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去往洛陽的必經(jīng)之路上。一棵枯木之下,一條干溪在旁。她救下了無家可去,
饑腸轆轆以至于暈倒在路邊的他。后來他醒了,問她?!盀楹我任摇!笔赖纴y的突然,
這一路上森森白骨。珍視他的人,他珍視的人,都死了。而他,也不曾想過要活……“為何?
”她輕輕重復了一聲,然后從侍女的手中拿過干癟癟的餅,親自撕下一小塊喂給他,
鳳眸含笑?!盎蛟S,是因為你長得俊俏。”真漂亮……他看癡了,癡到大腦宕機,
大腦宕機到不會思考——瘦到皮包骨的他,不可能俊俏。后來他吃飽喝足,
她問他要不要跟她一起走。他望著那張美到窒息,近在咫尺,伸手便可觸摸到的臉,
緩緩搖了搖頭。過去,雖然他一直活著,卻從沒想過他要不要活,想不想活。
只是因為珍視他的人、他珍視的人,都希望他活。于是,他竭盡全力的活到了現(xiàn)在。而現(xiàn)在,
他有了不想死的理由。他跟她辭別。她皺起精致的臉,思索了一會兒,取下發(fā)簪遞給他。
“我叫夏晚秋,你日后若是餓了……可來洛陽尋我。”他盡可能地不去觸碰她的手,
小心地接過了簪子。“好?!彼f。說完之后,他便離開了,頭也不回,
連他的名字都沒有告訴她。他不留在她身邊,不是不想,
而是不想以現(xiàn)在的身份留在她身邊;他不告訴她名字,不是不愿,
而是想以更好的身份認識她。他不對她說謝謝……只是因為從這一刻起,
他為她而活;他的命,他的一切,都屬于且只屬于她。那天之后,森森白骨中少了一具死尸,
江湖天下多了一個刀客。數(shù)年后,亂世更亂了。一個刀客,也在這亂世中留下了濃墨的一筆。
刀客初入江湖,便弒殺如魔。他對敵人狠,對自己也狠,
大有一副殺敵一千自損一千二的氣概。所有人都當他是瘋子,不愿招惹于他。而這,
也正是他的目的。他是一個人,一個不想死的人。而這世道,亂…很亂,亂到再有本事的人,
都有可能夭折其中。所以他跟自己進行了一場豪賭。若輸,那他死。若贏,
那他將直上青天攬星辰,一邊更加璀璨耀眼,一邊讓所有人畏他如畏虎。他贏了。
就連神秘莫測,號稱亂世不出的百曉生,都因他而在這亂世驚鴻一掠,
留下一紙評語:“森森白骨,無名狂刀?!薄跋娜デ飦恚m晚未遲?!薄@天下,
依舊很亂。亂到皇室崩塌,皇都淪陷。亂到群雄并起,劍指洛陽?!帮S颯”楓葉落地,
夏去秋來。刀客養(yǎng)刀數(shù)余載,終是離了無人清凈之地。此行道遠,遠到要騎馬,要坐船。
途中偶遇一老翁。老翁問他,此行欲往何處去。他說:“洛陽?!崩衔滩辉俣嘌?,靜聲靜氣,
在無聲之中跟了他數(shù)日。直到南陽城下。再往前走,就是洛陽了……老翁知他心意已決,
翻身下馬,拔劍相向?!艾F(xiàn)在的你,還不夠?!崩衔陶f?!拔磥淼奈遥瑫蠡凇!彼f。
“你本可以天下無敵!”老翁恨鐵不成鋼?!拔乙氖?,在她心中,天下無敵。
”“就為了一個女人?”“不?!彼硐埋R,橫刀而立。她對他而言,是一個女人,
有情情愛愛,更有救命之恩。但最重要的是……她是他絕望之后的曙光,是他的救贖,
是他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老翁收劍上馬,再也不多言半句,
頭也不回朝來時的路馳馬而去。…………“咚!咚!咚!”戰(zhàn)鼓敲響,號角奔放;攻城之戰(zhàn),
迫在眉睫?!凹热磺俺嗄跷伨勇尻枺豢鲜芙?。那我等,便強而攻之?!鄙衔徽甙l(fā)布指令。
千軍萬馬,兵臨城下?!班病碧爝呌写蟮讹w來,撕破空氣產(chǎn)生刺耳之音。半晌過后,
沒有得到后續(xù)指令的成千上萬人疑惑回首。那高位之上,一無頭尸首靜坐不動。全軍嘩然。
洛陽城內(nèi)。夏晚秋坐于主位,周圍無數(shù)跟她或多或少有些許血脈關系的人,
都把視線投在她身上。她抿了抿沒有血色的唇?!俺侵行漠愔私砸褩n首,
