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忘了莊圖南和林棟哲了！
匆忙告別蔣勝男，拔腿就往約定地狂奔。
吳姍姍遠遠地瞧見了莊圖南和林棟哲的身影。熟悉的身形輪廓，讓她高懸的心落了地。
待走到跟前，已是氣喘吁吁。吳姍姍邊用手慌亂地理著被風吹亂的頭發，邊道歉：“不好意思，讓你們等久了。稽察來了，你們沒事吧？”
莊圖南和林棟哲并沒有抱怨姍姍來遲。
“好了！姍姍姐到了，我們快回家吧！”
莊圖南抬頭望了望天邊隱隱泛起的烏云，附和著：“是啊，得趕緊回去了。”
三人便快步朝著家的方向走去。小林棟哲像個小向導一樣，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頭，時不時還回頭看看吳姍姍和莊圖南跟上沒有，嘴里念叨：“快點呀，要下雨啦！”
天色越來越陰沉，就在淅淅瀝瀝的雨落下前一刻，幾人各自回到了家里，沒有成為落湯雞。
果然，莊圖南離開的時間太長引起了莊超英的懷疑和憂心。
直到莊圖南回到家，莊超英的一顆心才落地，松口氣后隨即而來的是憤怒。
雖然林棟哲極力隱藏幾人去觀前街買東西的事實，但是莊圖南藏在懷里的鉛筆盒還是被發現了，莊超英一氣之下給圖南下了禁足令。
在小升初考試前，莊圖南都不能出門和大家一起玩了。
林棟哲也被波及，被林武峰和宋瑩帶回屋子斥責了一頓。
吳姍姍這邊的待遇似乎好一點。
張阿妹不會因為吳姍姍的長時間消失責怪她，更不會擔心她的安全。
從吳姍姍進門就開始無視，自顧自地擺弄著手里的毛線團。
春寒尚未完全褪去，窗外的樹枝才冒出嫩綠，風從縫隙里擠進來，帶著絲絲涼意，讓屋內本就清冷的氛圍更添幾分幽寒。
吳姍姍挎著書包，臉被風刮得有些泛紅。
小軍從里屋探出腦袋，甜甜地呼喚姍姍。
她眼神微微一閃，抿了抿唇，輕聲道：“媽，我回來了，外面還有點冷呢。”
這聲 “媽” 叫得平平靜靜，卻如同石沉大海，未激起半點回應。
張阿妹手上動作未停，片刻后，才抬眼漫不經心地瞟了瞟吳姍姍，語氣淡淡地說道：“冷就多穿點。”
那厭煩之情被張阿妹壓在心底，只透出些許端倪。
她目光掃到吳姍姍手上嶄新的鉛筆盒，眼神瞬間銳利如鷹，“你這筆盒哪里來的？這種筆盒很貴的，你哪里來的錢？是不是偷拿家里的錢了！”
吳姍姍垂眸，解釋道：“這是圖南送的。”
張阿妹撇撇嘴，顯然不信，心里的懷疑卻像野草般瘋長。
她擱下毛線團，起身快步走向衣櫥，嘴里還嘟囔著：“我得看看，這錢盒子里的錢少沒少。”
不一會兒，她從衣櫥深處翻出那個舊舊的、藏著家里日常開銷的錢盒子，粗糙的手指在盒蓋上摩挲了幾下，才打開查看。
她的眼睛緊緊盯著盒子里的鈔票，一張張數過去，神色專注又帶著幾分緊張，嘴里念念有詞，似乎在核對賬目。
過了好一會兒，張阿妹緊繃的肩膀才微微松弛下來，把錢盒子重新放回衣櫥。
她瞥了吳姍姍一眼，那眼神里的狐疑并未完全消散。
“莊圖南平白無故送你東西干什么？你們兩個......”
