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都看到了嗎。又何必明知故問。”他知道那個房間里又監控,受著他的控制,他又不是第一次去那個房間。
薛文浩把茶水放在茶桌上,絲毫未動。
“火氣挺大嘛。”蔣達輕笑了下,“我看到的是表面,其他的可是看不到。說說。”
蔣達慢條斯理得品著茶,可語氣卻是在催促。
茶香裊裊,彌漫在偌大的茶室內,又是他最愛的西湖龍井。
“那兩個男的傷勢較重,還得修養至少三個月。”他抿了抿唇,臉上有些怨氣,繼續道,“那個女孩傷勢沒那么重,可那么大的口子,也是受了不少罪。”
蔣達的眼神微頓,譏笑一聲道,“怎么?你在怪我?”
薛文浩沒有回話。
氣氛就那么冷了下來。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唯有茶氣緩緩散繞在他們的周圍。
半響,薛文浩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把茶桌上半涼下來的茶水一飲而盡,道,
“蔣哥,我看著那女孩挺順眼的,不是兇神惡煞的女人。柔柔弱弱的,你怎么下那么重的手!”
薛文浩是一點不想忍了,和盤托出了心中的想法。
他知道蔣達平時做了不少壞事,他也沒法管,可他不明白就那么個柔軟的女孩子到底對他有什么威脅,叫他下那樣的狠手!很明顯,她左臂上的傷口是被人切下來的!
蔣達一愣,隨后大笑起來,“哈哈哈—”
那樣肆意的笑聲薛文浩還是第一次聽到,笑得都有些滲人了。
“文浩。你不是說只負責救人,盡你醫生的本分,其他的一概不管嗎。怎么現在,反倒操起閑心了。”蔣達斜睨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凌厲。
“蔣哥,你再這么下去,我真的沒法陪在你身邊了。我也是個人,是個有血肉的人。你每次弄那么多傷人回來,我心里難受。”
薛文浩眼里充滿了懇求,可蔣達像塊石頭似的,不為所動。
“我又沒叫你殺人放火,你難受什么。你只管救人就是,讓你救誰,你就救誰。其他的你不用管。”蔣達又開始仔細品茶,晃了晃手里的茶水,讓龍井茶的香味更濃郁一些。
“蔣哥,我也是為你擔心難受啊。再這么下去,你會遭報應的,會毀了自己的。”薛文浩滿臉的擔憂,沉沉得嘆了口氣。
蔣達停止了晃動,茶水里的綠茶慢慢沉淀下來,清涼的綠色,霎時鮮亮。
“文浩,這種不要命的話,也只有你敢對我說。”他瞥了他一眼,重重道,“下次不要這樣了。小孩子家家的,你只管好好做你的醫生就是。你蔣哥我不怕報應,盡管劈死我就是!”
說罷,蔣達便大口得咽下了茶水,沒有一絲品味。
薛文浩一言不發呆坐著。
他永遠聽不進自己的話,永遠一意孤行。
可他偏還要幫著蔣達。
“聽說你想去國外深造,名額定下來了嗎?”蔣達認真問著,這世上唯一讓他有耐心之人也就是薛文浩了。
“還沒有。國外醫術又有進步了,我想去學習下。而且-”薛文浩說著欲言又止,然后又不禁道,“而且-不想看你繼續造孽,折磨自己。”
“好。我回頭給你們院長打個電話,送你出國深造。”蔣達點了點,對薛文浩的想法頗為贊同。
薛文浩想拒絕他的幫助,可仔細一想,又沒有必要。
醫院的人員都知道他和蔣達的關系很好,蔣達把他當做弟弟一般疼愛,只要他自己有需求,醫院都權利滿足。
畢竟在A市,蔣達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黑白通吃,很是得意。誰又敢得罪他呢。巴結都來不及。
事實也是如此,蔣達對他是真的好,這種情誼從小就種下了,根基發達,很難撼動。
薛文浩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蔣達,那時候的蔣達瘦瘦的,整天傷痕累累,蹲在角落里抹眼淚。
