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書房內
江繼把算盤打的噼啪響,對著賬鋪露出黃牙:“劉家送來兩船鐵器,并且不是一般的鐵器,足夠夠打開與其他州的商路了。”
“官人今日看賬到三更,該仔細頭疼。”周慧如指尖順著男人緊繃的頸線滑到肩井穴,力道拿捏恰到好處。
“后面你代我去江皖樓會談,過段時間青瀾城監察史下來尋訪,那邊讓我們不要放出風聲來。”
江繼抬起藥盞,揭開蓋輕輕呷了一口,臉色有些凝重。
“是,官人。”周慧如表面不動聲色,但她心知肚明,江繼這是防著她呢,尚仁說這監察史是特地下來為幽州機弩一事,江繼想來是怕她接觸到監察史。
“我近期才知,曾經令瑜(江問渠母親)救了劉家太夫人,太夫人將自己的玉佩給了剛出生的問渠做禮物。”
“如今劉家那位太夫人死了,留了另一半玉佩給劉侍郎。我可聽說這玉佩與劉家傾世財富有關。”
“若是渠兒嫁過去,這劉府,豈不是我江家板上釘釘的事。如今,令瑜不在了……渠兒我亦愧對她,怎能毀掉一個好姻緣。”
他重重放下藥盞,臉上憂心忡忡的,頗有父親對兒女的心疼,可那雙悲傷的眼里卻閃著算計。
“既是約定,我江家又豈能言而無信呢。這蕓兒......唉......”江繼摸著胡子,臉上的憂愁格外諷刺。
“官人,可是我們行莫也很需要李員外的這份機會。錯過這個機會,我們行莫在青瀾城仕途艱難啊。我們蕓兒,如今也……”
“江家兩位女兒,外人分不清也正常。老爺您覺得呢?換換也不影響。”周慧如體貼的說,相處這么久,江繼放個屁她都知道他潛臺詞是什么。
她眼里也有了想法,都說劉家太夫人去世前留了筆財產,價值連城……
“還是夫人體貼,遇見夫人啊,是我的福分,這事便交給夫人來辦了。”江繼顯然聽到了令他高興的答案,周慧如則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這狗東西,還真是既要又要,好生不要臉。
這毒婦全由她來做了,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凈。
他深情的凝望著周慧如,仿佛又回到了曾經濃情蜜意的時刻。
看到周慧如好似有些不配合,江繼臉色一沉,接著翻閱起江行莫的功課,瞬間惱怒起來。
“這行莫啊就是被你驕縱壞了,就他這個樣子,去青瀾城能有什么大作為。慈母多敗兒啊!”江繼突然浮現戾色,剛剛還握著的手,如今重重將她推倒。
周慧如猝不及防,額頭磕到旁邊的香幾,上邊的花瓶“啪”的掉落,發出清脆的響聲,碎瓷片蹦到臉上,劃出血痕。
“慧如,我不嫌棄你身份卑賤,扶持你做了江夫人,但你連孩子都教育不好,太讓我失望了。”江繼那副冰冷的面孔,好像看一個陌生人。。
周慧如沉默了半晌,顯然已經習以為常。
江繼看見她臉上的血痕,白皙面龐中的一點紅,宛若白雪紅梅,甚是好看,還有那怯懦乖順的樣子,更是心情大好。
他轉身接著喝起茶來,卻不知背后的女人眼神中滿是怨毒正靜靜凝視著他,像一條美麗的蛇盯著她的獵物。
“罷了,睡覺吧。”江繼喚來婢子伺候他洗漱。周慧如隱忍下來,又變的溫柔,嫻靜。
“老爺,等渠兒回來,妾就帶她做一些體面的衣裳,苛待渠兒,是妾的不是。妾反省已經知錯,一定將渠兒當親生孩子對待。彌補她缺失的愛。”周慧如柔聲說著。
“慧如,你果然還如當年般溫柔知意。”江繼又握住她的手,頗有伉儷情深的架勢,若不是周慧如臉上那抹血痕,都不知道剛剛將妻子推倒在地的不是他。
周慧如忍下了心中的所有情緒,繼續當個賢惠的妻子。
房間外,閃過一個黑影。江蕓兒偷聽完了這一切, 快步離開了。
此時她眼眶紅紅的,感覺快要哭出來了,她在江府每日小心謹慎,不過是求個存活之道。
但這對惡毒夫婦,非要扒她皮,飲她血,榨干她身上所有價值。
江家從來不是女兒家的容身所,而是虎狼窩,每個人都會被榨干價值,周慧如也好,她也好,江問渠也罷,都是利益的犧牲品罷了。
鹿鳴谷內
江問渠緩緩睜開眼,感覺頭癢癢的,難道自己要長腦子了?
