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爵和賞賜,是君主駕馭臣下的權力,不只是用來駕馭臣下,還關乎端正君主的地位、凝聚天命。接受或推辭封爵賞賜,是臣子安身立命的氣節,不只是為了自身的操守,也是為了讓君主安心、遠離災禍。所以,有些賞賜不能隨意給予,有些爵位不應輕易接受,這樣國家才能安寧。在王朝建立之初,君主和開國大臣為了平定天下的戰亂而努力。到了王朝中期,外有敵寇,內有奸賊,危害國家,殃及百姓,大臣代替君主前去討伐,平定叛亂,安撫百姓,讓天下得以安寧。在這兩種情況下,君主封爵不是出于私心,臣下接受也當之無愧,霍光難道是這樣的嗎?
??昌邑王被廢,對霍光來說是一件不幸的事。當初,霍光廢長立少,沒有慎重選擇就擁立昌邑王,這是他的過錯。一開始不謹慎,輕易把天下交給不賢之人,之后又做出廢黜君主這種非同尋常的舉動,以臣子的身份廢掉君主,樹立自己震撼世人的威嚴。至于迎立漢宣帝,本就是因為宣帝與皇室親近且賢能,這是順理成章的事,并非霍光可以論功的理由。漢宣帝為了表彰定策擁立的功勞,給霍光加封二萬戶食邑,另外封侯五人,封關內侯八人。漢宣帝這樣做,違背了為君之道。他作為漢武帝的曾孫,遭遇家族變故,憑借賢能被擁立為帝,這是他應得的。但他卻把這當作意外之福,感激擁立自己的人并給予厚賞,照這樣下去,那些覬覦皇位的人,豈不是可以用封爵賞賜來換取天下人的歸附,皇位也就危險了。封爵賞賜實行后,漢宣帝的即位也變得名不正言不順,就像是用封爵賞賜換來的皇位。霍光沒有引咎自責,回應嚴延年的指責,反而心安理得地接受賞賜,毫不推辭,后來還為霍山請求五等爵位的榮耀。這樣看來,霍光廢黜昌邑王,竟是為了邀功請賞,這和司馬昭、蕭道成因篡權而受賞,苗傅、劉正彥冒險以求僥幸的行為有什么不同呢?
??有人評價霍光 “不學無術”。學習是為了什么呢?學習可不是為了了解古今的成敗,從而精通趨利避害的手段。諸葛亮說過:“不淡泊名利就無法明確志向。” 又說:“學習必須要靜下心來。” 只有保持淡泊和寧靜,才能培養廉恥之心,明確取舍的標準,彰顯忠孝的志向,讓天性純粹,遠離功名利祿。所以,這樣的人無論身處富貴還是貧賤,都能堅守自己的操守,即使面臨危險也無所畏懼,立下震動世人的功勞,也能問心無愧。這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為沒有私欲,所以內心平靜。能向天下人表明自己的志向,世俗的風氣無法改變他,妻子兒女也不能擾亂他。君主順應天命,沒有私心;臣子盡忠職守,實現志向而不被困窘。霍光不學習,就是沒能學到這些。如果不學習這些,卻只鉆研權術,想著如何巧妙地躲避災禍、追求利益,那就像曹操,他曾說自己到老都好學,可還不如金日磾看起來愚笨,卻暗合正道。
??漢宣帝想要尊奉漢武帝為世宗,為他設立隆重的祭祀儀式,這有些過頭了。不過,他的過錯屬于 “君子之過”,是因為對祖先太過尊崇。夏侯勝卻公開指責這件事,好像漢宣帝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子貢說:“厭惡那些把揭發別人當作正直的人。” 說的大概就是夏侯勝這樣的吧!《春秋》的原則是 “為尊者諱,為親者諱”。《春秋》用來判定亂臣賊子的罪行,流傳后世。魯桓公、魯宣公都是弒君自立,《春秋》記載時卻隱晦其辭,因為君主是尊貴的,祖先也是親近的,沒有不敬愛自己的尊長和親人,卻能秉持天下公論的人。
??漢宣帝是漢武帝的曾孫。假如有人在夏侯勝面前數落他祖父和父親的過錯,夏侯勝還能安然地聽著,那他和禽獸又有什么區別呢?可夏侯勝卻毫無顧忌地指責自己的君主,這就和告發父親偷羊還自以為正直的人一樣,簡直滅絕天理。如果說漢武帝奢侈放縱,沒有給百姓帶來多少恩澤,這是萬世不變的公論,后人自然會根據事跡評判他的功過。就像鯀因為治水不力,雖然他是大禹的父親,也不能因為他是先帝就掩蓋他使家族衰敗的惡行,我們不效仿他就好了。把公正的評判留給后人,保全對君主的恩禮,盡到做臣子的本分,這才是恰當的做法,顛倒行事就會引發混亂。夏侯勝厭惡漢武帝對天下百姓沒有恩澤,自己卻對君主無禮,漢宣帝按大不敬的罪名懲處他,不也是應該的嗎?
