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潘金蓮,宋朝人,就是《水滸傳》中遺臭千年的潘金蓮。因為從小家境貧寒,
12歲就被賣到花樓里,被“張員外”長期包養。后來,武大郎給我贖了身。
武大郎又矮、又黑、又丑,但很顧家、疼老婆,做的燒餅又特別好吃,燒餅攤生意很好,
我婚后的日子真的不錯。如果不是我推窗戶時,掉東西砸到了西門慶,就不會有那段孽緣。
鬼迷心竅時,我還毒殺了武大郎。武松回來了,查明了哥哥的死因,就要殺死我。
我抓住他的手,不停地哀求:“兄弟,求你放過我!我愿做牛做馬報答你!”他渾身一顫,
但很快又舉起了刀……我慢慢地飛升,看見我的脖頸處鮮血噴涌,頭顱滾落到了一旁。
我剛想尖叫,卻發現嗓子啞了,叫不出來了。很快,黑白無常將我銬住,強行拉走了。
走上一座橋時,許多人在排隊領湯喝,輪到我時,那個婆婆說:“沒你的!”一揚手,
就把湯潑進了河里。我的眼淚頓時就下來了。我被帶到了地獄,判官大筆一揮,
吼道:“潘金蓮,你賣淫通奸、毒殺親夫,立即押上冰山,再下油鍋!受刑萬萬年!”于是,
我被扔到了冰山上。冰山無邊無際,他們將我按著趴在冰上,一直拖著走。
就在我冷得渾身顫栗、快要失去知覺時,又被扔進油鍋里。滾燙的油冒出“哧哧”的巨響,
鉆心的疼痛,讓我瞬間清醒,我看見自己的皮膚,
和骨頭完整地分開了……剛被油炸得黑黑的、干干的,我又被拖上冰山,冰凍一段時間,
身體立即又復原,然后再拉去油炸……我聽見自己的慘叫聲,
在地獄中久久地回蕩……地獄里的日子,漫長無邊。我被這些酷刑反反復復地折磨著,
每時每刻都痛不欲生。我終于開始悔恨,悔不該和西門慶走得太近,悔不該毒殺武大郎,
悔不該生成漂亮女人!悔恨就像一根根毒刺,深深地扎進我的五臟六腑,
讓我求生不得、求死無門!我只好跪在地上,向著閻王殿的方向,
不停地磕頭、祈求:“請給我一條活路吧!”不知又過了多少天、多少年,因為不停地磕頭,
我的膝蓋和額頭反復破爛、增厚,像木頭一樣沒有知覺了。額頭上還長了一個大包,
把我的眼睛擋住了一大半,看人看物時,必須要把脖子用力往后仰才行。終于有一天,
我被帶到了閻王殿。閻王爺爺對我說:“潘金蓮,你罪孽深重啊!看在你誠心改過的份兒上,
給你機會改過自新。只要按照要求來做,你就有機會重新做人!你愿意嗎?”我跪在地上,
頭像搗蒜一樣不停地磕:“我愿意!愿意!謝謝閻王爺爺!
”“讓你變100次牛、再加100次馬,你也愿意嗎?”“只要讓我離開地獄,
我什么都愿意!”我急忙向閻王爺爺磕頭表決心。于是,很快,我就降生為一頭黃牛。
一歲不到,就每日被主人套上鏵頭耕田犁地,草也不夠吃,瘦骨嶙峋的。
當我被擠凈最后一滴奶、榨干最后一滴血時,就被主人們吃進了肚子里。這樣的牛,
我總共當了100次。然后,我變成了馬。前99次,我都是普通百姓的馬,
每天負責推磨、碾米、碾面、馱運重物,常常累倒在地,累得吐血,也不能歇息。
因為當牛做馬實在是太久了,我已經可以洞悉更多人的生活習慣,聽懂各地人類的方言,
所以最后這一次,我變成了寶馬,成了明代開國皇帝朱元璋的坐騎。他常常夸我有靈性,
騎著我,開創新國、收復失地、犒勞百姓。可以說,那個偉大的時代,也有我的一份功勞。
地府領導考核后,都覺得我表現不錯,就準許我不再受刑罰,只在地獄閉門思過。
如果機緣巧合,就可以輪回為人。又過了很多年,有一天,閻王爺爺又召見了我,
說:“潘金蓮,現在是1918年的春天,你可以重新做人了!希望你好好珍惜,
做一個好人!”我感激涕零,不停地磕頭說:“感謝爺爺厚愛!潘金蓮定不忘爺爺教誨!
”于是,我被帶到了天上。差官指著地面說:“潘金蓮,那些大肚子女人,
你選一個當媽媽吧。給你三天時間挑選,過了這三天,如果你還沒找到媽媽,
將永生永世淪為牲畜!”我站在高高的云朵上,看到了我曾經生活過的大地,
那里真是太美了:有大片大片的樹林、草地,
綠油油的;有無邊無際的藍色海洋;還有烏蒙蒙的煙霧;成千上萬的人不停地穿梭往來,
偶爾有大肚子女人一晃而過。我眼睛都看花了,就是不知該選哪里落腳、選誰做媽媽。
時間過得飛快,我還沒有看清楚,地獄差官的聲音就遠遠地傳了過來:“潘金蓮,
你只有一個時辰了!”我心急如焚,打算隨便找個地方、找個媽媽了。突然,
我看到了一個有點眼熟的地方,那里白茫茫一片,一間破屋里,一個男人不停地來回踱步,
一個婦人腹大如鼓,躺在床上不停地呻吟著。我想都沒想,就一個跟頭翻下云端,
貓腰鉆進了她的肚子。然后,一聲響亮的啼哭聲后,我就變成了一個嬰兒,
被女人用破布裹住。男人急忙把我抱起來,用硬硬的胡茬扎我的臉。我終于不用再回地獄了!
我終于重新做人了!我高興得大哭起來。父母給我取名叫潘明芳,雖然家里很窮,
但父母只生了我一個,總算也能讓我吃飽穿暖。只是,剛出生六個月,
我的纏腳噩夢就開始了。母親總是用布條使勁纏我的雙腳,幾天就加緊一些,每次加力時,
我都差點痛昏死過去。幾年下來,我雙腳的骨頭明顯地從中間折斷了,
腳趾和腳跟基本貼在了一起,腳背高高拱起,雙腳的長度,就和我手上的中指差不多。
我常常疼得下不了床,更別說走路了。一直裹纏到七歲時,才不給裹腳布加力,
但每天還要用布條保持著。因為雙腳太小,農活基本干不了,
我就整日被母親關在屋里做針線。我常常躲在窗欞后面,羨慕地看著鄰居孩子們追逐嬉戲,
心里難受極了。有一次,我哭著說:“媽,我腳這么小,以后咋干活啊?
