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穿越到現(xiàn)代來的,原主的丈夫江遼是一個很好的人。他不僅對我好,他對所有人都很好。
他總是在我失意時撫摸我的頭,溫柔地說:“穗穗,別怕,
別怕……”可他有一個藏得很深的秘密,被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當我說出他的秘密時,
他拿起了放在倉庫里的鐮刀和地上的錘子,組成了一個很奇怪的圖案……1白云舒展,
清風敲打窗面。我又醒來,見到外面的高樓與路上移動的不明物體,一陣陣孤獨感再次襲來。
我坐在床上,這是已經(jīng)第二天了。我還是沒能適應。我一籌莫展,
家中能吃的食物已經(jīng)被我吃完了。想到我本就是死過一次才來到這個世界,
所以就算再死一次又如何?大概沒有人會知道我這個人的存在,也避免了麻煩這里的人。
門口突然響起了擰動把手的聲音。我躲回床上,看著家里被我弄得這樣凌亂,
我安靜等待著接下來的審判。“怎么把家里弄成這樣?”男人的語氣很平淡,
他疑惑地看著我,我一動不動,他又上前了好幾步,我站起來后退到靠墻的角落里。
他嘆了口氣,走到床邊,聲音緩和了許多。“是不是生病了?”我搖頭,
試探性地問他:“你是誰?”他明顯愣了一下,直直看著我,眼中帶著探究。
他低著眸看向地上那些掉落在地上,還沒有煮過的方便面,突然笑了一下。“我是你的丈夫,
我叫江遼。”原來我在這個世界已經(jīng)有丈夫了。他將我從床上拉下來,給我找了換洗的衣物,
讓我去沐浴。我沐浴結束出來時,他正蹲在地上擦地板。我心生愧疚,要向他道歉,
他卻從另一房間里端出來一碗煮好的面。“吃面吧,別再吃生的東西。”我頓在原處,
向江遼行了個禮。他站立著看我,眸中晦暗不明,接著便將我扶起來。“以后都不用行禮。
”為何?他興許看出我的不解,說道:“這禮節(jié),已不適用了。”我已行了十幾年的禮,
今日卻不再適合了。2我坐在一旁靜靜吃面,江遼一個人在臥室忙碌。
江遼并不因為我什么都不會做而厭棄我,他會耐心教我如何使用那些叫做電視機,
微波爐之類的東西。我因為學不會有些懊惱。他說:“沒關系,好好學一定能學會。
”我抹去額上的汗水,“江遼,我要是做了你的累贅,你就放棄我吧。”他突然頓住,
轉(zhuǎn)頭看著我,眸中漸漸沉下來。我正準備承受他可怕的怒意的時候,
他的眼神里多了一股莫名的悲傷。“穗穗,夫妻兩人要分開,那不叫誰放棄了誰,
也不叫誰休了誰,而是叫做離婚,因為沒有一方是卑下的。”可我不明白。“穗穗,
我不是你的主人。我們是平等的,如果我做錯了事,你同樣可以教育和斥責我。”平等的嗎?
可曾經(jīng)家國覆滅時,我看到那些百姓流離失所,看到父母賣了孩子換糧食。
我見過女子被摧殘到不人不鬼,也見過底層百姓為了活命將自己的尊嚴捧出來給上位者踐踏。
我與家人一起戰(zhàn)到最后,家人全都殉國,只留我一人在尸山血海中自刎而亡。
從來沒有人告訴我,人與人之間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就算以前我的家人疼我,
我依舊是個被規(guī)訓得方方正正的女子。只有死前提劍那一刻,我是無拘束的。江遼伸出手,
猶豫了很久,才憐惜地摸摸我的頭,“你是從哪里來的?今年多大了?