??霍光死后,魏相得到重用,這是后世大臣興衰、國政變更、人才升降的開端。霍光也不是完全聽不進別人意見的人,嚴延年在朝堂上彈劾他,他沒有治罪;田延年參與了廢立皇帝的大事,他也沒有偏袒。他的悍妻毒死皇后,他也曾想過揭發,只是猶豫不決,沒能下定決心。之前規定上書的人要先把副本交給領尚書事的人,然后再上奏,霍光這樣做是為了吸取昌邑王的教訓,讓年幼的君主能明辨是非,只是他沒有充分了解漢宣帝的英明,做得有些過頭了。魏相在霍光掌權的時候,如果認為這個規定不妥,他可以向霍光上奏,建議廢除副本制度;也可以在朝堂上公開提出,讓漢宣帝下令霍光廢除。作為臣子,如果言論符合國家的綱紀大義,就不應害怕困難,更何況霍光還不是那種聽不進意見、故意違抗的人。魏相卻等到霍光死后才說這件事,可見他的內心并非純粹的忠誠。后世那些借助詆毀舊丞相來樹立新黨派的行為,其實是魏相開的先例。這就相當于把國家變革的權力交給了大臣,君主只能等大臣死后才能推行自己的主張。這樣一來,君臣之間產生隔閡,朋黨之爭興起,國家大事頻繁變動。到了宋朝,宰相一更換,天子甚至要為此更改年號。權臣們看到這種情況,就會貪戀權位以避免災禍,培植黨羽以求自保,勢力此消彼長,國家也因此衰敗。這種危害,夏、商、周三代沒有,漢高祖、漢文帝、漢景帝、漢武帝時期也沒有。所以說,這種危害是從魏相開始的。
??而且魏相得以晉升,靠的是許廣漢的推薦,他的仕途起伏都受外戚的影響,自己無法掌控。司馬光奉宣仁太后之命廢除新法,章惇、邢恕還拿宮廷之事作為攻擊的借口,更何況是通過外戚的關系當上丞相的人呢?君子在剛開始進入仕途時,一定要謹慎,哪怕只是稍微偏離正道,都不能去做。春秋時期,不依靠大夫的勢力就能建立功名的,只有顏回、曾參、冉求、閔子騫等人。在漢朝,不依靠外戚的勢力,后世不依靠宦官的勢力而有所成就的人,太少了。這是關乎風俗正邪、國家治亂的大事啊!
??路溫舒主張緩刑,這不如鄭昌提出的制定明確法律的建議。漢宣帝下達了寬大處理的詔書,但關于刑罰的爭議卻越來越多,這是因為君主的決策引發了問題。當時法律條文繁雜,獄吏可以借此為自己的濫權行為找借口,即使天子每天親自過問案件,百姓還是會蒙冤而死。法律的門類繁多,同一件事,從這個角度可以定罪,從那個角度也可以定罪,量刑的輕重全憑獄吏的主觀意愿,賄賂的多少也會影響判決結果,他們一旦認定一種說法,就堅決不肯改變。于是,獄吏和有關部門爭論法律的適用,有關部門和廷尉爭論,廷尉又和天子爭論,各方的爭辯無法平息,誰的權威都無法壓制對方。那些狡猾又強硬的獄吏堅持自己的主張,即使天子英明,廷尉謹慎,最終也無法戰勝一個獄吏的奸詐,讓無辜的人擺脫陷阱。就算每年派遣使者去審查案件,以示對百姓的關懷,也只會讓那些大奸大惡之人通過請托關系逃脫法律制裁,對貧苦弱小的冤民沒有任何幫助。只有像鄭昌說的那樣,制定明確不可更改的法律,由君主統一掌控,才能杜絕天下酷吏和受賄的弊端,這就是鄭昌的主張成為萬世合理用刑準則的原因。
??法律的制定是有限的,而人們犯罪的方式卻層出不窮。想用有限的法律去涵蓋無窮無盡的罪行,這確實難以做到。于是,法律之外又有案例,案例之外還有皇帝批準的詔令,都是為了盡可能地懲治各種罪行,戰勝世間的邪惡。結果法律的旁支越來越多,卻還是擔心不夠完備。古代先王用有限的法律來懲治無窮的罪行,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他們認為,對于危害國家、殘害百姓、敗壞風俗的人,嚴懲那些情節嚴重的,按照現有的法律就足夠了,這樣就能平息天下的禍亂。至于那些意外發生、沒有規律的罪行,世間并不常見,如果不符合法律規定,可以等他們的罪行成熟后再進行懲處,實在不忍心對一同生活在世上的百姓,進行無端的揣測,提前謀劃如何處置他們。法律簡潔,刑罰就會清明;刑罰清明,定罪就會公允;定罪公允,百姓就會敬畏法律,這樣就足夠了。
??而且,古代先王在讓百姓遵守規矩、消除他們的奸惡行為時,還會先進行教化,關愛培養他們,并不只依靠法律。所以,即使有詳細完備的法律,有時也不會使用,這不是因為他們的智慧不夠,需要后人來補充完善。然而,后世的儒生,對惡行過于痛恨,不審慎思考就走向了申不害、韓非的嚴刑峻法之路。無知的百姓,只圖一時的痛快,稱頌那些嚴苛執法的官吏神明,卻不知道這樣的行為最終會害了自己。唉!真是可悲啊!