別人會不會嫌棄我啊?”母親卻嗔怪道:“傻丫頭啊,命好的女娃娃,誰還去地里干活啊?
你腳這么小,長得又這么水靈,注定是少奶奶的命!以后尋個好婆家,啥都有了!
”我急忙跑到水井邊,一張俊美的臉顯現出來。我突然就想哭!潘金蓮的美,那就是災難!
讓我命喪黃泉,受盡地獄之苦!我不想長得太好看!但我相信母親,她愛我,她說好,
那就一定是好的。1931年,我13歲了,終于不用給腳纏布條了。有生以來,
雙腳第一次有了喘氣的機會。母親便經常領我去人多的地方。每個人都會盯住我的腳看。
有一次,一個大媽說:“好漂亮的腳!真是“三寸金蓮”啊!閨女,以后就叫你潘金蓮了!
”我頓時呆傻,不堪回首的往事,潮水般浮現出來。我崩潰地大哭起來:“不!我叫潘明芳!
不叫潘金蓮!我不是潘金蓮!”可是,母親和其他人毫不理會我的抗議,反而哄堂大笑起來。
從此,人們都叫我“潘金蓮”,基本忘記了我原來的名字。
母親還說:“潘金蓮這名字多好聽啊!你的腳太漂亮了。這是別人對你的夸贊呢!”可是,
只要聽到“潘金蓮”三個字,我就渾身不自在。
武大郎那張烏紫、猙獰的臉、武松那血淋淋的刀,總在我的眼前晃蕩,我渾身顫栗著,
使勁地捂住耳朵,東躲西藏。我更加討厭我的小腳。看到繡花鞋花里胡哨,
看到扭曲丑陋的雙腳,心里就堵得慌。更可恨的是,走路稍稍快一點,步子邁大一點,
就會扎扎實實地摔個“狗啃屎”。我便常常黯然神傷,整天躲在家里,不出家門半步。
我經常面朝西方,滿面淚水地祈禱說:“老天爺、閻王爺,我自知罪孽深重,你們不原諒我,
繼續懲罰我,我都認!只是,不要再叫我潘金蓮了,好嗎?我想有個新的身份,重新做人!
”可是,我的祈求,沒用。七里八鄉的人,都知道,寶石鋪子有個潘金蓮,人長得好看,
還有一雙很美的小腳。從此,常常有媒婆過來看我。有一天晚上,
我聽到父親說:“明芳也不算小了,找人家也不能太挑剔,錯過年齡就不好找了!
”母親說:“金蓮人好看,腳更好看,必須要找個富貴人家,至少能給我們一筆養老的錢!
不然我們就白養了十幾年!”父親啪嗒著旱煙,說:“可是,富貴人家講的是門當戶對,
像我們這種家庭,女兒再好,都只能當小妾,沒身份沒地位的,會被大老婆壓得翻不了身。
還不如找個本分人家,孩子過得還好一些!”父親剛說完,
就招來母親一頓臭罵:“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不心疼嗎?你看,我跟著你,
你倒是本分老實,可我吃了上頓愁下頓,我哪里好過了?”嚇得父親不停地道歉:“我錯了!
老婆!我再也不提了!明芳的婚事,你做主!”轉眼間,到了1934年的正月,
我16歲了。那個春天,特別冷,從頭年的冬月起,就一直下雪,很難有停歇的時候。
我常常冷得渾身顫抖、上下牙床直打架。家里的日子,越發難過了。高粱饅頭硬得像石頭,
母親每天拿一個出來,蒸熱了,掰開分成三份,再在開水里撒上一點凍白菜的葉片,
就是一家三口一天的口糧;就連木柴,
也只剩下稀稀拉拉幾根了;被蓋又濕又冷;母親的眉頭擠在一塊,父親也默默地吧嗒著旱煙,
家里幾天都沒有一點聲音。我每天都昏昏沉沉的。除了餓,就是冷。
我就不分晝夜地蜷縮在炕上,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球,那樣可能會暖和一點。
尤其是每個月的那幾天,真是難熬,不光肚子愛疼,感覺下面也快凍成冰塊了。
正月二十那天,久違的太陽終于出來了,照在雪地上,發出刺眼的光芒。
我急忙把長霉的衣物拿出來,到閣樓的窗戶邊晾曬。開窗之前,
我還告誡自己說:“千萬小心,別砸到人!”可是,怕什么就來什么!
就在我小心翼翼地打開窗戶時,一根木條突然脫落,掉了下去,只聽“哎喲”一聲,
木條不偏不倚,正砸在了一個男人的肩上。我的心立即狂跳起來,西門慶那張臉,
立即就浮現出來。我急忙縮回身子,蹲在地上,雙手捂住耳朵,不停地說:“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會讓你看到我!”一會兒,母親跑過來,拉起我說:“快!去跟別人道個歉!
”我死死地抱住柱子,哭著說:“媽!我不去!我不能去!媽,你跟他道個歉,好嗎?
我真的不能去!”母親卻不容分說,把我拽到了一樓。我看見一個男人站在那里,
陽光灑了一身。我大吃一驚,急忙背過身去,卻又被母親扳正了身子。母親說:“林老爺,
我閨女給您賠罪了!”我急忙跪下去,磕了幾個響頭,邊磕邊說:“老爺,我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一陣笑聲響起來,格外清郎:“哈哈哈,小姐快請起!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然后,一雙大手扶住了我的手臂,分外溫暖有力,我微微一愣,順勢站了起來。
這不是西門慶!絕對不是!我心里突然一寬,不由抬頭看了一眼。這一看,
我的心完全掉到了肚子里!他果然不是西門慶!而且個頭很高,五官非常俊朗,
大約40歲左右,笑起來時,牙齒雪白整齊,非常好看。我也忍不住咧嘴笑了。
母親趕緊說:“林老爺,我閨女名叫潘金蓮!”我渾身一顫,囁嚅道:“不!我不是潘金蓮!
我叫潘明芳!”清朗的笑聲再次響了起來,林老爺說:“好!我記住了!你叫潘明芳!
”我心里頓時暖融融的!他是第一個叫我“潘明芳”的男人,而且他的目光很溫暖,
從不看我的小腳!我的拘束感頓時消散了很多。我問他:“林老爺,您還疼嗎?
”林老爺笑著說:“沒事呢,明芳,你那不過是一根小木棍,就像撓癢癢一樣!
