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上海的婚紗店，水晶燈折射出的光刺得人眼睛發(fā)疼。

陸芊芊站在落地鏡前，看著鏡中穿著白色禮裙的自己——裙擺上綴滿碎鉆，在燈光下閃閃發(fā)亮，像一件被精心包裝的禮物。設(shè)計師跪在她腳邊調(diào)整裙撐，嘴里不停地夸贊："陸小姐穿這件真是太美了，陳先生一定會喜歡的。"

她盯著鏡中的自己，恍惚間，仿佛看見的不是她，而是一個陌生的人偶——蒼白的臉色被化妝師用腮紅強行點綴出幾分喜氣，唇角被要求時刻保持上揚的弧度，連呼吸的節(jié)奏都被禮服勒得規(guī)規(guī)矩矩。

"芊芊，好了嗎？"

母親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緊接著是陳昂溫和的詢問："需要幫忙嗎？"

陸芊芊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裙擺。

"馬上好。"

她深呼一口氣，推開試衣間的門。

剎那間，鏡面反射的光晃過她的眼睛。

恍惚中，她仿佛看見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走廊盡頭——鎏金藏袍，銀腰帶，轉(zhuǎn)經(jīng)筒在指尖輕轉(zhuǎn)。那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穿過人群，直直地望進她心底。

"嘉措......"

她下意識輕喚出聲。

"什么？"陳昂皺眉。

幻影消散。走廊盡頭只有店員捧著婚紗匆匆走過的身影。陸芊芊怔在原地，心臟狂跳，指尖微微發(fā)抖。

"怎么了？"陳昂上前，伸手要為她整理肩帶，"是不是哪里不合身？"

他的手指碰到她肩膀的瞬間，陸芊芊條件反射地后退一步——那只手太涼了，沒有嘉措掌心的溫度，也沒有常年轉(zhuǎn)經(jīng)磨出的薄繭。

"我......"她喉嚨發(fā)緊，"我自己來。"

母親此時并未察覺她的痛楚，反而不悅地瞪了她一眼，轉(zhuǎn)頭對陳昂笑道："芊芊就是害羞。"

陳昂寬容地笑笑，卻在她轉(zhuǎn)身時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未婚妻，總要習慣我的觸碰。"他的聲音很輕，卻讓陸芊芊渾身顫抖發(fā)冷。

試衣鏡映出他們站在一起的畫面——陳昂英俊體面，她精致漂亮，任誰看都是一對璧人。可陸芊芊只覺得鏡中的自己像個沒有靈魂的瓷娃娃，被擺放在華麗的櫥窗里，等待被標價出售。

她突然想起拉薩的陽光。

想起嘉措帶她去納木錯那天，湖風吹亂她的頭發(fā)，他伸手為她整理時，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耳垂，引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那時的陽光有多灼熱，他的眼神就有多滾燙。

"陸小姐，請來量一下腰圍。"

設(shè)計師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陸芊芊像個提線木偶般跟著走去，站在量身臺上，任由軟尺纏繞。

"吸氣。"

設(shè)計師收緊軟尺的瞬間，陸芊芊突然呼吸困難——不是因為這勒緊的軟尺，而是胸口那股無形的壓迫感。她低頭看著自己腰間的那雙手，陌生人的手，正在丈量她身體的每一寸，為另一個男人確定衣服的尺寸。

而她的靈魂，此刻正站在3650米的高原上，被一個穿藏袍的男人捧在手心。

"好了。"設(shè)計師記錄下數(shù)字，笑瞇瞇地說，"陳先生真是好福氣，陸小姐的腰圍只有56厘米呢。"

陳昂滿意驕傲地點頭，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像是在驗收一件貨物。陸芊芊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

夜晚，陸芊芊躺在自己的臥室里，盯著天花板發(fā)呆。

窗外是上海的霓虹，絢爛卻冰冷。她翻了個身，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枕邊的紅繩——那是斷裂的天珠手鏈，指尖輕輕撫過凹凸不平的紋路，仿佛這樣就能觸碰到那個遠在高原的人。

衣柜門上掛著那件價值六位數(shù)的訂婚禮服，在月光下泛著冷冰冰的光。

陸芊芊看著它，突然想起高原上缺氧失重的感覺，此刻她覺得自己在墜落，但再也沒有一個叫洛追嘉措的人，裹著松雪香恰到好處的伸出雙手接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