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對夫妻面面相覷。
發紅包本是圖個吉利，有沒有都不打緊。現在張阿妹主動提起，誰都不是傻子。
吳家三個孩子，莊家兩個，林家只有一個，這不就是仗著自己孩子多，惦記那多出來的一塊兩塊。
張阿妹心中的小九九眾人都明白。顧及鄰居之間的情分，當著孩子的面，沒有人當場說破，還是主動地分給孩子紅包。
吳姍姍本就對宋瑩和黃玲懷著愧疚，不愿意收二人的紅包，架不住宋瑩和莊超英的熱情，她只得先行收下。
揣著紅包，離開時吳姍姍走在一家人的最末尾，等一家人都進了家門，她趁人不注意，溜出了巷子。
兩個紅包，一共一塊。
只要一進家門就會被張阿妹拿走，說替孩子存著，其實只要一進她的手，姍姍到老都見不著一分了。
與其遂了張阿妹的心愿，不如自己拿去花了。
吳姍姍打算把這個錢花給棟哲和筱婷，這樣既能不尷尬地把錢還回去，還能讓兩個孩子高興，簡直是一舉兩得的辦法。
趕到國營商店逛了一整圈。
合適的東西，吳姍姍沒有票；不要票的東西又不合適。
進退兩難的時候，吳姍姍突然想起了上一世的觀前街和玄妙觀。
前世今年的秋天，她陪著小敏去過幾次，在那買了幾件沿海新奇的物件。
當時不少人在那擺攤，熱鬧非凡。
“雖然不確定現在現在這時候，觀前街和玄妙觀的地攤買賣是否興起，但以后打算去擺攤掙錢的話，去看兩眼，踩踩點也不虧。”
有了想法，吳姍姍很快付諸行動，朝著觀前街的方向步履不停。
興奮促使她不斷加快腳步，拐過最后一個路口。
放眼望去，新年的觀前街比往常熱鬧更甚，但攤位只有零星幾個，確實沒有上一世的盛況。
倒買倒賣的管理還沒有到前世放寬的時候，攤主各個都四處張望，時刻保持緊張，如果不是身前羅列著商品，他們看起來更像算計著偷哪個路人的錢包。
吳姍姍找到一個賣枕頭線腦、手套褲襪的攤位，感覺能適合筱婷，蹲下來翻看手套的樣式，但對于一直生活到21世紀的她來說，這些款式已經過時，怎么看都不滿意。
正要走時，攤主攔下她。
以為是要強買強賣，卻聽見攤主只是掏出本子和筆，問道：“小妹妹，這些你沒有喜歡的，你告訴我喜歡什么樣的，我回去進貨給你找，我家有親戚在浙江有個家庭作坊，款式很全的。”
不得不說現在就開始干這些小買賣的人很有經商頭腦，只觀察他們吆喝和講價的話術，吳姍姍就有不少受益，現在又學到一招。
吳姍姍仔細打量攤主，攤主是個看起來二十左右的年輕女生，戴著圍巾和帽子，只露出上半張臉。
突然，一個想法在吳姍姍的腦中閃過。
“我想要的款式你應該找不到。”
攤主拿著紙筆，眼神仍是殷切：“怎么會，就算我親戚家找不到，沿海那么多廠子，總歸能找到的呀，你直接說。”
“我想要一條背帶連衣裙，暗紅色格紋的，收腰，但是裙擺是有些蓬的；還要一件搭這個的襯衫，淺藍，長袖胸口有兩個紅色蝴蝶結。”
攤主盡力地想象著裙子的樣子。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裙子，好奇問道：“小妹妹，你是從哪里看到這個樣式的裙子的。”
這件裙子實際上是未來會流行的樣式，沒有出現在任何地方過，吳姍姍只好撒個小謊了。
“是我自己設計的，怎樣，下次你能帶過來嗎？”
攤主搖頭：“你這裙子我沒見過，怕是找不到，如果有圖的話，我倒是可以問問我舅舅能不能做。”
“有圖。”
“在哪？”
“現在畫。”
吳姍姍借用攤主的紙筆，不過十幾分鐘，就畫出了裙子的草圖。
簡單的線條勾勒出裙子的整體樣貌，陰影深淺展示是衣服上的花紋。
“好了。”
接過圖紙，攤主眼前一亮，雖然只是個草圖，卻不得不說，裙子的樣式真的漂亮。
“小妹妹，你嘴上描述出來的，可不如裙子實際樣貌漂亮啊。”
吳姍姍笑道：“那有什么的，我有很多這樣的設計稿呢。”
“圖紙給你了，尺寸寫在邊上了，如果你弄到合適的，我一定來買。”
“行啊，下個月第一個周日，早上你再來這老位置，我保證給你弄到！”
忙活一通，吳姍姍想起還沒買到禮物，隨口問道：“對了姐姐，我想給我弟弟妹妹買點新年禮物，你有什么合適的嗎？”
攤主將圖紙收進包里。
“給弟弟妹妹買禮物啊，那你可以看看我對面那個人，他是上廣東進玩具文具什么的，小孩子肯定喜歡。”
側過頭，果然看見前方的攤位上是一些玩具，道謝后快步走到街對面。
攤主見有客人，立馬熱情地介紹起來。
“這個妹妹，我這有很多沿海的玩具，來看看。”
“還有鉛筆、鋼筆和文具盒嘞！”
幾個馬口鐵的鉛筆盒端正的擺在攤位的右上角，以較大的體積很快吸引了吳姍姍的注意。
“那個鉛筆盒我能看看嗎？”
“當然！”