”一屋子人全都開心地笑了起來。然后,在我們一家三口的簇擁之下,林老爺離開了。
正月二十五,父親出門回來,就和母親在里屋嘀嘀咕咕了半天。然后,母親走到我面前,
上下打量著,又把我額頭的散發理理,笑得是那么的開心。我突然不習慣,也有些害怕,
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母親為何會這樣看我,更不知道她為何高興。母親笑笑,
說:“金蓮……不,明芳啊,媽說得不錯吧!你看,鄉長都來提親了,想娶你做少奶奶呢!
”鄉長?我腦海中突然閃現出林老爺,心中一陣微疼,腦袋也有點眩暈,急忙低下頭去,
茫然地盯著地面。然后我聽見母親說:“他爹,把牛賣了吧,給姑娘置身新衣裳!
耕田的時候,就跟別人借牛用用。”父親高興地回答:“好呢!明天就去賣!
姑娘總算遇到好人家了!”正月二十九,沒下雪,一大早,
母親就遞給我一套新衣服、一雙新鞋子,說:“趕緊穿上吧,鄉長快來了!
”看我磨磨蹭蹭的,她就幫我穿衣,幫我梳頭。然后,歪頭笑:“哎呀,
我家明芳真是好看哪!”我如坐針氈,看她走了,趕緊把頭發弄得亂糟糟的,
把口紅往眼睛上亂糊一氣,照照鏡子,哈哈,看起來很不錯呢!我就是要鄉長看不上我!
快到晌午的時候,我聽到院門響了,幾聲清朗而熟悉的笑聲傳了進來。我飛跑到窗戶旁,
一眼就看見了林老爺!只見他穿著毛呼呼的大衣,滿臉笑容地進來了。后面還跟著幾個人,
大包小包地往屋里拿。我按了按“砰砰”亂跳的心,長呼了兩口氣,急忙對鏡整理,
把頭發梳理好,擦去臉上的口紅,把妝重新畫好。鏡子里的自己,唇紅齒白、頭發油亮,
我不由笑了。我仿佛看見林老爺的臉湊了過來,真是般配啊!
我對自己說:“你只能嫁給林老爺!一會兒見到他,你要找機會主動表明心意!
讓鄉長滾蛋吧!”很快,母親上來說:“明芳,快!林老爺,不,是鄉長到了!
我們快下去吧!”我心中一喜:原來,林老爺就是鄉長啊!來到一樓堂屋里,
我看見林老爺和父親并排坐著,一大盆炭火燃得紅彤彤的,好暖和!
母親把我拉到林老爺面前,滿臉堆笑:“鄉長,明芳來了!”林老爺笑著說:“明芳好啊!
”一看到他的笑容,我的心就莫名地狂跳,臉火燒火辣的。我不敢看他,更不敢說話,
好想找個地縫鉆進去。朦朦朧朧中,聽到林老爺說:“潘叔,我很滿意,
我們現在就把日子定了,好嗎?!”父親激動地連聲說:“好呢!謝謝林老爺!
”母親小心翼翼地問:“老爺,您請人算過八字了?”林老爺笑著說:“阿姨,
前幾天就算過了,我和明芳八字最合了!”父母頓時眉開眼笑,不停地說:“好!好!好啊!
”二月十六那天,林家人敲鑼打鼓,風風光光地把我接到了林家,
我就成為了林老爺的三姨太。林鄉長是本地最大的官,房子真多,真氣派!
家里下人至少三四十個,進進出出很是熱鬧。林老爺給每個太太都分配了獨立的院落。
我的小院子靠山,院壩很大,有三間廂房,廚房、柴房、客廳、廁所,應有盡有。
尤其是吃的、蓋的、穿的、用的,都是那么好,
好多我以前都沒見過、聽過;炕也總是暖融融的,屋里隨時都燒著火。洞房之夜時,
我腦海里不斷浮現出武大郎和武松兄弟,他們都罵我“蕩婦”!我驚恐地大叫:“不!
別過來!”不由自主地拳打腳踢,直到林老爺“哎喲”大叫了一聲,我才驚醒過來,
發現他捂著肚子疼得蜷成了一團,額頭上的汗珠密密麻麻。過了一會兒,林老爺緩過勁來,
齜牙咧嘴地說:“你自己睡吧,我走了!”“不!老爺,您……您能留下來過夜嗎?
如果媽知道了,會不會休了我啊?”我慌忙拉住他的衣袖,祈求他留下來。
林老爺又嘆了口氣,無奈地說:“好吧!只是,你不要再打我了哈!”夜深了,
林老爺發出了輕輕的鼾聲,我望著窗外,倍感難過。難道,千年前的過錯,
將困住我永生永世嗎?如果是這樣,我還不如當畜牲!第二天早上,我伺候林老爺洗漱完畢,
就去給老太太,也就是給婆婆請安。老太太很慈祥,也很富態。她笑瞇瞇地說:“明芳啊,
你已經是林家的人了,需要什么盡管說!老大老二都好相處,你要多尊敬她們,
像親姐妹那樣,好嗎?”我急忙應道:“媽,兒媳記住了,您就放心吧!
”老太太就高興地對林老爺說:“天寶,你比明芳大20多歲,不許欺負她額!
”林老爺偷偷地瞄了我一眼,嘴角浮起一絲詭譎的笑意。他認真地說:“媽,你真偏心!
為什么總說我欺負她們,卻沒看到她們欺負我啊?”老太太笑得把一口茶噴得老遠,
屋里的丫鬟也都捂嘴笑了起來。我不由又羞又窘,幸好林老爺請完安,
就拉著我退出了老太太的房間。二月二十八了,我都沒見到林老爺,也不知他還疼不疼。
阿麗說,林家人丁不旺,大太太只生了一個女兒,十幾年了,肚子就一直沒動靜。
二太太過門三年了,也沒見動靜。林老爺那一輩,也只有一個姐姐。沒有兒子,
老太太很著急,就把林老爺的行房日程安排得緊緊的,一個太太輪流一周,
就是要保證太太們雨露均沾,提高生兒子的幾率。阿麗還說,
大小姐在省城女子師范學校讀書,只有寒假暑假才回來一次,今年春節都沒回來。
林老爺公務繁忙,總是常常不在家。大家都習慣了。我帶著阿麗,
去拜見了大太太肖清茹、二太太蘇雨珊,她們都那么雍容華貴,對我非常客氣,
客氣中帶著一絲疏離。我也就點到為止,請完安,送完禮,就離開了。我的小院真好!