??霍光的災禍,在他陪漢宣帝乘車前往高廟祭拜時就已埋下伏筆。司馬光說:“霍光長期掌握大權,卻不知道主動避讓。” 確實如此。不過,霍光陪漢宣帝乘車是在漢宣帝初次拜謁高廟的時候,那時他還沒有歸政,災禍卻已潛伏。就算他主動避讓,也會有人懷疑他心懷不軌。一旦有讒言和奸賊挑撥,朝堂上的大臣就會離心離德,他的子弟又不謹慎,就像竇融那樣,最終也難以避免災禍,主動避讓又怎么能挽救呢?霍光陪漢宣帝乘車時,漢宣帝為什么會對他產生懷疑和畏懼呢?張安世也參與了廢立皇帝的事,漢宣帝卻不猜忌他。沒有別的原因,就是霍光在言行舉止間,給人一種壓迫感,他自己卻不知道,漢宣帝也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影響,產生了疑慮。
??子夏問孔子什么是孝,孔子說:“在父母面前保持和顏悅色是最難的。” 這道理難道只適用于子女對待父母嗎?君主役使百姓,朋友之間交往,賓主之間應酬,話還沒說,事還沒做,就已經能影響彼此的情緒了。只有人的精神和氣質,無法在短時間內強行控制,卻能贏得人心。《詩經》說:“溫和恭敬的人,是德行的根基。”德行的作用巨大,而溫和恭敬就是它的基礎。溫和恭敬,是仁愛外在的體現,仁愛從內心表達出來,德行就有了踐行的依托,這難道是淺顯的道理嗎?孔子說:“朋友之間相互切磋,和和氣氣,這樣才可以稱作是士。”這里說的可不是諂媚奉承。內心寧靜的人,神態自然恭敬;胸懷寬廣的人,神色自然溫和。能為世間做好事卻不自我夸耀,德行廣博且能感化他人,用寬容的心態處世,用仁愛堅守本心,通過學習來提升修養,這樣心中充滿和氣,外在也顯得溫和有禮。唉!這哪里是霍光能做到的呢!霍光立下了震動當世的功名,把國家大事當作自己的責任,憑借意氣來實現自己的志向,可意氣用事時就難以克制自己,不一定是驕傲,但神氣已經外露,所以君子對這樣的行為很是憂慮。
??周公身處危難、受人猜疑的境地,依然謹慎行事;孔子侍奉昏庸的君主,舉止從容。他們雖然功勞蓋天下,卻能一生承擔起治理國家的重任,而且始終沒有憂患。周公和孔子的境界難以企及,那些德行比不上他們卻想努力效仿的人,或許可以聽聽曾子對孟敬子說的話!注重自身修養,遠離粗暴傲慢,用內心控制情緒,用正道引導內心。有小心翼翼的謹慎,才會有溫和恭敬的品德。即使面對猜忌心重的君主、心懷嫉妒的小人,也能讓他們的惡意消除,彼此相處融洽。所以君子修養自身,不是為了裝出莊重的樣子來迎合他人。如果度量不寬廣,志向不堅定,想要不像霍光那樣下場都難,這可不是輕易能做到的啊!
??世俗的詆毀和贊譽,難道能盲目聽從嗎?趙廣漢是個嚴厲苛刻、喜歡苛求細節的官吏,他因私怨殺害榮畜,還試圖動搖宰相的地位。國家有這樣的臣子,就會損害國家的根基,敗壞社會風氣,簡直無法挽救。然而,他被下獄時,數萬名官吏和百姓守在宮闕前號啕大哭。世俗之人只貪圖小恩小惠,不明白大局,像蜜蜂一樣一擁而上,相互煽動,陷入迷惑,這真是亂世的風氣啊!
