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說邊一瞬不瞬的觀察著劉娘子的表情。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昨日你親自服侍你家郎君喝下的,不是醒酒湯,而是導致人昏睡的湯藥吧。
你夫君與你吵鬧,摔了那碗盞,這是我昨日,在廳堂的椅子邊上撿到的。
并且請大理寺的仵作驗過的,跟你家郎君胃里的殘留湯藥一致。
現在你有什么想要跟我說的嗎?”
徐有功拿出一枚碗盞的殘片,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見了那一角破碗殘片,劉娘子神色沒什么變化,從容的解釋道:
“可能……可能是奴家一時著急,把給婆婆的湯藥錯送給了郎君。再說了,就算是郎君喝了這個湯藥,頂多睡一覺,沒什么大礙的?!?/p>
“是嗎?”
徐有功看著劉娘子,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劉娘子,我檢查了你廚房里的湯鍋,并且問過仆婢,昨日你根本沒有煮過醒酒湯。
你煮了兩份湯藥,都是促進睡眠的。關于這一點劉娘子,你有什么要解釋的?!毙煊泄Φ牡?。
“我……我……”劉娘子我了半天沒說出來什么。
“另外,劉娘子,你房間里卷好的包裹,你怎么解釋?你這是要出遠門,還是要與人私奔?”徐有持續發問。
“私奔?”飄紅驚道“夫人,你……”
“沒有,我沒有,沒有要與人私奔……”劉娘子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辯解道。
徐有功想了想,試探的說了一句:“沒有嗎?那張家當鋪里的小郎君……”
只這一句,劉娘子神情出現了裂隙,語氣著急道:
“跟他沒有關系。”
徐有功不動聲色,但是心下已了然,張小郎君就是她的弱點。
徐有功盯著劉娘子道:
“有人說,經??吹剿谀慵腋浇腔玻两裎慈㈦y道不是因為你嗎?你可以不說,本官也可以帶他進大理寺問問?!?/p>
劉娘子聽完,先是忽然笑了,然后默默不語又開始流淚。
徐有功眼神淡定的看著劉娘子,卻在言語間步步逼近:
“一個本來大好前程的小郎君,斷了手臂,耽誤了學業。你說如果他再進了大理寺,跟人命案子扯上關系……”
徐有功說到這里了停了下來,看了看劉娘子的反應。
只見那劉娘子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裙子,仿佛在用力克制什么。
徐有功接著說:“我們現在有理由懷疑你和張小郎君,合謀殺了孫正和,因為現在所有的證據都只指向你。
你可以選擇現在單獨跟我說,或者你和張小郎君一起跟我回大理寺說?!?/p>
徐有功說到這里,看著劉娘子克制的神色,卻依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又接著說:“劉娘子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大理寺牢獄有十八道刑具,走一趟下來大半條命都沒有了。
你也許不想活了,但是就怕那張小郎君熬不下來。”
劉娘子忽然非常激動,聲音尖利的說:
“跟他沒關系,我都說了跟他沒關系。你們大理寺不能平白無故對人用刑?!?/p>
徐有功一看劉娘子失控的情緒,便知道她要說了,于是更加不緊不慢道:
“沒有證據嗎?以上本官說的證據加起來,拿你和張小郎君進大理寺是足夠的。
至于進到大理寺,說有說的待遇。不說的,自然是先體驗那十八道刑具了。
言盡于此,本官耐心有限,劉娘子盡快做個決斷吧。”
錢誠聽到這里,驚愕異常,張大了嘴巴。他也看明白了,這劉娘子是隱瞞了什么。
說完,徐有功也不看看劉娘子了,直接對著外面說:
“來人,一炷香的時間為限,若劉娘子不開口,就帶她回大理寺。另一組人做好準備,隨時去張記當鋪抓人。”
“喏?!蓖饷娴牟钜埤R聲回答。
說完徐有功就不再說話,靜靜的等著劉娘子的決定。
劉娘子呆呆的坐了良久,嘆了一口氣,神情悲苦:“大人,你說的對,我不能再連累他了。”
然后看向徐有功說:“我可以現在說。但這事兒真的跟他無關。”
“你說說看,如果真的與張小郎君無關,本官絕不為難他?!毙煊泄Φ?。
“奴家的阿娘死的早,阿爺在南市上開了家胡餅攤子,以賣胡餅為生,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
小的時候,阿爺一個人有時候重物拿不動,隔壁鄰居家的張大叔和張小郎君會來幫忙。
后來我日漸長大,張小郎君也去了私塾念書。
他經常從學堂回來,路過我家,會在我家的門口放一束野花。
會用手工編織一只蛐蛐,或者一只螞蚱,放在我的窗前。
會在每年桃花開的時候,帶我出去看桃花,踏青。
后來他也會隔著院墻大聲的念,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在我十四歲的時候,有一天隔壁張大叔,來我家吃飯,跟我阿爺說起了我們的婚事。
我阿爺同意了,說等張小郎君私塾念完,來年秋天,就讓他來我家提親。
那段時光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了。
我阿爺還健在,家里胡餅攤子生意興隆,眼前人是心上人。”
劉娘子說到這里,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仿佛回到了那段歲月靜好的時光里。
可是,下一秒劉娘子的表情變得猙獰憤恨起來。
“直到有一天,我阿爺去擺攤子,忘記帶水壺了,我打了一壺水送過去。在半路上撞上了一個人,那人就是孫正和。
我一直跟他道歉,他卻上前言語輕浮調戲我,我嚇的趕緊跑了。
一口氣跑到我阿爺的攤子上,嚇的臉色蒼白。我阿爺以為我跑的急了,就讓我坐下歇歇,給我倒了杯水。
誰知道那孫正和從后面追上來了,看見我坐在攤子邊上,還想追上來戲弄我。
我阿爺就拿起旁邊的扁擔,把他打跑了。
當時他還是一個小混混,周圍攤子上的人都幫助我阿爺,后來他又來了兩次,都被打跑了。
我阿爺就讓我在家呆著,少去街面上。
張小郎君知道這些事之后,還讓人去教訓了孫正和,孫正和就不敢再去鬧了。
那段時間我就認真的在家里縫縫補補,繡繡嫁衣。
可是不久后,孫正和把她妹妹送給南市的市監做小妾,得了個稅收小吏的職務。
自此之后,他三番五次的來我家的攤子上鬧事兒。
我阿爺又像從前那樣拿著扁擔攆他,他卻說我阿爺毆打官吏,讓他手下那一群人,把我阿爺打了一頓。
周圍眾人不敢惹他,就這么看著他三天兩頭來我家攤子上收稅。還找人去我家攤子前,把客人都攆走,弄得我家生意做不成。
隔壁的張小郎君聽說了,就去私塾找他的朋友。
他朋友是京兆府都尉的外甥,由他的同窗出面,那孫正和才安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