但那一戰(zhàn)也讓守城戰(zhàn)力損失大半?!笨偨Y(jié)完情況后,她公布最后的結(jié)論:“洛陽城,
三日必破。若敵軍不計傷亡,力求破城,則今日…便是我等城陷命喪之時?!北娙松裆粶?,
再也不對生還抱有期待。話已說明,再無需多言。夏晚秋起身離去:“想繼續(xù)逃的,就逃吧。
不想再逃的,便隨我……死戰(zhàn)不退?!彼吆?,在場之人頓時散了個七七八八。
無非只是繼續(xù)受人冷眼,丟掉尊嚴的逃罷了。來洛陽這一路,都是這樣過來的。而今,
也只是延續(xù)。所以,似乎并沒有什么好猶豫的……“殿下。”剩下之人中,
一老人朝一少年恭敬喊道。少年看向老人?!暗钕拢覀円沧甙伞!崩先擞謫玖艘宦?,
這次加上了目的。“不,不走了?!鄙倌昃従彄u了搖頭,“夏忠,本王不想再逃,
不想再茍且偷生了。”“殿下……”夏忠還想再勸,他服侍了三代帝王,得了夏姓,
也得了忠名。但這也意味著——國破身必亡。少年伸手示意他,不必再勸?!跋闹?,
你自去吧,剩下的錢財,也足以讓你安享晚年了……本王,便留在這了?!薄暗钕?!
”夏忠俯地叩首,久久不起。他并不是再度勸少年,服侍了三代帝王的他,
已經(jīng)將帝王規(guī)矩了解了一個明明白白。這久跪不起,跪的是帝王恩情。夏忠,
已經(jīng)選好了他要走的路。少年不再多言,也沒有回應夏忠的叩首。他緩緩起身,
離開溫室之中,步伐由緩至急,直朝城墻而去。他不能,也不愿,讓夏家的風骨,
最后只在一個女子身上體現(xiàn)。這一去,可死……不可退。…………風蕭蕭,沙茫茫。
廣闊長路,一地尸首,就連風吹動的空氣,都彌漫著腥味。士卒茍延殘喘,抬眼望去,
入目盡是血色。“啊…”“啊……”“??!”他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逐漸遞增的嘶吼。這一吼,
吼的是悲涼,是不甘,是最后殘余的那口氣……明明在前不久,
大家還在討論破城之后要干些什么。勝利就在眼前,無數(shù)人大有不吐不快之勢。問及到他。
他呼出一口濁氣,淳樸地笑了笑:“俺想家了?!弊韵某弁醣┱?,他應和大勢從軍至今,
已過數(shù)載。從很小很小的地方開始,他們攻破貪官、攻破高墻、攻破皇宮,而現(xiàn)在,
只差最后一步了。邁出最后一步,新的時代就會到來,屆時……他們就能安居樂業(yè)了吧。
可這一切,破碎了。被那一人一刀,砍了個稀碎。
所有人——一起參軍的朋友、在軍中認識的朋友,
又或是不太熟悉的同僚……都倒在了那柄長刀之下。哦…他也不是例外。
意識漸漸陷入黑暗之中,最后的最后,妻子與孩子的面容一閃而過?!昂⑺?,
一定要平安回來?!薄暗茵I。”他輕輕將孩子抱起?!皟簞e怕,以后,
爹再也不會讓你挨餓了?!闭f完,他將妻子也擁進懷里?!拔一貋砹??!薄班侧病憋L,
依舊蕭蕭。腥味,久久不散。半截被血染紅的信紙從再也沒了生息的他懷中被風吹動,
飄到了長刀之下。刀客撿起信紙,一言不發(fā)朝前路而去。他的身后,是高高屹立的洛陽城。
洛陽城墻之上。少年自擂鼓之時便已抵達,旁觀了刀客以一敵萬的全部過程?!跋耐砬?。他,
是誰?”夏晚秋也不知道。那雙在刀客看來勝過萬千繁星的眸子眨了眨,
她輕聲對少年道:“或許是上天垂憐,饋我夏氏一片生機?!币砸粩橙f之人……過去,
的確有,在那話本故事之中;而今,也有了,在她、以及他們眼前?!澳牵?/p>
那我們……”少年眼中死氣散去,再度燃起了名為欲望的火焰?!安?,”夏晚秋搖了搖頭,
“你也走吧。夏朝大勢已去,沒有再起的可能了。”何況……此次所來攻城之人,
不過是那些亂世諸侯推出來的先卒,一群無權(quán)無勢卻又有著功勛的可憐之人罷了。雖然說,
哪怕只有這群人,這城也守不住……但后面故意緩慢行軍的那些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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