??那些無知的小民,貧窮的嫉妒富有的,弱小的怨恨強大的,嫉妒別人富足,還幸災樂禍,古代把這種人稱作“罷民”(疲困之民)。富人和強者不體恤貧窮弱小的人,還憑借權勢欺壓他們,確實有罪。但是,窮人因嫉妒而驕橫,因貪婪而心懷怨恨,雙方互相妨礙、互相怨恨,他們的惡行其實是一樣的。奉公守法的官吏會安撫弱小的百姓,教導強大的人收斂,鼓勵貧窮的人努力生存,這樣富人的勢力自然會受到抑制,這難道不是治理的正道嗎?然而,等到社會安定、風俗改變,百姓卻感受不到官吏的恩德。酷吏出現后,利用百姓的這種心理作威作福,嚴厲打擊富人和強者,那些貧窮弱小、不努力自立的“罷民”就會為此感到痛快。趙廣漢就采用了這種手段,他任用那些無所顧忌的年輕人,遇事就一哄而上,敢于殺戮,以此來換取“罷民”的贊頌。于是百姓就認為貧窮弱小是值得慶幸的事,卻不知道自己幸災樂禍,養成了懶惰懈怠的習性,最終無法擺脫貧困和死亡。其中那些狡黠的人,還會變得陰險殘忍,窺探別人的過錯并加以攻擊,彼此仇恨、相互殘殺,不鬧到天下大亂不會罷休。愚昧的百姓哪里懂得這些,他們以為酷吏是在幫助自己,實際上那是酷吏設下的陷阱。他們被鼓動著紛紛響應,還把酷吏當作父母一樣依靠。其實那不是父母,而是酷吏用來驅使他們互相攻擊的惡犬罷了!
??漢宣帝以嚴苛著稱,卻首先誅殺了趙廣漢這樣嚴苛的官吏,可還是有人認為趙廣漢被冤枉了。世俗的觀念真是太能迷惑人了,歷經千年都沒有改變,竟然到了這種地步!包拯受到重用時,有見識的人都擔心會引發禍亂,君子的遠見卓識,早就不是平庸之人能理解的了。
??蕭望之不得善終,也是他咎由自取!漢宣帝想要任用他為宰相,先讓他去處理一些政務,派他出任左馮翊(今陜西大荔縣一帶),他就生氣地稱病辭官。漢宣帝派金安上去開導他,他才肯赴任。蕭望之要是有羞恥之心,聽到金安上的開導,應該羞愧而死。
??世道衰落的時候,那些號稱君子的人,表面上故作廉潔,內心卻貪圖榮華富貴,遇到高位就爭著去做,地位低就推辭不就。爵位俸祿,是上天規定、君主掌控用來封賞的。蕭望之仗著自己精通經術、擅長上奏議事,就認為自己理應得到尊貴榮耀的職位。照他這樣的想法,面臨生死存亡的大節時,他能不貪生怕死、不貪戀富貴,去保衛國家社稷嗎?他自己地位低下,卻把祿位看得很高,想要得到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態和卑鄙的小人有什么區別,這樣的人又有什么事做不出來呢?他有時表現得剛直,不過是害怕違背名義,用傲慢的態度來顯示自己了不起,并不是心里真的認為某些事可恥而不去做。君主輕視他,小人挾制他,他最終免不了災禍,不也是應該的嗎?漢武帝因為汲黯有這樣的性格而輕視他,始終不重用他,汲黯卻能得以善終,漢武帝可以說是善于駕馭臣子了。漢宣帝好言開導,讓蕭望之變得更加驕縱,這可不是蕭望之的福氣。
??一個人內心的寬厚或刻薄,也需要見識和能力相互輔助。見識短淺,就容易被眼前的利害所迷惑;能力薄弱,就會過度畏懼和逃避。如果無端地被利害關系迷惑,又過度地畏懼逃避,那么在君臣、父子之間也會變得刻薄殘忍,毫不顧惜。
??張敞不是昌邑王的舊臣,漢宣帝對昌邑王有所猜忌,就派張敞去暗中觀察他。張敞巧妙地誘導昌邑王,讓他把狂妄愚蠢的話都說出來,然后報告給漢宣帝,消除了漢宣帝的猜忌,昌邑王后來還被授予侯爵,得以善終,這就是張敞的厚道之處。徐鉉是李煜的大臣,南唐滅亡后他投降了宋朝,宋太宗派他去窺探李煜的情況,他卻把李煜心懷怨恨的話報告給宋太宗,導致李煜因此喪命。徐鉉對待李煜的態度,和張敞對待昌邑王相比,誰才是真正應該在生死之際保護君主的人呢?而且宋太宗的寬厚仁愛,還比不上猜忌心重的漢宣帝。徐鉉要是稍微暗示李煜,讓他說些恭順的話,再以此向宋太宗報告,難道就一定會惹宋太宗生氣嗎?就算是投降的臣子,也應該有點良心吧。徐鉉卻親自充當殺害舊主的幫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沒有別的原因,張敞明白臣子侍奉君主的大義,能引導君主寬厚待人,賢明的君主也必定會深深理解他,這是因為張敞見識高超。而且張敞在面對寵辱禍福時,很少有畏懼和顧慮,他意志堅定。而徐鉉懦弱又愚蠢,遇到困境就不知所措,最終他也因為這件事被宋太宗輕視,得不到重用。小人違背自己的良心去迎合他人,又有什么好處呢?
