是匆匆忙忙地經(jīng)過,偶爾投來同情的眼神,然后繼續(xù)他們的生活。而我,
只是他們眼中一個需要被施舍的存在。所以我選擇了角落。廢棄儲物間后面的那塊空地,
雜草叢生,但足夠安靜。沒人會來打擾我,也沒人會假裝關(guān)心我。直到那個下午。
一個粉色的皮球滾到了我的腳邊。“對不起!”清脆的聲音像春天的鳥鳴。我抬起頭,
看見了一個女孩。她大約和我同齡,梳著兩個小辮子,穿著洗得很干凈的碎花裙。
最要命的是她在笑。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毫無保留的笑容。“你能幫我把球踢過來嗎?
”她眨著大眼睛問我。我沒動。她等了一會兒,自己跑過來撿球。“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蘇小小!”我依然沒說話。她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我的冷漠,反而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這里好安靜呀,我喜歡。”她東張西望,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你為什么不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我瞪了她一眼。這個問題太蠢了。
誰愿意和一個不說話的怪胎玩?但她好像讀懂了我的眼神。“我也不太喜歡和他們玩。
”她小聲說,“他們總是很吵。”我側(cè)過臉看她。她的笑容變得有些羞澀。
“其實…我的心臟不太好,不能太激動。”她拍拍自己的胸口,“醫(yī)生說要安靜一點。
”所以她才會來到這里,不是因為同情我,而是因為她需要安靜。
這個認知讓我心里莫名其妙地舒服了一些。01第二天,她又來了。手里拿著兩顆水果糖。
“給你一顆。”她把糖塞到我手里,“草莓味的,很甜。”我沒拒絕,但也沒吃。
她倒是毫不客氣地剝開另一顆糖,放進嘴里。“唔,真的很甜呢!”第三天,
她帶來了一本故事書。自顧自地念給我聽。她的聲音很好聽,像小溪流水。我假裝在看別處,
實際上每個字都聽進去了。第四天,第五天…她每天都會來。有時候帶糖,有時候帶小餅干,
有時候什么都不帶,就是單純地坐在我身邊。我開始期待她的到來。這種期待讓我害怕。
因為期待意味著依賴,依賴意味著脆弱。而脆弱在這個地方是致命的。
但我還是忍不住在每天下午三點鐘的時候朝門口張望。直到那天。
我看見她被幾個大孩子圍在角落里。他們在搶她的書包。“小怪物也配讀書?
”“把錢交出來,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了!”她緊緊抱著書包,臉色蒼白,
但依然倔強地搖頭。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從心底涌起。我沖了過去,
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了那些孩子。“不許碰她!”這是我在孤兒院說的第一句話。
那些孩子被我突然的出現(xiàn)嚇了一跳。他們看看我,又看看小小,最終罵罵咧咧地走了。
小小愣愣地看著我。“你…你說話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我竟然為了一個才認識幾天的女孩,打破了自己堅持了三年的沉默。“謝謝。”她小聲說,
眼眶有些紅。我別過臉,不知道該說什么。“你叫什么名字?”她問。“林默。
”我的聲音很啞。“林默…”她重復(fù)了一遍,然后笑了,“默默的默嗎?”我點點頭。
“那我以后叫你默默好不好?”沒人這樣叫過我。林默,林默,總是聽起來那么正式,
那么疏遠。但默默…聽起來像是只有親近的人才會用的昵稱。“隨便。”我別扭地說。
從那天開始,我們成了真正的朋友。02她會和我分享她的秘密。
比如她最喜歡的顏色是天藍色,因為那是天空的顏色。比如她的夢想是看海,
因為聽說海比天空還要遼闊。比如她的心臟病是天生的,可能永遠也治不好。
說到最后一點的時候,她的聲音很輕,很輕。“但是沒關(guān)系,我還有你呀。”她笑著說。
我感到心里某個地方被重重擊中了。那種感覺很疼,但也很暖。
我開始偷偷去圖書館查關(guān)于心臟病的資料。看到那些復(fù)雜的醫(yī)學(xué)術(shù)語,我頭都大了。
但我還是硬著頭皮一個字一個字地讀。我想了解她的病情。我想知道如何能讓她好起來。
雖然我只是個孤兒院的小孩,沒錢也沒勢,但我必須做點什么。她偶爾會心悸。
臉色會突然變得很白很白,手會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就會緊張得要死。
我會跑去倒熱水給她,會陪她坐在原地休息,會用笨拙的方式安慰她。“沒事的,
