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特烈火車站的穹頂在炮火中支離破碎,石灰巖浮雕的帝國鷹徽只剩半邊翅膀懸在鋼梁上。
保羅拄著工兵鏟爬上信號樓,左腿夾板摩擦傷口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
透過蔡司望遠鏡的裂紋鏡片,
鐵軌間橫七豎八的貨運車廂殘骸盡收眼底——三輛T-34/85正用主炮轟擊售票大廳,
車載機槍潑灑的彈雨將大理石柱打得石屑紛飛。"豹式在B站臺維修坑。
"萊娜展開沾血的車站藍圖,指尖點在隧道剖面圖上,"但要穿過兩百米無掩體區域。
"霍夫曼的鋼制假肢碾碎地磚碎片,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俄國佬的狙擊手把著1號站臺。
"保羅數了數彈藥袋里的沖鋒槍彈匣——還剩五個。他望向縮在角落的通訊兵,
那個戴著破舊耳機的男孩正徒勞地調整無線電頻率,
真空管收音機里只有雪花噪音和斷續的俄語廣播。"我們需要制造混亂。
"保羅突然抓起桌上的列車時刻表,"三點二十分有趟軍列要經過岔道口。
"眾人錯愕的目光中,他指向站外信號塔的手在微微發抖。
那根連接扳道器的鋼纜在夕照下泛著暗紅,像一條垂死的蛇。
**(此處插入真實歷史細節:柏林戰役期間德軍曾利用鐵路系統調動裝甲部隊,
腓特烈火車站是重要的樞紐節點)**當萊娜用剪線鉗切斷信號電纜時,
保羅正用莫辛納甘的瞄準鏡鎖定扳道員小屋。穿灰綠色大衣的蘇軍軍官剛推門查看,
7.62mm子彈就掀飛了他的船形帽。幾乎同時,失控的貨運列車從側線滑向主軌道,
滿載煤炭的車廂在慣性作用下將兩輛T-34撞得炮管扭曲。"現在!
"七個人影沖向露天軌道區。子彈在鐵軌上濺起火星,
霍夫曼的MP40打光了最后一個彈匣。保羅看見跑在最前的國民擲彈兵突然栽倒,
背上炸開的血花浸透了鑲紅邊的肩章。他們撲進維修坑的瞬間,生銹的鐵門在身后轟然關閉,
黑暗中只聽見彼此劇烈的喘息。**(此處插入技術細節:豹式坦克維修坑通常深4米,
配備液壓升降平臺和檢修地溝)**手電筒光束照亮豹式G型坦克的側裝甲時,
保羅的胃部抽搐了一下——這輛編號213的戰車左誘導輪缺失,
炮管防盾上留著85mm炮彈的凹痕。但邁巴赫發動機的油量表顯示還有三分之二燃料,
彈藥架上的PzGr.39/42炮彈整齊排列著,
黃銅彈底在光線照射下泛著救贖般的金光。"能開動嗎?""傳動系統完好。
"霍夫曼鉆出車底,油污的臉上咧開笑容,
"但裝填手位置..."保羅望向角落里發抖的希特勒青年團少年——不會超過十六歲,
制服用窗簾布改的,鋼盔大得幾乎遮住眼睛。他想起恩斯特在炮彈上刻字時專注的側臉,
突然將鐵十字勛章塞進少年手里:"數到三就裝彈,明白嗎?
"柴油機啟動的轟鳴驚飛了棲息在管道間的渡鴉。當豹式坦克撞開維修坑的木板墻時,
夕陽正將最后一縷血紅潑灑在站臺上。保羅的十字準星里,蘇軍步兵驚慌失措地撲向掩體,
有個戴坦克帽的軍官正揮舞TT手槍嘶吼著什么。"開火!