??如果明白這個道理并堅守原則,就算稱不上忠臣孝子,在面對大義時,也能有足夠的余地保全自己。如果不明白這個道理,又不能克制自己,就會拋棄君主和父母,為了迎合他人的喜好而做出錯事。像徐鉉這樣的人,要求他像張敞那樣行事都做不到,更何況是比張敞更高的要求呢?所以君主選拔臣子,士人結交朋友,對于那些見識淺薄、意志軟弱的人,最好遠離他們。不然有朝一日,他們可能就會像拿著利刃相向的仇人一樣。
??尹翁歸去世后,家里沒有多余的財產,漢宣帝賜給他兒子黃金百斤用來祭祀,對朱邑也是如此。這不僅僅是賜予錢財,更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所以豐厚的俸祿,不是士人報答君主忠誠的期望,但卻是激勵士人的關鍵。如果只要求人保持清廉的節操,卻不考慮他們祭祀祖先、奉養父母、養育妻子兒女的生計。就算有幸得到廉潔的士人,也大多是苛刻寡恩、嚴苛瑣碎、傷害百姓元氣的狹隘之人,甚至會淪為酷吏,而且這樣的人還很難得。而那些搜刮百姓來致富的人,卻毫無顧忌地以此為借口,毫無羞愧之心。唐宋以前,朝廷賜予的俸祿和賞賜都很豐厚,對這些方面考慮得非常周全,這還保留著古代先王的遺風。
??到了蒙古統治時期,為了滿足私利而削減官員俸祿,明朝洪武初年,也沒能改變這種情況。官員一年的俸祿都不夠維持生計,賞賜也很少超過百金,就算有一百個像軒輗(為人廉潔)這樣的人,也無法治理好天下,更何況三百年里只有一個軒輗呢?當城池快要淪陷,君主面臨危險時,問那些官員怎么辦,他們可能會說自己連保命都來不及,哪還顧得上別的。到那時,誰還會在乎國家呢!
??漢朝人學習古人卻沒有掌握正確的方法,做出一些奇特而不合常理的行為,結果反而喪失了志向。比如韋玄成逃避繼承父親的爵位,假裝瘋癲,胡言亂語,他這是在做什么呢?道德是要靠自身來承載的,他這樣侮辱自己,裝瘋賣傻,還怎么能踐行道德呢?箕子假裝癲狂,那是在特殊的時期。虞仲剪斷頭發、紋身,這已經不對了,他是為了逃到句吳(今江蘇蘇州一帶),入鄉隨俗以求安穩,并非故意這么做來引人注目。即便如此,他這樣損傷身體、羞辱親人的行為,還讓后世子孫背上了僭越華夏正統的惡名。而且古代的諸侯和漢朝的諸侯不一樣。古代國人擁戴諸侯,大夫們也支持,除非諸侯明確表示自己不能做君主,否則是推辭不掉的。可韋玄成呢,他為了避開兄長而不接受爵位,本可以堅守道義,向天子請求,再三推辭后就不會被勉強,何必用裝瘋賣傻這種自辱的方式來驚動世人呢?丞相史責備他說:“古代的辭讓,一定有值得稱道的道理和意義,才能流芳后世。”這話說中了韋玄成想留名后世的私心,還勸他要有正當的理由。韋玄成聽到這樣的話,能不羞愧嗎?士人堅守不被羞辱的氣節,就算不幸因此而死,也要像大海中的礁石一樣堅定,向天下彰顯大義;而從容辭讓這種事,又有什么是迫不得已的呢?為了辭讓而失去常態,違背自己的本性,真是太愚蠢了!韋氏家族世代研究經學,韋玄成卻做出這樣的蠢事。學習本是為了啟迪智慧,可那些不善于學習的人,反而變得更加愚蠢;可見漢朝人專注于研究經學、抱殘守缺的學風,把人局限在狹隘的范圍里了。
??史書記載漢宣帝元康年間,連年豐收,一石谷子只賣五錢,還把這當作祥瑞,這大概是史家的夸張之詞,也可能只是某個郡縣糧食積壓,當地的郡守縣令不懂得調節,才出現了這種情況。一個農夫辛勤耕種,上等的收成一年能收獲五十石就很不錯了。一年到頭辛苦勞作,卻只換來二百五十錢的收入,而商人經商,一個月就能盈利五萬錢,能儲存一萬石糧食,這樣一來,誰還會愿意在田間辛勤耕種呢?金錢和糧食,關系著百姓的生死存亡。假如農民遇到婚喪嫁娶的事,稍微花費一百錢,就相當于用掉了二十石糧食的積蓄,一旦遇到災年,他們又有多少人能不被餓死呢?所以善于治理百姓的君主,會設立常平倉儲存糧食,實行糧食互通買賣的政策,以此應對水旱災害,讓遠近各地的百姓都能受益,使金錢和糧食都能滿足百姓的需求,百姓的生活富足,生產生活都能順利進行,這樣百姓才能生存下去。那些迂腐的儒生,整天足不出戶,還以為百姓只要有糧食吃飽就滿足了;他們難道就沒想過,百姓沒有布帛就無法抵御寒冷,沒有鹽、酪、蔬菜、肉類就無法下飯,沒有醫藥就無法贍養老人、醫治疾病,沒有農具就無法耕種、做飯,如果讓他們處在這樣的境地,能忍受嗎?
