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晚上十一點,善德中學東樓。
王阿姨拿著拖把和大袋洗衣液出現在一樓,鼻子聳動幾下,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本來她今天晚上六點左右就可以正常下班了,可惜臨時接到學校通知,說是有學生投訴東樓下有異味,希望趕緊處理,她這才過來打掃。
王阿姨在善德中學當了快二十年的清潔工,對各種情況都了如指掌,雖然還沒找到氣味的來源,但以她的經驗,這種奇異到能讓學生爭相投訴的味道,多半是附近的野貓尸體,死的時間長了,發出來的腐臭味。
這是一種很特別的味道,跟其他臭味都不太一樣,王阿姨過去也處理過。
不過十一點確實太晚了,自己得趕緊處理好這里,回家還要給小孫兒煲湯呢。
夜色浸著一股濃稠的黑,近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東樓已經斷電多年,四周沒有一點光源,王阿姨只好打起手電筒,不斷向前,尋找著氣味的來源。
很快,空氣中飄出一股淡淡的臭味,王阿姨聳動鼻尖,繼續向前走,沒過多久,一片深綠色的草坪出現在眼前,土壤荒蕪,雜草叢生,看上去很久沒人打理了。
越往前走,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就越濃重,連工作經驗豐富的王阿姨都捂住了鼻子。
氣味的來源正是這草坪邊緣的配電箱,廢棄已久,積灰很嚴重,在手電筒的照明下,透露著一股詭異的感覺。
王阿姨想,這種程度的臭味,多半是母貓帶崽,一并死在了里頭,這味道不像一只能發出來的。
她嘆了口氣,走上前去,動手掀開了配電箱箱門。
惡臭。
撲面而來的惡臭。
王阿姨被熏得幾乎掉眼淚,她急忙捂住臉,待氣味消散一些,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先是頭發。
團團簇簇的,黑色的,宛如藤蔓一般纏繞在箱體之內。
然后是鮮紅色,大片的,熾烈的紅。
是裙子,紅色的裙子。
王阿姨睜大了眼,喉嚨像是完全僵住,一丁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一張臉。
慘白色的,骨骼出露的,腐爛的一張臉,在黑得可怖的黑夜之中,呈現出一種異樣的煞白,眼眶處黑漆漆的,里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啪嗒。
一只蛆蟲從眼睛里掉了出來。
配電箱里,赫然是一具死亡多時的紅裙尸體。
一聲尖叫劃破夜空。
……
周四,善德中學。
方曉曉走到學校的時候,忽然發現門口停了很多輛藍白相間的警車,校門前警笛轟鳴聲不斷,周圍站著許多圍觀者,人擠人,說話聲喧嘩聲交織在一起,一同在嘈雜的空氣里發酵,警察和保安只得上前維持秩序,場面相當混亂。
方曉曉很慢地閉上眼睛,又重新睜開,走進了學校。
外頭尚且如此,里面也沒好到哪去,教學樓的欄桿上擠滿了看熱鬧的學生,走在大路上甚至都看不到幾個成年人,老師和校領導似乎都沒在這里。
方曉曉穿過喧鬧的人群,朝著東樓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剛到一樓,她就聽到了極響亮的喧鬧聲,再往前走,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水泄不通的擁擠人群,黃色的警戒線橫亙在前,草坪上已經來了不少警察,都戴著手套。
透過人群的縫隙,方曉曉看到了一抹鮮紅。
她下意識空咽了一口,努力把視線放得遠一些,盡管已經盡力,但她只看到了幾只已經死去的蛆蟲,還有幾卷干枯的頭發。
方曉曉知道那是誰。
空氣里散發出強烈的惡臭,她聽到周圍人的干嘔聲,也聽到一句話。
“真臭。”
方曉曉想起被濺上臟水的那天,劉宸蕊也是趾高氣昂地站在她面前,說了句一模一樣的話。
城市污水的臭味和尸體的臭味可不能比,劉宸蕊,你不是最討厭身上臭的人嗎?現在,你比我可臭多了。
方曉曉心中生出一股無名的快意。
就在這時,配電箱前,一個年輕警察轉過來了身,方曉曉看到他的臉,霎時愣住了。
程鑫。
他怎么在這里?
方曉曉心里突然涌現出一股劇烈的不安,她拎著書包,慌忙回了初二五班教室。
班里的情況跟她想得差不多,學生們嘰嘰喳喳說著閑話,內容多半跟今天的事有關,大多數人都在好奇,死的人究竟是誰。
班主任面露疲憊地進班,敲了敲黑板,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然后說:“今天學校有事情要處理,大家放假吧,到校時間另行通知。”
教室里爆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聲,多數人并不在意那個死去的人,畢竟,這個人跟自己又沒什么關系,放假才是讓人最開心的。
同學們陸續離開班,方曉曉朝外面看,發現很多班都是一樣的情況,老師學生一并離開,學校里空了大半。
方曉曉收拾好東西,準備同人群一并離開,不料一個身影擋在她面前。
方曉曉說:“做什么?”
高月把她拉到一個角落,低聲說:“警察找你了嗎?”
“沒有。”方曉曉說。
“那你接下來去哪里?”
“回家。”
“真的嗎?”
高月似乎有些不信,眼神開始變得狐疑。
方曉曉實在沒空再應付她,留下一句“以后再說”就離開了學校。
照常過紅綠燈,照常上天橋,照常回到空蕩蕩的家里。
方曉曉把書包扔到一邊,徑直上樓,她躺在那張狹窄的小床上,凝視著陳舊的天花板,久久無言。
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她曾經想過很多次,如果劉宸蕊的尸體被人發現,她會怎樣?痛苦,惶恐,還是驚懼?
都沒有。
這些感覺,方曉曉一個都沒有,這讓她覺得很可怕。
她心里只有淡淡的快意。
心臟似乎裂開了一個破口,里面有什么東西正在腐爛,這讓方曉曉覺得不安。
她不知道該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