空氣清新,鳥兒鳴叫,關鍵是清靜。我和阿麗每天就坐在院里,做做針線活,聊聊天,
不愁吃,不愁穿,也不用像鄰居女孩們下地干活。我真的很知足了!只是,很長時間,
我和林老爺都一直未能圓房,雖然他沒說半句責怪的話語,但到了我侍寢的時間,
他都沒來我的小院。只有在老太太張羅聚餐的時候,我們才碰上幾面。每一次,
林老爺都會走過來,溫柔地拉著我的手,挨著他坐,給我夾菜。但我,不敢對他說話,
甚至都不敢多看他一眼了。三月底時,二太太懷孕了,走路很小心,
丫鬟總是寸步不離地扶著。林老爺不停地給她夾菜,說:“雨珊,為了我們的兒子,多吃點!
”看著二太太甜蜜的神情,我心中酸楚萬分。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餐桌、回到小院的,
我只記得,自己回來后就一場大病,整天渾渾噩噩的。恍恍惚惚之間,我看到了林老爺,
他把我抱到院里曬太陽,親自給我喂飯。我擺擺頭,表示不吃。等他放下飯碗,
我抱住他的脖子,含淚說:“老爺,您對我真好!我對不起您!您把我休了吧!
”林老爺掐了一下我的臉頰,嗔怪道:“胡說!你休想跑!你必須給我生兒子!等我空了,
我們就去看醫生!一定會成功的!”“真的嗎?老爺?”我頓時覺得有了力氣,接過飯碗,
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到了四月,太陽越來越大,基本不下雪了,草木都發芽了。
小院旁邊的山上,綠油油一片。我做好了一雙鞋,準備送給老太太穿。
剛剛走到老太太房門口,就聽見林老爺和老太太正說著話。老太太說:“天寶,
老三過門都兩個月了,我聽說你很少去她那里,是不是老三身體有問題?”林老爺說:“媽,
明芳前一陣染了風寒,現在已經好了!”“你知道我不是說的這個,
聽說你們夫妻生活不順利?我還聽別人議論,說老三可能是石芯子!可有這回事?”“媽!
您就愿意聽別人的閑話,也不相信我嗎?如果明芳真是石芯子,我怎么會不知道?放心吧,
明芳會生養的!”“天寶啊,石芯子女人克夫敗家!如果真是,一定要盡早打發她回娘家去。
我們林家人丁單薄,老二懷上了,你和老三也要抓緊啊!如果老三真的指望不上,
就趕緊再娶一個吧!”“媽,我理解您的心情!其實,明芳身體很正常,是我太勞累了,
力不從心。媽,你別擔心,等忙過這一陣,我就和她一起去上海,看最好的醫生,
保證給您多生幾個孫子孫女的,好不?”老太太笑著說:“這還差不多!”石芯子?
什么是石芯子?帶著滿腹的惆悵和疑問,我悄悄地離開了,快速回到小院里。
阿麗給我端上一杯熱茶,關切地問:”三太太,您哪里不舒服嗎?”“阿麗,
你知道什么是石芯子嗎?”阿麗立即緊張起來,她跑去關上院門,悄聲說:“三太太,
您別聽別人亂嚼舌頭!您怎么會是石芯子呢?額,不,三太太,
我的意思是說……那都是別人亂說的,哪天我聽到了,一定摳爛她的嘴!
”我大致明白了什么是石芯子了!而且,我和林老爺之間的問題,看來已是公開的秘密了,
連老太太都知道了。林老爺也有好久沒來我這兒了。看來,林老爺對我已經沒有了耐心,
他說帶我去看病的話,也不過是哄婆婆開心罷了。我在林家的地位,岌岌可危了!
四月十七那天,阿麗說:“三太太,聽說有個江郎中,專治女人不能生養,您想去看看嗎?
”我一口就答應了。我必須要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毛病。阿給我換上一套農婦的衣裳,
帶我悄悄地找到江郎中。江郎中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看起來很博學的樣子。他給我把脈后,
眉頭緊鎖,說:“夫人,您的病不好治啊!”我往他面前塞了一把錢:“請您好好瞧瞧,
我到底是什么毛病?能治嗎?”江郎中搖頭晃腦地思索良久,才說:“和其他女人比起來,
您下身少長了一樣東西,您就無法和男人同房,生孩子就更加不可能了!現在,
還沒有治療的方法。”接下來,江郎中說什么 ,我都沒聽見,他的嘴巴,
像魚那樣一張一合,擾得我頭痛欲裂。我捂著頭,靠在墻根上,然后軟綿綿地溜到了地上。
回到林家后,我就呆呆地坐著。阿麗對我說話,我只覺得她的聲音好遙遠,
像來自天邊那么遠。想起和林老爺的點點滴滴,想起上輩子做人的失敗,每想一點,
我的心就開裂一點,到最后,我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阿麗嚇壞了,
不停地幫我抹淚捶背。我說:“阿麗,謝謝你對我的照顧。我命薄福淺,不配當林家三太太。
我要自覺一點,不能耽誤林老爺生孩子。他不忍心休我,我自己走好了!
請你轉告林老爺:今生我欠他的,來世變牛變馬,必將報答!”等天一黑,
我就悄悄地離開了林家,往娘家奔去。一路上,到處黑黢黢的,感覺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我。
我使勁奔跑的時候,好像后面也有人跟著跑,后來我就躡手躡腳地跑,盡量不弄出聲響。
可是,四周的樹葉總是被風吹得“嘩嘩”直響,偶爾還有夜貓子“嚯嚯”地狂笑,
我常常被嚇得屁滾尿流,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向娘家狂奔。可恨的是,這雙小腳太不給力了!
深一腳淺一腳的,沒走多久,就疼痛不已。不知跌了多少跤,走了多久,才看到娘家的房子。
我爬到門口,連敲門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好坐下來,使勁喘了一陣氣,才敲門。
父親母親開門見到我,驚呆了。母親急忙拿被子捂住我,好久,我快凍僵的身體才暖和過來。
我把事情簡單說了一下,父親母親一直都沒說話。公雞都叫了,父親才說:“明芳,
回來也好!反正有我們一口吃的,就餓不著你!睡吧!”四月二十二過去了,五天了,
林家都無人來問我一聲,我以為林老爺是疼我的,現在看來,這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我對自己說:“潘金蓮,誰叫你上輩子那么壞,出賣色相、出軌殺夫,罪不可赦!