后面的話欲言又止，可那猜忌之意溢于言表。
吳姍姍聽到這荒誕言論，語氣依舊沉穩：“您別亂猜了。”
張阿妹眼珠子滴溜一轉，又開口道：“不是媽想的多，不知情的人就是會認為的。這樣吧，下個月小敏過生日，你這當姐姐的，把這鉛筆盒送給她當生日禮物吧，省得外人亂猜，你也顯得大度。”
提及小敏，張阿妹的語氣不自覺柔了幾分，試圖用這種看似溫和的方式達成自己的目的。
一旁置身世外的小敏像是被按了開關，整個人瞬間精神起來，就盼著吳姍姍趕緊點頭答應。
吳姍姍心頭毫無波瀾，下個月也是她的生日，張阿妹和吳建國卻從來都不提起。
她早就料到會是這般光景。
她只是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諷笑。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那絲不屑帶來的輕顫，語調平緩得如同冬日的湖面：“還是不了，給小敏的生日禮物我已經買好了，這鉛筆盒是圖南哥專門給我的，轉送不合適，讓他知道了，辜負人家的心意。”
沒一會兒，吳建國推門而入，他剛從廠里下班，滿腦子還都是車間里機器的轟鳴聲，壓根兒不知道這家里頭剛剛上演了一場怎樣的小風波。
張阿妹瞧他回來了，忙不迭地強壓下心頭的不爽，起身熱了熱中午的剩菜，嘴里高聲招呼著：“開飯了啊。”
吳姍姍則不聲不響地走到角落里，沖著一直在那兒默默觀察、仿若隱形人的親弟弟輕聲喊道：“小軍，出來吃飯了。”
一家人圍坐在飯桌前，昏黃的燈光晃晃悠悠地灑下來，照得桌上那幾盤飯菜愈發顯得寒酸。。
吳建國扒拉著簡單的飯菜，突然開口：“最近高考錄取通知出來了，一鳴沒考上大學。”
說話間，他抬眼快速瞥了吳姍姍一眼，那眼神里藏著幾分若有若無的暗示，話里有話
張阿妹立馬接腔，像和吳建國唱雙簧似的：“哎呦，要我說，這大學真是難考啊，一鳴那孩子平時成績也不差，可惜了。”
兩人一唱一和，意圖再明顯不過。
曾幾何時，吳建國和張阿妹也是這般，以 “為她好” 作幌子，改了她的中考志愿。
熟悉的無力感如一條冰冷的蛇，緊緊纏上她的心房，令她的心猛地揪緊。
但吳姍姍怎么可能因為三言兩語就會輕易放棄。
她假裝沒聽懂他們的弦外之音，手里夾了一筷子青菜，輕輕嘆了口氣。
嘆息聲若有若無，輕得如一片羽毛飄落，似是真的在為李一鳴沒考上大學而惋惜。
“一鳴哥確實是太可惜了。他是社會考生，確實和正經的高中生有距離，一中和十中很多剛上高二的學生都考上的好大學，如果一鳴哥也是高中生，說不定就考上了。”
吳建國聽了這話，眉頭皺得更緊，本想再說兩句，可迎著吳姍姍那平靜如水的面容，一時間又找不到合適的措辭。
張阿妹微微低頭，稍作思索后，開始念叨起來：“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找個穩定的工作，嫁個好婆家就可以了。”
吳姍姍心里透亮，知道他們打的主意，但面上依舊波瀾不驚，如同老僧入定，靜靜低頭吃飯。她手指捏著筷子，用力的指關節微微泛白。
一直悶頭吃飯的小軍悄悄在桌下伸過手，像一只小心翼翼的小老鼠。
他握了握吳姍姍的手，動作輕得生怕驚到誰，是無聲的支持。
吳姍姍心頭一暖，如同冬日暖陽照拂，回握了一下弟弟，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淺淺的、藏在云層后的月牙般的微笑。
小軍的小動作沒逃過吳建國的眼睛，他微微一愣，看著兩個孩子，心中泛起一絲復雜得如同打翻五味瓶的情緒。
飯桌上悄然彌漫著各異的心緒。
而吳姍姍，表面平靜，內心卻在波濤洶涌，腦海中突然閃過前世李一鳴高考落榜后的情景，他沒有一蹶不振，而是看準時機，開始做小買賣，后來竟掙了大錢。
時代的風向要變了，她期待著蔣勝男給自己寄來好消息。
不過，當下她首先要做的，是穩住陣腳，繼續讀書。
想到這，吳姍姍快速扒拉完碗里的飯，放下碗筷。
“爸媽，沒幾個月，就要小升初考試了，我先回屋學習了。”
張阿妹死死地盯著吳姍姍的背影，那眼神仿佛能在她身上燒出兩個洞來。
“不懂事！”
猛地起身，凳子在地面上劃過，聲音在寂靜的環境中更顯刺耳。。
窗外的天色已全然暗了下來，墨色如潮水般洶涌蔓延，吞噬著最后的余暉。
雨絲被風裹挾著，抽打在玻璃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有節奏地合著時鐘的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