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方澤下達成為連長的第一個命令。
“集合了!”季振周吹響哨子。
此刻,除了黃純和肖銀經過殯儀館洗禮,狀態稍好。
九連其他官兵精氣神拉胯,散亂的分布在大堤,像羊糞蛋,左幾顆,右幾粒,身上散發幾天沒洗澡的餿味。
“吹哨了?”
戰士們懶洋洋的起身,有的干脆沒回過神,還得身邊人踢一腳,才木木的走向隊列。
當兵,對他們來講好像是上輩子的事兒。
“報告連長,裝甲九連集合完畢,應到110人,實到97人,6名傷員,4名留守連隊士兵,3名烈士。”季振周聲音嘶啞匯報。
“歸隊!”方澤道,同時打量這支歪歪扭扭的隊伍。
“集體都有,稍息!”
“講一下!”
“經上級戰指批準,我連將于下午五時,撤出云江縣大堤,抗洪救災任務結束了。”方澤開口道。
任務結束?
官兵緊繃的心神徹底松懈,隊列不少人瞬間脫力,身體發酥,搖晃起來。
方澤心中有數,一場高強度戰斗打完,支撐士兵精氣神的信念消失,先前承受的壓力有多大,反彈就有多大。
沒關系,讓老子幫你們釋放壓力。
方澤面色嚴肅繼續道。
“在撤出之前,會餐,今天是八一,總指揮董萬清中將請我連吃飯。當然,在今早,還有另一群人找到我,想在建軍節,這個軍人的節日宴請我連上下吃飯。”
“為了做這頓飯,一個老人把棺材劈了當柴火!”
啥玩意?
棺材劈了?
九連官兵愣住。
“集體都有,半面轉體,向右轉!”方澤喊出口令。
連隊官兵下意識轉體,瞬間,全都被鎮住了。
云江大堤邊緣,陸陸續續出現老百姓的身影,拖家帶口,扶老攜幼,有挺著大肚子的孕婦,有瘸腿的中年男人,有八十多歲的老奶奶,還有一百多個娃。
他們端著一碗碗菜,舉著煮熟的雞蛋。
撲通!
上百個娃在父母帶領下緩緩跪下,隨后更多的人跪下。
老百姓把國家分配給他們的物資,全拿出來做了一頓飯。
而連日來大雨,今天才放晴,為了做這一餐飯。
劈棺為薪!
“總說,軍人在危難關頭,把全部都奉獻給了人民。”
“難道人民沒把最好的給軍人嗎?”方澤詢問道。
大堤無聲。
時空仿佛凝固。
被外面動靜吸引的羅靖閻部長,剛出帳篷,眼淚一下流出來了。
簞食壺漿!
歲數大了,看不了這種場面。
而九連戰士雕塑一樣。
趙智感覺呼吸困難,陳戰心臟狂跳,張亮身體顫抖……特別是楊寶琪,作為川省人,川省農村老人都有打棺材放屋頭的習慣,他可太知道一口棺材對上了年紀老人的重量了。
“點名!”正此時,方澤猛地提高音量。
“烈士,劉慶陽!”
“到!”孩子們和家長臉蛋通紅的喊道,整個大堤上空似乎都在回響烈士答到的聲音。
連隊官兵精神集體一振,胸膛那一腔熱血,磅礴熾熱。
“烈士,徐大寶!”方澤再次冷酷開口。
徐大寶屹立山坡的身影浮現所有人腦海,上等兵軍旗裹尸,流干了血。
這一次,九連官兵也反應過來了,一個又一個戰士面對群眾單膝下跪,爆發怒吼“到”,這個聲音和孩子的聲音交匯在一起,蕩氣回腸。
“烈士,李建學!”方澤第三次開口。
“到!”大堤上,官兵和群眾,不分男女 ,不分老幼,皆竭盡全力咆哮,驚天動地的聲音,士氣恢宏。
戰士麻木的眼神徹底褪去。
軍魂復蘇。
羅靖閻大校則直接哭出聲。
瑪德,眼睛里進磚頭了。
隊列!
一個老人蹣跚走上前,滴著眼淚,用手絹細心擦拭小戰士磨爛手掌旁的泥巴,“孩子,你痛嗎?”