??趙充國對付羌人的策略,是對付狡猾的少數民族剛剛興起時的絕佳方案。少數民族狡猾且剛興起時,鋒芒銳利,一心想著取勝,根本不擔心失敗。因為不擔心失敗,所以他們會拼死作戰,難以抵擋。而他們不擔心失敗,就說明他們無法持久作戰,一旦受挫就容易潰敗。他們人數少,物資儲備不豐富,盟友也不堅定,而中原的官吏和士兵對他們也不是特別畏懼。綜合這些因素,對付他們,防守比進攻更有利,這是不變的道理。
??狡猾的少數民族剛興起時力量很弱小,可中原王朝卻常常因此陷入困境。有些君主和將領,要么被他們的氣勢震懾,嚇得人心惶惶;要么輕視他們,導致國家的策略搖擺不定。其實他們哪有能力讓我們陷入困境呢?要是貿然和他們交戰,一旦失敗,他們就會脅迫我們的士兵投降,掠奪我們的糧草,占據我們的險要之地,這樣他們的勢力就會越來越猖獗。那些支持他們的人,會更加堅信他們必定興盛,從而加強彼此的勾結。我們派出大軍前去征討,卻只能潰敗而歸,這樣一來,中原官吏和士兵的士氣就會像被雷霆擊中一樣低落,喪失斗志。所以趙充國采取穩重的策略,讓我方官吏和士兵清楚地看到羌人貧困弱小的狀況,讓羌人求戰不得。他們地盤越來越小,糧食一天天耗盡,戰爭持續,勢力也逐漸衰落,盟友開始產生懷疑,內部人心離散。如果能采用這個策略并堅持下去,不出十年,羌人的問題就會像春天的堅冰一樣自然化解。
??即便如此,一個人制定好的策略,要讓后人繼承執行卻很難。羌人不知羞恥,陷入困境就一定會投降,但投降后又很容易再次反叛。如果趙充國還未年老,肯定會有辦法懲治并瓦解他們,但辛武賢之流卻做不到,所以羌人的禍患在漢朝一直沒有斷絕。然而,如果沒有趙充國,羌人給漢朝帶來的禍患,小則像宋朝的元昊那樣,大則會像北魏六鎮之亂,而北魏就是因為六鎮之亂走向了滅亡。
??漢宣帝下詔責備趙充國說:“將軍不考慮國家的費用,想要用幾年的時間來戰勝敵人,要是每個將軍都這樣,誰不愿意呢?”唉!這都是那些見識短淺的臣子迷惑平庸君主的話,會引發無窮的禍患。幸好趙充國堅持自己的主張,沒有被這些話動搖,不然漢朝就危險了!
??治理國家的人,在外患內亂的情況下,不得已才發動戰爭。既然是不得已,那就不能期望很快結束戰爭;既然不得已,想要結束戰爭,也只能通過持續作戰來實現。為什么呢?因為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拿出全國多年積累的財富,用在戰爭上,百姓雖然會勞累,也不得不承受;國家雖然會空虛,也不得不面對。那些見識短淺的臣子,用在家里算計柴米油鹽的心思來為國家謀劃,平庸的君主卻相信他們是在為國家擔憂,禍患就這樣產生了。掌管財政的官員不積極運輸物資,還忌憚邊疆將領以戰爭為由催促,那些辦事不力的官員,害怕承擔后續的責任,還有狡猾的小吏、疲憊的百姓,一唱一和,鼓吹盡快結束戰爭,禍患就這樣形成了。那些盲目追求戰功的將領,迎合朝廷吝嗇的旨意,指責老成持重、深謀遠慮的將領耗費國家財力、毒害百姓,提出迅速蕩平敵人的策略,禍患就這樣變得更加嚴重了。
??趙充國到達金城(今甘肅蘭州一帶)是在神爵元年六月,他整頓軍隊凱旋是在神爵二年五月,只用了一年時間羌人就土崩瓦解。所以他之前說要用幾年時間戰勝敵人,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說法,也是擔心事情不能很快成功,那些見識短淺的庸臣會拿之前的話來指責他。顯然,他并非真的要讓國家耗費數年的財力、讓百姓勞累,事實很清楚了。國家沒有老臣,平庸的君主和見識短淺的臣子就會誤國,真是太可悲了!他們害怕幾年的辛勞,急于求成,結果一敗涂地,導致數十年戰爭不斷、災禍連連,國家真的變得空虛,百姓也陷入困境,盜賊趁機而起,最終國家走向滅亡。用農夫和小商販計算柴米的淺薄智慧,就把天下給葬送了,真是悲哀啊!
