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廠長丈夫,一次慶功宴后喝多了,跟一個新來的女工睡了。
隔天他從廠里打來電話:“晚晚,我對不住你。但我給她補償了,她也答應調走,
不會再來煩我們?!笔攴蚱耷榉?,我只當是一場意外。誰知半年后,顧長風下鄉指導生產,
突遇山洪,報紙上都是他帶領群眾抗洪的事跡。我從縣城趕到公社衛生院,
卻見顧長風站在簡陋的病房外。醫生告訴我,白蓮,就是那個女工,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
是她不顧自家被淹,拼死把被困在洪水里的顧長風拖上了岸,自己卻差點小產。
“半年前她弟弟治病著急用錢,求我預支工資,我多喝了幾杯,我真沒想到就那么一次。
”“你放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我會處理好,絕對不會影響到我們這個家。
”白蓮突然從病房里沖出來,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蘇老師,求求您,
看在孩子是無辜的份上,給他一條生路吧!”顧長風哀求我:“晚晚,你一向最通情達理,
孩子總是無辜的。”“顧長風,要么離婚,要么,讓她把孩子打了?!薄拔也荒茈x婚!
但我總得知恩圖報,對她負責。”后來,白蓮生了個大胖小子,顧家上下敲鑼打鼓,
比過年還熱鬧。我取下手上那枚戒指,撥通了那個號碼。“林大哥,你之前說的事,
我考慮好了?!薄巴硗?,你放心,我一定要他好看?!? 暗涌日宴我站在顧家院子門口,
院子里擺了七八桌,親戚鄰里推杯換盞。顧長風的父親抱著一個襁褓,臉上的褶子笑花。
就連平日里不茍言笑的顧長風,也哼著兒歌逗弄著嬰孩。他們,
才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模樣。顧長風不經意抬頭,看見了我:“晚晚,你。。。你來了。
”我沒有出聲。婆婆端著一盤瓜子走過來,“還知道回家???這幾個月在娘家住著,
也該想通了?”“回來就好,正好趕上孩子的百日宴。”“孩子的小名都還沒定呢,
你跟長風合計合計?!薄澳惴判模灰惆舶卜址诌^日子,這顧家媳婦的位置,
誰也搶不走你的?!蔽铱粗麄儯f不出話,最終只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嗯。
”等公婆抱著孩子去里屋,顧長風的BP機響了。他瞥了我一眼,
快步走到院子角落去回電話。堂屋里只剩下我和白蓮。她穿著一件嶄新的粉色棉襖。
看得出來,這幾個月,顧家沒少在她身上花心思。“蘇老師,”她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哼,
“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對,您打我罵我都成,只是,您別再生長風的氣了。
”“您又不是不曉得,長風心里頭只有您一個,您這么久不回來,
他還天天讓我把您的屋子打掃得干干凈凈?!薄澳阌貌恢谖颐媲把葸@出,
當初長風給你的那筆錢,早就夠你和你弟弟在鄉下過上好日子的。
”“你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盤,你自己最清楚?!彼晃抑苯哟链樕弦魂嚰t一陣白,
難看得緊。突然,她端起一碗紅糖姜茶,“蘇老師,天冷,我給您熬了碗姜茶暖暖身子。
”可下一秒,她在我面前“哎呀”一聲,整個人往前一栽,
孩子“哇”地一聲爆發出轟鳴般的哭聲。顧長風一個箭步沖過來,不由分說,
一把將我摜在旁邊的葡萄架柱子上。我撞上木頭,眼前金星亂冒,
只聽見他對著白蓮焦急萬分地呼喊。白蓮抱著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長風,
不怪蘇老師,是我自己沒站穩,不小心燙到了孩子。”“嗚嗚。。。孩子會不會有事啊。。。
”2 心碎歸途“蘇晚,白蓮和孩子明天還要去醫院復查,你既然這么容不下他們,
就先回你娘家冷靜冷靜吧?!背黾迺r本就沒帶多少東西,如今更是凄涼,
一個小布包袱就裝下了我所有的嫁妝和念想。也好,
至少不用再親眼目睹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面,不用再聽那些扎心窩子的話。
記憶卻如同開了閘的洪水,洶涌而至。我和顧長風是自由戀愛,他是廠長的兒子,前途無量,
我是鎮上小學的普通教員。當年他為了娶我,不顧家里反對,甚至跟他父親拍了桌子,
說這輩子非我不娶。婚后那幾年,雖然清苦,卻也是十里八鄉人人羨慕的對象。
那次他廠里慶功宴喝斷了片,跟那個臨時工白蓮稀里糊涂滾到了一張床上。
他清醒后第一時間跑到學校找到我,當著我的面狠狠扇了自己兩個耳光。“晚晚,是我混蛋!