會好起來的。”我總是這樣說,雖然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但她總是對我笑。“有默默在,
我就不害怕。”那個夜晚,我們一起坐在天臺上看星星。她指著最亮的那顆星說:“默默,
你說我們長大以后會怎么樣?”我想了想:“我們會考上同一所大學(xué),然后離開這里。
”“然后呢?”“然后…然后我們就自由了。”她轉(zhuǎn)過頭看我,眼睛在星光下閃閃發(fā)光。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嗎?”那一刻,我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小聲說。
她伸出小拇指:“拉鉤?”我和她勾住小拇指。“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個夜晚。也是我第一次對未來有了期待。我們要一起努力,
一起考大學(xué),一起離開這個灰色的地方。我們要去看海。那個她最想看到的地方。而我,
會陪她一起看遍這個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那時候的我以為,只要我們足夠努力,
就能實現(xiàn)所有的約定。我不知道命運有多殘忍,不知道有些約定,注定只能是約定。
03高中三年,她成了我世界的全部。我們是一班最特殊的同桌。其他人都說我們是一對,
我從不否認。她也從不否認。我們每天一起上學(xué),一起回孤兒院,一起在天臺上做作業(yè)。
她就像我身體的一部分,缺了她,我就不完整。但我看得出來,她在逞強。
每當(dāng)體育課的時候,她總是坐在旁邊看我們跑步。臉色蒼白,卻還要笑著給我加油。
“默默最棒了!”她會這樣喊。我知道她想跑,想和我們一起揮灑汗水。可她不能。
她的心臟不允許。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經(jīng)常聽見她在隔壁房間輕咳。
那種壓抑的、努力不發(fā)出聲音的咳嗽。我想過去陪她,但每次剛起身,咳嗽聲就停了。
她在裝睡。她不想讓我擔(dān)心。可我怎么可能不擔(dān)心?我開始瘋狂地學(xué)習(xí)。
不是為了什么遠大理想,就是單純地想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給她最好的醫(yī)生,
最好的醫(yī)院,最好的治療。我要讓她的心臟重新變得強壯。我要讓她能和我一起跑步,
一起看海,一起做所有她想做的事情。04從高一下學(xué)期開始,
我的成績就像火箭一樣往上躥。老師們都說我是天才,同學(xué)們都說我是學(xué)霸。只有小小知道,
我只是個拼命三郎。每天晚上,當(dāng)她睡著以后,我就偷偷起來繼續(xù)學(xué)習(xí)。一學(xué)就是大半夜。
眼睛熬得通紅,手指寫得發(fā)麻。但我不覺得累。因為每當(dāng)我想到她那蒼白的臉色,
我就有用不完的力氣。高二的時候,我已經(jīng)穩(wěn)坐年級第一的寶座。
所有人都覺得我會是這屆的狀元。我也這么覺得。我要考最好的大學(xué),學(xué)最賺錢的專業(yè)。
然后用我的一生去保護她。可就在高考前的那個下午,意外發(fā)生了。我們剛上完體育課。
我去買水,讓她在樹蔭下等我。回來的時候,我看見她倒在地上。臉色白得像紙。嘴唇發(fā)紫。
我的世界瞬間崩塌了。我抱起她,瘋了一樣往醫(yī)務(wù)室跑。她在我懷里很輕,輕得讓我害怕。
校醫(yī)檢查了很久很久。臉色越來越凝重。“這孩子的情況不太好。”他說,
“建議立刻去大醫(yī)院做詳細檢查。”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那一刻,
我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她,只要她能好起來,讓我做什么都行。05高考結(jié)束的那天,
我們都考得不錯。按照估分,我們都能上理想的大學(xué)。她高興得像個孩子,
拉著我的手蹦蹦跳跳。“默默,我們真的要去看海了!”我看著她笑容滿面的樣子,
心里五味雜陳。我想告訴她:我愛她,我想和她一起度過余生,無論她的病情多嚴重,
我都不會離開她。但話到嘴邊,我又咽了回去。我要在最完美的時候告訴她。
我要給她一個驚喜。我偷偷去了首飾店。用我這三年打工攢下的所有錢,買了一枚金戒指。
很小很小的一枚,但很精致。我讓老板在上面刻了一個“默”字。這樣,
她就永遠帶著我的名字了。我約她在高考成績公布那天見面。就在我們初遇的那個舊公園。
那個改變了我整個人生的地方。“小小,我有個驚喜要給你。”我在電話里說。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但還是答應(yīng)了。“好呀,我也有事要和你說呢。