"75mm炮口制退器噴出的氣浪掀翻十米外的報刊亭。穿甲彈貫穿售票處橡木柜臺,
在后方彈藥堆引發連鎖爆炸。第二發高爆彈將扳道房夷為平地,
氣浪把鐵軌枕木像火柴棍般拋向空中。"裝填完畢!"少年裝填手的嗓音因恐懼而變調。
保羅的耳膜被第三聲炮響震得生疼。這發炮彈精準命中T-34的炮塔座圈,
鑄造裝甲崩裂的瞬間,他看見蘇軍車組成員渾身著火地爬出艙蓋,
像極了他在游戲里擊毀的無數三維模型。但勝利的眩暈很快被履帶碾壓月臺的震動碾碎。
從貨運通道駛出的不是預料中的T-34,
而是三輛鋼鐵巨獸——安裝著122mm炮的IS-2重型坦克,
附加履帶板裝甲在暮色中如同史前生物的骨甲。"倒車!進隧道!
"保羅的吼聲被主炮后坐力震得支離破碎。豹式坦克的主動輪瘋狂空轉著,
將月臺地磚碾成齏粉。霍夫曼操縱車體機槍掃射追擊的步兵,
曳光彈在昏暗的隧道里拉出致命的光鞭。少年裝填手突然尖叫起來。
保羅轉頭看見他的鋼盔被跳彈擊穿,鮮血順著稚氣未脫的臉龐流進制服領口。
瀕死的孩子仍死死抱著炮彈,就像抱著圣誕節最后的禮物。豹式坦克的履帶碾過地鐵軌道時,
保羅的牙齒因劇烈的震動而咯咯作響。隧道頂部垂下的電纜像鞭子般抽打著車體裝甲,
在密閉空間里發出刺耳的脆響。裝填手少年的鮮血已經浸透了保羅的褲腿,
溫熱的觸感讓他想起莫斯科郊外那個被炮火融化的雪夜。"前方岔道!
"霍夫曼的吼聲從駕駛艙傳來。保羅抹去潛望鏡上的血漬。在車長周視鏡有限的視野里,
隧道分叉成兩條黑暗的甬道——左側軌道上停著輛被遺棄的防空列車,
射炮的炮管像折斷的長矛般垂向地面;右側通道深處則閃爍著蘇軍信號燈特有的暗紅色光芒。
"走左邊!"保羅踹響駕駛員的椅背,"那節防空車廂能擋住122毫米炮!
"豹式坦克急轉彎時,炮管刮落了隧道壁大片的瓷磚。少年裝填手的尸體從座椅滑落,
鋼盔在地板上滾出令人心悸的聲響。保羅單手扶住炮閂,
另一只手抓起染血的鐵十字勛章塞進胸前的口袋——那里已經躺著沃爾特的勛章,
兩枚金屬十字在黑暗中相互碰撞。IS-2坦克的轟鳴聲突然變得異常清晰。
聽音器辨認出雙缸柴油機特有的低頻震動——那些鋼鐵巨獸就在后方不到百米的平行隧道里。
當第一發122毫米高爆彈擊中岔道口拱頂時,崩落的混凝土塊如暴雨般砸在裝甲板上。
"裝填穿甲彈!"保羅自己撲向了裝填手的位置。15.6公斤重的炮彈比他想象中更沉,
黃銅彈殼上的潤滑油混合著血跡,讓他的手指打滑了兩次。防空列車的陰影籠罩坦克的瞬間,
保羅從指揮塔探出半個身子。
這個危險的舉動讓他立刻看清了戰局——兩輛IS-2正在右側隧道調整炮口,
第三輛則被坍塌的軌道阻隔在后。蘇軍坦克兵顯然沒料到德軍會選擇這條死路,
車長們正慌亂地搖動潛望鏡。"停車!倒車檔!"保羅的吼聲在隧道里激起回音。
豹式坦克的傳動裝置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在距離防空列車僅剩三米處完成靜止。
米炮管正好從防空車廂底部縫隙伸出——這是他在《坦克世界》里學到的"掩體射擊"技巧。
"瞄準首下裝甲!"保羅的十字準星鎖定最前方IS-2的車體底部。
那里只有90毫米的垂直裝甲,而且沒有履帶板附加保護。炮口焰將隧道照得如同白晝。
PzGr.40鎢芯穿甲彈像熱刀切黃油般貫穿IS-2的駕駛員艙蓋,
金屬射流引燃了前部彈藥架。蘇軍坦克像被巨錘擊中般劇烈顫抖,炮塔艙蓋砰然彈開,
渾身著火的裝填手剛爬出半個身子就被機槍子彈釘在了裝甲上。
第二輛IS-2的炮管開始轉動。保羅看著那黑洞洞的炮口緩緩對準自己,
122毫米炮的制退器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死神的瞳孔。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耳邊卻響起霍夫曼的狂笑:"吃屎去吧,伊萬!