我豬狗不如!我已經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回鄉下,保證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信了,因為他眼里的悔恨和痛苦不像假的??蓻]過多久,白蓮又出現了。
她不知怎么打聽到顧長風下鄉扶貧的路線,
竟然也跟著去了那個偏僻的山村小學當了代課老師。山洪暴發,她舍身救了被困的顧長風,
自己卻不慎流產,醫生檢查后才發現她已經懷孕兩個多月。救命之恩,
加上那個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子,顧長風徹底被她套牢了。他跪在我面前,
抱著我的腿痛哭流涕,反復說著“我對不起你,但我不能做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我提出了我的底線?!邦欓L風,要么離婚你跟她過去。”“要么,讓她拿著錢徹底滾蛋。
”“我不能離婚!”“但我必須對她負責,給她一個名分?!彼炔豢戏盼易?,
也不肯讓白蓮離開,甚至在父母的勸說下,默認了讓她住進顧家養胎。所以我走了,
回了娘家,眼不見為凈。直到白蓮生下一對龍鳳胎,顧家大擺百日宴,公公婆婆輪番上門,
軟硬兼施逼我必須回去。我一筆一劃寫下了那份早就該遞出去的離婚申請書。不到半個鐘頭,
娘家院門就被人拍得震天響。顧長風鐵青著臉沖進來,額角青筋突突直跳,“蘇晚!
我不同意離婚!”“算了吧,顧長風,我累了,真的累了。
”“我說過她永遠不會影響我們的生活!”他急得聲音都有些變調,
一把搶過我手里的離婚申請書,三兩下撕了個粉碎。
這時他的一個遠房表侄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表哥!不好了!
白蓮嫂子剛才給孩子喂奶,孩子突然就抽風了,口吐白沫,眼看就不行了!
”顧長風臉上的怒容瞬間被驚慌取代。他看看我,又看看被他撕碎的紙片,最終咬著牙,
艱難地擠出一句,“晚晚,我得先去看看孩子?!蔽彝麄}皇離去的背影,
突然很想放聲大笑,笑自己眼瞎,笑自己愚蠢。這就是我的婚姻啊,連一份離婚申請,
都要給別的女人和她的孩子讓路。3 冷眼周歲宴“快去吧,孩子要緊。
”他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院子。我獨自坐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眼淚終于不爭氣地滾落下來。
我明白,他或許永遠不會給白蓮一個正式的名分,但他會一次又一次因為她和她的孩子,
將我拋在腦后。這樣的日子,如果不離婚,我究竟還能熬多久呢?一輩子嗎?那也太漫長,
太絕望了。胃里空落落的,一陣陣熟悉的絞痛襲來,讓我忍不住蜷縮起身子。
第二天去學校上課,剛站上講臺,我眼前便一陣發黑,天旋地轉,失去了知覺。再醒來,
人已經在鎮衛生院的病床上。同事張老師守在床邊,見我醒來,松了口氣,“蘇老師,
你可算醒了!醫生說你是低血糖加上輕微的煤氣中毒,幸虧送來得及時。
”原來是昨晚娘屋里那個舊煤爐漏氣了。張老師又嘆了口氣,有些欲言又止,“你住院的事,
我已經托人告訴你愛人了。”“不過。。。
我聽說顧廠長這幾天正為了他那個孩子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呢。白蓮生的那個小子,
前天晚上突然抽搐高燒,連夜送去縣醫院搶救,聽說還從省城請了專家過來會診,
現在還沒脫離危險?!蔽艺伊藗€借口打發了張老師,又去學校人事科遞交了停薪留職的申請。
科長老李驚訝地推了推眼鏡,“蘇老師,顧廠長知道你要辦停薪留職嗎?
”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現在,恐怕顧不上這些小事。
”看著老李眼中一閃而過的同情,我明白他在想些什么。我剛回到衛生院的病房,
門就被人一腳踹開。顧長風陰沉著臉闖進來,手里捏著一封信紙,狠狠摔在我蓋著的薄被上。
“蘇晚!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他的怒吼引得走廊上的醫生護士紛紛探頭。
“白蓮已經夠小心翼翼,夠委曲求全了!我都說過多少遍,她和孩子不會影響到你!
你為什么要寫這種惡毒的東西?為什么要詛咒我的孩子不得好死!
”我望著那封字跡歪歪扭扭、充滿了惡毒詛咒的匿名信,
只覺得一陣荒謬的苦澀從心底蔓延開來。他甚至連問一句是不是我寫的都懶得問,
就直接給我定了罪。“說完了嗎?”他被我的平靜噎了一下,
幾秒后才緩和了語氣:“下個月初八是孩子周歲宴,你必須出席。別再跟我鬧別扭了,行嗎?
