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不開的龍脈!
湮不滅的帝氣!
黃河迫不得已繞過關中,怒而取道奔騰向北,咆哮回轉朝豫,息了怒火,掩了惡意,沉默著緩緩流去…
古老與現代共存,
山川與平原相融。
秦嶺北麓,關中平原,天府之國。
繞不開的詩意,
躲不過的煙火。
坐在小酒館兒的窗口,鐘麟羽半瞇著眼睛,享受著初春的暖陽,看斑駁城墻,看城墻下那片含苞待放的桃林。
感受著這座城市人間三月的希望與微暖。
感嘆著這座城市厚重的歷史沉淀與滄桑的過往…
鐘麟羽坐在小酒館兒,享受著獨屬自己的那一份安然。
小酒館兒古風雅怡,老板娘風韻猶存。
董昭佩,一個儀態萬方的女人,把一襲黑色鑲嵌著紅邊,領口滾著錦瑟的秦服穿得肆意妄為。
小酒館兒只賣一種酒,稠酒。
很甜,很糯,很秦味。
酒館門楣側框一幅楹聯: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小酒館兒有一個很詩意很失憶的名字:
“孟婆的盞”
“鐘麟羽!每次一坐一小天!一喝才半盞!就這樣照顧我生意?!”
“瞧你這酒館兒的名字,喝的多了恐怕會忘了記憶深處的那段美好。”
老板淺笑“忘就忘了唄,裝飾過往的難道不是只有云煙縹緲而煩亂?”
“奈何已經融進我的生命里了。”
鐘麟羽淡然一笑,修長白皙的指捏著粗糙的酒盞邊緣,淺嘗慢飲。
“董小姐,一壺酒,無需盞。”
一個須發皆白的道士闖了進來,風塵仆仆,吹皺一襲破舊鶴氅。
“喲呵,李牧仙,你這是聞春而動啊。”
董昭佩肆意的笑著,持一壺酒放置竹臺暖爐上。
“這說的什么話?昨夜閑潭夢落花,夜觀天象,看紅鸞星動,來此轉轉試看花落誰家?”
老道士伸出黝黑蒼皺的手,小心的捧著壺,咧著厚唇,呲著黃牙,猥瑣的笑著。
“呸!犬口難掩金齒,吠吠蠢言!”
董昭佩扭動腰肢,轉身坐在鐘麟羽的身側,佯嗔的噴著老道士。
“麟羽,你瞧瞧這破落道士,每次一來就神神叨叨的,一身汗臭道袍,遮掩不住那股子腐朽的酸腐。”
“牧仙道長,怎么下山來了?修竹觀塌落了?你徒兒是傷了身還是傷了心?”
鐘麟羽揚了揚酒盞,嘴角含笑,揶揄地看著老道士,為董昭佩站臺。
“麟羽,修竹觀好著哩,徒兒也好著哩,觀內桃花待放,竹林清幽,正是入觀賞玩時節,看酒館兒生意清淡,你也閑來無事,要不到觀中小住幾日,聽竹賞花,取溪煮茶?”
“可別,牧仙道長,我倒是想賞花聽竹,可這閑情逸趣需要的是身價增持,財富自由啊。昨晚剛出差回來,只給了三日休整,出差前預約的幾臺手術,咱不能眼睜睜看著有錢不賺吧?您瞧瞧我這一身世俗味,您那關門小徒弟還不嫌棄我滿身的銅臭味?”
“麟羽,聽聞你歸來,我這才匆匆下山,尋你而來,來一趟觀里吧,有事相談。”老道士看著鐘麟羽,欲言又止,鄭重其事。
“丫頭,你看你的時間,正好我還有兩日閑暇,要不咱一起進山?”
“行吧,生意著實慘淡,春意闌珊,去浪蕩幾日也好。”
老道士執壺一口飲盡“好,我先回觀內,明日定當灑水凈塵,敬候兩位。”
“呸!窮酸道士,腳步都帶著一股子酸臭味,還灑水凈塵?把你那破道袍洗洗去去味,我看倒是比灑水凈塵要好的多。”
董昭佩邊罵著,邊送別李牧仙,邊看著鐘麟羽嬉笑著。
“走吧麟羽,我也歇業了,這生意做的,五天倒有三天閑,還有兩天賣半盞。”
落了鎖,摘了酒旗,兩人走出小酒館兒。
“丫頭,明早7:40分我去接你。”
鐘麟羽側轉身看著董昭佩,看著絕世獨立的女子,看著護城河水倒映著桃林細碎,看著打在董昭佩臉上的那抹微紅,桃的味道,很潤。
鐘麟羽漫步走過小酒館兒,走過寧靜,走過喧囂,走過熙熙攘攘的城門洞,走進紅塵…
嘆了一口氣,這走過半世勞碌,城墻下的酒館兒才能撫慰我心啊!
年過不惑,父母離世。
孤寂半生,少年心性。
走過了40載歲月,可能只有照片掛在墻上,方能緩下逸動的心,擱置下記憶里深藏的殘情吧。
這,也許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之處。
鐘麟羽,董昭佩。
兩人的父母是戰友是同學又是同事,同在一家醫院,同住家屬院里,左鄰,右舍。
兩人從小玩兒到大,可謂青梅竹馬,互相猜疑,相互攻訐,從幼兒園猜疑到初中畢業,從初中畢業攻訐到高中畢業,猜的忘乎所以,攻的濃情蜜意。
玩兒過父母的氣極怒斥,
玩兒不過爺爺的古舊戒尺,
玩兒的皮開肉綻,
玩兒的鮮血淋漓,
那條戒尺也被玩的傷痕累累。
一輩子苦研中醫藥的爺爺氣的終于從東籬把酒的修身養性,到日落黃昏的駕鶴西游。
從過家家開始就你情我愿,從初中開始就青春萌動,從高中開始就遙望未來…
從東南中醫藥大學遙望古城墻下西北文學院,遙望了8年,遙想了整整20年。
因為爺爺的固守,他成為了中醫的傳承者。
因為父母的堅守,他成為了西醫的攻讀者。
因為自己的執念,他成為了中西醫結合者。
因為有了董昭佩,他成為了奔波的孤獨者。
遙過而立,遙過不惑,終究沒有遙到心想事成!差了一點,僅僅一點。
留學歸來,已經三十有余,董昭佩也苦苦等成了半老徐娘。
他去了醫院,為了人民服務。
她開個酒館,為人民幣服務。
一個奔波于繁忙的工作,一個悠閑的逍遙自在,兩人只要有了空閑,就會置爐桃林下,煮茶論道,從詩詞歌賦到琴棋書畫,從談古到論今。從詩經到楚辭,八股到八卦,風雅附庸,裝作很高深的樣子。兩個人一直很默契,從小到大都默契成“室外”高人的樣子。是別人家長眼里那別人家的孩子,是自己家長眼里自己家的混賬玩意兒。
兩人在城墻下,護城河邊,小酒館兒里默契的相互陪伴,遙想著未來,遙想著未來的幸福生活,未來定是可期,可氣!渴妻!
鐘麟羽悠悠的走著,眼含笑意,追憶往昔,嘴角上揚…
走過人群,走過醫院,走過滿含敬意的招呼聲中,走進那一處幽深的院落,滿是藥草的清香。
明日,走進秦嶺,走進終南,走進竹林清幽的修竹觀,走灑水凈塵,品山泉煮茶,看桃花始開,聽竹林微語,攜愛而行,走終南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