薛文浩從小就沒了父母,只有爺爺。爺爺是個鄉村蹩腳醫生,家里積攢了不少藥材,薛文浩那時就從家里偷些藥材給蔣達用。
倆人一來二去也就熟絡了,
那一年薛文浩剛讀初中,被幾個大齡的混混堵在角落里敲詐,薛文浩說自己沒錢,那幾個混混就死命得打他,打著打著就眼睛發紅了,失去了分寸,幾乎要把他打死了。幸好蔣達及時出現,把他救了,還把那幾個小混混差點打了個殘廢。
蔣達在看守所被放出來之后,薛文浩就認蔣達做了哥哥,自打有了蔣達這個哥哥,再也沒人敢欺負薛文浩,畢竟蔣達打架的實力無人能敵。
那陣子薛文浩可是威風了。
可他不明白,打架那樣厲害的蔣達,到底是被什么人打成滿身是傷的。他問蔣達,蔣達說是他的主人,是從小就給他吃喝的人,是從小就教他本事的人。
原來,蔣達也是個孤兒,被人收養了。
可蔣達只管收養的人叫主人,從不喊其他的。
后來薛文浩再問他被主人毆打的事情之時,蔣達就嫌他煩了,不許他多問,說問了也幫不了他。
然后薛文浩就不敢多問了,只說,“蔣哥,我以后好好學習,做醫生,就能幫你了。”
后來薛文浩就真的好好學習了,成績喜人,可是家里太過窮酸了,壓根拿不出錢來,然后蔣達就給他大把大把的送錢,要多少給多少,甚至還多給不少。
后來薛文浩才知道,那些錢全是他劫來的。
薛文浩說:蔣哥,你這錢我用的不踏實,別去搶了。
蔣達卻說:不去搶,我那主人會打死我的。
后來蔣達就沒怎么去搶了,可他身上的傷變得更嚴重了。他們束手無策,薛文浩就說,蔣哥,你去搶吧,我現在還不能醫治你,你再這么傷下去,會死人的。
于是蔣達又開始搶了,可是傷勢不減,薛文浩把蔣達得來的錢都用在了刀刃上,好好讀書念書,終于研究生畢業,成了一名出色的醫生。
現在他再也不怕蔣達受傷了,反正他基本都能治得了,只是心疼。
看著他變得越來越瘋狂,卻也是無能為力。
他知道蔣達手里的有些事情很復雜,很危險,并不只是像電視上那么光鮮,他也不再多問了,問了也是白問,蔣達只字不提,只讓他救人,做醫生該做的事情。
蔣達曾說:文浩,你的手很干凈,病人能找你治病是福氣。
蔣達也說,“我的手太臟了,咱倆還是少接觸。”
所以蔣達和他見面的次數就很少了,除非有必要,否則蔣達很少找他。
而只要找他,就是讓他去救人,其他的一概不提。
薛文浩想著,看著對面的蔣達身上日漸強盛的戾氣,越發擔憂。
今天他又打電話找他來救人,他就去了。
可沒想到里面還有一個女孩,是那樣的傷口。
他的擔憂更重了一些。
“時間不早了,你回吧。”蔣達突然起身,目光放得很遠,拋到了茶室外女人身上,“我還有事,少兒不宜。”
蔣達雙手插兜,對著薛文浩挑眉。
薛文浩自然知道蔣達要干什么。他在這個房間里,見過蔣達不少的女人,這個叫馬易慧的女人,算是呆得最長久的一個了。
蔣達轉身就要離去,薛文浩默了默,終于還是把憋在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蔣哥。”蔣達又重新轉回了身子看著他,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意似的,薛文浩的氣勢就少了幾分,“我下周再去給他們換藥吧。”
“嗯?”蔣達的眸子沉沉的,又重新返回茶椅,抄兜翹著二郎腿坐下,輕笑道,“文浩,你還是第一次這么主動管我的病人。”
薛文浩知道他想說什么,是他自己又多管閑事了。以前他只管救人,救完人就走,下次什么時候來,都是蔣達通知他,而且他也不愿踏進那樣的地方,想起蔣達做的“事情”。
“我覺得那個女孩太可憐了。”薛文浩直言不諱,有那樣清澈眸子的女孩,他實在想不出蔣達為什么要那樣折磨她。
而且他臨走時,她還那樣巴巴得問他下次換藥的事情。
他已經答應那個女孩了,不想食言。
“她,可憐?”蔣達的二郎腿晃悠著,兜里的右手掏出,順了順他額前黑直的短發,然后目光就變得狠厲起來,“她可是我主人的女兒,杜家的女人怎么可能可憐?”