算我求你。”“好?!敝軞q宴那天,
我是被婆婆和幾個顧家長輩半“請”半“押”著去的顧家。
婆婆不知從哪里翻出一件白蓮穿小了的舊棉襖,硬是讓我換上,嘴里還說著“喜慶,
多喜慶啊”,眼底卻全是毫不掩飾的輕蔑。院子里賓客滿座,比百日宴時還要熱鬧。
會場中央,白蓮穿著全新的寶藍色毛料套裝,依偎在顧長風身邊,笑容溫婉,
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態。王秀蘭把我推到顧長風面前,“去,抱抱孩子,沾沾喜氣。
”顧長風將其中一個打扮得像年畫娃娃的孩子塞到我懷里,壓低了聲音,
語氣里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和一絲施舍般的“安撫”?!疤K晚,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
但今天是什么日子?別給我甩臉子,讓大家看笑話。”“等宴席散了,
我會安排白蓮搬到廠里分的另一套空置宿舍去住,孩子都記在你名下。”“你生不了孩子,
這樣一來,你名正言順當媽,我們顧家也有了后,不是兩全其美嗎?
”他的話語里充滿了理所當然的安排,我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當年我因為意外小產傷了身子,醫生說以后很難再有孕,
是他抱著我說這輩子有沒有孩子都無所謂,只要有我就夠了。如今,時過境遷,
一切都成了最諷刺的笑話。突然,我懷里的孩子發出一聲尖細的哭叫,
緊接著渾身劇烈地扭動起來,皮膚上迅速起了一片片嚇人的紅疹,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孩子這是怎么了!”4 毒婦嫁禍“我的兒?。∧阍趺戳?!蘇晚!你要殺就殺我,
你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她一邊哭嚎,一邊手忙腳亂地解開孩子的襁褓,突然,
她像是發現了什么。從孩子貼身的小紅肚兜里捏出一小撮黃褐色的粉末,
驚恐地大叫:“這是什么?!這是夾竹桃花粉!是哪個天殺的要害我的孩子!”緊接著,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頭指向我:“是你!蘇晚!一定是你!
我昨天晾孩子的衣服在院子里,就看到你在旁邊轉悠,鬼鬼祟祟的!
一定是你那時候動了手腳!”“啪!”公公怒吼:“你這個毒婦!我要打死你!
”我嚇得眼前一黑,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預想中的劇痛沒有落在頭上,
顧長風下意識地伸手擋了一下,酒瓶“哐當”一聲砸在他胳膊上。
飛濺的玻璃碎片劃破了我裸露的小臂,鮮血瞬間涌了出來。顧長風看著我手臂上的血痕,
再看看懷里奄奄一息的孩子,眼中那絲極快的猶豫被徹底的焦灼和暴怒取代。
他一把轉身抱起那個已經快沒氣兒的孩子,嘶吼著:“蘇晚!如果孩子有任何三長兩短,
我讓你償命!”說完便瘋了一樣沖出院子,往衛生院的方向跑去。
我用手帕胡亂包扎了一下手臂上的傷口,也失魂落魄地跟到了醫院。
卻在搶救室外被婆婆王秀蘭一把抓住頭發,狠狠推倒在水泥地上?!澳氵@個喪門星!
不下蛋的母雞!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想害死我的金孫!我打死你這個毒婦!
”顧長風從搶救室里出來,看到這一幕,只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然后冷冷地對我說:“孩子還在里面搶救,你最好跪在這里,求老天爺保佑他沒事。
”我沉默地從地上爬起來,摸出那份被我捏得有些褶皺的離婚申請書,顫抖著遞到他面前,
“我們到此為止吧?!彼左E然收縮,一把奪過那張薄薄的紙,看也不看,
直接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他將那張紙狠狠揉成一團,猛地砸在我臉上,
力道之大,砸得我臉頰生疼?!皾L!蘇晚!從今以后,你跟我顧長風,跟我們顧家,
再無任何瓜葛?。?!”回到我和顧長風曾經的婚房,那個承載了我所有青春和夢想的小套間,
保姆許嫂子正手忙腳亂地往外搬東西,看到我,嚇了一跳,“太太!您怎么。。。
”她看著我紅腫的臉頰、手臂上滲血的傷口和身上那件滑稽可笑的舊旗袍,聲音哽咽住了,
眼圈也紅了。環顧四周,我的嫁妝箱子不見了,
書架上我那些寶貝的教學參考書和文學名著消失了。墻上我們結婚時的黑白合影也無影無蹤,
就連窗臺上我養的那盆文竹,都被扔在了墻角。許嫂子搓著手,支支吾吾地解釋,
“是白蓮姑娘說她懷孕聞不得舊東西的味道,顧先生就讓。。?!遍T突然開了。
顧長風面無表情地帶著白蓮走了進來。白蓮看到我,故作驚訝地捂住了嘴,“哎呀,蘇老師,
您怎么還在這里?”那語氣,仿佛她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拔业臇|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