即使是重新做人,也是要受盡磨難的!認命吧!”我萬念俱灰,整日就窩在閣樓上發呆。
母親每日把飯送上來,又默不作聲地離去。看著她悲戚的神情,和逐漸蹣跚的步伐,
自責就像螞蟻一樣,不停地啃噬著我的心。到了四月二十五那天,我終于不冷了,
但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好不容易爬到炕上,那幾個冤家卻立即出現,把我嚇得一驚一乍。
迷迷糊糊中,母親給我喂飯,還有藥的味道。那藥太苦了,一口苦水嗆到我的喉嚨里,
我忍不住大咳起來,差點把心肝都咳了出來。一只大手把我扶了起來,
我的臉蹭到了硬硬的胡須,我一驚,急忙往旁邊一閃,頭重重地撞到了墻上,
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來時,阿麗正焦急地看著我。我茫然四顧,全是熟悉的味道,
我居然睡在林家的小院里!“阿麗,我是在做夢嗎?”“三太太,您終于醒了!您要再不醒,
老爺會吃了我的!”阿麗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滾,“您回娘家幾天后,林老爺才回來,
我就給他講了您的話,當天,林老爺就把您接回來了,找了郎中給您開藥,
他每天晚上都守著您,給您喂藥喂水。這都第四天了,您才醒過來!
”林老爺果然還是疼我的!我感到一絲欣慰。阿麗把我扶起來坐下,找了一套衣服給我換上,
再幫我梳好發髻。鏡子中,我的兩腮深深地凹了進去,眼睛浮腫,像個老太太似的。
阿麗端詳著我,說:“三太太,老爺說了,您就像一只蠶寶寶,只要多吃點、多喝點,
很快就會白白胖胖的!”我忍不住笑了,阿麗也笑了,急忙轉身端過來一鍋雞,
慢慢地喂我吃肉、喝湯。雞湯很好喝,雞肉很好吃,我立即有了力氣。晚上,林老爺過來了,
我急忙起身迎接。他邁開大長腿,兩步就竄到了我面前,把我輕輕按回到椅子上。
他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說:“哪有你這么笨、這么傻、這么不懂人心的妖精啊?
這么久了,我是怎么對你的,你不知道嗎?”我囁嚅道:“老爺,對不起!
”林老爺緊挨著我坐下,把我的手放在手心里撫摸著:“明芳,你沒有對不起我,倒是我,
這一陣只顧忙工作,都忽略了你!放心,不管你能不能生養,我都不會休你!
等我忙過這一陣,就帶你去上海,我們找最好的大夫,好嗎?”我點點頭,把頭埋進他懷里,
任由淚水糊了他一身。隨后兩個多月,林老爺都在出差。二太太的肚子明顯大了好多,
我讓阿麗去買了點人參和小零食,一起給她送去。她坐在那里,對我笑笑,說:“三妹妹,
你來就是了,怎么還這么客氣呢!”然后吩咐下人收下。隨后,她站了起來,
身子歪歪斜斜的,像要摔倒的樣子。我急忙伸手去扶,誰知她卻像觸電一樣,往后躲,
被凳子一拌,就結結實實地摔倒在地。她立即嚎啕大哭起來。她邊哭邊罵:“潘金蓮!
你好毒!你自己生不出娃,就想害我的娃!……”我僵在原地,居然忘了委屈難過。
我就怕二太太的孩子有事,那可是林老爺的孩子!我不想林老爺的孩兒有事!
下人們七手八腳地將二太太抬進屋里,大夫很快過來了。我和阿麗眼巴巴地站在門口,
一直往屋里張望。一個下人過來把我們趕出大門,說:“三太太,您請回吧!
”沒等我說話呢,就關上了大門。夏天的太陽好辣,我們只好縮著脖子,
在大門口的角落里不停地走動。阿麗說:“三太太,太熱了!我們回去吧!
我過一會兒再來打聽打聽!”我搖搖頭。如果不知道二太太的情況,我是無法安心的,
還不如在這里多等等看。許久,大夫出來了。我和阿麗急忙跑過去,
阿麗塞給大夫一個紅包:“請問二太太要緊嗎?”大夫推辭了一下,最后還是接下了紅包。
他說:“放心吧!二太太腰扭了一下,養個十天半個月的,就好了!胎兒也沒事!
”我心中的一塊巨石終于落地了,對著大夫深深鞠了一躬:“謝謝大夫!”過了兩天,
老太太把我叫過去一頓臭罵:“潘明芳,你為啥要推老二?就差那么一點點,
我的孫子就被你害了!你為啥總是不讓我省心,不讓天寶省心啊!從現在開始,
你就自己閉門思過吧!”我就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屋里繡繡花,和阿麗聊聊天,
傍晚在院子里乘乘涼,倒也輕松自在。林老爺總是忙,偶爾匆匆過來一趟,坐著陪我聊會天,
就又匆匆離去。八月初的時候,大小姐林婉婷回來了。她長得像林老爺,個頭高高,
眼神清澈,牙齒雪白,笑起來可好看了!我一見到她,就心生喜歡,她也喜歡我,
三天兩頭就跑來和我玩。我教她繡花,她教我識字。婉婷說:“三媽,你要多認點字,
可以看看書。書上的世界可大了,到時候,上到天上,下到人間,你想知道什么,
都可以知道呢!”“婉婷,那可以知道地獄的事嗎?”婉婷一愣,搖搖頭說:“三媽,
那就不知道了!”我連忙笑笑說:“那你趕緊教我吧!”婉婷常常說:“三媽,
你的記性真好啊!我教你一遍,你居然都能記住!”我開心地說:“是嗎?
那還不是我家婉婷教得好!”婉婷的雙眼也笑彎了:“我們兩個就互相吹捧吧!
”一個暑假下來,我居然認識了三百多個字,還能寫呢。婉婷開始拿些簡單的書叫我讀。
整天忙忙碌碌的,也就沒怎么關注林老爺的事情了。轉眼間,十月份到了,
二太太生了一個兒子,我托大太太轉交給她一筆錢,讓她自己給孩子買點東西。滿月后,
好幾次見到她們母子,我都遠遠地看著。不過,那孩子白白胖胖的,真是可愛!
看到林老爺高興得像個孩子似的,我的心里會跟著他樂。到了冬月初,
眼看還有兩個月就要過年了,可是,家里沒有半點要過年的氣氛。阿麗說,今年年成不好,
春夏五個多月沒下一滴雨,十月開始,天天又是大雪紛飛,莊稼都死了,好多家庭顆粒無收。
林家糧食也是嚴重減產,雞鴨羊豬也病死了不少,好在前兩年有些余糧,不然就慘了。
我就和阿麗說:“那我們就節約點,飯菜多加點雜糧。過年新衣服也不做了。”可是,
萬萬沒想到,年成不好,有人居然會怪罪到我的頭上來。冬月十五那天,
族長林萬禮突然來了,他帶著林氏家族的老人們,氣勢洶洶地來到林家,指名道姓要清候我。
林家所有人都被帶到林家祠堂里,林萬禮隨行的兩個家丁要來抓我。我說:“等等,
我去方便一下!”阿麗趕緊扶著我到茅廁里,兩個家丁寸步不離地站在外面。祠堂里的聲音,
清晰地傳到我的耳朵里。林萬禮說:“三嫂,今年寶石鋪子嚴重旱災,現在又是雪災,
莊稼顆粒無收,牲口多半餓死、凍死、病死,幾十年難遇啊!我們找先生看了看,算了算,
問題就出在你家三太太潘金蓮身上!”老太太說:“兄弟,你說話要有證據!老三何德何能,
可以讓年成變得不好?”“三嫂,潘金蓮是石芯子,你不會不知道吧?俗話說:石女石女,
討飯要米!如今,她不光讓你家難過,更是禍害到我們整個鄉了!