"防空列車的88毫米高炮突然開火——原來萊娜不知何時爬上了那節車廂。
雖然火炮的俯仰機構已經損壞,但水平射擊仍足以在三十米距離擊穿IS-2的側面裝甲。
被命中的斯大林坦克像受傷的野獸般轉向,卻把脆弱的發動機艙暴露在豹式炮口前。"開火!
"75毫米炮彈精準鉆進IS-2的散熱格柵。柴油引擎爆燃的火焰從每個檢修口噴涌而出,
將隧道照得如同煉獄。幸存的蘇軍坦克兵尖叫著跳出艙蓋,被霍夫曼的機槍像割麥子般掃倒。
"第三輛要繞路!"萊娜從防空車廂跳下,她的棉襖右袖已經被燒成灰燼,
裸露的手臂上滿是水泡,"他們炸通了備用隧道!
"保羅的耳朵突然捕捉到另一種聲響——鐵軌傳來的規律震動。
他想起戰前看過柏林地鐵施工圖,這條支線確實與主隧道在四百米外有連接點。
IS-2的履帶聲越來越近,而豹式坦克的彈藥架上只剩最后三發炮彈。"啟動!
撞開那節工程車!"保羅指向隧道盡頭。那里停著輛滿載鐵軌的平板車,
后面隱約可見向上的逃生樓梯。豹式坦克撞碎工程車護欄的瞬間,
保羅看見第三輛IS-2從側方隧道沖出。
122毫米炮的炮口焰照亮了墻壁上"柏林地鐵公司1913"的銘牌,
彈道上的空氣因高溫而扭曲。炮彈擦著炮塔指揮環掠過,在后方隧道引發連鎖爆炸。"棄車!
"保羅拽著昏迷的少年裝填手爬出艙蓋。他們跌跌撞撞沖上樓梯時,
整條隧道都在蘇軍工兵埋設的炸藥中顫抖。混凝土碎塊如雨落下,
將豹式坦克和IS-2一同埋葬在二十米深的地下。推開緊急出口的鐵柵欄,
寒夜的風雪抽打著保羅的臉頰。腓特烈大街的廢墟在月光下如同巨獸的骨架,
遠處國會大廈的穹頂正在炮火中燃燒。少年裝填手在他懷里停止了呼吸,
睫毛上凝結的冰晶在星光下閃閃發亮。
霍夫曼用鋼制假肢撬開附近的下水道井蓋:"人民沖鋒隊說過,地下管網能通到施普雷河。
"保羅最后望了一眼被埋葬的豹式坦克。發動機的余溫應該還能維持半小時,
足夠讓那個十六歲的孩子在地下鋼鐵墳墓里獲得些許溫暖。
他掰下半枚鐵十字勛章塞進少年僵硬的手指,然后頭也不回地鉆進了充滿惡臭的下水道。
遠處的地平線上,喀秋莎火箭炮的齊射將夜空染成血紅。
第二十章 灰燼之河(上)下水道的惡臭比蘇軍的炮火更難忍受。保羅扶著濕滑的磚墻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