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賈彥青雖然同意了，但臉色一直不大好。

看上去有點(diǎn)過于面無表情了。

這件事情雖然也不怪周成柏，但他還是心虛地怕賈彥青怪他：“原本那老仵作還是很健朗的。誰知道就忽然得了急病——”

“趕緊找一個。”賈彥青攔住了周成柏的解釋，看了一眼底下還哭著的丁三。只覺得有點(diǎn)頭疼：這一個縣都找不出兩個仵作的？

還真找不出。

仵作這個，輕易用不上。

養(yǎng)著吧，還要開工錢。

沒錢誰干這一行？

那老仵作一輩子也沒能收上來個正經(jīng)徒弟……

祝寧很想上前高喊一句“我來”。

但硬生生忍住了。

手癢是一回事，她解釋不清被賈彥青懷疑丟了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還是命重要的。

而且，估計賈彥青也不會用她的。

祝寧想到這是什么社會，心里只剩下嘆息和憋悶：怕是得改行了。法醫(yī)沒出路。女法醫(yī)更沒出路。

去請那王屠夫的人很快回來了。

跑得滿頭是汗，但神色很為難。

而且回來的是他一個人。

賈彥青本來就不好看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周成柏臉色也難看起來，將那衙役叫到了一邊去，問了幾句后，臉上就成了無奈。

他走到賈彥青跟前去，湊到了他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

賈彥青垂下眼皮，看不出喜怒：“不必他動手，看幾眼就是。”

周成柏只能讓人再去請人。

這一回，終于請來了一個魁梧，滿臉橫肉的漢子，正是王屠夫。

王屠夫渾身都寫滿了不情愿，但面對賈彥青和周成柏這些人，卻也擠出個討好的樣子來：“不是賤民不愿意來，實(shí)在是，摸了尸體，誰還敢買我的肉……”

“看看是不是溺亡就行。”賈彥青也不廢話，淡淡出聲，打斷了屠夫的解釋。

周成柏親自上前去掀開了尸體上蓋著的白布。

人已經(jīng)死了挺久了，這會兒尸斑都出來了，臉上已經(jīng)開始浮現(xiàn)出紅紫色——這是尸斑。

王屠夫圍著尸體看了幾圈，然后讓衙役上手：“壓一壓尸體的肚子，能壓出水來，就是淹死的。”

八字胡的瘦高衙役瞥了王屠夫一眼，上去壓了壓高世晉的肚子。

果然從他嘴里冒出一些水來。

王屠夫毫不猶豫：“的確是溺死的。”

“還有呢？”賈彥青再問，同時自己也起身過來看。

在賈彥青的氣勢下，王屠夫只能繼續(xù)干活，又看了一會兒，才說：“身上也沒什么外傷，應(yīng)該是自己淹死的。”

“而且看樣子，死了得有大半天了。”王屠夫說完這一番話，聲音都透著祈求了：“再多就沒有了。我真看不出來了。”

賈彥青盯著王屠夫看了片刻。

直看得王屠夫垂下頭去，人都快縮兩寸了，他才淡淡一點(diǎn)頭。

王屠夫著實(shí)長出了一口氣，然后趕緊就走了。

他可真是害怕讓他摸尸體！不是怕死人，而是怕摸了死人，影響他賣肉！

不過，王屠夫雖然走了，賈彥青卻并沒有直接下定論，而是道：“尸體先抬下去吧。傳昨日和高世晉見過的人來問話！”

查案也不只是查驗(yàn)尸體這一條路。

顯然，賈彥青這是打算走另外一條路了。

接下來，一整個下午，賈彥青都在忙著訊問這些見過高世晉的人。

而且是親力親為。

那負(fù)責(zé)的樣子……讓祝寧有點(diǎn)刮目相看。

而且，從訊問的方法上來看，這個賈彥青的能力也不錯。

周成柏也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雖然縣里出了命案，但他嘴角倒是翹起來了——有能力的長官來這里，對整個靈巖縣來說，都是好事啊！

不過，賈彥青雖然有本事，但也沒問出什么特殊的來。

和高世晉喝酒的是本地富商，喚作錢萊，他是開布莊的。

兩人談的是蜀錦的價格。

但最后是談妥的。

高世晉甚至都和錢萊簽了文契，上面價格，交貨時間，都寫得明明白白。

錢萊說，高世晉喝了不少酒。走的時候，他想讓人送高世晉，可高世晉拒絕了。

而且，高世晉走的時候，看著人也清醒。

高世晉也明明白白說，不必管他，他要去情人相會。

誰知高世晉沒去情人那，反倒失足淹死在了小溝渠里。

賈彥青聽完后，問了錢萊高世晉離開的時間。

然后又問了丁三回來的路線，高世晉該不該從那經(jīng)過。

一直信誓旦旦說高世晉肯定是被別人害死的丁三，這會兒也遲疑起來，最后也承認(rèn)，高世晉每次回他們租住的宅子，的確都要經(jīng)過那條路，順著那條暗渠，才能走回來。

事情到這里，已是清晰明了。

周成柏看著沉吟的賈彥青，低聲道：“看來真是高世晉喝醉了酒，自己不小心失足才掉進(jìn)了暗渠里。也正是喝了酒的緣故，他估計才沒力氣爬起來，硬是在那小溝渠里淹死了。”

其他人也覺得是如此。

賈彥青卻道：“今日已經(jīng)晚了，明日再結(jié)案吧。結(jié)案后，丁三你再將你家主人的尸身帶回去。”

他的語氣是不容反駁的。顯然，他不打算這么快下定論。

周成柏覺得賈彥青有點(diǎn)保守謹(jǐn)慎了，畢竟事實(shí)已經(jīng)很清楚。

但有時候保守謹(jǐn)慎點(diǎn)也沒錯，一天而已，倒也不影響什么。

所以周成柏也贊同。

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

高世晉的尸身暫且存放縣衙里。

明日結(jié)案后，由丁三帶走。

賈彥青讓人散了。

祝寧也回去了。

只是回去的路上，祝寧顯得有些沉默寡言，而且看著心事重重。

月兒就關(guān)心了一句：“大娘子怎么了？莫不是被沖撞了？要不，我去城隍廟拜拜——”

祝寧無言地看一眼月兒，“不用。我就是覺得，高世晉怪倒霉的。”

月兒點(diǎn)點(diǎn)頭：“是挺倒霉的。我長這么大，還第一次聽說溝渠里淹死人……”

她說了兩句，又覺得背后陰風(fēng)颼颼地，就不敢繼續(xù)說下去，忙住了嘴，雙手合十連連告罪：“莫怪莫怪，我有口無心，有口無心——”

祝寧本來心里沉重，被月兒這么一搞，差點(diǎn)被逗笑，心里卻下定主意，晚上要去停尸房看看尸體。

她有幾個疑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