她的視線也逐漸模糊不清,她下意識揉揉太陽穴,待眼前重影漸漸消散,周遭陌生景象讓她瞬間清醒。
床頭有只大貍花貓在她頭上舔毛,舔著舔著舔到她頭發上了。
那只貓看見她醒了,停下動作,然后踩到她身上去,在江問渠胸膛處趴著,江問渠瞬間覺得一陣胸悶氣短,怪不得她感覺腦袋那么疼,估計也有這只貓的一份力。
它直接一屁股坐在江問渠身上順毛,那雙眼睛還直勾勾望著她:
【人!你也為我著迷嗎?】小葉子突然冒出來賤嗖嗖的說。
配上那只貓三分涼薄,四分譏笑和五分漫不經心的表情,還真是像它會說的話。
江問渠惡趣味來了,把貍花貓梳理過的毛往反方向摸回去,那只貍花貓停下動作。無語的瞪了她一眼,好像在看一個傻比。
貓兩只小梅花jiojio乖乖并攏,整只貓縮成一團,乖巧蹲著。“好一只大胖貓!還是實心的。”江問渠忍不住感慨。
貍花貓那雙綠寶石眼睛圓圓的瞪著她,鼓著腮幫子,有點苦大仇深架勢。
【人,晚上你最好睜著眼睛睡覺!】小葉子又冒出來翻譯。
還挺記仇
她檢查了下自己身上的傷口,發現傷口已經被包扎過 ,身體也好的七七八八了。
許是年紀輕,身體沒發育好,總歸扛不住造。
此時她發現自己在一個竹屋內,簡樸的房間。
木質的圓桌,竹編板凳,卻有木質的妝奩,還有面銅鏡,簾子布料雖有些糙卻有藍色花朵圖樣。
架子上還有只鸚鵡,歡快走來走去。
看來是個女兒家的房間......
外邊傳來劈柴的聲音“嗒嗒嗒嗒嗒~”
江問渠快步朝門外走去。這山谷四周,青山環抱,峰巒疊嶂,抬頭即見蔚藍的天。三兩間古樸雅致的竹屋形成一個院落,屋頂覆蓋層層茅草,竹籬圍繞,幾棵果樹錯落其間。
竟然還......有頭鹿……能吃嗎?在這吃不犯法吧?江問渠口水直流......