“奶奶我不痛。”
一個小男孩剝開雞蛋,舉到另一名戰士面前,“叔叔你吃,你真帥,將來我也要當軍人。”
“你也吃,小朋友。”
一個女孩抱住一名士官大腿,“叔叔,我長大后要嫁給你。”
“咳咳,聽叔叔話,要好好學習。”
……
“方澤,好好干,前途無量。”軍車旁,羅靖閻毫不吝嗇夸獎方澤,對一起送行的指導員王振國笑著點頭示意,“王指導員,你辛苦了。”
王振國緊張又激動道,“首長,不辛苦,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羅靖閻笑了一下,基層主官面對上級敬畏再所難免,他年輕時當指導員也這樣,見到團長不知道先邁哪條腿。
他注意到方澤似乎面有難色,幾次欲言又止,溫和詢問道。
“方澤,是工作開展有什么難度嗎?你說,能解決的我一定解決,不能解決的我找關系想辦法幫你解決。”
這話說出來,方澤心里一暖。
主任大氣。
羅靖閻絕對把他當自己人了。
“是,首長,借八百塊錢,買棺材的錢沒給,棺材鋪老板在等我結賬。”方澤果斷道。
“好的,沒問題!”
八百塊錢嘛,小事。
羅靖閻不假思索答應,下一秒,他猛地瞪大眼睛,“握草,不是,你剛剛說什么?”
羅靖閻腦子嗡嗡的。
買棺材的錢!
買棺材的錢!
買棺材的錢!
一旁,王振國也傻眼了。
劈棺為薪是假的?
好家伙,我的好連長,好搭檔,軍民魚水情都你敢摻水辣?
“方澤,到底怎么回事?”羅靖閻咬牙切齒問道。
要知道,剛才大校哭的稀里嘩啦,信念升華。
現在突然得知,升華是造假,我擦,整個人不好了。
“報告首長,自洪災以來,斷水斷電,確實有一名老人家想捐棺材,但被我拒絕了,恰好,附近有家辦白事兒的,我打了八百塊錢欠條……”
方澤快速匯報。
聽到解釋,羅靖閻沉默數秒,合情合理,處理的完美。
但是,中尉,你真是特么的全軍第一畜牲啊啊啊!
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我。
騙我多少眼淚?
羅靖閻摸兜,翻了幾個兜,一共掏出四百五十七塊。
“首長,不夠。”方澤出言提醒。
“我特么還不知道不夠,你閉嘴狗東西。”羅靖閻老臉通紅,瞥向隨行的幾名參謀,“湊湊!”
三個人,湊了八百。
“謝謝首長。”方澤感謝地微笑。
羅靖閻氣樂了,但對方澤也更喜歡了,懂變通,不占老百姓便宜,挺好。
當然,嘴上卻沒好氣道,“瑪德,你耗子尾汁!”
羅靖閻走后,王振國心臟直突突,擠出笑容。
“方連,商量一下,下次自己買棺材這種事,能不能先知會我一聲,轉折太大,我害怕……幸好這次不是欺詐首長。”
不是欺詐首長?
指導員在說什么奇怪的話?
方澤轉過臉,語氣認真,“指導員,其實,做飯未必要燒棺材,買桌椅板凳燒是一樣的。”
嗯?
淦,握草!
王振國腦海劃過一道閃電。
是的!
誤區!
燒什么不是燒?
連長為什么一定要用棺材。
因為棺材對恢復連隊的士氣更有利,桌子不行,沖擊力不夠。
這是對人性和人心的絕對計算。
我尼瑪,細思極恐!
某種意義上,就是刻意欺詐羅部長和所有官兵,甚至把自己這個指導員也騙了啊。
無情!
王振國目瞪口呆,瞳孔放大看向方澤。
方澤面無表情點點頭,對,就是你想的那樣,指導員,這叫戰術,孫子兵法計篇,無中生有,借花獻佛。
是不是欺詐首長和官兵根本不重要。
戰術——圍繞目標拆解,關聯方案內可以利用的戰斗因素,都是老子的計算工具。
就問九連士氣有沒有恢復吧?
就問九連有沒有誕生軍魂吧?
過程很精彩,結果很完美。
“指導員,我認為只要解決問題時戰術沒有下限,那么解決起問題來,就沒有上限。”
方澤笑著攤手道,笑容里一股很深的兇狠。
阿巴阿巴,王振國說不出話來。
太基爾不是人了!
超狠。
抗洪之前,方澤下連隊一共不到一星期,他對方澤了解真不多。
不過窺一斑可見全豹,連長是個狠人。
當然,王振國馬上就要見到更狠的了,就在他還在琢磨時。
一輛風風火火的211吉普越野車火速殺向大堤。
嘎吱,越野車停好。
車門打開,D集團軍副軍長陳萬疆大校下車后人還沒站穩,直接開口邀請。
“方澤同志,有沒有興趣來D集團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