”她的語氣有些猶豫,有些不安。讓我心中隱隱升起不祥的預(yù)感。但我告訴自己,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會一起上大學(xué),一起看海,一起變老。我會用我的余生來愛她,
保護她。可我不知道,命運已經(jīng)舉起了屠刀那個約定,會成為我們的永別。06約定那天,
陽光刺眼得讓人睜不開眼。我提前一個小時就到了公園,站在那棵熟悉的梧桐樹下。
手心全是汗。告白的話在心里演練了一遍又一遍,可每一遍都感覺不夠完美。我要告訴她,
我愛她,我想一直守護她。遠遠地,我看見了她的身影。她穿著那條白色連衣裙,
就是我最喜歡的那一條。陽光灑在她身上,讓她看起來像個天使。
可是她的臉色比平時更蒼白了。但她卻努力地維持著那個燦爛的笑容,
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默默!”她朝我招手。我深吸一口氣,
從背后拿出那枚金戒指。“小小。”我的聲音顫抖著。她走到我面前,眼中有好奇,
也有某種我看不懂的復(fù)雜情緒。“我…”話卡在喉嚨里。這么重要的時刻,
我竟然緊張得說不出話來。“默默,你怎么了?”她輕聲問道。我鼓足勇氣,
聲音因為激動而沙啞:“小小,我喜歡你。我們永遠在一起,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好嗎?
”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驚喜、感動、還有某種痛苦的光芒在她眼中交織。她張開嘴,
想要回應(yīng)我。可就在這一瞬間——她的身體猛地一晃,雙手劇烈地捂住胸口,
臉上的表情扭曲起來。“小小?”一口鮮血從她的嘴里噴涌而出,
殷紅的血濺在我純白的襯衫上。也濺在她潔白的裙擺上。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只有血滴落在地面上的聲音。滴答,滴答。“對不起…”她輕聲說道,聲音微弱得像羽毛。
然后她倒下了,軟軟地倒在我懷里。她的眼神開始渙散,但還在看著我。
那眼神里有不敢置信,有濃濃的歉意,還有未盡的愛意。“小小!”我的聲音很大,
大腦一片空白。世界在眼前崩塌、碎裂。“救命!救救她!有沒有人?”我抱著她,
向周圍的人瘋狂呼叫著。周圍的路人被我的叫聲驚動,有人幫忙撥打了120。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可她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我抱著她冰冷的身體,
感覺整個青春都被那灘血染紅了。那枚還沒來得及戴在她手上的金戒指,掉在地上。
在陽光下閃著冰冷的光。07醫(yī)院內(nèi),急診室的紅燈亮了足足三個小時。
我坐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雙手還沾著她的血。鮮紅的,已經(jīng)凝固成暗褐色。
我一遍遍地捶打著墻壁,指關(guān)節(jié)都破了。求求你們,救救她。
周圍的人投來同情或好奇的目光,我都視而不見。我的世界里只有那扇門。只要門一開,
她就會笑著走出來,對我說:“默默,我沒事。”可是當(dāng)門終于打開的時候,
走出來的是滿臉疲憊的醫(yī)生。他摘下口罩,神情凝重。“家屬嗎?”我點頭,
聲音啞得像破鑼:“我是她男朋友。”醫(yī)生深深地嘆了口氣:“很遺憾,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
”“病人因先天性心臟病急性惡化并發(fā)癥,搶救無效…”“已經(jīng)死亡。”那一瞬間,
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我如遭五雷轟頂,腦子里一片空白。“不可能!
”我瘋了一樣沖向搶救室,推開那些試圖阻攔我的護士。病床上,她安靜地躺著。
臉色蒼白如紙,嘴唇?jīng)]有一絲血色,身上蓋著雪白的床單。“小小!”我撲過去,想要抱她。
她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變涼。我?guī)捉柝省_@不是真的,這一定是夢。08一個護士不忍心,
悄悄拉住我的袖子。“她在送醫(yī)途中曾經(jīng)短暫清醒過。
”“用盡最后的力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幾句話。”我不由得愣住:“她說什么?
”護士緩緩道:“她說,
林默…海…我想看海…”“別為我…難過…活下去…”然后她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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