那頭鹿傲慢的看了她一眼,扭過頭去。
這是江問渠在這受到的第二個歧視。
一個老頭坐在矮小的木凳上忙碌著手上的活。
江問渠細細打量著他的背影,粗布麻衣,花白頭發,也看不出什么細節可言。
“難道自己是被好心人撿回來了?”江問渠心中犯起嘀咕,她躡手躡腳挪了幾步,悄悄走過去。
“丫頭,你走路聲音比俺家鹿吃瓜都響......”一道渾厚慈祥的聲音傳來。
這老頭依舊忙著搗弄著手中的活,頭也不抬。
江問渠翻了個白眼,自己哪有聲音。江問渠終于看見了他的樣子,他面龐清瘦,劍眉斜飛,深邃的眼窩里,眼睛渾濁卻透著矍鑠,胡子亂還長,垂垂老矣又正氣十足,正含笑看著她。
“小友感覺身體如何?”他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笑著問她。
“感覺有點虛......”江問渠撓撓頭,確實很虛。
“破了這石陣,沒個十天半個月養不好的,你如今不過昏睡三天。”老頭依舊眉眼祥和。
“?!”江問渠愣了一下,她笑不出來了。隨后撿起一根木棍,直沖沖就奔他而去。
敢情就是這個老家伙的搞的鬼,害她差點嘎里面。
【宿主,不要啊!】小葉子尖叫。
【你不許吵!】江問渠把它關進去。
老頭只是輕輕背著手,雙眼含笑,不做任何反應。
江問渠飛身而起,自上而下,對棍子注入全力,直直劈下去。老頭只是身形一閃,腳步陡然加快,手中招式看似隨意,卻次次避開江問渠進攻。
“小友可知以柔克剛?”苦竹笑瞇瞇的,在江問渠看來賤兮兮的。
“管你剛不剛,我只知道,你那石陣,天王老子來都得死里面。”江問渠又猛劈過去。
“咻”的一聲,江問渠手中木棍劈在地上,瞬間斷成兩截。
老頭輕移幾步,抬腳就朝江問渠后背來一下。
“啊!”少女便四仰八叉摔到地上。江問渠狼狽爬起來,表情跟吃了屎一樣難看。
“小友為何如此暴躁?”老頭氣定神閑的摸著自己的胡須,又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
“你猜。。。”江問渠怒極反笑,就是這死老頭害自己差點交代在里面了。
江問渠表示,很好,有被賤到。
算了,打不過,君子報仇,一百年都不晚,這筆賬先記下了。
目前為止,她記了好幾筆賬了,都沒還......江問渠決定先保存實力,肯定是自己三天沒吃飯了,所以打不過一個死老頭。
沒錯,就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垃圾!垃圾!小垃圾”鸚鵡從房內飛出來,學著老頭的聲音重復道。
江問渠滿頭黑線……
【是誰破防我不說。】小葉子終于掙脫恢復自由。
江問渠反手又給它關進去。
【乖哦,不該聽的別聽哈,小心我進去給你兩個大比斗!就該給你裝個防沉迷系統,一天到晚出不來你就老實了!】江問渠連哄帶威脅。
小葉子瞬間閉嘴。
江問渠一手扶著腰,一邊大罵:“老娘命差點賠在里面你知道嗎!”某弱女子無能狂怒......
“這么舍不得你的破銅爛鐵,還放那等人來拿。”
“你跟有那大病似的。”
“你修的那破機關我都不想說,修的比你命都長。”
江問渠越說越上頭,最后忍不住豎了個中指,反正那老登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眼看那老頭終于不是之前那般賤笑,江問渠舒服多了。
苦竹老頭看她小嘴叭叭個不停,終于快被她唾沫星子淹死了。
一個小女娃怎么這么粗俗,而且還挺能把叭叭。
反正苦竹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滿眼只看見的都是橫飛的唾沫星子。
這丫頭攻擊力真是強的沒邊。
他是越看越欣賞,不愧是他認定的人選。年紀輕輕,便闖過石陣,身上招式凌厲卻也基礎,看來并非隸屬任何一門派。
若是細心調教,前途不可限量。
苦竹盯著江問渠兩眼放光,活像大媽看見超市促銷的雞蛋一樣。
嚇的江問渠趕緊退后幾步:“我知道自己魅力無限,事先聲明我不搞黃昏戀,你死了這條心吧。但是我可以幫你相親......”
這丫頭神叨叨說些啥呢?
“這話也不能這么說,我放在這,是你自己進來搶的,這怎么能怪我呢?”苦竹老頭拿著個蒲扇,悠哉哉說道。
“你……”他好像說的也對,江問渠一時語塞,剛準備好的說辭被強行咽了回去。