??漢宣帝非常重視郡守的職責,所以這一時期涌現出很多優秀的循吏,龔遂、黃霸、尹翁歸、趙廣漢、張敞、韓延壽等人都聲名遠揚。考察他們治理地方的得失,趙廣漢、張敞、黃霸都喜歡用權術,還打著正道的幌子。趙廣漢和張敞嚴厲苛刻,喜歡用刑殺來治理,黃霸則多有虛偽粉飾的行為,他們或寬或嚴,手段不同,但急于求名的心態卻是一樣的。韓延壽用禮儀謙讓來教化百姓,差不多接近君子的治國之道,然而他做得有些過頭,也有作秀的成分。尹翁歸雖然明察秋毫,但執法并不繁瑣;龔遂治理政務雖注重細節,卻能以寬松的方式治亂。在這幾個人當中,尹翁歸和龔遂相對更好一些。總之,這幾個人里,只有趙廣漢完全是俗吏的做派,卻最受世俗之人的贊譽;其余的人都用先王的禮教來裝點門面,所以當世的儒生認為漢朝的治理接近古代,原因就在于此。
??世俗的喜好和崇尚,往往會讓政治教化跟著變得浮濫;用禮儀條文來粉飾,其中的精妙內涵就容易被掩蓋。這兩者都能在短期內產生一些小的效果,然而先王移風易俗、根據人情制定禮儀的美好品德,卻從此在天下消失了。挽救這種局面的辦法大概只有“簡”了。所以孔子在談論治理百姓的道理時,特別強調“簡”的重要性,因為不能只依靠權術治理國家,也不能一味地追求百姓的贊譽,先王通過中和之道涵養百姓的教化,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實現的。
??像趙廣漢這樣的人,實在不值一提。在他之后出現的包拯、海瑞,同樣不值一提。至于黃霸、韓延壽、尹翁歸,要是能遵循他們的做法認真去做,難道就一定比不上三代的治理嗎?然而,他們有的因奢侈而身敗名裂,有的因虛偽而遭人非議,為什么他們能在一時之間贏得百姓的好感,卻反而不如趙廣漢呢?即便如此,他們雖沒有真正踐行先王之道,但至少還保留了一些形式,讓先王的大道在天下不至于斷絕。和趙廣漢、張敞的行為相比,就好比是稗草和五谷,不能只以是否成熟來衡量它們的價值。那些心胸狹隘、急躁的人,只知道迎合世俗的好惡,雖然能在短期內見到效果,卻會對人心造成傷害,這種傷害歷經數百年都難以恢復,實在是太嚴重了!
??蕭望之說:“恩情足以讓孝子信服,道義足以打動諸侯,所以《春秋》贊賞士匄不趁別人國喪時發動戰爭。”于是他就想輔佐弱小的匈奴,救助他們的災患,讓匈奴尊崇中原的仁義,這怎么行得通呢?恩情可以讓孝子信服,卻無法讓夷狄歸心;道義能夠打動諸侯,卻不能感化夷狄。梁武帝在侯景走投無路時收留了他,最后卻死在臺城;宋徽宗在女真剛剛興起時和他們結盟,最后被囚禁在五國城。輔佐弱小的夷狄會讓他們變得強大,強大之后就難以控制;救助他們的災患會讓他們安定,安定之后就難以再動搖他們。漢朝和匈奴的關系,難道能和晉朝與齊國那樣,是通過婚姻、盟會結成的友好鄰邦嗎?蕭望之對《春秋》的解讀,實在是大錯特錯。
??蘇威用“五教”(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來督促百姓,結果百姓心生怨恨;黃霸把推行教化的條款上奏給朝廷,用來考核郡國官吏,百姓卻對他贊頌有加。黃霸是用賞賜來誘導官吏,而蘇威是用懲罰來督促百姓,所以百姓對他們的態度截然不同,但他們對治國之道的危害卻是一樣的。傳說中,有耕者在田界處互相謙讓,行人在路上互相讓路,東西掉在路上都沒人撿的情況,一些傳記里記載這些來夸贊圣人的教化;然而在《詩經》《尚書》等經典記載中,孔子及其弟子的論述里,卻從未提及這些。所以在描述太平盛世的百姓時說“士愨女憧”,意思是百姓樸實真誠,不喜歡虛偽造作。因此孔子說:“禮不要求庶人全都做到,刑不施加于大夫。”禮不能期望庶人完全遵守,就像大夫不應該輕易受刑一樣。圣人的教誨,像日月星辰一樣明亮。