”老太太怒喝道:“林萬禮,你休得胡說!我家老三叫潘明芳,不叫潘金蓮!再說了,
你咋知道明芳是石芯子?我兒說了不是,那就不是!”林萬禮說:“三嫂,
你不要揣著明白裝糊涂啊!潘金蓮是石芯子的事情,在我們鄉,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這可是江郎中診斷出來的,那還有假?”什么?江郎中?我的心“咯噔”一下,
急忙看向阿麗。阿麗飛速地掃了我一眼,低下頭,低聲說:“遭了,我們上當了!
”她把我拉到角落里,悄悄說:“我想起來了!二太太的丫鬟耿紅霞,好幾次老爺過來,
她都在我們院子里,好像在偷聽。她每次都找我借東西,我就真的借她了!
您不能行房的事情,一定是她偷聽到,然后說出去的!唉!都怪我!
她說有個江郎中專治不孕不育,我就帶您去了……現在看來,
族長、江郎中和二太太就是一伙的!他們就是要害您啦!三太太,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您!
”我湊到阿麗耳邊說:“快!給林老爺打電話!只有他能救我!快去!”阿麗“哎”了一聲,
一個鷂子翻身,躡手躡腳地從窗戶跑了。我剛剛走出茅廁,兩個家丁就一前一后,
將我夾持到祠堂里。祠堂里全是人,老太太威嚴地坐在中央,林萬禮站在她左手邊,
右手邊分別是大太太和二太太。那個江郎中居然站在祠堂中央,見到我后,就說:“沒錯,
老太太,您家三太太就是我診治的,她確實是石芯子!”老太太頓了一下,
喝道:“潘明芳跪下!雖然,有病不是你的錯,但證據確鑿,我林家也就留你不得了!
林管家,馬上寫休書,明天就把潘明芳送回娘家!從此,你潘明芳,
就與我林家沒有半點關系了!”林萬禮卻不依不饒地說:“三嫂,你這樣做,
明顯就是偏袒這個罪人!她不但是石芯子,還心思歹毒,處處想謀害二太太的兒子,
更是害得我們鄉遭災,上萬人吃飯都是問題,一紙休書,就想給她免罪了?按照族規,
潘金蓮必須沉塘!”頓時有不少人附和:“沉塘!沉塘!潘金蓮沉塘!”老太太說:“族長,
您德高望重,但災害都發生了,又何必再傷人命呢?”林萬禮說:“古代有個潘金蓮,
和西門慶勾搭成奸,殺死丈夫武大郎,今有潘金蓮,禍害林家老小,更害寶石鋪子受到天災,
都該死!”我含淚高叫:“我叫潘明芳,我不是潘金蓮!你們不能污蔑我!”“哼!
污蔑?說你是潘金蓮,你就是潘金蓮!你簡直狼心狗肺,比潘金蓮還壞!
你居然想謀害林老爺的兒子!”二太太沖過來,對著我就是幾腳,還把口水吐到我的臉上,
“哈哈,你長得好看又咋樣?還不是個石芯子!老天真是有眼啊!”二太太還想踢我,
阿麗沖了過來,她把二太太推開,朗聲說:“族長,林老爺來電話了,請您去接一下!
”林萬禮極不情愿地隨林管家去客廳接電話。阿麗跪下說:“老太太,林老爺說,
三太太叫潘明芳,不是潘金蓮,請您主持公道,不能讓那些人、那些別有用心的人,
傷到三太太!林老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兩個時辰之后,他就到了!”老太太連忙說:“好!
好!大家聽清楚了嗎?一切,都等林老爺回來了再說啊!”林萬禮接完電話回來,臉色鐵青。
他說:“林天寶雖然是鄉長,但也不能一手遮天!我們不必等他回來,按照族規,
先處置了潘金蓮這個禍害再說!”有人立即附和:“就是,大家都要吃飯,都有家人要養!
潘金蓮必須死!”一時間,人群分成兩派,一派主張等林老爺回來再說,
一派要求立即將我沉塘。兩派各不相讓,祠堂里人聲鼎沸。有人趁亂將我的手腳捆住,
嘴里塞上破布,用麻袋將我罩住。頓時,眼前一片黑暗,鼻子里臭味熏天,耳朵里罵聲纏繞,
可憐我除了眼淚橫流,再也無法動彈。我聽見阿麗撲在我身上,竭力哀求他們等等,
聽見他們把阿麗推開,罵她“賤貨”,阿麗的哭聲、哀求聲很快就被吵鬧聲淹沒了。
萬萬沒想到,我經歷上千年的改造,好不容易回到人間,沒做任何壞事,
卻還是落得如此慘烈的下場!沉塘而死,我還不如被武松砍死痛快!老天爺,您不公啊!
我在麻袋中,被人挪來挪去,被人踢來踢去,身上火燒火辣地痛。我只好蜷縮成一團,
不讓他們傷到我的眼睛和臉。慢慢地,我感覺眼皮越來越重,什么都不知道了。“明芳!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了林老爺的呼喚聲,隨著“嗤嗤”兩聲脆響,麻袋被剪開,
眼前一亮,我看見了林老爺的臉。他鐵青著臉,直接剪斷繩索,將我抱了出來,
阿麗趕緊把我扶住,讓我在凳子上坐下。林老爺走到林萬禮面前,說:“族長,今天,
我要給你講三件事,你可要聽清楚了啊!首先,她叫潘明芳,不是潘金蓮!
你口口聲聲說她是潘金蓮,你就是在咒我,咒她會殺了我嗎?”林萬禮急忙擺手說:“鄉長,
我……我不是這意思!”“第二,我們鄉長期遭受雪災旱災,從我記事起,都幾十年了!