薛文浩的目光變得霎時僵滯起來,隨后頓悟。
難怪蔣達會那樣下手,這個世界最能讓蔣達瘋狂,讓蔣達失去理智,讓蔣達變成野獸的,就是杜家的人!
原來,杜雷霆竟然還有一個女兒?
可她的眼神分明很溫柔,楚楚可憐。
薛文浩頓悟了。
原來蔣達又開始報復了。
“蔣哥,你說過,會收手的,好好生活的。”薛文浩沉沉得嘆氣,提醒著他曾經的承諾。
杜家慘案之后,警局始終沒有定論,成了個無頭案件。可薛文浩知道,和蔣達脫不了干系。
“我也想啊。”蔣達輕蔑的一笑,“可她主動送上門來,怎么辦?”
薛文浩又是一驚,難怪蔣達又要失控了,他又聽到蔣達從嘴里發出的恐怖聲音,“她還想弄死我呢!”
“別折磨她了。她和杜家人不一樣。我看她很善良。”薛文浩又是忍不住替那個女孩開口,看著蔣達血紅的眼神,他都替那個女孩擔心。
一直坐著的蔣達突然起身,然后重重得拍了拍薛文浩的肩頭,“我的事,你少管。”
“哥!”蔣達越是這樣說,他越是擔憂,“那你起碼讓我給她換藥。否則,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這輩子怕都拿不了手術刀了。”
蔣達的目光變得沒有友善,問了句,“什么?”
“那么年紀輕輕的一個漂亮的女孩,眼底清澈,如果真的出事了,我晚上會做噩夢的。哥。”薛文浩說這話的時候,甚至忍不住跺了跺腳,幾乎的懇求了。
薛文浩曾幫蔣達救了不少他的“病人”,可多半是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的男人,這還是他頭一次在蔣達的手里救這樣的“病人”。
他不忍,又不安。
“文浩,這話你不該說的。”蔣達又是重重的拍了拍薛文浩的肩膀,“說了我會很不-高-興的。”
最后幾個字,蔣達幾乎是咬著牙齒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
薛文浩不禁便覺得脊背處一陣涼風,難怪人人都懼怕蔣達,他今天算是領教了。
“這個女孩,是我蔣達掌控的女人。我掌控的女人,不管是生,是死,都是我的。”他一絲譏笑,那笑里像是藏著刀子,“別人不許碰,包括你。”
蔣達的語速很慢,威力卻猶如海底掀起的巨浪,“明白了嗎?文浩?”
薛文浩不知怎的,趕忙撥浪鼓似的點頭。
蔣達就像是座大山似的壓了下來,壓得他差點喘不上氣來。
“知-知道了。”薛文浩口齒變得有些結巴了。
“什么時間出國學習?”蔣達收起了犀利的眸子,突然問道。
“還有一個月。”薛文浩道,又趕忙解釋,“哥,我就是想把她的傷治好,不留遺憾的出國。沒別的意思。”
看著薛文浩慘淡的面龐,蔣達才知道剛才又失控了,把薛文浩嚇得話快說不利索了。
“好。給她換藥吧。”蔣達松了松口,他可沒想把薛文浩嚇成這個樣子,“換完藥就趕緊滾蛋!”