”他竟知道我不是原來的穗穗。我認真地回答,“這個世界的人,將那時算作1644年,
我十八歲,還有一個月就要成親。民不聊生,國破家亡,況且我已經(jīng)沒有家人,無路可走,
我確實不該茍且偷生……”“所以,你選擇了死亡?”江遼聲音發(fā)顫,
他在見到我肯定的目光以后便不問了。天有些熱,江遼額上滲出了汗珠,
我用衛(wèi)生紙幫他拭去。電飯鍋“叮”地一聲響,他看向我:“飯熟了。
”3江遼說我們成親兩年了。我們是同一所大學的老師,他教歷史,我教大學國文。
我好幾天沒去當值了。江遼說,那叫上班。他在家里教我如何做一名好的夫子,然后去上班。
我手上拿著厚厚的專業(yè)書,我問他:“原來這里的女子,可以不受管束,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嗎?”他回答:“是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教到最后,
我看著我連字都認不全的文章,他安慰我:“你不會寫這種字就不寫,了解意思,
我知道你是個大家閨秀,懂得很多,所以能講的就靠講。
”不知道他是從哪里看出我是大家閨秀。家中只有我和我娘讀書,但我娘死的早,
就我一個讀書的人了。我爹爹與兄長都是武夫,平日里沒少受那些文人的白眼。我雖會讀書,
也只偷偷讀自己喜好的史籍。對于琴棋書畫與武術,我反而精通一些。還有禮節(jié),
我總忘了江遼囑托,對他行禮,他已放棄糾正我,只說:“這禮節(jié)可表敬意與謝意,
不可奴顏婢膝。”我應下,又問江遼,“我能在上課時教他們畫圖嗎?”江遼沉默了。
“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大概會沒有俸祿。”4經(jīng)過江遼將近半月的培訓,今日我終于出師了。
我與他的單位是一所頂流大學,這里的學生幾乎是從全國各地挑選出的最優(yōu)秀的。
寬敞的教室,男女同校,他們穿著漂亮干凈的衣裳,他們每一個人的眼睛都清澈明亮。
而我許久未見過這般朝氣場景。我只見過眸中滿是孤寂與荒涼,血與淚流經(jīng)干裂的臉頰,
滴落后染紅寸草不生的土地。我自以為練習這么久,我可以順利進行我的工作,
然而現(xiàn)實并沒有因為我的誠意而遷就我。我忍住我行禮的習慣,用現(xiàn)代禮儀同他們打招呼。
可課堂開始不久,我就被我的學生懟到啞口無言。那位學生提的問題,
是我從未涉獵過的內(nèi)容。《資本論》是什么書?我從未聽過。我站在講臺上,
而學生們在等我的回答。我想了一會兒,才說:“抱歉同學們,你剛才說的我不太了解,
等我先學習一下,下次課再回答你們。
”他們眼中那種淡漠與嘲諷的目光像一根刺扎進我的心里。我知道,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
下課后,我落寞地站在歷史系教學樓門口等江遼,他出來時,一群學生圍堵著他,
他就站在他們中間,為他們答疑解惑。待見到我時,他便同他的學生告別:“我還有些事情,
你們有問題可以發(fā)消息給我。”他在眾學生的目光下走向我,拉起了我的手。
他敏感地捕捉到了我的情緒,“怎么了?上課不順利?”“我回答不上來他們的問題。
”我們走在路上,他笑著說:“這很正常,他們都是天之驕子,一句話就能壓倒一片人,
老師也會有不懂的時候,所以我們要不斷提升。”我因為他的話好受了一點。我看著江遼,
想到剛才他在人群中那樣耀眼,我的心中有些酸澀,“江遼,以前的許穗是怎樣的?
”是不是驕傲的,自信的,并不像我這般懦弱?江遼沒有低頭,
我卻聽見他的聲音干凈溫潤:“以前的許穗,與我的感情并不算好。但是她很強大,
像風一樣,有自己的方向。”我沉默著思考,
抬頭又問:“你希望我成為她那樣嗎——”“不要像她,要像你自己,像你這樣的姑娘,
如果生在這個時代,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你。”江遼打斷我的話,語氣堅定又果斷。
5我自己應該是怎樣的?我將這個問題放進了心底,準備用很長的時間去回答。
我后來慢慢學會了應付課堂上那些問題,但仍不盡人意,于是江遼常帶我到圖書館學習。
而我發(fā)現(xiàn)江遼這幾日心情不太好。他總拿著手機嘆氣。但他對我說話,永遠耐心而又溫柔。
他接了一個電話,回來時叮囑我:“你在這里看,我去一下系主任辦公室。
”我繼續(xù)在這里翻書,手里的書叫做《資本論》。翻了幾頁依舊不懂,
我鼓起勇氣跑到服務臺借了這本書,老師講解甚為細心,為表達謝意,我又忍不住行了一禮。
服務臺老師震驚之余,我笑著轉(zhuǎn)身,然后去歷史系找江遼。我走到他的辦公室門口時,
里面?zhèn)鱽砼鹇暎瑲v史系的系主任一頓劈頭蓋臉的數(shù)落,江遼站在辦公桌邊,一言不發(fā)。
我沒打算進去,但是江遼看見我了。他被領導訓斥,怎么還東張西望啊。
他似乎一點也不尷尬。我突然好想笑。他這樣處處謙卑有禮有節(jié)的人,
居然也會有一點欠的時候。江遼看我,系主任也看我。系主任瞬間就不咆哮了。
江遼好似舒了一口氣,“周主任我先走了。”他出來后我問道:“為什么訓你?
”江遼說:“有個老師背景深厚,事事以他為主,有的時候,觸及到原則問題,
我無法與他們一樣,卑躬屈膝。”江遼是一個正直的人。“為什么周主任見到我不吵了?