隔三差五就受災,但潘明芳過門還不到一年,你們就把所有的災難,都歸罪到她頭上,
這不是冤枉她嗎?”“是啊,三年一小災,六年一大災,難啦!”祠堂里頓時議論紛紛。
“第三,你是我們林氏家族的長輩,你德高望重,但你今天開口閉口,就說明芳是石芯子,
我要叫你四爸,她就是你的侄兒媳婦啊,你這樣當眾亂說,妥當嗎?況且,她是不是石芯子,
我不知道嗎?”林萬禮臉紅了,爭辯道:“江郎中都證明了三太太的問題,我哪里亂說了?
”“族長,我本來不想追究江郎中的事情,可是,你非要把把柄塞到我手上,好,
那我也就只好實話實說了!來人,把江郎中這個騙子拿下!”林老爺一聲怒喝,
幾個鄉丁立即把江郎中五花大綁起來,其中一個人使勁踢了江郎中一腳,
江郎中就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嚇得渾身顫抖,哭喊道:“鄉長饒命啊!都是他們叫我說的!
他們叫我說,三太太是石芯子!”林老爺走到江郎中面前,踹了他一腳,吼道:“說!
三太太到底是不是石芯子?你是從哪些方面,斷出她是石芯子的?
”江郎中的雙腿就像篩糠一樣,劇烈地抖動起來,地上很快濕了一大片,
上下牙齒也磕得“咣當”直響:“鄉長饒命啊!我沒給三太太看病,
只是……隨便摸了脈……他們叫我這樣說的,……說是這樣,
就可以……讓三太太傷心、生病、沉塘……”“啪”的一聲,林老爺一巴掌扇過去,
江郎中的左臉立即就紅腫起來,“你信口雌黃,差點害死人了!誰叫你撒謊、做偽證的?
”江郎中不斷地磕頭,不斷地哭喊:“是二太太……還有……還有……”他扭過頭,
悄悄瞄了一眼林萬禮,不敢說下去了。林老爺緩緩站直身體,環視了一周,
所有人立即停止了聒噪,也都悄悄站直了。“家人們,今年的災害尤為嚴重,作為一鄉之長,
我和你們一樣,期待著明年有個好收成!可是,鬧出今天這一出,你們真的是病急亂投醫啊!
當然,也是我林某人家教不嚴,讓大家見笑了!至于明芳的事情,感謝大家的關心!
我會盡快給大家一個交代!”“眼下,最緊急的,是我們要自救!首先,動用所有的獸醫,
不惜一切代價,救治生病的牲口!想盡一切辦法,找到吃的!去把冰雪刨開,
撿拾野菜、糧食和瓜果!凡是可以吃的,都撿了!難關,只有我們自己去過,
神仙都幫不了的!”林老爺當場就分配任務,劃分了責任人和管轄范圍。人們很快就散去了。
祠堂里只剩下我們一家人了。老太太大聲喝道:“蘇雨珊!”二太太急忙跪伏在地,
流著淚說:“媽!老爺!”“老二,你糊涂啊!你有那么乖的兒子、那么好的丈夫,
卻不好好過日子,為啥要整老三啊?你把她整跨了,對這個家有啥好處?
對你又有多大的好處?我就怕你們三個爭寵,才叫天寶輪流陪伴!可是,你還是不滿足,
你到底要怎樣啊?”二太太哭著,不停地磕頭:“媽,老爺,我錯了!”林老爺走過來,
把我攬進懷里,傷心地說:“蘇雨珊,我自問對你不薄,更沒有獨寵誰,
你為何就容不下明芳?上次你自己摔了,硬說是明芳推你!這次,你又聯合外人,想整死她,
你真是歹毒!把兒子交給你撫養,我們怎么放心?”老太太拉過大太太的手,說:“清茹,
你待人寬容,你來養我的孫兒吧!你養,我放心!”林老爺說:“媽,就依您的!清茹,
辛苦你了!”大太太連忙欠身還禮:“媽,老爺,謝謝你們的信任!清茹一定盡力!
”林老爺看了看二太太,長嘆一聲,說:“管家,寫休書,叫蘇家把人領回去!蘇雨珊,
你我夫妻一場,我會給你一筆生活費,望你今后好好做人!”二太太嚎啕大哭起來:“不,
老爺,我不走!我錯了,我改!求你,看在兒子需要喂奶的份上,不要休我!”然后撲過來,
抱著林老爺的腿,不停地哀求。林老爺掰開二太太的手,拉著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小院后,阿麗準備了簡單的酒菜。我和林老爺邊吃邊聊。我說:“老爺,小時候,
家里的豬、牛、雞、羊病了,都是我治好的,所以我想去幫鄉親們,給他們救治牲口!
”林老爺驚異地問:“真的假的?看你柔柔弱弱的,哪像獸醫啊?再說了,
你啥時候學會這一招的?”我不服氣地說:“老爺,你不要瞧不起人額!
這可是我從娘肚子里帶來的本事!這樣吧,你找兩只快病死的牲口來,如果我治好了,
你就答應我的請求,沒治好,就當我沒說過!”“嚯,治得好,治不好,你都沒責任!
真是羊羔拉屎,面面光!”林老爺用手刮刮我的鼻子,給我嘴里塞了一片肉。吃完飯,
林老爺就對下人們說:“把三太太帶到豬圈,看看那幾頭豬吧!”下人就把我領到豬圈旁,
說:“三太太,這六頭豬,一直長得快,又肯吃,眼看就要過年了,它們卻全病了!
獸醫說是豬瘟,用了湯藥,也打了針,就是不管用,啥也不吃,兩天就瘦成了骨頭架!
好焦人!”六頭大豬趴在圈里,精神萎靡,一動不動,鼻子不停地煽動著。
我感覺有冷風不停地灌進來,看見豬圈墻壁有兩處破洞。走進豬圈,摸摸大豬們,
它們身上很冷,大便稀溏,一看就是受寒了,并不是豬瘟。我叫人把破洞堵上,
把豬圈和豬槽弄干凈,全部用石灰水消毒。下人們把豬趕起來,鋪上一層干麥草,
生上兩盆柴火,豬圈里很快就暖和起來。再用一斤生姜熬了一大鍋水,
加上玉米面和少許白菜葉熬煮,煮好稀玉米糊后,加了點糖和鹽,給豬們灌了進去。
這些豬很聰明,剛開始還不吃,但幾口下肚后,嘗到了甜頭,自己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一天后,阿麗來匯報:“三太太,豬兒都起來吃食了!”我趕緊隨阿麗來到豬圈,
養豬的下人笑呵呵地說:“三太太,您真神!豬兒全都站起來了,都吃食了!”我走過去,
看見六頭大豬正站在豬槽旁邊,兩只大耳朵左右扇動著,“乒乒乓乓”地吃得正歡呢!
