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父兩朝太傅,靈都盛名的大儒,汪氏一層子文臣,就汪鐸一個武將。
都說是歲滿抓鬮定了人生,而汪鐸的歲滿抓鬮——也不是沒抓成,汪鐸與趙崇瀾同歲,兩家夫人未出閣時便成了閨中好友,后一前一后嫁了人,生孩子卻是跟約好了似的,一同懷了,一同生的。
汪鐸滿周歲,趙家小子也滿周歲,兩家索性一道辦了抓鬮儀式。
這兒就得提一嘴趙夫人的母親,也就是趙崇瀾的祖母,老夫人是江湖名門廣陵的千金,如今喜得孫兒,廣陵自然重視,不說旁的賀禮,就一把名器伏羲索,就足夠江湖人眼讒的。
而趙崇瀾歲滿抓鬮,正正好就抓著那條伏羲索不撒手了。
汪鐸呢,大抵是看跟自己一塊爬的家伙坐那兒不爬了,他也不爬了。一屁股坐在一本書上。
汪父想著,他汪氏果不其然書香門第。結果汪父那笑都沒笑完全,就發現,那本書,是這上邊唯一一本兵書。
為了湊百種,混進來的……
后來汪鐸真當了武將,但這中間好些年,汪父想盡了辦法想讓汪鐸將來走文官道文人路,結果都以失敗告終。
趙崇瀾被趙老夫人送去廣陵,汪鐸偷摸跟著爬進了趙崇瀾的馬車。
汪父下朝回府,不見汪鐸,還以為是如常去找趙家小子玩了。直到天色漸黑,才發現自家小子不見了。
馬車不知走了多遠,快馬加鞭或能追上。只是趙夫人說,他與瀾兒打小成伴,既是天定的路,不若隨他去吧,說不定也能有一番好作為。
只是學藝中途,汪夫人過世,汪鐸下山回家,守孝三年。
待趙崇瀾學成下山,汪鐸已過孝期,隨軍去了顏昌城做守城將軍。
……
不想,卻是進內閣面圣。圣上先問及之前戰事,而后說道,如今盛世太平,叫他留在皇城多陪陪家人。
更多的時候,他也只是垂首立于父親趙廣仁身邊,聽他們說話。
趙崇瀾的確是有些想不明白,何故他們內閣議事要捎帶上他。但一來二去,趙崇瀾又好似有些明白過來,畢竟他手里握著的是靈都一半以上的軍權。
有些事情,如今也不得不要將他牽扯進來。
或者先給他提個醒。
三皇子璟王得勢,朝中多是舉薦推崇立三皇子為太子,以穩國本。
皇帝或曾有意予其儲君之位,但是這一面倒的局勢,最是歷代君王都不想看到的。
于是,看著這太子之位于璟王是近水樓臺,卻仍是井中月的局面。
所謂內閣議事,說穿了,不過是想抬舉其他皇子與之抗衡,這才是君王眼中的朝局穩定。
宮里的皇子皇女眾多,說的上名號的也就那么幾個,大皇子淮王,三皇子璟王,四皇子穆王,七皇子雋王……
再有,就是未獲封號的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慕遠征。
說來說去,趙崇瀾也算是聽得個一知半解。
皇帝雖有郁結,說是商議,想聽聽這輔國丞相的看法,卻也早有決斷,
看著是單獨召了他爹入閣,但除了他老爹,其他心腹大臣的看法,這皇帝一定已經分別聽過。
能與三皇子齊肩的無外乎大皇子與四皇子。
大皇子宅心仁厚,卻少了殺伐果決。四皇子倒是果決得很,卻少了幾分悲天憫人之心。
再有大皇子乃賢妃所生,賢妃來自北漠塞外。北漠雖已歸順,卻也是邊塞地區。
邊塞多事端,他這個將軍自然懂。并且,皇帝怎么會讓異族血統深入靈都皇室。
自古儲君皆訴求血統純正高貴,淮王雖得圣心,但朝堂之上反對的聲音也是不少,皆源于此。
而四皇子為貴妃所出,能至貴妃自然不僅僅是皇帝寵愛那般簡單。
不論賢妃身后的北漠一族,貴妃身后的莫氏一族,還是皇后嫡子三皇子身后的洛氏一族——這皇宮大內,說不清母憑子貴,還是子憑母貴。
趙崇瀾從頭至尾,聽此間二人提及那宮內宮外傳言,何等受寵的十二皇子,只有言片語,不曾聽到關于十二皇子的母親。
即便是原慕王府的侍妾,如今至少也是嬪妾了吧,無論子憑母貴還是母憑子貴,提都不提……
趙崇瀾只覺得,都說不過去。
自然,趙崇瀾自己自三歲前往廣陵學藝,十一歲學成歸故里,便是直接去了洛安虎鋒營。之后十年未歸,如今才得回皇城,對這宮內的事未曾聽說也是正常。
只是,就十二皇子個人而言,所傳恩寵無雙,細想下來,怕是不盡屬實。
趙崇瀾無奈地笑笑,關于那小皇子的傳言還真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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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趙崇瀾從內閣出來,宮門早已下鑰。他屬于外將,并無自由出入宮門的令牌,想著老父親已說過讓自己在荷花亭等,便也懶得去宮門啰嗦,索性在荷花亭里斜倚著亭柱,權當是休憩。
他伸手探入囊中,將那枚桃花玉佩取出,拎在自己眼前晃著。這玲瓏剔透之物,乍一看尋常得很,眼下得了閑,細細瞧來,才知絕非凡物。
數朵微小的桃花落在 三瓣鏤空桃花之上,而三瓣桃花瓣各自相疊,其下,是大朵盛放于枝頭桃花之中,花蕊錯綜,卻也是根根分明,花下攀枝錯節落于卷云之中,不及四指大的玉石之上,竟是精雕細琢地做了這樣精細的功夫。
若要分個主次,那三瓣邊角相疊的鏤空桃花花瓣或才是玉佩中心之物。只是這越細致的打量,似曾相識的感覺也越發強烈。
九年,不,快十年了。
可是,怎么會呢。
曾經那個胸前掛著桃花玉佩的孩子,早已身歸塵土,魂兮極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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