”江遼反而看著我道:“因為他知道你的父親相當于古時的京兆尹。”我明白了,是個大官。
幸好我和那個要讓江遼違背原則的老師并不一樣,不然以我的權勢,
不得將江遼壓得喘不過氣。6江遼因為固執(zhí)而被排擠,他并沒有太過苦惱,他拉著我的手,
與我并排走在林蔭路上。我低著頭,思考這段時間的種種不可思議的經(jīng)歷。用現(xiàn)代的話來說,
我的三觀都受到了這一個時代的沖擊。他問我,“不開心了嗎?”我回答他:“有一點,
你……是不是覺得我還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姑娘?”“你不是不懂,
人的思想之間是有一層膜的,更何況是兩個時代。”他捏著我的手,力度似乎大了一點,
“不開心我們?nèi)コ阅阆矚g的炸雞。”嘿,他還發(fā)現(xiàn)了我喜歡吃麥當勞。
我以前從來沒吃過麥當勞,他說這些食物在國際上很出名。他點了一大桌,
我們吃到了晚上十一點多。這是我以前從未有過的放肆。快樂之余,我突然莫名清醒。
我感到很奇怪,他是一個結了婚的人,他的妻子成了我,他難道不膈應嗎?我很矛盾,
或許不應該把這種事情當成理所當然。萬一哪天他的妻子又回來了怎么辦?我鳩占鵲巢,
搶了她的一切,她會不會傷心,會不會生氣?于是我開始正視我們這段不太正常的關系。
我冷靜幾天,好好思考。江遼看著我正經(jīng)的模樣,實在看不下去了。
他說:“你這樣有點別扭。”我說話向來認真,于是便告訴他我心里的想法:“江遼,
如果你以前的妻子回來了怎么辦?”他看起來慌亂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復,
苦澀地笑著搖頭:“她大概不會回來了。”7五四青年節(jié)快要到來,
學校里舉辦大型文藝活動,我很幸運地被抽中去唱紅歌。我沒有經(jīng)歷過,
我知道我一定會怯場,但這是我的工作,我一定要去做,也一定要做好。
一群年輕老師和學生們站在學院門口唱《我的祖國》,江遼來接我時,我還沒有下班。
他坐在旁邊的花臺上,看我們練習唱歌,我覺得無比尷尬。
我們最后唱到“在這片溫暖的土地上,到處都有和平的陽光”時,
我隱約在他的眼中看出了孤獨的、悲切的虔誠。悲切到我能感受到如身在冰川的寒冷,
卻又虔誠到好像在凜冽的荒原里追尋一點仍在蓄勢的野火。
我在這個世界學到過一個叫做“形式主義”的名詞,我們都以為自己只是在表演,
大家私底下也會吐槽學校里的“形式主義”。休息之余,幾名同事調(diào)侃我:“許老師,
江老師和你好恩愛呀,真讓人羨慕。”我瞥江遼一眼,他又在看手機了。有個男老師說,
“只有他,一遍又一遍地聽我們歌唱,他是我們今天唯一的觀眾。”我突然笑了一下,
想到那天他與歷史系周主任的對話,不知為何說了一句,
“或許他不覺得我們做這些是形式主義。”8終于到了表演那天,
我們各院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展現(xiàn)我們的風采。我穿著紅色的禮裙,
與老師同學站在舞臺上,我看到全校師生笑意盈盈,
也看到每個學院的師生都在各自期待著他們的表演。在過去的十八年里,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般場景。表演結束后,我回到觀眾席。我捂住自己怦怦跳的心口。
曾經(jīng)的許穗太過優(yōu)秀,而我已盡自己所能。9周日晚上,我的工作群里突然發(fā)來一條消息。
“請全院所有教師明天晚上18:00到三樓會議廳開會。”第二天我到達會議室,
先到的同事見到我,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不明所以地坐到座位上。人都來齊后,
院長陰沉沉的目光落到我身上,“許穗!”我嚇到渾身一顫,猛地站起來,臉頰變得通紅。
院長甩了一本文件到我面前,我看著上面的學生建議:“課前請老師認真?zhèn)湔n。
”“請老師不要每天“之乎者也”。”“建議老師回爐重造,怎么水平下降這么多?
”“這老師怎么畏首畏尾的?我問什么都不敢說,要是不會講就別講,
媽的文言文講得跟裹了小腦一樣!”我一點一點瀏覽他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原來我竟無用到這個地步。我真的盡力了。我抬頭時,院長氣得瞪著我,所有的人都看著我,
他們在嘲笑,還是在同情啊。院長索性給我下了通牒:“人最可怕的就是墮落,
許穗你要是不行就別干了!”我的雙手顫抖不停,我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我看著院長,
他是我的上司。我突然回憶起父親見到上司時的情景。他跪在他的上司面前,
他無論要什么都只能跪下求取。那我呢?會不會我老實一點,卑微一點,我就可以被留下?
不知道是一股什么樣的力量驅(qū)使著我。它壓迫著我的雙腿,
讓我那來自封建時代的靈魂無地自容,讓我從封建時代帶來的奴性暴露無遺。
我接下來的動作,直接震驚了整個會議室的人。我“咚”的一聲跪了下來,
一味地道歉:“對不起……院長……你留下我,我會改正的……”院長不知所措地站起來,
瞪著雙眼后退了幾步。會議室的門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推開了,
我看見江遼站在走廊上那種刺眼的眼神,是恨鐵不成鋼,還是失望和悲憫?他的臉上有淚水。
我突然忍不住抽泣起來,他為什么會和我一樣難過啊?他敲了敲門,到我身邊將我扶起來,
在一眾老師和門口學生的注視下將我?guī)щx。我的自尊心被碾得稀碎。10回家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