??孔子去世后,儒家的大義變得乖謬,微言大義也失傳了;諸子百家的言論,激昂慷慨,常常走向極端,就像佛教、道教的信徒,吹噓自己有無邊的功德,甚至說能讓天地日月都為之改變。圣人的教化,難道能期望天下所有人都能接受嗎?堯有不成器的兒子,舜有不恭敬的弟弟,周公有不仁道的哥哥,孔子也有難以教導的弟子,那些鄉野間無知的百姓,在道路上就能自然而然地符合道德規范,哪有這樣的道理呢?用法令制度來約束百姓,用刑罰來管制他們,用利益來誘導他們,百姓只會偽裝自己來逃避懲罰;這樣只會讓人們競相虛偽,這是君子所厭惡的。漢朝的儒生,言辭浮夸,義理詭異,這種風氣影響到在位的官員,他們沿襲這種風氣來治理國家。黃霸的行為不正,也是受到這種風氣的影響。君子的治國之道,就像天地孕育萬物一樣,讓萬物各安其分,充分發揮它們的本性,這才是順應萬物的本性啊。
??耿壽昌提出的“常平”法,是對百姓有利的好辦法,后世卻沒有人能真正施行,宋朝人效仿這個辦法,結果演變成了“青苗”法,反而害了百姓。所以說,不是制定好的法律困難,而是執行的人難以勝任。夏、商、周三代實行分封制,諸侯各自管理自己的國家,地域狹小,人口稀少,事務簡單,想要施行“常平”法相對容易。然而他們卻沒有施行,是因為他們讓百姓的生計寬裕,百姓自然能自行調節,不需要君主過多謀劃。君主一旦謀劃,百姓就會把它當作必須遵守的法律;當作法律,百姓就會害怕而不愿意執行,那些狡猾的人還會趁機做壞事。所以三代的制度,是讓百姓富裕,讓他們自己安排生計。即使是土地廣袤、人口眾多的國家,也無法提前計算幾十年的豐收和歉收情況,然后早早制定制度。
??郡縣制的時代,國家的財賦范圍更廣,各地的民情各不相同,怎么能用統一的方法來治理呢?那么,“常平”制度就不能實行了嗎?其實,“常平”法是有利于百姓的好辦法,為什么不能實行呢?根據各地的實際情況,斟酌當地百姓的需求,讓賢能的官員制定制度,鄉里的賢士大夫親自參與并堅守,這樣“常平”法可以施行百年而沒有弊端,但這不是天子能在全國統一推行的制度。耿壽昌施行“常平”法能取得成效,也只是把河東、上黨、太原、弘農(今山西、河南部分地區)的糧食運到京城,讓京城的糧食供應穩定罷了。
??漢宣帝臨終前,把輔佐朝政的重任托付給蕭望之,后來蕭望之被人誣陷致死,天下人都為他感到冤屈。其實,蕭望之是那種只能做一些小事,卻不能擔當重任的人。在漢宣帝時期,蕭望之多次提出建議,但大多是反對別人正確的觀點,肯定別人錯誤的看法,故意標新立異,他所堅持的正確未必是真的正確,錯誤也未必是真的錯誤。匈奴內部發生叛亂,群臣商議要趁機消滅匈奴,蕭望之卻說:“不應該趁著別人內亂而幸災樂禍。”呼韓邪單于前來朝見,丞相和御史打算把他的地位排在王侯之下,蕭望之卻認為:“用對待藩臣的禮節對待他,才是謙遜有福的做法。”韓延壽是個好官,蕭望之卻嫉妒他的名聲,揭發他的小過錯,把他害死。丙吉是賢能的丞相,蕭望之卻對他傲慢無禮,還倚老賣老地侮辱他。而且不止這些,他被派去補任平原太守,就向皇帝陳情請求留在京城;被任命為左馮翊,卻稱病不去赴任。看他的所作所為,明顯是想攬權自重,抓住別人的過錯不放手,在朝堂上挑起爭端,還憑借權勢來抬高自己。像他這樣的人,貪戀祿位、舍不得放棄的心思,早就被小人抓住把柄;他違背眾人意愿、刻意博取名聲的行為,也讓君子不信任他。他連自己都保不住,又怎么能輔佐年幼的君主呢?看到善事就像受驚一樣,看到不善的事就像見到仇人一樣,君子都認為這樣的人度量有限,不能擔當重任;更何況蕭望之認為的善不一定是真善,他認為的不善也不一定是真不善呢!
??漢宣帝任用蕭望之,是因為他精通經術嗎?蕭望之卻憑借著經術來滿足自己偏激、矯情的心理,王安石為人廉潔正直,卻因變法給天下帶來災禍,而蕭望之比王安石更加驕縱。是因為他的議論嗎?他的議論華而不實,看似有理,實際上卻行不通,這本來就是君子厭惡的。主父偃、徐樂的議論有時也接近正道,蕭望之跟他們又有什么不同呢?漢宣帝作為君主,自恃有才,喜歡剛愎自用,還喜歡聽別人的過錯來顯示自己的明察,所以他和蕭望之臭味相投。因為個人的喜好就把國家大事托付給這樣的人,國家不傾覆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