然后蔣達又卷了薛文浩一腳,這一腳明顯是沒了怒氣,不過是和他打鬧。
薛文浩的心這才松弛下來,抹了抹臉面,竟然有了虛汗,搓了一把放到蔣達面前,委屈道,“哥,你嚇死我了。”
蔣達倏地拍了下他的腦門子,罵道,“出息!”
這個薛文浩,個子是長了,身體也壯實了,可膽子卻絲毫未變,和小時候一般。
那會蔣達在監控的時候,就看到了薛文浩和雪沁講話,竟然還說了那么多,他可是要求薛文浩不許同他的病人那么多廢話的。
而去那個女人竟然也和薛文浩講話,還講得那么溫和,讓他看得實在扎眼。
蔣達最近是一直有在監控那三個人的,本來想看他們狼狽的樣子,痛苦的表情。
沒想到他只看到那個女人忙前忙后得替那兩個癱子端茶倒水,退燒吃藥,也不管不顧自己的傷口,甚至竟然還扒下那兩個癱子的衣物,替他們擦拭裸露的身體。
一邊擦拭著,一邊陪那倆癱子溫柔細語得說著。
這樣的場景讓他很煩心,一點游戲的樂趣都沒有了。
他知道那個女人在求救,一直在求他,可他偏偏不給找醫生。他就是要看著那些肉潰爛掉!
可當看著那個女人,每天一次不拉得給那倆癱子擦拭著軀體時,他是忍無可忍了,就直接叫那個女人砍了那個癱子的!算是對他這些日子氣不順的賠償!
然后又把薛文浩找來,給那個癱子止血,否則那個女人有得忙了,指不定又做出其他什么讓人煩心礙眼的事情!
他感覺自己是為了那倆癱子操碎了心!
如今好了,胳膊也砍了,該治的傷也給治了,他總算氣順了。
可他又想,憑什么?憑什么那倆癱子讓她忙前忙后的?他若是癱在那兒半死不活了,她的姐姐杜晨,會開著鏟車把他鏟死,然后再用輥壓機壓上幾圈,丟進泥巴喂給老鼠!這事,杜晨干得出來!絕對干得出來!
明明那倆癱子長相沒他帥,個子沒他高,肌肉沒他壯,還不如他這個阿貓阿狗似的人物,偏偏她還要當個寶貝似的稀罕著。憑什么!
她很沒出息,不是杜家的女人,杜雷霆怎么有這么沒種沒眼光的女兒!
不對,不,她就杜家的女人,就是杜家的女人。他又突然勸說自己。
那個杜雷霆,還有那個該死的杜晨,死了也不老實待在地獄,竟然還想歪曲事實蠱惑他?他怎么會輕易上當?
那個女人就是杜家的女人!對!絕對是。他一遍遍告誡自己。
眼下蠱惑得不止是他蔣達,連帶著薛文浩都被迷惑了。
這個女人,比杜家的那倆個死鬼更可恨,竟然用這招來對付他!
他自制力強,經驗豐富,不會中了那女人的計謀的,可薛文浩不一樣,不過見了一面就替她說好話甚至求情。
杜雷霆還有杜晨那倆死鬼真夠狠的,竟然想著攻心!
他不會讓薛文浩中計的,得讓文浩走得遠遠的!
于是蔣達掃了眼薛文浩,定定道,“文浩,你也老大不小了,出國后談個外國妞,在那兒結婚生子算了!”
薛文浩先是一愣,然后看著他語重心長關懷的表情,弱弱道,“知道了。”
然后,蔣達就大闊步的離去了。
不一會,他就看到馬易慧又纏上了蔣達的身子,他瘋狂得吻著她,那叫聲讓薛文浩眼神就不知該往哪里放了。
薛文浩趕忙閉上了眼睛,摸著墻面,半瞎似的,出門而去:馬易慧這個女人,果真是吃定了蔣哥。
薛文浩走后,蔣達就扯掉了馬易慧身上的衣物,把她扔到桌子上。
最后馬易慧哀求道,“好哥哥,你溫柔點,溫柔點,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