接過文具盒，吳姍姍仔細端詳。
文具盒通體金屬，盒外頭印著武松打虎的插畫，打開蓋子，蓋里內側是九九乘法表和各種數學單位換算，盒身隔出了兩層，能夠分類裝不同的文具。
吳姍姍，翻來覆去的看，怎么看怎么滿意。
攤主看出她的購買意愿立馬大力推銷：“這個鉛筆盒現在在沿海很流行的，學生人手一個！里頭還因為了乘法表嘞！外頭的圖案也是時興的，我們這的商店都幾乎找不到這種文具盒！在我這的又好看又便宜！”
“多少錢啊？”
攤主想了想，開價：“九毛！”
“你也沒比商店里頭便宜啊。”
“妹妹，我來回進貨，背著這么多東西到處跑，人力、時間都是成本，賣你這個價已經是沒利潤了。”
“我要拿兩個文具盒，能不能給我便宜點。”
“兩個啊？看你誠心想要，你一塊六拿走啦。”
吳姍姍摸了摸兜里的錢，一言不發，放下文具盒，起身離開。
走出出幾步遠，攤主叫住她。
“一塊五！一塊五行不行。”
吳姍姍回過頭來，拆了兩個今天剛拿的紅包，加上自己帶著的五毛，順利買下了兩個馬口鐵的文具盒。
“就拿這個武松打虎的，再給我拿個印著振興中華的吧，我送妹妹。”
攤主好奇：“妹妹用振興中華的筆盒，你用這個武松打虎的啊，想不到小姑娘的愛好蠻獨特。”
“不是，武松打虎給我弟弟用。”
“就給弟弟妹妹買啊？”攤主嗅到了商機，“我看你應該也還是學生啊，怎么不給自己買個文具。”
“你看看，我這還有鋼筆嘞，墨水也有，英雄牌的，好用的很，你要一起拿，我給你打折。”
“我沒帶多的錢了。”
攤主無所謂道：“你先看看，喜歡下次帶錢來買也可以啊！”
鋼筆，對吳姍姍來說可是奢侈品，從前的吳姍姍沒錢買不起，現在的吳姍姍有錢舍不得買。
吳姍姍的猶豫不決攤主看在眼里。
“唉，我這可是有一支英雄100金筆。”
英雄100金筆！
吳姍姍果然還是想有一支鋼筆，攤主稍稍誘惑就走不動道了。
前世，拿到自己的第一份工資，吳姍姍就給自己買了屬于自己的鋼筆。吳姍姍還記得那只筆，花了6塊7，樣式是普通的黑色，塑料握桿，用起來有時會不順滑，她卻很寶貝。
因為，鋼筆對吳姍姍有著不一樣的意義。
那個時候她還是在附中上學，莊圖南會從一中借來各種的雜志借給大家。
她也向圖南借書。
雜志上的文字，在她死寂的腦海響起震耳欲聾的聲音。每拜讀一篇文章，她都要感嘆一次，世上竟有人的筆下能夠流轉出如此令人沉醉的語句。
從此，吳姍姍在她無數個夜晚的夢里，緊緊握住那支筆，寫盡自己的半生不甘。
鋼筆和文字，是她唯一的靈魂出口。
現在，一支國產鋼筆中的頂級產品就擺在吳姍姍面前。
反正看看又不花錢。
有了心理安慰，吳姍姍也大膽起來。
“是正品嗎？你拿出來我看看。”
“正品，肯定是正品！”
攤主邊說，邊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盒子。
掀開蓋子，里面躺著的正是英雄100金筆。
吳姍姍接過，細細查看了筆尖銘文、筆尖、筆舌、筆身，確定是正品。
攤主洋洋得意地介紹：“怎么樣，不錯吧，63年產的，最早的一批，17塊錢不講價啦。”
“嗯，不錯。”
我看著很像有錢的冤大頭？
吳姍姍真想知道這人腦子里裝了些什么，怎么能覺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能一次性拿出來二十塊錢。
雖然她可以，但卻不想把錢花在這只筆上。
她很想要一支自己的鋼筆，以前環境所迫，無法擁有。
現在不一樣。
現在，她有能力給自己買下一支昂貴的鋼筆，但她選擇不買。
她的錢將來會有更大的用途。
吳姍姍把筆放回盒子。
“我剛剛想起我還帶了點錢，給我拿盒彩筆，多少錢。”
“3毛。”
放下錢，吳姍姍自顧自揣起一盒彩筆，轉身就要走。
身后，攤主連忙喊道：“小妹妹，你不要鋼筆啊！嫌貴我可以給你便宜一點啊！”
吳姍姍遠遠地擺手，頭也沒回地離開。
回到里屋，休息不過兩分鐘，張阿妹的大手就直接伸到姍姍眼前。
“壓歲錢給媽，媽給你保管。”
吳姍姍把自己一個文具盒和彩筆交到張阿妹的掌心。
“下個學期我像好好學習考一中，錢都拿去買文具了。”
張阿妹看到珊珊委屈無辜的表情，眼里竄起的火氣燒得更旺。
考一中，考一中，考一中。
張阿妹重重地把文具盒同彩筆扣在書桌上，咬牙切齒道：“那你一定要認真學，別讓家里的錢都打水漂了。”
姍姍把彩筆和文具盒拿過，舉到燈下，檢查有沒有損壞。
“幸好沒壞。”
她把東西抱在懷里，語氣略帶笑意：“媽，放心，我一定好好學習，絕對不會讓黃阿姨和宋阿姨給我的壓歲錢打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