我摸摸它們的頭,它們都抬起頭來,盯著我看看,“嗯嗯”地答應著,又埋下頭搶食了。
我治好豬的事情,很快就傳開了。下人們便爭著拉我去看牛、馬、雞、羊,還有狗……等等。
凡是家里有的,都讓我去看。我就不停地回憶,那200次的牛馬生涯,
主人是如何給我和同類治病的,尤其是跟隨朱元璋時,
我悄悄從御醫那里學到了大量的治病方法。我覺得,不同的動物患病,原理應該大同小異,
用藥和喂養也應該差不多。我就帶領下人刨開大雪,尋找草藥,
青蒿、黃連、黃柏、菖蒲、茅根、穿心蓮、魚腥草、小柴胡、防風、沙參等這些常見的草藥,
很快就挖了不少。我根據天氣變化,統一給牲口們保暖,再根據它們不同的癥狀,
分別配制不同的湯藥,叫下人們分別喂食。很快,捷報頻傳:牛好了!馬好了!狗好了!
羊好了!雞鴨鵝也好了!……小試牛刀之后,四鄰八鄉都來找我,十多天時間,
我就救治了幾十家人的牲口,成了遠近聞名的“女獸醫”。有一個大戶叫張廷東,
還敲鑼打鼓地上門來,送了一頭牛、一面大錦旗,
上面寫著幾個好看的大字:“再世女華佗”!領頭的人說:“三太太,我家老爺說,
您救活了我家幾十頭牛、幾十頭豬、兩百多只雞鴨鵝,還有其他幾十頭牲口。
您為我家挽回了不少損失!我代老爺給您鞠躬了!”圍觀的人里三層外三層,
大家都鼓掌歡呼。人群中不少人也高叫:“感謝三太太!”我被林家人簇擁著,
感覺自己像個公主。在林老爺的安排下,各家各戶都在雪堆下找到了不少口糧。
除了撿到一些谷穗、土豆、紅薯、野菜之類,還有不少野兔、麂子、野豬、野雞等。一時間,
鄉里到處喜氣洋洋的,準備迎接新年的到來。離過年還有20天的時候,
林老爺終于有了難得的清閑。他陪我在小院里坐了一下午,賞雪,看鵝毛大雪紛紛揚揚,
不停地飄落著。他說:“在南方人眼里,下雪是好兆頭,預示著明年風調雨順,糧食豐收。
可是,在我們北方,雪總是沒完沒了地下,到處冰天雪地的,什么活都干不了,苗木凍死了,
牲口冷死了,人,也快餓死了!真是難熬啊!不過,此時此刻,我覺得下雪真好!
”我抬起頭,望著林老爺的臉,他正看著遠方,側臉棱角分明,不知為什么,
我就喜歡看他那張臉。他回過頭來看我一眼,笑著問:“我臉上有花嗎?”“嗯,
比花還好看!老爺,你真好看!”他用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妖精的嘴還真甜!”“老爺,
我其實很感激你,要不是你,我每天一定都是饑寒交迫的;要不是你,
我爸我媽生活還沒有著落呢;要不是你,我也不知死幾回了;要不是你,我哪還有閑心,
坐在這里,悠哉樂哉地賞雪縫衣!你說的沒錯,對于衣食無憂的人來說,旱災雪災水災,
所有的災難,都無關緊要,憂心的都是為生活奔波的人。嫁過來這一年,
你給了我衣食無憂的生活,我根本不關心有什么災難。你把我保護得太好了!
”林老爺拉過我的手,說:“真是妖精!剛剛夸你嘴甜,馬上又給我戴高帽子!
你是我林天寶的女人,保護你,那是我的職責,要你感激?如果真要感激,
那就給我生個孩子!我特別想要一個孩子,長得像你,男孩、女孩,都可以!
”我觸電似地把手縮了回來,低聲說:”老爺,對不起!”林老爺又把手拉過去,
輕輕摩挲著,說:“明天,我們就去上海!我已經聯系好了大夫,全國最好的大夫!
你趕緊收拾一下,我也回清茹那里安排一下。明天一早,就來接你!”臘月十六那天,
我們就動身趕往上海。先坐汽車到省城,再坐船轉乘火車,兩天兩夜的顛簸之后,
我們終于趕到了上海。上海好大!醫院也好大!街上人來人往,店鋪林立,好繁華!
當年的陽谷縣城也很繁華,但與上海相比,那簡直就是一個地上,一個天上。稍作休整后,
林老爺就把我帶到了醫院。大夫是個中年男子,總是邊說邊笑,一笑,
就露出整齊雪白的牙齒,和林老爺一樣好看。那些護士穿著白大衣,腰肢細細的,
扭起來柔柔的,笑起來甜甜的,好看極了!可是,我還是很緊張,拳頭不由攥得緊緊的,
渾身僵硬得發疼。尤其是那個男醫生,專門問我那些難以啟齒的隱私問題,我無地自容,
站起來就想走。林老爺摟著我的肩,在我耳邊輕聲說:“別怕!所有的病人,
醫生都是要這樣問的。你只管實說!”于是,我就鼓起勇氣,把自己婦科方面的所有事情,
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大夫。大夫邊寫邊問,密密麻麻寫了一篇紙。然后,
護士把我帶到手術室,我站在空蕩蕩的手術室里,看著那些冰冷的機器 ,兩腿直打顫。
護士叫我躺到手術臺上,我的雙腿被強行掰開,一些冰冷的東西進入了我的體內,
搗鼓了半天。還在肚皮上用儀器壓啊壓的,恐懼就像螞蟻一樣,不斷啃噬著我的神經,
我卻不敢出聲。只聽見大夫說:“潘太太,您不是石女,您很正常!只是您的處女膜太厚了!
只要按照我教的方法做,您一定可以有孩子的!”我高興極了,抱住林老爺的脖子,
眼淚卻一個勁地往下掉。那一天,林老爺很高興,帶我買了兩件漂亮衣裳,
帶我去吃城隍廟的包子,帶我去上海的舞廳,還把我拉進去亂跳了一氣。
我的腳多次踩到他的腳,他不僅不生氣,還更耐心地教我跳。林老爺跳舞時,
他比周邊的人都高,好多女的都一直看他。我知道,他長得帥,所以,感覺更開心了。
回家后,林老爺晚上總來我的房間。有一天,老太太對我說:“明芳啊,你把老爺伺候得好,
那是好事,只是,咱家有規矩,每個太太必須輪換的,你們現在只有兩姊妹了,
輪換著也很快。他總是來你這里,不合適!所以,你要多提醒提醒他!”我忙不迭地直點頭。
當我把老太太的意思轉給林老爺時,他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弄得他一來,
我就特別緊張,感覺很對不住大太太。而且,明顯地,平時和藹可親的大太太,一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